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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间-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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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婉仪的自信也慢慢增长起来,她开始能在表演上提出自己的见解了。这让我很欣慰,一个真正的大演员就是要有一份这样的自信,甚至可以说,应该有一定的霸气才对!如果一个演员在个性上毫无魅力,那他凭什么让观众去爱上自己的角色呢?
婉仪也真心爱上了那个舞台,这点我太能理解了。别忘了,我曾经也是那个世界的王啊!站在世界之巅受万人敬仰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不过就在事情渐渐向美好发展的时候,一件我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我被宋妈妈叫到会客室里,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
会客室里除了我、宋妈妈、婉仪三个之外,还有两位我不认识的先生。一个身材消瘦,穿着一件裘皮大衣,带着水獭皮的礼帽和金丝眼镜,叼着胡桃木烟斗,是个精神矍铄的中年人。另一位却是一位外国先生,穿着倒是十分朴素,西装和皮鞋都是早年的款式。
婉仪坐在一边沉默不语,仿佛有什么心事,也不敢看我的眼睛。
“阿莱,快来见礼。”宋妈妈说着放下了咖啡杯。
她比之前更加苍老了,仿佛那一场变故已经抽去了她灵魂里的所有重量,她一天天地清瘦下去。
但此时,她的精神却要比之前好了一些。
“这位是明大剧院的谢老板。”宋妈妈为我介绍两位来客,“这一位是从美国来的,威廉姆斯教授,在耶鲁大学教授戏剧学。这两位都是我当年在美国时的好朋友。”
“两位前辈,幸会幸会。”我虽然跟那两位先生从未谋面,但小时候一直听宋妈妈谈起他们,知道他们都说在美国戏剧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今天找你来,是有事和你商量。”宋妈妈把我拉过来坐下。
“有什么事您就说吧。”我一头雾水,按说这都是宋妈妈的朋友,就算有事情也轮不到我一个小辈。
“小姐,还是我来说吧。”谢老板把话头接过来,把烟斗熄灭,咳嗽了一声,清一清嗓子,“我们是为了婉仪小姐的前途而来的。”
“婉仪的前途?”我的心不知为何沉了下去,仿佛已经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对!我和威廉姆斯先生看了婉仪小姐演出,真的是大开眼界!”谢老板诚挚地夸奖了婉仪,“毫不夸张地说,婉仪小姐是我们最近三十年里见到的最有天赋的音乐剧演员!”
“然后呢?”我望着沉默的婉仪。
“当然,我听宋小姐说,婉仪小姐能有今天,多赖阿莱先生的培养,这一点我们也是十分钦佩的。”
“我是说,然后呢?”我冷冷地问。
“阿莱,不要无理!”宋妈妈轻声呵斥了一句,转头对那两位说,“这个孩子本性耿直,两位不要太在意。”
“言重了!言重了!凡是艺术家,都要有自己的脾气,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谢老板的金丝眼镜闪着光,“我们今天是代表美国三家百老汇的剧院,邀请婉仪小姐去做一年的巡回演出。”
美国百老汇?那可是一个音乐剧演员心中的圣地啊!
我们从小就听宋妈妈说起过,那条名为百老汇的大街全长二十五公里,南北纵贯曼哈顿岛,大街两旁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剧院,是音乐剧真正的发扬地!在美国,只有在百老汇各大剧院中担任过主角的演员,才能算是真正的音乐剧明星!
“那可真是太好了!高兴点啊!你不是一直想去百老汇看看吗?”我兴奋地跳过去拉住婉仪的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婉仪却一直低着头,脸上不见一点喜悦的神色……
“这个……”谢老板为难地说,“美国方面只邀请了婉仪小姐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我仿佛刚从澡堂子出来又直接掉进了冰窟窿。
只邀请了婉仪一个人,那这个剧院的其他人怎么办?我们刚刚才算是有点起色,眼看就要活过这口气来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你把我的女主角挖走了,这跟明火执仗来拆我的台板有什么区别?!
“我看两位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了!”镜子里的我脸色很难看,“这不是在签卖身契,你们也得看看婉仪她同不同意!”
“这个嘛……”谢老板和威廉姆斯先生对视一眼,不再说话了。
我心中忽然不安起来,转过去问婉仪,“婉仪,你不回答应他们的,对吧?”
婉仪沉默着,头低得更深了,像是一只被逼到墙角的小猫。
“你不会真的答应他们的,对吧?!”我控制不住地吼了起来。
“阿莱!”宋妈妈皱眉打断了我,“别这么大声说话,你不能替她做决定。”
我一时语塞,心中的万语千言全被憋了回去。是啊,我不是婉仪,我不能替她做这个决定……可如果她真的答应了这个条件……
“阿莱先生,如果您是从剧院的经营角度来考虑的话,那大可不必担心。”威廉姆斯先生说着一口很标准的中文,“那三家剧院已经开出了十分丰厚的解约金,我相信您会满意的——”
“那是生意,但我们之间不是生意!”我强忍着怒火瞪着眼睛,生生把他后面的话逼了回去。
“好了!”宋妈妈生气了,板着脸训斥着我,“吵吵闹闹,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让婉仪自己去做决定!”
我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从未对我说过一句狠话,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动怒过。我也不再说话,而是像他说的那样,等待着婉仪的决定。
屋子里静悄悄的,几乎都听不到人们的呼吸声。
“婉仪……”宋妈妈叹了口气,柔声说,“我从前跟你讲过,妈妈不一样你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明白么?”
婉仪默默抬起头,眼眶里已经全是泪水:“您觉得我该留下吗?”
但宋妈妈的回答,却让我惊讶万分。
“不,我不认为你该留下。”她轻轻抚着婉仪的脸庞,温柔地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就在育婴堂的祈祷会上,你和你阿莱哥哥都是唱诗班的领唱。当时我就在想,这两个孩子是天底下最有天赋的孩子,我不能把你们埋没在那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现在我还是那句话,你是这天底下最有天赋的孩子,应该去一个能配得上你的舞台。”
婉仪的泪水顺着两颊无声地滑过,抬起头看向了我,那眼神让我心碎,因为我从那里面看到了期望。
我没有再说任何话,像个游魂一样夺门而出。
直到婉仪离开北平那天,我也没再见过她。她曾经来阁楼敲了很久的门,可我却没有开。
我明白一个演员对于更大的舞台的期望。越是优秀的演员,对舞台的渴望就越大。我也明白其实留在北平对婉仪自己的艺术生涯来说没有什么意义,而去音乐剧之都——纽约的机会,能给她的梦想插上翅膀。
宋妈妈问过我,如果我是婉仪的话,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可我心里知道自己的答案。世界和家的抉择,早在十几年前的护城河边我就已经做好了。
婉仪在美国期间不断地给我和宋妈妈写信,她把自己在那边赚到的演出费寄回来,贴补维持剧院经营的费用。
可我没再看过她写给我的信。宋妈妈每次都想要试图劝服我,可是都无济于事。她知道我的脾气,加上她自己的身体渐渐恶化,也就随我去了。
北平的局势越来越差,战火几乎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华北。街上的人一下子少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铁蹄和刺刀。人们都沉浸在亡国丧家的痛楚中,谁还有闲心来看戏啊?
宋妈妈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婉仪从国外寄回来的前,全都用来养活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每天从两顿馒头,减到两顿窝头,从窝头再到稀粥,最后只能吃杂合面。那是一种难以下咽的,不能称之为食物的粮食。可在当时,有杂合面度日已经是万幸的事了。
到了后来,和婉仪的通信也中断了,我们失去了最后的帮助。剧院里的人不断减少,有的死了,有的逃到能活命的地方去了。我不能走,因为宋妈妈坚持不肯离开这里。我拼尽全力想要挽救这个家,可我挣回来的钱也只够勉强糊口。
最后,在一个下着雪的冬天,我最后的亲人也离开了我。
宋妈妈临终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我带她去舞台上。
我忍住了泪水,抱起她瘦弱不堪的身躯,来到舞台上。
“开幕。”她气喘吁吁地在我耳边说。
“好!”我踉跄地跑到台口下,摇动牵引着幕布的绞车。
大幕缓缓拉开,台下空无一人,只有破败的天花板上传来北风护照的声音。
她张开双臂站在舞台上,迎接着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谢幕,像是在跟来迎接她的天使们拥抱。
那个身影倒下了,我心底里最后一块家的碎片也消失了……
她出身名门,少年时求学于西洋,受过高等教育,思想自由开放,深爱着两个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也深爱着那片舞台。
她从小教我不要去恨,要去宽容别人,宽容这个世界,爱这个世界。
可偏偏一个如此宽容的女人,却最终倒在了一个饥饿寒冷的雪夜里……
这个世界,真的还有什么值得宽恕的吗?
冰雪总会消融,长夜终将过去。我活着见到那群恶徒们占领了这座城市,也活到了他们离开的日子。
记得那天街道上到处都是锣鼓声,处处都是灯火,商家打开钱柜向人群抛洒着多年存项,饭馆的伙计们到街上拉客人进来,不需要一分钱白吃白喝。多年来悬在国人头上的屈辱和阴霾,终于和那面太阳旗一起消失了。
那一晚我喝了很多酒,独自穿过欢庆的人群,玩着长街走回剧院。
剧院门前停着一辆黑色汽车,仿佛已经在那里停了很久。可能是以前的老观众吧?战争胜利之后,这里也不会有戏演了。因为到了现在,这里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了。
我跌跌撞撞地去开门,身后汽车的门开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阿莱哥!”
那个声音我无比熟悉,她曾为我在深夜里祈祷,曾在那舞台上放声歌唱,曾经是我的家人,却也曾经抛弃了我们。
我蓦然转回头,婉仪正站在台阶下的黑夜里。
她长高了,也长漂亮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头发枯黄的瘦丫头了。她身上衣服华丽无比,像是美国电影里海报里的明星一样,头发烫着时下最流行的波浪,化了很得体的晚妆。
“阿莱哥,我回来了……”
我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她见状要上来扶我,却被我阻止了。
“阿莱哥!”
我什么都没说,转身进去把门关上,然后整个人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这个家在几年前那个下雪的夜里,就已经不在了。
现在的婉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上台前会紧张的小丫头了。宋妈妈当年说的没错,她的确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
不仅仅是在美国,婉仪几乎已经红遍了整个世界,音乐剧界都在传颂着她的名字。
现在她回来了,也许是为了为了弥补当年离开时的愧疚吧。她决定要召集当年剧院中的老人们,在这个曾经她放弃的舞台上再度演出。
很可笑!我当时就是这个心情。当年的老人?现在整个剧院剩下的活人只有半个,就是我。
她想带我去医院治疗,也被我拒绝了,她想重新拉起另一个班子排练,就随她去吧。反正宋妈妈在自己的遗嘱里,把剧院留给了我们两个人,这里面有她的一半。
但想要让我去原谅,让我去忘记,这不可能!
那期间婉仪无数次试图来找我,敲我阁楼的房门,可我都没有开。听说她的班子重新拉起来了,里面都是一些仰慕她的年轻人。
我在阁楼上能听到他们排练的声音,那群门外汉实在太嫩了,需要她一遍遍地从头教起,教得很吃力。
可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终于,这座饱经风雨的剧院再次迎来了新戏的上演。
首演那天晚上,我躺在阁楼的床上不断咳嗽着,听着楼下观众们入场的嘈杂声,气血不住地翻涌。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很熟悉的脚步声,很优雅,让我想起了宋妈妈。我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忍着咳嗽问是谁。
“阿莱哥,是我。”
是她啊……她已经长大了,和我记忆中的宋妈妈越来越像了……
“回去吧。”我翻身又躺倒在床上。
“一会儿就要演出了,我想让你来看看。”婉仪恳求我。
我没有回答,把被子蒙在头上,不让自己的咳嗽声传出去。
仿佛过了很久,婉仪还是没有离去:“你知道的,没有你,我做不到的。”
“真是太抬举我了!”我被气笑了,咬着牙说,“您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我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随时随地可以扔在一旁的废人!”
“你别这么说!”
隔着门,我听见她在哭,哭声很小,却清清楚楚地透过门板传过来。
“我……有点怕……”
十几年前,她站在台口的幕布边,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似的颤抖着,对我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怕什么。怕唱不出台词吗?”我失去理智了,讥讽道,“那就去跟观众道歉,看看他们会不会原谅你!哦对!你当年也把他们抛弃了!不是吗!?”
“不是的……我……”她哽咽了,但又仿佛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便抽噎着离开。
那天晚上,我听见钟声响过了三遍,可舞台上的歌声没有响起。那一晚,观众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等待了很久,但女主角却一直都没有登台。
怨恨已经占据了我的头脑,我甚至恶毒地期盼再也不要有人占据那个舞台。
那个舞台不只是个舞台,那是我唯一的所有是我曾经拥有又失去的家啊!我不希望它被别人所占有,然后再被无情地抛弃。
只不过,我当时却没有想到怨恨的力量会那个可怕……
捌
“所以,那一晚你变成了妖物。”白起放下手中的烟,淡淡地说。
阁楼里安静极了,就像是一个被封在海底里的房间,听不到任何声音。林夏和白起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阿莱的故事仿佛已经讲了一辈子。
“可以这么说吧,但当时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妖物。”阿莱苦笑着说,“我只知道那一晚我死了,但是却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留在了这个世界。”
“那婉仪呢?她为什么没有去演出?”林夏揉着红眼圈问。
“据说那一晚她失声了……”阿莱的脸上充满了悔恨,“就像我刚才说的,我真的不知道怨恨的力量会有那么可怕。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绝不会那么做!可是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那一晚过后,婉仪就永远离开了北平,再也没有回来。而我变成了这座剧院里的幽灵,在深夜四处游荡着。
时代在改变,新中国诞生了。这座城市也从北平改为了北京,而这座剧院却一直都还保留着。但后来每一个要在这里演出的女主角,都会在登台前失声,就像一个怨灵的诅咒伴随着这座剧院。曾经的一切爱恨恩怨都已经远去了,只有这个诅咒还在。
人们开始对这座剧院心生恐惧,认为这里是不详之地,他们想的没有错。可我能感受到这座剧院深夜里的悲鸣,它就像一个被人丢弃在路边的宠物,期待着人们重新来到这里,在观众席里安静地坐下,欣赏一出让人感动的好戏,走之前只需要留下他们的掌声。这些悲鸣只有我能听到,只有我能安抚它们,陪伴它们。
就这样,几十年过去了,我们才终于等到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一个剧组再次打开了这里的大门,他们扫清了舞台上的灰尘,让这座剧院焕然一新。他们要在这里演一出好戏,一出比我们当年最宏大的还要宏大的戏剧,但这却不能将我已经死寂的心灵唤醒。因为我知道,那个诅咒依然还在,而且我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就在一个寂静的夜晚,我在阁楼里听到了一个让我热血涌动的歌声。其实那个歌声很小,可是仿佛整座剧院都在和她共鸣。而且对我来说最致命的是,她像极了当年的婉仪,通透纯净,像是天使扇动光翼在鸣唱。
我疯了似的循着那歌声追下楼,想要找到那个唱歌的女孩。
在我到达舞台之前,那个歌声停下来了,舞台上只有一个很普通的女孩,正在安静地打扫着白天人们排练留下来的垃圾,打扫结束之后表关上场灯离开了。
后来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安琪,是这个剧组中一名最普通不过的龙套演员。
一连几天我都在暗处观察着安琪,反正其他人也无法看到我,这倒是给了我行动的方便。
她本来是其中一个最不起眼的姑娘,只是来伴舞,甚至连一句台词都没有。但她很认真,即使只是跑一个龙套也会细心地记住导演所有的要求。看得出她跟珍惜这个机会,所有龙套们都在休息的时候,只有她会静静地站在台边,听导演给当时的女主角讲戏。
当时的那位女主角是电影演员出身,脾气大架子也大,会带着四五个助理来排练,而且在我听来她唱功根本不过关。导演老头子倒是还有点真才实学,但面对这么一个女主角,什么专业水平都是白搭,纯属对牛弹琴。
可这个女明星有名气,制作方当然也是看中了她带来的明星效应才请她来的。其实这么多年来,演艺圈没什么改变,只不过在我们当年,只有真正有本事的人才会在这一行里混出名声来。
安琪从不跟导演攀谈,也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自己,她只是安静地听着,里就像一株路边的野草,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
但每当排练结束,送走了主角、导演和制作人之后,她总是要求一个人留下来收拾残局。人们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意识到剧组里还有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她仿佛很喜欢干这些杂活,做那些别人都嫌弃的工作。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安琪才会绑起头发,一个人在空荡无人的剧场中默默收拾着,先把饮料瓶、废纸这样的垃圾捡到一起装袋,然后把四处乱放的道具全都摆回它们应该在的位置扫完台板上的灰尘还要用拖把擦上两边才算结束。
这些工作全部做完之后,终于轮到我期待已久的时刻了。
她会先在舞台上站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开始轻轻歌唱。白天那位女明星试了无数次都无法完成的唱段,在她口中却轻松地如同捡起一片树叶。
她的长相谈不上倾国倾城,甚至都说不上出色,但她一旦唱起歌来,那个普通的女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绝世名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随着唱词在变化,时而性感妩媚,时而纯净无邪。
安琪吓了一跳,赶忙对我道歉:“对不起!我以为大家都已经走了。”
几十年过去了,这是我第一次和人类交流,我几乎已经忘了该如何开口。
“您……是这里的场工?”安琪试图消除我们之间的尴尬,“我收拾完舞台马上就走。”
“你会唱歌么?”
“您刚才听到了……”安琪看上去有些羞涩,“我只会一点,不太敢在其他人面前唱。”
“好。”我走到钢琴边,打开了琴键盖,“我来弹,你来唱。”
安琪有些不知所措,但我的琴声一起,她就再次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之中,慢慢跟上了我的旋律。一曲唱罢,她显得很兴奋,有观众欣赏的时候总归是要更有成就感。
“谢谢您,我从来没跟过伴奏。”她羞涩地笑着,“您琴弹得真好。”
“很值得兴奋吗?”我冷着脸问,“你觉得刚才自己唱得很好吗?”
安琪被我愣住了,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刚才有两句唱词的音准完全不对!重新来!跟上我!”
她又愣了一会,但很快就跟上了我的钢琴伴奏。
就这样,我们练习到深夜,每次我都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失误,甚至是讽刺挖苦,可她始终没有不耐烦,也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根据我说的方法,一点点把自己的毛病改正过来。
“今天到这里了,你走吧,我今晚不想再见到你。”最后我合上了钢琴,一个人走向后台。
“那老师我们明天继续上课吗?”安琪在我身后喊着。
“你刚才叫我什么?”我诧异地回头去看她。
“老……老师。”她被我的眼神吓到了,向后退了两步,但语气依然恭敬。
“随你怎么叫吧……”
“老师再见!明天我还会在这等您的!”她像个被表扬的小学生一样开心,对着我的背影鞠躬后,捡起地上的垃圾袋,风一样地跑出剧场。
从那天开始,我们每个晚上都会上课。
她无时无刻不让我想死婉仪,当年我就是这么教她的。她们不仅仅是嗓音相似,连缺点都几乎是一样的,都缺乏自信。于是我又重复了几十年前的课程,开始带领她做各种练习,让她不断打开自己的心。
她进步得越来越快,和婉仪一样,很快我就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她了。可随着她不断地成长,我却越来越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冲动让他看到我,为什么要重复十年前犯下的错误。
安琪虽然是个很善良温和的女孩,可当年的婉仪不也是一样吗?可她们都是天才,都需要更大的舞台,这里太小了,太破旧了,太微不足道了。而我也是,我就算被她们称为兄长,称为老师,可终究不是那个能陪她们走下去的人。我能拥有的,只有这一间小小的剧院,它曾经是我的家,现在是我的唯一。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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