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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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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弄脏里面的东西,我白天刚刚清理过。”

“好嘞!”阿离掂着球棒,转身追进厕所。

“家里闹小偷了么?好大胆子,竟然偷到我家来了!”林夏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

白起无奈地放下茶杯:“白天你不是问我项伯言到底是什么人吗?”

“你当时又没说,你说今晚就知道了……”林夏恍然大悟,“小偷是他啊!

白起不置可否,又端起了茶杯,吹了吹如翡翠般碧绿的香茗。

林夏叉腰正想追问,阿离就拖着一个人的手将那人从厕所里拖出来了。

“我又不打死你,你跑什么?我有那么可怕么?”

“项伯言,白天你装什么装!”林夏迈步过去拨开了阿离,她刚刚看了那人一眼,就愣住了。

“他”的确是一个妖物,但并不是项伯言,而是一个女人,一个红衣白发、妩媚入骨的女人。

“紫弦?”

林夏、白起、阿离三个并排坐在客厅沙发上,紫弦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低垂着头。

如果不是仔细辨认的话,林夏绝对想不到面前这个白发胜雪,红衣如画的奇美女子会是那个沉默古板的女秘书!尤其是那双眼睛,摘掉眼镜之后更显得秀美,即便神色有些惊恐,可眼角的余波依然千娇百媚,令人痴醉。

但那双尖耳和手上的血红爪尖却分明在告诉林夏,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妖物。

“你们怎么了?半天没说话了诶!”林夏小声问白起。

白起无动于衷,再看阿离那小家伙也不出声,只是两眼乱转。

“为什么我白天没发现她是妖物呢?一点妖气都感觉不到呀!”林夏又问。

白起冷冷地摊了摊手,意思是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

“我又没审问过妖物……”林夏挠着脑袋琢磨了一会,拿起空茶杯往茶几上猛地一拍,“何方妖物!还不从实招来!”

屋里其他三个“人”仿佛身上同时中了一箭!紫弦抬起头两眼发直,白起眉梢微微挑了一下,阿离则是笑得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林青天,您饶了我们吧!”

“不是你们让我问的嘛!”林夏也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那个……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相信政府,不要自甘堕落自绝于人民!”

“怎么又变成公安干警了?”阿离插嘴。

“你个小崽子管得也太多了吧?你行你上啊!”林夏揪了揪阿离的耳朵,又冲着紫弦吼,“先说姓名!”

“紫弦。”女妖抹着眼泪回答,这可是刚才梦游中跟自己对了一刀的高手啊……虽然她不知道林夏其实是在白起的帮助之下才能跟自己抗衡的。

“我是说真名啦……”林夏无奈,“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动物变化成的妖物吧?真身是小猫还是小狗呀?”

林夏见这女妖长得漂亮可爱,恨不得上去捏上一把。

女妖脸上一阵难看,猫狗作为家养宠物虽然也会成为妖物,可是本身通灵能力有限,想成为妖物难于登天。只有那些灵力高超的动物才有机会修行成妖物,那也得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只仙果或是灵珠之类的宝物作为媒介,历尽千劫才能修行成妖物。

“在下是一只千年野狐,没有什么名字,主人叫我什么,我就是什么。”紫弦强鼓气势说,“白天多有得罪,还未请教这位大人的名号!”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他叫白起……”林夏说,“刚才暴打你的叫阿离。”

“我知道您不止那么简单。”紫弦郑重说道,“两位想必都是妖物中的前辈,自然能胜过我。可这世上能压制住我的妖气,接得下我一剑的普通人类却屈指可数!我当真不知道北京城还藏着您这么一位大人物。”

“哪里哪里……”林夏还糊涂着呢。

“她那是梦游呢!曹操梦中好杀人,我们小夏姐梦中好劈柴,睡觉枕头下都垫着刀。”阿离坏笑着。

“滚!”林夏记起老爹当年教自己的江湖切口,双手抱拳在胸,正色道,“一把金刀压绿林,三贴神膏定乾坤!在下林夏,金刀林家现任当家的便是!前任当家是我老爸,叫林建南,小名儿贱贱——”

这番自我介绍听得紫弦直愣神,白起索性把脸扭过去看向别处。

“可以了可以了!”阿离拽了拽她的衣袖,再说下去连祖坟在哪都告诉人家了。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原来是金刀林家的后人啊……”紫弦嘴上说着,心中却仍是一团狐疑。这金刀林家的名号听上去也就是个打把势卖艺的,最多再顺便卖卖膏药,可看这个女孩的筋骨气息却与常人大不相同,仿佛有种仙子临凡的气场,她想这其中定有隐情,只不过人家不说罢了。

“今天输在三位手中,是我技不如人。小狐我心服口服,可是——”紫弦脸上忽现愤怒,“可三位卑鄙的手段,却令小狐我大大的不齿!”

“喂,嘴巴放干净点啊!谁卑鄙?你们白天想买我家房子,晚上就偷偷摸摸跑进我家,我还没审你,你倒是先血口喷人了?!”

“我夜入诊所,当然事出有因。”紫弦说到这竟然哽咽了,眼中泛着泪光,“我家主人被你们所害,还不许我报仇么!”

林夏吃了一惊,心说看这小狐狸精眼泪汪汪我见犹怜的样子,倒不像是说了假话。她的主人就是那个谜之富翁项伯言,白天来的时候不过是咳嗽了几声,虽然他身上有种种疑团,可他拿了白起的药就走了呀,怎么还会被害?

“白起——”林夏脸色凝重地趴在白起耳边问,“你今天是不是卖假药给人家了?”

“卖假药?”白起冷冷闪开,“那是你们林家的专利,请你以后不要把我和你父亲那种人联系在一起。”

“我们林家世世代代卖的都是无毒无害的玉米面丸子!不仅吃不死人,还能增加肠道蠕动,正经的绿色健康无公害有机食品!”

林夏撇嘴,“再说自从我老爹离家出走之后,我就再也没卖过了呀!”

意思就是说,一年多以前林家假药局仍然还在持续生产中?

“你也别光顾掉泪。”林夏对紫弦说,“你红口白牙声声说我们害了项伯言,他到底怎么了?”

“他、他……”紫弦说着眼泪竟真的流了下来,“他吃了你们的药,就不省人事了!还说不是你们干的么?”

“白起——”

林夏刚说了一半就被白起拦住了。他放下茶杯,淡然地从怀中取出一只银亮的烟盒,拿出一支细长的纸烟点燃吸了一口,吐了一个浑圆的烟圈。他点烟的动作永远都是那么潇洒,那烟的味道也永远都如同烈酒般醇香醉人。

“看来他还算听话,把我送的烟抽了。”

“对!”紫弦讶异,“他吃了你给的药丸,回去吸了你的烟就晕倒了!你为何要对我的主人下此毒手?”

“这支烟叫桃源乡,用在妖物身上可以镇痛安眠,有助于冥想修行,在引导得当的情况下甚至能进入幻境。”白起眼角微垂,“但是普通人类吸入之后会进入长久的休眠,徘徊在他内心中最渴求的那个梦境中,永远都无法摆脱。”

“啊?”林夏和紫弦同时惊讶,只有阿离尴尬地耸肩,那意思是别看我,这都是老板的主意。

“这么说项伯言真是个普通人啊?”林夏的眉毛已经拧成了麻花。

“是,也不是。”白起微微摇头,“我说的没错吧?”

紫弦闻听此言如同被人戳破了假面似的,眼中露出惊愕的神色。

白起眼帘低垂道:“违背天道轮回,本就不是你这种妖物能做的事。”

林夏认识白起也有一年多了,刚才他露出那个表情,在外人看来与他平日的冷漠表情别无二致,但林夏却明白,这是白起同情一个人时会露出的表情。只不过他很少会同情人类和妖物,只是偶尔对一些流浪猫狗露出这种表情,然后随手丢给它们一根鸡腿。

紫弦低头不语,双手在银发丝之间搓弄着,就连阿离也装模作样地托着下巴点头,一时间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狐女忽然起身,在白起面前款款下拜,双手伏地:“请大人教我!”

白起冷冷地说:“按照诊所的规矩,要收取最珍贵的东西作为诊金,你明白么?”

“小狐的一切大人都可以随意取之!只要大人能救我家主人。”

“阿离,去收拾我的出诊包,然后叫一辆出租车。”

“早就叫好了,车在门口等着呢!”阿离兴奋地从沙发底下拎出一只黑色硬皮提包,“你的包也收拾好了,老板!”

“哎呀!你们也太快了吧!”林夏抱怨,“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一起去你就知道了。”白起淡淡地说,“只怕那个真相并不是你想要的。”

林夏有些恍惚,仿佛也被桃源乡神秘的药效所迷醉了……



出租车开到东五环外,在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前停下。

“明哲集团。”林夏指着仿佛远在天边的楼顶,读出了霓虹灯上的字。

“八十层!”阿离一打眼便数出了楼层数,惊叹道,“跟国贸三期差不多高,我怎么从没听说北京还有这么高的楼?”

“这就是明哲集团的总部,我和主人就住在这里。”紫弦推了推眼镜,她换回了秘书装扮,否則大半夜白发红衣的坐出租车势必要把司机吓死。“三位请跟我来吧。”

白起微微点头,跟上了紫弦。

大厦没有任何门卫,也不见什么接待人员,只有电子磁卡的门禁作为安全措施。紫弦刷卡进了大堂,带着大家来到电梯间。这栋大厦除了楼层很高之外,也并无任何设计特色,在国贸附近闭着眼睛随便一指都是和它差不多的大楼。

“你说那个项伯言会住在哪里?”阿离偷偷问林夏。

“估计是在顶层吧。”提起项伯言这三个字,林夏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心想那么钻钱眼儿的家伙当然喜欢掌控全局的感觉,弄不好大厦顶层整片都是他的办公室呢。

“不用坐电梯么?”林夏发觉紫弦带他们绕过了电梯间,走进一条阴暗的走廊。

“是要坐电梯,不过不是那几部。”

紫弦边说边用磁卡刷开了一道门,屋子里面没有开灯,空荡得像是根本没有被使用。

但仔细一看,林夏便惊讶地发现这间不起眼的屋子里竟然还有一部电梯。

跟电梯间里那些高档的进口电梯不同,这是一部老旧到让人有些担心随时会出故障的破电梯,甚至连门都是黄铜栅栏的,从空隙中甚至能看到驱动电梯的绞盘和铁链摇摇欲坠。

“请上吧。”紫弦开电梯门,招呼着三人。

“不会有陷阱吧!”林夏心里嘀咕,可白起和阿离都上去了,自己也只能磨蹭着跟了进去。

栅栏门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油了,合上的时候发出喀啦啦的叫声,刺耳如同聒噪的乌鸦。电梯车厢里只有一盏豆大的电灯’昏黄摇曳,灯影下无论是紫弦还是白起的脸,看起来都有点恐怖。

楼层按钮只有一个,必这是项伯言和紫弦的专用电梯。

“千万别太快!我有点恐高。”林夏脸上笑容有些僵硬。“林小姐不用担心。”紫弦微微一笑,“因为我们不会向上走。”

“啊?”

林夏张开的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脚下一飘,电梯突然急速下坠,强烈的失重感涌了上来,像是从云间往地面坠落,刹那间林夏甚至想到了死!

“我还不想死在这里啊丨我还没有当明星,还没有红,还没有自己的粉丝团,怎么能死在这里?”林夏闭眼狂呼,“我还没有嫁人呢!!!”

“这些事情你做不騰到我们先不提,能先从我身上下来么?”

林夏猛地睁开眼睛!电梯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了,而自己却像只树袋熊似的抱在白起身上。

“哈、哈、哈。。。”

林夏尴尬地从白起身上下来,可白起脸上依然是森森的杀气。“姐抱你一下也是你占便宜吧!”林夏心里嘀咕着,不过想想刚才白起肌肉的手感还是不错的,平时穿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出来这家伙竟然还有胸肌!

紫弦拉开栅栏门,虽然眼前是黑洞洞的一片,但能感觉到这里远远要比想象中的大得多。一阵风吹来,鼻间闻到的是一股潮湿腐败的味道。

“到了。”

不知紫弦按了什么机关,一盏盏青白色的曰光灯在天花板上依次点亮,像是古代的烽火般向远方。

林夏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有种瞬间进入天国的感觉。

这里几乎占了整栋大厦的面积,却没有做任何隔断,只是巨大一间方方正正的地下室,有两三层楼那么高。水泥的地面和天花板,几乎没有做任何装修,连电线都裸露在墙外。可就在这间地牢一般的屋子正中,却堆着一座“金山”!说是金山,其实是用钞票堆成的,就像是高耸的金字塔一样。可仔细看看,里面却有很多不再流通的钱币,民国时期的法币、几十年前的“大团结”、美金、英镑、马克……最上面的几层是红色的,全都是一百元的人民币。

这里面究竟有多少钱,没有人能数得清。

几亿?几十亿?只凭借肉眼是不能判断的。

“哎呀妈呀!”

林夏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如果说她除了当明星之外还有什么別的梦想,那就剩在钱堆里打滚了!谁还嫌钱多么?每个人都会有那种幻想,钱多到用钞票点烟上厕所,堆满一游泳池在里面‘游泳“,还有就像现在这样,把钞票堆成一座”金山“!

可除了林夏谁都没有动,只有她一个人喊着“哎呀妈呀”,以标准的鱼跃人水姿势,跳进了钱堆里。。。

被林夏身体触碰过的纸币竟然在瞬间都化成了一堆粉末,像是熔岩席卷过的庞贝古城,所有一切都一触即碎。

“啊!这不是我干的!”林夏一脸惊恐,她可赔不起!

白起走到“金山”前,随便捡起一沓钞票,那沓钞票就在他手心中化成了粉末,随着地下室的阴风吹散了。那股潮湿腐败的味道,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这是是攒了多久啊……”林夏心疼,一片真心地为钱而心疼,“项伯言呢?这都是他的钱么?”

紫弦黯然点头,指向“金山”的顶点。

项伯言垂首坐在上面,快要被那些“死去”的钞票们埋葬了,双眼紧闭人事不省,像是放在牺牲坛上的祭品。一道窄窄的台阶通向山顶。说是台阶,其实就是脚印,脚印下的钞票早已经化成了灰烬。

“这不仅仅是他的钱,还是他的家,他的办公室,他的一切。”紫弦哀伤地说。

“好————”林夏本来想说好爽,可胸口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爽么?有钱当然好啊,可是生命中如果只剩下钱,那还有什么意思?她自己虽然钱总是不够花,可还有房子住,虽然那只是一栋经常漏水的小破楼,但是还有一张自己睡得最舒服的床。虽然新衣服大部分都是从淘宝上买来的便宜货,可自己眼光很好,搭配起来总是很漂亮。而且她还有笑笑她们几个闺密,还有不靠谱的老爹,还有阿离,还有可项伯言拥有的只是一间空荡荡的地下室里的一堆废纸!没错,就是废纸,如果让钱堆在那里发霉,那就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好可怜。。。”林夏小声地自言自语,“这不就是个守财奴么。。。”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紫弦有些激动,但在他们面前还是努力地克制住了情绪,“当年,他不是这样的。”

“当年?什么时候?”林夏问。

“我第一次见他是很久以前了。”紫弦叹息一声,“记得那一年,北京城里的皇帝刚刚退位。。。”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项公子的四大门客之一,许汉青。项伯言的父亲是清朝遗老,和李中堂一起办过洋务,还差点出任北洋大臣,后来心灰意冷辞官离朝,但仗着开工厂修铁路积攒下的财富和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依然在政局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位许汉青曾经跟随过项老太爷,在老爷子故去之后,又来辅佐伯言少爷。

项伯言早年被父亲送出国留学,学成归来之后父亲已经身故,他不仅继承了庞大的家产,还继承了父亲的政治资本,一时间也成了政坛上一颗明日之星。但项少爷从来不去衙门,他嫌那里太过俗气古板,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府邸办公。

那是一座能媲美王府的宅子。

雕梁画栋,前前后后五进院子。夏天院子里会搭起三丈六尺高的天棚,两人合抱不拢的荷花缸里养着金鱼,全都是名贵的品种,有专门的门客来伺候。屋子里有冰桶,下层是冬天存在冰窖里的冰,上层是绿豆汤、玫瑰露、桂花凉粉,午睡之后喝一碗冰沁的甜品,那感觉舒服极了。花园里的戏台逢初一十五必有当红的名角来唱堂会,偶尔项少爷兴起还会粉墨登场票上一出。梨园行的老人们都说,他要是下海,只凭一出《空城计》就不知要挤倒多少同行的招牌。池塘里是从护城河引来的活水,水面上种满了睡莲,凉亭就悬在睡莲的头上。项少爷把那儿当成半个书房来用,读书听琴,下棋会友。

每日天不亮,项府门前就车水马龙,比总统府还要热闹。从文人墨客,到洋行买办,五行八作形形色色,陆续聚集在花园凉亭里。他们大部分在项家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职务,只是陪着少爷喝茶听戏,赏花对诗,斗蛐蛐,养画眉,就是一群闲人。

这种人,当时被叫作门客。

人们都说,项老太爷当年恨不得一个铜子儿掰成两半花,如果知道儿子如今挥金似土肯定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北京城里有句话,项府的门客,皇城根儿的瓦。那意思是项伯言家里养的闲人,数目可比紫禁城里的琉璃瓦,但其中也分三类。

第一类,是以许汉青为首的四位,被称为项府四杰,另外三位是潘云、马寅生、赵福瑞。潘云在军界中颇有人脉,专门为项家打理这一脉关系;马寅生在政界中有不少眼线耳目;赵福瑞是项家的账房主管;而许汉青则是项少爷的贴身管家,总理一切事务。

这四位虽然只是门客,但每月的薪俸却堪比政府大员!一来是项伯言平日不理政务,在衙门里也只是挂个虚职,项家的产业都要交给这四位左膀右臂打理;二来是项家本就家大业大,项公子对自己有多少钱没有数,对该花多少钱也没有数,出手向来毫无顾忌。

第二类门客也住在府里,人数可就多了。这些人为他养花、种草、养马、养狗、养雕、养金鱼,都是从各个行里挑出来的能人,可以叫门客,也可以叫“把式”,养花的就是花把式,养鱼的就是鱼把式,给少爷按摩松骨敲背捶腿的就是人把式。

而第三类,就是他那些号称“朋友”的人了。他们大多衣冠楚楚,穿着西洋料子的长衫礼服,梳着油亮的背头,不管近视与否都会戴一副金丝眼镜,每日里在府中白吃白喝,白领月钱。但这些人往往会投其所好,满北京城为项伯言淘换些稀罕的玩意儿,或是一把紫砂茶壶,或是一件四大名窑的瓷器,或是名人字画,或是一套东洋来的围棋子。项少爷遇上喜欢的就会出高价买下来,那高价往往要超过本身的实价不少,足够这些人挥霍上好几年。

“反正他花钱也没数,大伙一起哄着他开心呗!”人们背地里都是这么说。

而我不属于这三类门客中的任何一种。

我们刚刚到北京城,他就在府中给我安排了一个跨院儿独住。

院子倒不是很奢华,却种满了翠竹,清新雅致让人舒服。他也没有为我配太多的佣人,只有一位老婆婆照顾我的起居。

这就是要收我当小老婆吧?其实那个年代有钱人买个姑娘做妾也是常有的事。我之所以没有走,是想着这位少爷出手如此阔绰,想必家中一定豪富,等他到了北京再卷一笔,然后趁着夜色逃之夭夭。

我心里盘算着推开了房门,却呆住了。床上摆着两件衣服,一件是锦绣团花的女儿罗裙,一件是素白的男儿长衫。

“到底是女娇娥还是男儿郎?”我耳边又回想起他那句念白,眼前尽是那对清雅如兰的眸子。

他这是让我自己选择……

我其实满可以拔腿就走,没有任何人能拦住我,但我还是留了下来,我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一晚,他来了。

我还记得那是个满月之夜,他捧着一把古琴踏月而来。

“果然还是个男儿郎啊……”他看到了穿长衫的我,站在月光竹影中微微一笑。

“失望了?黄金百两冤枉钱白花了吧!还搭上了这块心爱的玉佩,我都替你不值。”我掏出那块蓬莱古玉,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胡说。”他佯作嗔怒,“黄金百两不过是浮云粪土,那块玉佩也只是我一点小心意,这都比不上紫弦你的琴技啊!”

“那我们这算是什么?我也是你的门客么,主人?”

“你与他们不同。”他摇头说,“他们大部分看似都是这城里的闲人,却都有各自的用处,就算是鸡鸣狗盗之徒,在节骨眼上也能发挥自己的作用,成就我的大事!”

“公子的大事?我看你也挺有钱的了,难不成还想当皇帝呀?”

“在下对金钱权柄并无任何眷恋。”项伯言正色道,“伯言只愿不负我一生所学,救国救民,让我四万万炎黄子孙不再受列强的欺侮!为此目的,就算是毁家纾难又有何妨?”

“我逗你的啦……”我被他的凛凛正气震住了,没想到一个看似纨绔的公子哥,竟然还有这样的抱负。

“你刚才说的是你的门客,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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