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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雕传说-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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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维·D·莱文  
    

    '美'戴维·D·莱文 著 
    许东华 译 
    这是一只鸟的故事。一只鸟,一条船,一架机器,一个女人——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但首先最根本的,它是一只鸟。 
    这也是一个男人的故事。一个赌徒,一个骗子,一个说谎不脸红的人,但全都事出有因。 
    毫无疑问,你一定知道著名的《德纳利·尤的肖像》——就是又名《第三个决定》的那幅画。画中人的眼睛,被人们描述成“在坚定的决心下冰封了的两潭哀伤”。这就是那幅画背后的故事。 
    一个爱情故事。 一个悲伤的故事。真实的故事。 
    故事开始于空间跃迁时代之前——也就是康纳与华时代之前,甚至可能是在赌博这门“艺术”问世之前。 
     
故事发生在鸟船时代。 
    在鸟船时代之前,为了在恒星间旅行,人们不得不在旅途中耗尽一生,只是为了指望他们的子孙后代还能记得先辈们为什么要走这一趟;或者必须把自己冷冻起来,希望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能被解冻出来。然后一个叫杰伊的博士有了一个伟大而骇人的发现:活的意识体可以改变空间的形状。他找出了一种把人脑焊接到星际飞船的龙骨②上的方法,这样一来,飞船在恒星间飞行的时间就从几十上百年缩短到了几个月。 
    
    处死杰伊博士之后,人们发现大脑中被称作视觉皮质区的那一部分才是改变空间形状的关键。于是人们找到了一种几乎整个脑了都是视觉皮质区的动物:鹫。那时候,鹫也叫金雕。人们已经忘却了这种鸟拇嬖凇K阉砩煺箍雀吒瞿凶拥纳砀呋挂ぃ唤鸷稚挠鹈顺で崛幔拖袂槿宋氯岬南讼擞袷郑凰燮岷谀抗馊窭穸烨謇实囊箍铡5韵纸竦娜嗣抢此担庵徊还且恢侄铩T谟涤姓庵侄锏氖焙颍嗣遣⒉欢谜湎А?
    
    他们取来金雕的蛋,在暖箱里孵化出小雕来,让它飞行,让它学习,让它成长,然后就杀了它。他们取出它的脑子,装在一个精巧的塑胶与硅片制成的机器上,让它获得相当于人的智力,然后把这个东西焊在星际飞船的龙骨上。 
    让鸟获得人的智力,却只是为了奴役它;就像取出人脑来奴役一样——也许会让你觉得很残忍。确实根残忍。然而,现今的人们在自然人与人造人之间划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他们觉得对于金雕来说,这种处置就象征着公理和正义。 
    有一只叫做内丽莎·齐布南…菲尔希格的金雕,它的脑子就被这样装在一艘美轮美奂的船上。箭头形的船体宽广宏伟,是用纯银钉造的,船身上镶嵌着一道道的金丝。巧妙复杂的机械构造,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享受。 
    这艘船在一个又一个船长的指挥下,穿越了成千上万光年的空间。在它的银壳里,风流韵事一幕接一幕地上演,凶系案也此起彼伏。曾有一段时间,它被一位皇帝列为私人专用游艇。它甚至曾搭载着这位皇帝远征那些被遗忘的星球。但是大脑被贡献给船的内丽莎却无法看到船内发生的事件,因为她的眼睛只能朝向外部空间。她只有通过说话的声音和对她进行操作的手来分辨她的主人。 
    
    船一上路,内丽莎就会有飞行的快感。那是在遥远的记忆中,以血肉之躯展翅飞翔的时候,才会有的一种纯粹的、无需思索的快感。但是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只能呆望着宁静的星空或是某个船坞的墙壁,等待着主人。 
    随着岁月的流逝,主人的声音也在变更。原来那种号令八方、镇定优雅的口吻被一种粗野无礼的刺耳噪音所取代。飞船的日常维修保养工作,也被逐一取消了:到了最后,就连基本维护也遭到推迟,甚至根本就被忽略了。内丽莎发现自己越来越经常地身处于黑暗肮脏的场所。她绝望了,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的生命。但是作为“船脑”,她没有任何权利,她所能发出的最强硬的抗议.只不过是一句:“主人先生,这条路线也许不妥当。” 
    
    终于,最后一个、也是最粗野的一个主人,嘶哑着嗓子,用笨拙的双手,在一个肮脏的、快要步出历史舞台的港口里把船撞上了一个对接桅杆。锈迹斑斑的银船壳破裂开来,空气一涌而出。主人当场死于非命,留下了这么一个破烂污秽、没人敢碰的遗产。没有主人也没有空气的船体,被拖到废船场,从此被人遗忘。飞船的能量渐渐消失,内丽莎不禁潸然泪下。她的视觉先是弱 
    
     
    ①金雕:一种大雕,分布于北半球山区,除头和颈部的背面有褐黄色的羽毛之外,全身均为黑色羽毛。 
    ②船的主要结构部件,沿前沿中心线从船头延伸到船尾,船的肋骨附在这上面。 
     
    化成单色系,然后眼前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随着能量的消失殆尽,内丽莎陷入了深深的却仍带不安的长眠。 
    在她长眠之时,外部宇宙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康纳与华发明了空间跃迁技术;星际旅行成了大众娱乐;文明大冲突全面爆发,上万种信仰、宗教和哲学不断碰撞,不断融合。这是一个充斥着暴力和冲突的时代,但最终还是达成了几点共识。其中一点是:以前对待金雕的做法实在是大错特错。于是孵化所一一关闭,鸟船一一退役,船脑则——享受了安乐死。 
    
    只有一个船脑成为了漏网之鱼。她沉睡在一个被人遗忘的废船坞里——这个船坞坐落在一颗丑陋不堪、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的泛着红光的星球上,随着星球的转动而不停地旋转。 
    文明大冲突渐渐趋于平静,共识不断扩大,不断融合,最终诞生了“统一体”。但此时己经有许多知识彻底失传了。因此,当一个国王的御用修补匠偶然闯进这个废船坞、发现这条巨船的遗骸之后,却一点也不知道他碰上的是多么难得的珍宝。他只注意到了船壳上的珍贵金属。于是为了这些金属。他为他的主人买下了这条船。 
    这条船已经破烂不堪了,修补匠就将船大卸八块,只保存下几件看起来很有趣的部件,以备日后取用。其中之一是一个机架,里面盛装着内丽莎·齐布南…菲尔希格的脑子。修补匠用蛮力从飞船龙骨上拆下这件东西的时候,她感到一阵晕眩的剧痛,心想,恐怕末日终于来了吧。但是阵痛渐渐退去,她再次陷入了沉睡。 
    在国王无数储藏室的某一间里,在上千种七零八碎的仪器设备的环绕中,内丽莎默默无闻地静卧了若干年。 
    一天,一位修补匠走进这问储藏室寻找一条电线。 
    他看到一堆满是尘土的部件下面有一条长度似乎正合适的线。一拉出那条线,他发现眼前是一个奇特的圆形物体——这一下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把这个物体搬到工作台上,慢慢地摸索出它的接头,电流输入端和输出端。最后连上了一个从废物堆中搜寻出的古老电源。内丽莎再次苏醒过来。 
    这次苏醒。比从船上分拆下来还要痛苦得多。凌乱的色彩图案如一阵狂流,冲垮了她的感官。但她的尖叫没能发出声来,因为修补匠没有将她的声音输出端连接好;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毫无意义的数字和字母踏着优雅的舞步来到一个小小的显示板上。修补匠被眼前的情形给迷住了。于是彻夜摸索试探,想搞清楚他找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机器.无尽的痛楚几乎快要把内丽莎折腾疯了。纯粹由于运气使然,当修补匠凑巧把一个类似于音响的部件连上合适的输出线路时,发现一个声音正在大声祈祷以求解脱——但并不是在歇斯底里地哭喊。祷词是日语的,在鸟船时代,这已经是一种相当古老的语言了,但到修补匠的年代还在流传。他吓了一跳,手中的烙铁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很快,修补匠给内丽莎找来了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并切断了引起她剧痛的探针的接口。他们交谈了一整天。他入迷地倾听她描述她的诞生,以及这么多年的旅途中的各种传奇故事。这么多世纪以来,内丽莎第一次对生活产生了希望。他虽然表面声称相信她,但私下里还是觉得她只是一台机器,一台会讲故事的机器,而且是一台对自己所讲的故事深信不疑的机器。修补匠没有接受过教育,由于一生都在和机器打交道,所以他想像不出除了机器外,她还会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虽然认为内丽莎只是一个机器,但还是狠欣赏她的智慧和魅力,于是决定把她作为特别的贡品敬献给国王。他召集了所有的学徒和助手,一道用最贵重最特别的材料为她造了一个容器——一个与她的气质更相配的人形躯体。她的骨架是合成钻石,比原来容纳她的机器更为强韧;她的皮肤和头发是纯铂质地,闪烁着比纯银更深沉更夺目的光彩;她的眼睛和牙齿分别是用绿玉和蛋白石做成的。所有这一切装配得极其细致精巧,好让她的行为举止与真人一样流畅自然。 
    
    一切都和真人并无二致,惟有一个环节;木匠没有为这个躯体装上任何形似性器官的东西。也许你会觉得太专制,有些不近人情,然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那时的人们觉得这种东西有些不体面。 
    躯体做成后,他们把内丽莎的脑子装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众多接口连接好。电源一开,内丽莎那由贵金属做成的美丽身躯猛然一抽搐,脊背一下弯成弓形,琥珀嘴唇中发出一阵凄惨的哀号。她哀求将她关掉,但修补匠和助手们坚持试探摸索,这边拧一下那边调一下。痛楚的大潮渐渐退去,留下内丽莎在潮退过后的沙滩上瑟瑟发抖。 
    国王收到修补匠献上的这件礼物——一个“用到处找来的边角料做成的会讲故事的机器”,一时欣喜若狂。修补匠警告过国王:内丽莎似乎对她自己的故事深信不疑,所以他也就装作相信的样子。但内丽莎看到别人迎合她,心里是有数的。于是她开始讲虚构的故事,只不过大多数故事还是来源于真实的生活——来源于她的亲身经历。 
    国王是个善良明智的人,他真心地欣赏内丽莎。但他此时正面临许多政治难题的困扰,以及许多敌人的挑战,所以很少有时间听她的故事。这样过了几个月,他发现一看到她在房间里耐心等候的身影,心中就会涌起一种负罪般的刺痛感——那种彻底淹没了对她的优雅美丽的欣赏的负罪感。于是,他决定把内丽莎作为礼物赐予一个位高权重的公爵。他希望这样能让那位公爵欠他的人情,同时传扬修补匠的名声,也许还能让内丽莎拥有一个更能欣赏她的听众。 
    
    从此,内丽莎就加入了阿里卡城的费公爵的家庭。 
    国王的计谋大获成功——公爵对这个来自国王的赐品极其满意,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带着内丽莎在亲友面前炫耀。她的离奇的故事、迷人的魅力以及散发着迷人光芒的美貌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随后,国王的修补匠从那些见过她的人手里接到了无数的活儿和佣金。 
    见过她的人中,有一个是德纳利·尤。 
    作为著名商人兰森·尤的儿子和继承人,德纳利很少在阿里卡城里出现。他只出席那些最豪华的的盛宴,不但到处炫耀他过人的机智和华美的服饰,还神气活现地到处赌钱。人人都承认他继承了已逝父亲的那些赌博技法,只是还欠缺一点铺张和声势。关于他的行踪,他总是只披露一些他最含糊的线索。他总喜欢说他的生意就像乐里果(注:一种水果。),一放到光天化日里就会腐坏变质。 
    
    事实上,兰森·尤生前挥金如土的豪赌,已经输光了他的财产,只给妻儿留下了堆积如山的债务。德纳利·尤没有船,没有商务活动,也没有仆人,他不在阿里卡城里的时候,只是躲在离城不远的一座破旧的小房子里。这座房子是这个家仅有的一点财产了。德纳利和他妈妈莱昂娜在这里靠打猎和耕耘一个小菜园为生。每天晚上,他们一块儿把前一季的衣料碎片重新打磨、重新组台来缝制新外套,供德纳利下次出行阿里卡时使用。德纳利经常被人看成流行时尚的领导者,这要归功于莱昂娜的天赋和品位。 
    
    维持这种假象总让德纳利痛苦万分。但他没有选择。只要人们把他当成一个成功的商人,债主们就会离得远远的,然后满足于一些蝇头小利,而不会立即冲过来在火中取栗;此外,他的社会地位也让他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有时也可以通过这些信息赚些小钱。以便能够进入那些高赌注的赌场。其实,以前兰森·尤在没有嗜酒的时候是个极为出色的赌徒,拥有极佳的观察力和高超的赌技——他把这些都传给了儿子;德纳利时常想,要是从前能把自己谨慎的性格和滴酒不沾的良好习惯传回给父亲作为回报,那该有多好。 
    
    德纳利第一次见到内丽莎时,她正站在旋转轮盘的对面。灯光扫过她银光闪亮的肩头,有只猫在她腿边蹭来蹭去,以至彼此身上都带上了静电。她一丝不挂的身躯,裸露出身上每一寸每一分的珍稀材料;人们还可以看出她的身上集合了最高级的工艺。她站在那儿,仰着头,琥珀嘴唇轻轻翕动,和身边高她一头的费公爵絮絮低语。 
    “那是谁?”德纳利·尤一边把赢到的筹码收拢到跟前,一边问身边的女士,“那是公爵的故事机。你以前没见过?” 
    “没……没有见过。她美极了,肯定价值数百万吧。” 
    “那是无价之宝!是国王赏赐下来的!” 
    就在这个时刻,尤做出了三个决定中的第一个——这将影响他此后的一生。一段传奇从此开始——他决定要借用塞内克牌局把内丽莎从公爵手里赢过来。 
    处在德纳利·尤的境地,观人察物不得不细致入微。由于经常有机会坐在费公爵对面玩塞内克牌局,他得以发现公爵和其他塞内克玩家一样,有一套专用于这种牌局的计算方法。这是种很棒的方法。事实上,德纳利不能不承认这种方法比他自己的计算方法更好——至少多数情况下是这样。但是他注意到了那种方法的一个逻辑漏洞。他已经注意到好几个月了,但他一直没有去攻克它。他知道,只要他钻过这个漏洞,以后公爵就不可能再那么嚣张了。 
    
    现在,他所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光是这台机器上的铂和珠宝,即使只是以黑市价(远低于实际价值)卖出,就可能结清他父亲的所有债务。但要把这么美好的作品拆碎,实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而且他不可能把她整个儿卖掉,因为这会引起外界对尤氏家族的过多关注。 
    德纳利·尤用了两个星期,才巧妙地安排了一场他与公爵之间的不封顶的塞内克牌局。在桌边坐下时,德纳利的神经已经紧张得快绷断了。每次进城,他通常不会停留一个星期以上。这次尽管已经尽力掩饰,他还是觉得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他名下一共只有两套衣服了。 
    德纳利知道公爵不会轻易上当,所以他玩牌时尽量放开——比平时还要放得开。比以前也勇敢得多,以期引起公爵的注意。他的笑容渐渐僵硬,一颗颗的汗珠从脸颊上不断流下。他勉强克制住自己,以免在已经满是汗水的乐里果汁杯子上敲打手中的牌,暴露出自己的紧张。 
    围在桌边的其他赌客纷纷扬起了眉毛。其中有人拿着牌咕哝道:“这家伙毕竟还是有老头子的遗风。”德纳利一次又一次提高赌注,把自己的勇气推向极限。他反复抢到发牌权来坐庄,因为这是保持领先的最保险的方法:但如果一旦输牌,受罚的风险也最大。他确实也输过牌受过罚,不止一次,而是两次,因为即使有最严密的计算,但若遭遇到一连串根本无法想像的坏牌,也不可避免要遭遇失败。但他主动出击,一次次从失败中翻身再起,把一个又一个赌客逼到破产,从而退出。同时他也没有忘记留心发出的牌中花色的分布变化,等着那个可以利用公爵的漏洞的时机出现。 
    
    最后,终于只剩下德纳利·尤和费公爵了。塞内克牌桌上栗色毛毡的反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使他俩看上去仿佛戴上了狰狞的面具。其余的赌客聚拢起来,他们的赌注大多已经转移到德纳利的手中了。德纳利大可以就这么从桌边走开——这是自父亲死后收获最为丰盛的一次了。 
    “最后一把,”他边说边下了注,“然后就结束。 
    来一把‘龙喜’,如何?” 
    “很好。”公爵答道,一边跟上了对等的赌注。 
    “龙喜”是一种复杂得可怕的塞内克牌局,需要一轮一轮地赌,并有众多的罚钱机会。德纳利不断加注,暗地里感觉心惊肉跳。他正试图从公爵手里赢过尽可能多的钱,但又不能多到让对方立即认输放弃的地步。 
    下一张发出来的牌是木条七,德纳利立即加注。公爵跟上了。再下一张牌是木条王子。他再次加注——加得很大。公爵不但跟上,还加了更高的筹码。他也跟上了,然后发出又一张牌。 
    是“木条交际花”。 
    在泛着红光的桌子上方,在那一小堆五颜六色的牌上方,在一摞摞筹码上方,两人的目光相遇、交锋。德纳利知道,公爵会推测出三张木条之后不会再出现木条了,也就意味着公爵会赢。而他自己则推算出,如果这时出现第四张木条——他获胜的机率将超过百分之八十。 
    德纳利把手中的牌收成一摞,握得紧紧的,然后在桌上磕了磕,将牌整理好,再小心地放在桌面上。他把双手放在牌两边,十指箕张,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向左边一伸手,把一大堆筹码推到了桌子中问。公爵的筹码远远不及这个注。 
    公爵把牌放到桌上。“看来我只好认输了。” 
    “或许……你可以用其他个人财产来下注。” 
    “我想我知道你脑中在想什么。” 
    “没错,就是那个讲故事的机器。” 
    “很抱歉。那比这堆筹码值钱得多。” 
    德纳利把他剩下的筹码都推到面前。 
    公爵冷冷地盯着德纳利的双眼。德纳利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发出无言的挑战:你对你的系统到底有多信任?公爵垂下眼看着自己的牌,极认真地研究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很好。我赌那个讲故事的机器。” 
    旁观的人群泛起一阵惊叹声,“不过,恐怕这应当看成是加了注。你能拿出什么来跟?” 
    德纳利的心脏几乎在胸腔中冷凝成了一块残渣。他必须跟上这个注,要不就得认输。“我赌我的船。”人群中有人猛抽了一口气。 
    德纳利的船,也就是他父亲过去的那条船,叫“番红花号”。如今这条船只不过是藏在他家房后的一大块一文不值的废铁。驱动器和其他零部件都给了加斯帕拉的一位债主。如果他输了,他的骗局就会曝光,他就会被卖入奴隶市场以偿还他父亲的债务。 
    “我接受你跟的注。”公爵说。 
    德纳利瞪着那副牌的最顶上一张。如果是个木条,他就赢了;如果不是,他就输了。牌背面那幅图案里的小男孩回瞪着他。他不敢和那个刻印出来的目光对视,于是垂下了眼帘。 
    他突然看到面前还有一个刚才被遗漏的筹码,于是眼睛一亮,一阵疯狂的冲动牢牢攫住了他。他伸出一个食指按在那个筹码上,缓缓向前推出。滑过毡皮桌面,推到其余一大堆筹码里。 
    “我往上再加一个筹码。” 
    人群震惊。死寂。 
    公爵的双眼眯了一下。随即睁大。随即闭上,然后用手蒙住了眼睛。公爵开始吃吃地低笑,然后放声大笑。他靠到椅背上,笑声震耳欲聋,他把手中的牌甩到桌上。“你个魔鬼杂种!”他喘着气说,“我认输!” 
    现场一片喧哗。德纳利·尤与费公爵站起身来,握了下手,随即紧紧拥抱。公爵笑得发抖;而德纳利也在抖个不停。仆人们上来收拢筹码,处理财产转移事项。 
    德纳利克制不住自己,把最上一张牌翻开。 
    是个浆果五。 
    第二天早上,德纳利·尤肩上挎着他的大包来到了公爵在城里的府邸。他发现内丽莎就站在门厅里等他,身边还有两个警卫。“公爵向您致歉,”其中一个警卫说,“他昨晚狂欢过度,现在身体不适,无法待客。” 
    德纳利和警卫们签署了把内丽莎转移到他名下的文书,然后转身要走,并示意内丽莎跟着。门刚一打开,清晨的阳光洒落到她的身躯上,立时光芒四射,照亮了屋里每一个角落。德纳利转过身来,被她炫目的美丽吓了一跳。 
    “你没穿衣服。”他脱口说道,但立即觉得自己的问话很愚蠢。 
    “主人先生,我造出来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她答道。 
    “我出生时也没穿衣服。不过在上流社会中,可不允许你有赤身裸体的借口。穿上这个。”他脱下斗篷,围在她肩上。现在衣可蔽体,不会显得太唐突了。随后,因为不确定怎样称呼一台机器,他于是默默地向她伸出胳膊肘。她挎上这只胳膊,两人肩并着肩地走出门外。 
    “我该叫你什么呢?”他们向船坞走去的时候他问道。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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