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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二辑)-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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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安德鲁的“历险记”,她火冒三丈:“可恶!乔治,那些小无赖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管它的,反正他们没有得逞。”
  “差一点!你可是个律师,乔治。如果说你今天有好日子过,那全是安德鲁的功劳。没有他赚来的那些钱为我们打基础,我们就没有今天这一切。是他让我们家族得以传承,我绝不准有人把他当发条玩具!”
  “那你要我怎么做呢,妈?”乔治问。
  “我说过你是律师,你没听到吗?你去设法提出一个实验性的诉讼,逼地方法院公开宣告机器人有哪些权利,再让议院通过必要的法案。就算告到世界法院也无所谓。我会在旁边监督,乔治,你要是阳奉阴违,给我试试看!”
  她可是十分认真的。但对乔治来说,一开始,只是为了安慰受惊的母亲。没想到做着做着,卷入的法律问题越来越多,事情便越来越有趣了。身为范德-洽尔尼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律师,乔治主导策略,实际工作则留给年轻一辈,而其中,又以他儿子保罗负责的部分最多。保罗也是事务所的成员,他几乎每天都忠实向祖母报告进度。然后,她再跟安德鲁讨论。
  安德鲁非常投入。他仔细咀嚼那些法律文件,有时候甚至会很热心地给一些建议,以致写书的计划再度耽搁下来。
  “乔治那天告诉我,人类一直对机器人怀有恐惧。只要这恐惧存在一天,法院和立法机关就不太可能为机器人全力以赴。我们需不需要对舆论下点工夫?”有回他这么说。
  于是法庭的事交给保罗,乔治则开始站到公众面前,这似乎反而让他在本行专业的领域之外一展长才。有时为了引人注目,他甚至穿上了他所谓的“窗帘”——一种新式的宽松服装。“别在台上绊倒就好,爸。”保罗提醒他。
  乔治垂头丧气:“我会尽量小心。”
  有一次,他在全息新闻编辑的年会上发表演说,其中部分内容如下:
  “如果,拜第二法则之赐,只要不牵涉到伤害人类,我们便能要求机器人在各方面无限制地服从,那么任何人类,任何人类,都拥有宰制任何机器人,任何机器人,的可怕力量。尤其是,由于第二法则凌驾第三法则之上,任何人都能利用这个服从法则,来压倒那个自保法则。他可以为了任何理由,或者根本毫无理由,就命令任何机器人伤害自己,甚至毁掉自己。
  “这样公平吗?我们会这样对待动物吗?就算是无生命的器物,如果对我们有过贡献,我们也有义务善待它。机器人不是草木,不是动物。但是它能进行高等思考,它能跟我们说话、跟我们讲理、跟我们开玩笑。我们将它们视为朋友,我们和它们一起工作,假如不让它们分享一点友谊的果实,不给它们一点共事的福利,这样说得过去吗?
  “如果一个人有权命令机器人,做任何不牵涉到伤害人类的事,他就应该有足够的修养,绝不对机器人下达任何牵涉到伤害机器人的命令,除非是基于人类安全的绝对需要。有了巨大的权力,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责任。机器人有三大法则来保护人类,那么要求人类有一两条法律来保护机器人,这会太过分吗?”
  没错,突破法院与立法机构的关键战役,正是挑战舆论。安德鲁说对了。终于,一条法律通过。它明文规定在哪些情况下,人类不可下达伤害机器人的命令。虽然这条法律的适用性严苛无比,订定的罚则也根本不够,但至少已经建立起原则。世界议院正式通过这条法律的那天,正是小小姐离开人世的日子。
  这不是巧合。在最后辩论期间,小小姐拼命与死神搏斗,直到胜利的消息传来才放弃。她最后的笑容献给了安德鲁“你一直对我们很好,安德鲁。”她最后的一句话也给了他。
  小小姐抓着安德鲁的手离开人世,她的儿子、媳妇还有孙儿,都跟两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十二〕

  接待员消失在另一间办公室之后,安德鲁开始耐心等待。其实那个机器接待员应该可以用全息对话盒,可是,不得不跟另一个机器人打交道这种事,毫无疑问令人(或许该说“令机”)感到很生气。
  安德鲁利用这段时间,在心中翻来覆去思考这个问题。“令机”能不能比照“令人”这样使用?或是“令人”其实已成了十足的习惯用语,不再拘泥于原本字面上的意义,所以同样适用于机器人?
  他在撰写那本机器人历史的过程中,类似问题频频出现。这种想出适当字句来表达复杂事物的游戏,不知不觉增进了他的字汇能力。
  偶尔,有人走进这个房间,以好奇的目光瞪着他。他并不打算躲避那些目光。他冷静地回望每个人,令他们一一别过头去。
  终于,保罗出来了。他显得很惊讶。或说,在安德鲁看来,他脸上的表情很惊讶(如果安德鲁没看错的话)。如今流行男女都化浓妆,保罗也开始养成这种习惯。虽然这使他脸上原本平缓的轮廓显得比较突出、分明,安德鲁却不认为这样比较好看。他发觉只要不说出口,仅在心中反对人类的行为,并不会令自己太不安。他甚至能够将反对的意见写出来,这种事过去他是办不到的。
  保罗说:“请进,安德鲁。很抱歉让你等那么久,我实在是有点事非做完不可。请进。记得你说想跟我谈谈,原来你是指在办公室谈。”
  “保罗,如果你忙的话,没关系,我可以继续等。”
  保罗瞥了一眼墙上那个模仿日晷原理的时钟“我可以腾出一点时间。你怎么来的?”
  “我雇了一辆自动汽车。”
  “有没有什么麻烦?”保罗带着几分忧虑问。
  “我想应该不会有麻烦,我的权利有法律保障。”
  听到这个回答,保罗显得更加担忧。“安德鲁,我跟你解释过,那条法律是不切实际的,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下如此……你如果坚持要穿衣服,你迟早会碰到麻烦——就像第一次那样。”
  “也是唯一的一次,保罗。很抱歉让你担心。”
  “好,那你就这么想吧,不要让我担心。你几乎是个活传奇,安德鲁。你在许多方面都太珍贵了,所以你没有任何权利拿自己冒险……你的书进行得怎么样?”
  “就快写完了,出版商很喜欢。”
  “太好了!”
  “我知道他未必真心喜欢这本书。我想他是期望书能畅销,因为这是一个机器人写的,他喜欢的是这一点。”
  “恐怕,这是人之常情。”
  “我不会不高兴的。不论什么原因,能卖出去就好,因为那等于有钱赚,而我需要用钱。”
  “祖母不是留给你……”
  “小小姐很慷慨,而且我确定,必要的时候,你们家也会进一步帮助我。可是我希望能用那本书的版税,来达成下一步计划。”
  “什么下一步计划?”
  “我希望去见美国机器人与机械人公司的老板。我曾试着跟他们约时间,但目前为止我还无法联络到他。在我写书的过程中,这家公司就不愿跟我合作,所以现在我也不惊讶,你了解吧?”
  保罗显然开始感兴趣了。“那家公司是你最不能指望的。当初我们在争取机器人权的那场仗,他们非但不合作,还跟我们唱反调。原因你该也看得出来——如果机器人拥有权利,大家可能就不想买了。”
  “即使这样,”安德鲁说,“如果你打电话给他们,还是可以帮我安排一次会面。”
  “我并不比你更受他们欢迎,安德鲁。”
  “但你或许可以暗示,如果他们不肯见我,那么,范-洽律师事务所可能展开另一波强化机器人权的行动。”
  “那不是说谎吗,安德鲁?”
  “是的,保罗。我不能说谎,所以你一定要帮我打电话。”
  “啊,你不能说谎,但你可以怂恿我说谎,是不是这样?你越来越像人类了,安德鲁。”

  〔十三〕

  保罗的招牌应该够分量了,不过事情仍然不容易安排。
  最后总算如愿。哈莱·史密斯·罗伯森终于忿忿不平地出面了。史密斯·罗伯森的母亲是这家公司创始人的后代,为了强调这件事,他同时冠上了父母的姓氏。这位总裁已经接近退休年龄了,灰发稀疏地贴着头顶,脸上没有化妆。在任上这些年,他一直为机器人权的问题伤脑筋。会面过程,他不时以带着敌意的目光斜眼看安德鲁。
  安德鲁开口:“阁下,将近一世纪之前,贵公司的机器人心理学家莫耳顿·曼斯基曾经告诉我,设计正电子径路的相关数学太过复杂,顶多只能允许近似解,因此我的能力不是完全可预测的。”
  “那是一世纪以前的事。”史密斯·罗伯森犹豫一下,然后冷冰冰地说:“阁下!这观念已经过时了。现在我们把机器人造得很精准,训练它们专门执行特定的工作。”
  “是啊。”保罗接过来说——他陪安德鲁一道来,据他的说法,这是为了预防对方耍诈。“结果呢,就拿我的接待员做例子吧,只要工作没有按部就班,不管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它都要来请示。”
  “它要是能随机应变,你会远比现在更麻烦。”史密斯·罗伯森回道。
  “那么,你们不再生产像我这样具有弹性和适应性的机器人了?”安德鲁问。
  “没错,不生产了。”
  “我为了写书,研究了很多资料,”安德鲁说,“从资料上看来,我是目前最老的一个运作中的机器人。”
  “不论运作与否,你都是目前最老的一个,”史密斯·罗伯森说,“也是有史以来最老的一个,今后也会是记录保持者。现在机器人只要过了二十五年就没用了,我们会回收,以新的机型取代。”
  “现在的机器人过了二十五年就没用了……”保罗兴致勃勃,“从这个角度来看,安德鲁实在很特别。”
  安德鲁紧守着预先想好的腹案,继续说:“既然我是世界上最老的机器人,又是最具弹性的一个,这么不寻常的机器人,难道不值得贵公司给予特殊待遇吗?”
  “恰恰相反。”史密斯·罗伯森以冷淡的口吻回道,“你的特别,是本公司的污点。假如当初只是把你租出去,而不是一时失策卖断,你早就被我们换掉了。”
  “好,谈到关键了,”安德鲁说,“我是个自由的机器人,我是我自己的主人。现在我来找你,要求你换掉我。这种替换必须经过主人同意,否则你不能做。以前在我的时代没有这种事,但现在,提供替换是租赁机器人的必要条件。”
  史密斯·罗伯森显得惊讶不解。一时之间,室内一片沉默。安德鲁不知不觉望向墙上的全息照片,那是所有机器人学家的守护神——苏珊·凯文——的遗像。她去世已有将近两个世纪了,但安德鲁因为写那本书的关系,对她的生平十分熟悉,熟到仿佛亲眼见过她。
  史密斯·罗伯森打破沉默:“我怎么为你替换?如果我把你当成机器人换掉,那么在替换之后,你就不存在了,到时候我怎么把你当成主人,将新的机器人交给你?”他露出冰冷的笑容。
  “很简单,”保罗插嘴道,“安德鲁的人格藏在他的正电子脑中,那个部分不能换,否则就换成一个新的机器人。所以说,那个正电子脑就是安德鲁的主人。其他各部分都可以换,不会影响到这个机器人的人格,那些都是这个脑子的财产。我相信,安德鲁是想为他的脑子换个新的机器人身体。”
  “正是这样,保罗。”安德鲁平静说完这句话,又转向史密斯·罗伯森,“你们已经制造出复制人了,对不对?就是拥有人类外表、连皮肤纹理都几可乱真的机器人?”
  “没错。合成纤维皮肤和肌腱,效果完美。除了脑部,它们体内可以说没有金属,但它们几乎和金属机器人一样坚固。就重量比而言,甚至更坚固。”
  保罗显得很感兴趣。“哦?我还不知道呢。有多少上市了?”
  “零。”史密斯·罗伯森说,“它们比金属机型贵太多,而且市场调查显示,消费者的接受意愿很低,因为它们太像人。”
  “我的想法是,既然贵公司拥有这种制造技术,那么,我想请你们把我换成有机体机器人,一个复制人。”安德鲁说。
  保罗吃了一惊。“老天!”
  “办不到!”史密斯·罗伯森语气强硬。
  “为什么办不到?”安德鲁问“我一定会支付任何合理的费用。”
  “我们不制造复制人。”
  “你们决定不制造复制人,”保罗立刻回他“那和无法制造是两回事。”
  “制造复制人有违公司政策。”
  “但这样做完全不违法。”保罗说。
  “就算如此,我们还是不制造复制人,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保罗清了清喉咙。“史密斯·罗伯森先生,安德鲁是个自由的机器人,我想,保障机器人权的条款你一定了解吧?”
  “太了解了。”
  “这个自由的机器人基于自由意志选择穿衣服。但他却因此经常受到某些人的羞辱,虽然法律禁止羞辱任何机器人。这种暧昧的违法行为很难追诉,因为在那些负责决定有罪、无罪的人心目中,这并不符合罪行的标准。”
  “美国机器人公司从一开始就了解这点。不幸的是,令尊的事务所却不明白。”
  “家父已经过世了。”保罗说,“现在我人在这里,就亲眼见到一桩明显的违法行为,和一个明显的受害者。”
  “你在说什么?”
  “我的当事人,安德鲁·马丁——他刚刚成为我的当事人——是个自由的机器人,他有权要求美国机器人与机械人股份有限公司为他进行替换。任何人租用机器人超过二十五年,贵公司都会提供这项服务。事实上,贵公司不是一直坚持要做替换吗?”
  保罗面露微笑,一副很轻松的样子继续说:“我当事人的正电子脑,是他的身体的主人——那副躯体,毫无疑问,已经使用超过二十五年了。现在这个正电子脑以主人的资格,要求你们把他的身体换成一个复制人的身体,他愿意负担任何合理的费用。假如你拒绝,就是羞辱我的当事人,我们会提出申诉。
  “虽然这种案子,舆论通常不会支持机器人,但容我提醒你一点,美国机器人公司也不受一般人欢迎。即使那些使用机器人、靠机器人赚钱的人,对贵公司同样心存疑虑。这或许是普遍恐惧机器人的时代所留下的余毒;也或许是人们怨恨美国机器人公司,怨恨你们这个全球性垄断企业的权力和财富。不管为了什么,这种怨恨的确存在。我想,如果我们打起官司来,到时候你一定不会愉快的。再说,我的当事人有的是钱,有的是几百年的时间,这场官司大可没完没了打下去。”
  史密斯·罗伯森慢慢涨红了脸:“你在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保罗说,“如果你打算拒绝接受我当事人的合理要求,随便你,我们掉头就走,绝不啰唆……但我们会提出申诉,这是我们应有的权利,而且到头来你绝对打不赢这场官司。”
  “这……”史密斯·罗伯森说不出话来。
  “我看得出你就要同意了,”保罗继续讲,“你或许会犹豫,但你最后还是会点头。那么,让我再跟你进一步把话讲清楚。将来,我的当事人从原有的躯体转换到另一个有机躯体的过程中,只要他的正电子脑受到任何损伤,无论伤得多么轻微,我不把贵公司斗垮绝不罢休。如果我当事人的铂铱大脑中,有任何一条径路不对劲,必要的时候我会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鼓动舆论来围剿贵公司。”最后他转向安德鲁“你同意这些吗,安德鲁?”
  安德鲁犹豫了整整一分钟。他如果回答“同意”,等于认可了说谎、勒索,以及欺侮与羞辱一个人类。但这并不是实质的伤害,他告诉自己,这不是实质的伤害。
  总算,他费力吐出了含含糊糊的一句:“同意。”

  〔十四〕

  好像脱胎换骨一般。几天,几周,几个月了,安德鲁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
  保罗暴跳如雷。“他们弄坏你了!安德鲁。我们一定要告他们!”
  安德鲁以非常慢的速度说:“请不要。你永远无法证明他们——有——  —  —  —  ——”
  “恶意?”
  “恶意。何况,我越来越强壮,情况越来越好了。只是因为——sh—sh—sh——”
  “失什么?”
  “伤口,伤口还没愈合。毕竟,以前从来没人做过这种手─手─手─术。”
  安德鲁能感觉到大脑的状况,这点别人是无法帮他感觉的,他知道自己安然无事。他在适应身体协调与正电子互动这几个月,常常在镜子前一待就几个小时。
  不怎么像人类!脸部相当僵硬——太僵硬了——而且动作太做作,缺乏人类那种不经意的自由流畅。或许一段时间之后会慢慢改善。至少,现在他穿上衣服,不会再配着一张滑稽突兀的金属脸孔。
  终于,他说:“我准备回到工作岗位了。”
  保罗笑得很开心。“那代表你好了!你打算做什么?再写一本书?”
  “不。”安德鲁严肃地说,“我的寿命太长,任何职业都不能永远做下去。最初,我是个艺术家,今后我还是能回到那个岗位。曾经,我是个历史学家,我也仍然可以回到那个岗位。可是现在,我希望做个机器人生理学家。”
  “你是指机器人心理学家?”
  “不。研究机器人心理学等于要研究正电子脑,目前我没有那个兴趣。我想研究机器人躯体的运作和功能,这应该属于生理学的范畴。”
  “那不就是机器人学吗?”
  “机器人学家研究的是金属躯体。我要研究的是有机的人形躯体,据我所知,目前唯一的研究对象就是我自己。”
  “你把自己的领域越弄越窄了。”保罗语重心长“当个艺术家,所有的创意都是你的;当个历史学家,你研究的是广泛的机器人;当个机器人生理学家,你只能专门研究你自己。”
  安德鲁点点头。“似乎就是如此。”
  安德鲁必须从头开始,因为他对普通生理学一窍不通,对一般科学也几乎毫无认识。他成为许多图书馆的常客,在电子索引机前一坐就是几小时。穿上衣服的他看来跟真人一模一样,少数知道的人也没有打扰他。
  他加盖了一个房间作为实验室,藏书也越来越多。
  时光飞逝,转眼过了几十年。有一天保罗来找他“真可惜你不再研究机器人的历史。听说美国机器人公司打算推行一个崭新的策略。”
  保罗上了年纪,退化的双眼已经换成光电眼。就这点而言,他与安德鲁更接近了些。“他们打算如何?”安德鲁问。
  “他们在制造一些中央电脑,其实就是超大型的正电子脑。这些电脑借着微波,和各个角落少则十个、多至上千个机器人联接。那些机器人本身没有脑子,它们是巨型正电子脑的手脚,也就是说,脑—体分离。”
  “那样会更有效率吗?”
  “美国机器人公司当然说会。这个新方向是史密斯·罗伯森生前定的,我看,八成是你给了他们灵感。上回你那个麻烦让他们受够了,他们发誓再也没有下一次了。所以他们才把脑子和身体分家。脑子不再有身体,就不会要求更换;身体不再有脑子,就不会痴心妄想。
  “安德鲁,你对机器人历史的影响,”保罗继续说,“实在不可思议。是你的艺术表现,让美国机器人公司动念头把机器人造得更精准、更专门;是你追求自由,导致机器人权原则的建立;是你对复制人躯体的坚持,使得美国机器人公司改采脑—体分离的策略。”
  安德鲁说:“我想,最后,那家公司会生产一个超大型的头脑,用来控制几十亿个机器人身体。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真危险,很不妥当。”
  “有道理,”保罗说,“不过我看至少得再过一世纪才会实现,我这辈子是见不到了。说不定,我连明年都见不到。”
  “保罗!”安德鲁关切地说道。
  保罗耸了耸肩。“我们寿命有限,安德鲁,我们不像你。这不要紧,重要的是,我要给你一个承诺。我是洽尔尼家最后一人了;我姑婆有些旁系子孙,但他们不算数。我自己能动用的金钱,将来会留给你名下的信托基金。我走了以后,至少有段时间你不用担心经济上的问题。”
  “不需要。”安德鲁勉强说出这句话。多少年过去了,他还是不能习惯与这家人永别。
  保罗说:“我们别争了,事情本来就该这样。你在研究些什么?”
  “我在设计一个系统,能让复制人——我自己——从碳氢化合物的燃烧中获取能量,以取代现有的原子电池。”
  保罗扬起眉毛。“这样就能呼吸和进食了?”
  “是的。”
  “你朝这个方向发展有多久了?”
  “算起来很久了。我想,我已经设计出一个足以进行受控催化分解的燃烧室。”
  “可是,何必呢,安德鲁?原子电池优秀无数倍啊。”
  “就某些方面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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