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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的亡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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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丝毫不关心自己,先前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原来他根本就不想来伦敦,原来他根本就不想见我!那他为什么还要给我写信?! 
    “他只是觉得好玩而已,”犹豫再三,丽贝卡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她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别傻了,夏洛特。你就是和他通信才会生病的,你这样全都是因为他!” 
    夏洛特没有回答。她把头蒙进被子,怀中紧紧抱着那一厚叠白色的信笺。 
    第八章 地狱的另一端 
    玛莉珍。凯利,24岁,爱尔兰裔,曾在巴黎居住,也住过伦敦西区的豪宅。沦落到白教堂一带之后,三年居无定所,而后嫁与斯毕塔市场的鱼贩约瑟。凯利,二人以凯利的名字租下了米勒巷的房子。而周五凌晨,这个女人就是在那里悲惨
地遇害。 
    泰晤士报上没有登载关于约瑟。凯利的任何消息,似乎是长久以来夫妻感情一直不好,玛莉珍一直在做妓女,而约瑟也并不住在家里。朱塞佩拧起了眉头。 
    从第一个案子开始,开膛手刀下的牺牲者就一直是居无定所的妓女,他也只在街上杀人。而这个玛莉珍有家,更是在自己家里被惨不忍睹的分尸!开膛手的动作一直很快,但是据报纸上说,这一次,可怜的玛莉珍被“解剖”了足足有三个
小时。凶手可谓胆大妄为,但是——他怎么就有时间?他怎么敢!更让朱塞佩想不通的是,以往“杰克”的受害者都是四十几岁的中年妓女,但玛莉珍却只有24岁。 
    这最后一场谋杀和前几起相比实在疑点太多。直觉告诉朱塞佩,要破开膛手的案子,解开自己的冤屈,只能从玛莉珍入手。而在玛莉珍这里,那个斯毕塔市场的鱼贩又是关键。约瑟。凯利是玛莉珍的丈夫,但从出事之后就一直销声匿迹
。他要找到他。 
    鱼贩约瑟不是什么生人,市集和酒馆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朱塞佩没费什么劲就查到了约瑟的住处。那是贫民区一条狭窄得过分的小巷,街灯忽明忽暗的,把巷子里两个人长长的影子映得有如阴魂掠影,在湿冷的夜风里如泣如诉地颤
抖。 
    朱塞佩从另一边的巷子口探出头去,那个高大身形的鱼贩正对着他的方向。灯下,那张脸看着竟有些熟悉——约瑟。凯利,就是之前让他一手拎出酒馆的生事醉汉——想起那件事,两颗翡翠一样的绿色又从心底某个被故意遗忘的角落不知好歹
地蹦了出来,朱塞佩怒火上冲,那个该死的女人!管她是什么长老,什么“月”,是吸血鬼就都该死!他恨恨地想,然后,一张无奈的笑着的脸又出现在脑海里。朱塞佩闭上了眼睛。 
    安德莱亚,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多年前的往事重又浮上心头,那时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刚刚进入贝尔托内枢机主教的“正义暨和平委员会”,成为梵蒂冈的一名驱魔人。那个时候的罗马还没有现在太平,年轻气盛的朱塞佩常常主动请缨,去歼灭那些所谓的魔鬼势
力——很多都是人类搞出来的,那些异教徒们,他们反对教皇的统治,在梵蒂冈圣城想尽一切办法兴风作浪;但也有偶尔碰到真家伙的时候。 
    于是他就遇到了安德莱亚,血族的圣杯骑士。 
    安德莱亚是一个吸血鬼,但是他和朱塞佩以往看到的任何一个吸血鬼都不一样。微卷的深色长发垂落双肩,他深邃的眼睛里仿佛孕育着某种符咒,白蜡般光滑的皮肤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年轻的神子向他走来,他微笑,鲜花盛开;他哀
伤,万物枯萎。 
    朱塞佩在安德莱亚面前杀光了他们派来的全部吸血鬼,而安德莱亚也同样杀死了他所有的同伴。后来他自己终于也倒在了安德莱亚脚下。在安德莱亚低着头看他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重伤之后产生的幻觉,一种从他所景仰膜拜的
耶稣基督身上才会发出的、温暖的圣光笼罩了他。在这光辉之中,他听到那个人对他说,“做我的圣杯五,朱塞佩。”那是上帝的命令,是耶稣基督的求恳。他答应了。 
    他很快就醒了,毫发无伤。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当时的幻觉是对方妖术所致,他追杀安德莱亚,走遍了整个罗马城。但是他根本找不到他。 
    再次见到安德莱亚已是一年之后,他调升二级驱魔人,被枢机主教委任了更加艰巨的任务。那一次他差点死掉,但是久违的圣杯骑士突然出现,他救了他,也一并帮他解除了所有危机。在那团熟悉的圣光包裹中,他听到仿似从遥远的
天堂传来的回声,“因为你是我的圣杯五。” 
    “谁是你的圣杯五!”朱塞佩震怒,他不领情。 
    后来十年过去了。朱塞佩已位列梵蒂冈一级驱魔人,他所杀掉的吸血鬼与恶魔不计其数。但是从那以后,安德莱亚竟没有在他面前杀过一个人类。 
    驱魔人没有朋友,和世上所有地方一样,教会内部只存在勾心斗角的斗争。神父需要聆听别人的告解,而他们告解的对象只有上帝,只有耶稣基督。年轻的神子对朱塞佩伸出了手,“圣杯五,”他召唤。 
    朱塞佩一把打开他的手。“我承认你是我的朋友,”最后,他妥协了,“但我绝对不会做什么圣杯五!你最好给我记住!”安德莱亚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你没听过吗,”他说,“与魔鬼签定的契约是不可能终止的。” 
    “与魔鬼鉴定的契约是不可能终止的,”男孩清晰的嗓音透过浓雾飘进了朱塞佩的耳朵,他一个激灵,探出头死死盯着远处男孩的背影。在那一瞬,他几乎以为那孩子就是前日里在肯星顿邮局遭遇的神秘少年,细看半晌才知不是。巷子里
的男孩看上去还要单薄瘦弱一些,煤气灯透过,影子洒下来,和对面强壮的鱼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尔少爷……”朱塞佩听到鱼贩的声音,似乎是错觉,因为那个粗闷的声音在暗夜里听来竟然有些颤抖。他在怕吗——他在怕什么? 
    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风里送过来,他们提到了玛莉珍,那个惨死的年轻妓女。 
    “我什么也不知道!”鱼贩低声说,“前天我与她大吵一架就走了,谁晓得凶手之后进来害了她!” 
    “看我父亲的验尸报告,玛莉珍的死因似乎是额上的撞伤,她在被开膛之前就已经死了。” 
    “那又怎么样?” 
    “如果杀了人想隐瞒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祸他人……而白金汉宫重金悬赏的开膛手则是眼下最好的目标。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杰克’已给四个妓女开膛破肚,再杀第五个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你什么意思。” 
    “杀鱼的刀也是很锋利的,不是么?” 
    “你说是我杀了玛莉珍?”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男孩微笑。 
    “你!”煤气灯下鱼贩变了脸色,他逼上一步,涨红了脸,表情有如凶神恶煞,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男孩。“高尔少爷,您是西区的人,可别到东区来生事!” 
    “你错了,白教堂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我说了算。” 
    男孩背向朱塞佩,朱塞佩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男孩对面的鱼贩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不自觉地倒退一步,眼睛紧盯着男孩手中的一件东西。头顶煤气灯的光洒在他脸上,鱼贩的眼中露出了恐惧。 
    那是什么?朱塞佩想看清楚,他上前一步,脚下却不小心踢到墙角的一个空酒瓶。瓶子骨碌碌地滚出了街道,男孩回过头来。朱塞佩急忙缩回身子。 
    街道外安静了半响,巷子里的两人没有发现异样。风向变了,在逆风里男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更低,而且不清楚。 
    “……但是杀人和杀鱼是两码事,约瑟。” 
    朱塞佩屏住呼吸,他躲在墙角的黑暗里,想从外面巷子里两人的谈话中得到更多线索,但是那鱼贩约瑟却再没开过口。只有男孩的声音,仍然从逆风里持续不断地送过来。 
    “杀人应该用手术台上的柳叶刀,而不是鱼刀。像这样……” 
    “……再像这样,”男孩说,“杀戮是一门艺术。可怜玛莉珍被你割得乱七八糟,真是给伟大的开膛手丢人。”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认为我是为了你的玛莉珍?那个婊子?我是为我自己。” 
    “……你给我丢了人,约瑟。” 
    风声太大,男孩的声音已经辨不清楚,但是一股奇异浓郁的腥甜,却在混乱的风向里在巷子里窜逃,然后突然冲入了朱塞佩的鼻子。 
    血的味道。 
    风里浓浓的血味已经污染了空气里漂浮的浓雾,正与这潮湿的冷夜融合,弥漫进白教堂区的每一条小巷。 
    “住手!你在做什么?!”朱塞佩一惊,大踏步转过墙角。 
    已经晚了。 
    鱼贩约瑟靠在那盏煤气灯柱下,眼睛眨动着,似乎还没有断气,但是脖子上一道深邃的伤口正在汩汩冒出鲜血。他一上来就被割伤了喉管,所以无法呼救。而脖颈以下,衣服已经被剥掉,肥厚的胸脯和小腹被整个划开,便如同医书上
的解剖图,每样器官都清晰可见,在各自的位置上可怖地抽动。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在煤气灯的映照下露出一片奇异的橘红。 
    ——开膛手?! 
    男孩手中还握着那柄锋利的手术刀。刀尖上滴着血。他愣愣看着眼前这个威猛如天神一般的男人突然从天而降,似乎吓得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是御医威廉。高尔的儿子?你就是开膛手杰克?”朱塞佩逼近一步,他盯着男孩手中的柳叶刀。轻薄狭窄的刀锋在煤气灯下散发着耀目的银光,浓稠的鲜血从刀尖上一滴滴地掉下来。“现在就跟我去警察厅!”朱塞佩上前去拉男孩的胳膊
。 
    “你才是杰克!”男孩盯着对方那张出现在报纸上的脸,那张重点嫌疑的逃犯的脸,把手中的刀子猛然射向对方。 
    朱塞佩不自觉的伸手拦下,那柄沾满鲜血的刀子就紧紧握在了他的手中。 
    “我是御医的儿子,而你是个来路不明的嫌疑犯。我在此目击你杀害了鱼贩约瑟。凯利。”男孩毫无血色的嘴唇漾起一丝微笑,“去警察厅?你认为那帮废物会相信谁?” 
    朱塞佩怒极,他扔掉手术刀,拔出腰间配剑。“别逼我在这里就杀了你!” 
    “你不敢,”男孩脸上略微露出了一丝惧意,他退后一步,盯着对方的眼睛,“我死了你就是真正的开膛手杰克,杀害了五个妓女、还有鱼贩约瑟和御医之子的开膛手杰克!你以为你还能跑得了?警察会杀了你,父亲会杀了你,白金汉宫会
杀了你,你也活不长了。” 
    “就算我活不了,我也会先杀了你!” 
    “这样真的好么?”剑尖抵在男孩的脖子上,男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声音也同样冰冷,“我听说,你本来是梵蒂冈的神父。你死事小,但是这开膛手的罪名就再也无法洗清。意大利已经统一,教宗的领土被逼至小小的梵蒂冈,权力
日渐衰落。难道你想借此挑起英女王与教宗的最后决裂?真是大逆不道。” 
    “你,你这个婊子养的混蛋!” 
    “我是婊子养的没错,”男孩的嘴角浮现一丝残忍的微笑,“但是你可是神父啊,神父可以说出这么没修养的话吗?” 
    “你算准我不敢杀你,”朱塞佩不怒反笑,“你说对了,杰克,我不敢。我一定会留你一口气,”他冷笑,“我先砍去你一只手一只脚,把你折磨至死,让你立好字据,再把你送到警察厅,送到那让你引以为傲的父亲那里,送到白金汉宫。很
抱歉,”他盯着男孩恐惧的眼睛,“我虽然是个神父,却并不仁慈。” 
    冰冷的剑锋划过男孩的脖子,拉出一道鲜艳的血丝,男孩恐惧地尖叫。凄厉的夜风把他的惨呼扯成碎片。 
    朱塞佩一把捂住男孩的嘴。“我是不是也该先给你来这么一下,让你发不出声音?”他瞟了一眼血泊中的约瑟,他已经死了,但是脖颈上的那道伤口仍在流血。男孩脸色惨白,在朱塞佩手中像一条砧板上的鱼那样死命挣扎,但都是徒劳。
朱塞佩一双大手死死掐住他纤细的脖子,他身体不能移动分毫,手脚都落在空中。一着急,男孩眼中竟流下了泪水,大颗大颗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到朱塞佩手上。朱塞佩皱眉,他松开手,男孩立即跌了下去。 
    “没用的废物!”朱塞佩骂,然后突然住了口,一声闷哼,脚下,男孩手中银色的光芒一闪,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已经直直插入了他的小腹。 
    朱塞佩又惊又怒,手中佩剑再不容情,趁男孩近身偷袭,一剑反手狠狠刺入对方胸口! 
    男孩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里。朱塞佩还待再刺,耳边传来风声,几支熟悉的银色箭矢突然破空而至!他小腹中刀躲闪不及,箭矢便全部插入了身体,直没至柄。眼前只觉天旋地转,朱塞佩重伤倒地。眼睛闭上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天
上闪烁的星星,突然齐齐呈现了翡翠一般的碧绿。 
    冷。仿佛是寒冬湖水上冻结的冰层,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是黎明前的黑暗,是中夜的孤独,朱塞佩感觉自己沉入了万丈深渊,渊低深潭里比冰还冷的潭水像箭一样穿透了他的身体。他被这寒冷贯穿,四肢百骸都没了知觉。疼痛,还
有无可忍受的酸楚在每一处神经上抽动,热量在流逝,精力在流逝,生命也在流逝,像水一样从身体上每个毛孔流出去,流出去。 
    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幻影,他看到童年时代的自己,少年时代的自己,青年时代的自己,所有的朋友,还有仇敌,他在梵蒂冈的同事,神父,驱魔人,高贵的教宗,还有贝尔托内枢机,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所有他去过的地方,
所有发生过的事,一幕幕在他的眼前流动。 
    他跪在圣坛前,沐浴在耶稣基督的圣光里。他虔诚地做着祷告。 
    “这是我的身体,这是我的血。” 
    他从神子手中接过盛满葡萄酒的圣杯,端到嘴边饮了下去。 
    神子牺牲自我以救天下众生,他的血液甘之如饴。 
    一股温暖的气息从腹中陡升。仿佛是暮春洒落雪地的阳光,寒冬室内壁炉的火焰,是日出的明媚,是挚友的关怀,朱塞佩躺在阳光下的草地上,躺在开遍鲜花的牧场,晒得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充满力量。他睁开了眼睛。 
    没有什么阳光,也没有鲜花和牧场,他仍是倒在那条深邃狭长的窄巷里,头顶煤气灯散发着昏黄的冷光。他倒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的怀抱冰冷,但是从对方苍白的手腕上正滴出灿烂的红色的液滴,送入自己的口中。就是这些神奇
的液体给了自己温暖,给了自己生命,把自己从漆黑的冷夜一次又一次拉回光明。 
    ——神子牺牲自我以救天下众生,他的血液甘之如饴。 
    “安德莱亚,你在做什么?!”朱塞佩看清了眼前的人,他打开对方的手。 
    “你选,要死还是要活。”安德莱亚静静地看着他,他没有拿开手腕。 
    自从那封信之后,夏洛特就没有再收到方廷斯少爷的任何回音。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憔悴。 
    “傻丫头,别再等他了,”丽贝卡对她说,“你好好想想,如果他真的在乎你,真的喜欢你,如果他还有半分怀念那段时光,为什么他不给你写信?为什么他一直不理你?为什么事情已经过了一年,他却突然开始回信?这一切,难道你不觉
得奇怪吗?” 
    ——他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夏洛特。 
    夏洛特把头蒙在被子里哭泣,她不相信。那个在白金汉宫晚宴上对她微笑着的贵族男孩,他身姿英挺,他眉目如画。他如同山谷中盛开的白玫瑰,气质孤傲、温柔而高洁。 
    “和我去约克吧,”男孩说,“约克郡河谷是世上最美丽的地方。” 
    夏洛特猛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溅在胸前紧紧抱着的纯白信笺上,仿佛雪地上散落的野蔷薇花瓣。夏洛特愣愣地看着那些醒目的红色痕迹,那么红润,那么艳丽,像鸽子的脚,像绵醇的酒,像闪闪发光的宝石,像相思的红豆。 
    ——我永远都不能和你去约克了,夏洛特悲哀地想,看不到开遍旷野的石南花,看不到山上生长的茂密的阔叶树林,看不到雪白的羊群放牧在山间,也看不到嬉戏在山谷溪水边的梅花鹿……我就要死了。 
    夏洛特闭上眼睛。当她再睁开的时候,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再次紧紧握住了枕边的笔。 
    “……是我骗了你,”她颤抖着写,“我的病并没有好——它也不会好了。你不用安慰我,我很快就会死,我自己清楚。我不知道你把我当成什么,朋友?还是排遣寂寞的笔友?这些都没有关系,都不重要,我也不会再要求其它——反正我马上就要
死了。只是在临死前,我还有一个愿望。”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在白金汉宫见到的那个人。因为我感觉你们……有些不一样……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是在和谁通信;我只是想知道,我爱的人究竟是谁。” 
    ——这是我死前唯一的愿望。 
    “你选,要死还是要活。”罗莎抱着怀中的迪克兰,眼中腾起两倏碧绿色的火焰。那是来自地狱另一端的烈火,比罪恶更深远,比死亡更黑暗。 
    男孩在对方冰冷的怀抱里抽搐,呼吸之际,胸口传来从未感受过的穿透般无可抑制的疼痛,他咳嗽起来,喉咙咳出了一阵腥甜。他挣扎着伸手想按住胸口,但是滚烫粘稠的触感吓得他立刻缩回了手。他伸开五指,煤气灯幽暗的冷光下
,有红色的液体正从手指间漏下。 
    “血——!”他惊叫,声音还未出口就变成嘶哑。 
    男孩纤细苍白的手指在空气中无力地虚抓,求生的本能使他死命地挣扎,但是鲜艳的红色仍源源不断地从胸口被长剑插入的伤口涌出。他目睹过无数次的死亡,但这还是第一次,死亡的感觉清晰地降临到了自己身上。迪克兰颤抖着,
他笔下无数鲜血淋漓的画面,他刀下无数魂飞魄散的亡灵,但是他自己却从未尝过死亡的滋味。他从未想过,被刀刺中的伤口会这么痛,这么不堪忍受。他感觉生命正在离他而去,整个世界正在离他而去,全身上下虚软得毫无力气,他
的手指在空气中伸展着描画出抽象的构图,清亮的泪水挂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绝望的泪水,没有悔恨,没有恐惧,只是绝望无依的泪水。毕竟,在人生最后的这一刻,他还是要一个人独自面对死亡,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躺倒在狭窄阴暗的巷子里,他的人生,从白教堂开始,至白教堂终结。 
    他虚弱地哭泣,涣散的目光游离,直到,他看到了面前的那个人。 
    因为离得太近,对方的怀抱又太寒冷,他开始根本没有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那个人说的话他也没有听到。于是那个人又抱得他紧了一些。迪克兰如同一片掉落水洼的叶子,怒涛中翻滚的小船,在对方冰冷的怀抱中,他觉得自己沉入
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暗。黑暗的那一端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是虚弱地,伸开五指,在空气中挣扎着想抓住什么。 
    女子握住了他的手。毫无生气的触感,如同冷却的白蜡。迪克兰想叫,但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胸口痛得仿佛要裂开,意识也逐渐模糊。他拼命挣扎着,睁大眼睛去看面前的女子,看她勾魂夺魄的绿色的眼睛,看那双眼睛后面蕴含
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感情。 
    “救,救救我……罗莎……”尽管来人身上冷得像冰,迪克兰仍然把自己的身体凑了上去,他挣扎着去够对方,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他把自己纤细的脖子伸到了对方唇边。 
    “我……和你在一起……”细不可辨的声音,罗莎眯起眼睛。在迪克兰跌下去的那一瞬,他的头垂了下去,发丝飘过了罗莎的脸。 
    一个世纪以前的巴黎。 
    昏暗的灯光下,那条狭窄的陋巷。男孩被残忍切断的头颅滚倒在地面上,滚倒在血泊里。 
    罗莎的双眼噙满泪水。她抱紧迪克兰,轻轻抬起他的头。男孩因为疼痛几乎昏厥,长长的睫毛眨动着,满脸痛苦的表情。罗莎轻抚他的脸颊。 
    男孩苍白的皮肤触手冰冷,在灯光下呈现一种失去生命的惨灰色,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他湿润的嘴唇瓮张着,细弱地喘息。他瘦弱的小胸脯起伏着,他颈上青蓝的血管突突地跳动。 
    “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吗?”罗莎喃喃,但是男孩听不到她的话。他的身体僵硬,所有的神经和血管都在剧烈地颤抖,他就要死了。他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抓着罗莎的手,仿佛那里便是永恒的归属和依靠——他就算死去,也要抓紧罗莎的手
。如果他所在已是地狱,那么罗莎就在地狱的另一端。他也要到达那里。 
    罗莎抬起男孩的身体,她吻住了男孩的脖子。细腻、柔滑,纤细得仿佛折断一般的脖子,上面有突起的青蓝色的脉管,在灯光下明显地抖动着。皮肤好似透明一般,几乎可以看到血液正在那里面奔流。 
    罗莎沉下了牙齿。 
    那是一座长满荆棘的宫殿。仿佛睡美人的城堡,在男孩的内心深处,有一座绕满荆棘的尘封多年的房间,罗莎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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