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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的亡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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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莎沉下了牙齿。 
    那是一座长满荆棘的宫殿。仿佛睡美人的城堡,在男孩的内心深处,有一座绕满荆棘的尘封多年的房间,罗莎从未到过那里,也从未有任何一个人来过。没有人知道房间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从未有人在意。罗莎走过去,她拨开了缠
绕在窗间还有门上多刺的荆棘,她走进了大殿。她看到了迪克兰。 
    不是这一个迪克兰,而是更小一些的,三年前还未走进御医府的迪克兰,那个白教堂妓女的孩子迪克拉,那个可以为一条坏掉的面包和狗打架的迪克兰,那个冬日里因为没有鞋而把双脚冻得通红的迪克兰。 
    小迪克兰有些惧怕地盯着罗莎看。“你是谁?你来做什么?”他问。 
    “我是你的姐姐,我来带你回家。”罗莎说。 
    “我没有姐姐,”男孩疑惑地回答。 
    男孩的手中拿着锁。罗莎看到他身后还有一扇小门,上面已经绕了无数锁链,但是他似乎还嫌不够似的,继续把无数的锁链缠绕在上面,然后用一把大锁紧紧地扣牢。 
    “那里面有什么?” 
    男孩后退一步,张开双臂挡住小门。“什么也没有。” 
    “迪克兰,”罗莎蹲下来看着男孩的眼睛,“把门打开。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能打开,”迪克兰犹豫着,他的眼泪掉了下来,“如果你知道了,你就不会要我了。” 
    罗莎拭去了他的眼泪,“我是你姐姐,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迪克兰愣愣地看着她,身后,仿佛撤下了最后一道心防,锁链啪的一声全部碎裂,然后,那扇小门便吱呀呀地开了。 
    那是一间低矮简陋的小窝棚。 
    迪克兰跪在一个女人的床前。他静静地看着床上垂死的女人,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突然女人坐起身,她伸出枯瘦的手指抓住了男孩的胳膊,她狰狞着表情,“你想丢下我自己跑去御医府?天底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以为你真是
他的孩子?哈哈,你不是!连我都不知道你拿死鬼父亲是谁!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白教堂野种!!” 
    迪克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然后就转化为阴沉。那不是一个孩子看母亲的目光。 
    而床上的女人犹自大吵大嚷,“你一天不把我弄进御医府,你一天也别想安稳!等我告诉他你根本不是他的儿子,看你还能在那里待得下去!” 
    “……别逼我。” 
    “逼你?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就连你这条贱命也是我给你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吼,“进了御医府没两天,你还真当自己是少爷啦?你的血管里流着和我一样肮脏的血,妓女的血!你就算进了御医府,也只是白教堂阴沟里一只下贱的老鼠!
!” 
    女人作势要起,狂笑却被一声闷哼截断。半晌,男孩提起了手中的枕头,女人本就气若游丝,他这一闷一捂,那女人便气绝了。男孩全身虚脱,他坐倒在地上。 
    门外传来骚动,迪克兰一个激灵起身,打开窗户跳了出去。窗外,是冷冷的夜。 
    他独自走在午夜的街道上,昏暗的煤气灯把他单薄的影子拖得老长。远处传来隐约的狗吠,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一个蝙蝠般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墙角的黑暗里。罗莎一惊,她想提醒迪克兰小心,但是已经太晚。那个黑影的动作箭一样快,她猛地扑到迪克兰身上,强有力的手腕压住了他的脖子, 血淋淋的口中露出了一对长而尖利的獠牙! 
    在女吸血鬼把牙齿扎入男孩脖子的一瞬,黑暗中有银色的丝弦一闪。吸血鬼的脖颈完全裂开,然后,就如同她突然出现一般的不可思议,女人的身体在空气里炸裂。四下里漂浮着红色的颗粒,和夜晚的雾气凝结在一起。 
    在那雾气的后面,有一个与迪克兰年纪相仿的少年。他穿着纯白色的风衣,手中拿着一柄银色的长弓。 
    罗莎惊呼出声。她看清了来人的面孔,那个前日里差点令自己身受重伤的白衣少年。 
    ——他到底是什么人? 
    迪克兰的表情先是惊慌和恐惧,然后就化成了艳羡和崇拜。对方和自己年纪仿佛,却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空气里浸润着血的味道。他抚摸自己受伤的脖子,然后把染血的手指放到自己舌头上舔了一下。一股麻木的甜腥瞬间从舌尖弥漫,一直蔓延到身体内部,浸透了五脏六腑。血液浓稠、温暖而甜蜜。迪克兰不再颤抖了。鲜艳的红色温暖
了他苍白的胸膛。 
    罗莎咬开自己的手腕。迪克兰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抱住她,他闭着眼睛,长睫毛眨动着,他蜷缩在罗莎怀里抱着她的手臂困倦地吮吸。那是生命的源泉,是幸福的花朵。迪克兰满足地喟叹,他躺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头顶是地狱燃烧
着的熊熊烈火——以往有无数妖魔在那里嘶喊叫嚣着,折磨压迫他的神经。但是现在他已经穿过了他们,他穿过了地狱,来到了更深邃的另一端。这里是黑暗之中的黑暗,是罪恶之中的罪恶。 
    沉沦。 
    在那双碧绿的眼睛里,在那个娇艳如玫瑰花的脸庞下,在那颗真正关怀怜惜自己的心中。 
    无怨无悔。 
    第九章 玫瑰之战 
    午夜。 
    没有雾,天空出奇地晴朗,明亮的月光洒在御医府的花园里。墙角那丛白色的蔷薇落尽了花瓣,剩下半干枯的枝叶在风里飘摇,偶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窗子。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带来花园里淡淡泥土的芬芳,睡梦中的夏洛特似乎
咳嗽了一声。 
    一旁伺候的女仆忙走上前,想把那扇半开的窗子拴上。 
    “让它开着。”床帐里突然传来夏洛特清晰的声音,女仆忙住了手——这么晚了,小姐还没睡吗?夏洛特倚着枕头坐了起来。“打开窗子,”她重复,“我想透透气。” 
    起风了,随着窗户被打开的一瞬,一股淡淡的花香随风飘了进来。女仆再次愣了一下——墙角那丛蔷薇花不是已经落尽了么?时尽深秋,花园里已没有花。她不解,回头望向夏洛特——小姐是否也闻到了花香? 
    这几日夏洛特一直昏睡不醒,所有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她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最后连威廉似乎都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结局,几日来白发凭添,仿佛苍老了数岁。但是现在夏洛特看起来却精神很好,几乎变了个人,一直苍白若死的面色
竟出现了一丝红润。女仆心里高兴,刚走到床边想细细看看小姐,却被小姐赶了出去。 
    “我渴了,去给我泡杯茶,”夏洛特轻轻地说,“我想一个人待着。” 
    女仆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风更大了,把两扇窗子完全吹开。清亮的月色毫无保留地洒在窗前的地面上,泛起一片水色的银光,若有若无的雾气在月下浮动,带来一股清远凌艳的冷香,香气比方才更加馥郁。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你可以进来了。”夏洛特开口,声音低如自语。窗外,月下花园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她在对谁讲话? 
    但是窗口那团模糊的雾气却在月色下慢慢聚拢,仿佛梦境一般,一点一点幻化成不可思议的人形。床上的夏洛特眨了下眼睛。待到她睁开的时候,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男孩。浅亚麻色短发,白衣。男孩的身上没有颜色,肌肤几乎透明
,他用浅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床上的少女。银月如弯钩,在他身后勾住了半片天空,而另一端就掌握在他手中。他是黑夜的主宰,是手持银镰的死神。 
    男孩站在窗外,白色风衣下摆在夜风里上下翻飞,像巨大的白色蝙蝠,像鸟类、或者天使的翅膀。一股奇异的花香从他身上弥漫,和枕边那一叠白色信笺上散发出的香气融为一体。 
    男孩静静地看着夏洛特,不发一言。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夏洛特苍白的脸孔露出微笑。但是她的笑容还没有敛,就被咳嗽打断。她的脸上泛起红潮,额上冒出了汗。 
    男孩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我不应该来,”他叹息。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本来就要死了,”夏洛特轻笑,“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我……站在这里就好,”男孩皱了一下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他犹豫良久,终于鼓足勇气补上一句,“你生病是因为那些信,只要把它们扔掉……” 
    “……我就会好是么?”夏洛特静静地看着他,“还是,这样可以让你好受一些?假装我的死亡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是个受诅咒的人,”男孩垂下眼帘,“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你很孤独,很寂寞……你总想找人陪伴,但是接近你的人都会死亡。” 
    男孩猛然抬头,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 
    “你不是他,”女孩轻轻地笑了,“我知道你不是。”她静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开口,“他已经死了吧?……在一年以前,在你开始回我第一封信的时候。” 
    男孩没有说话。他愣愣地看着女孩,仿佛才刚刚认识这个人——其实也确实如此,他们通了几个月的信,但这毕竟还是第一次见到彼此。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聪明一世,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掉进对方的圈套。 
    ——原来她早已知道他不是。那为什么还非要见面不可?难道她不清楚他会……不,她一定清楚的。 
    “光线太暗,我看不到你,”夏洛特挣扎着坐起来,倚在床沿,“走近一点好么?” 
    男孩犹豫着,“你确定?你知道我……” 
    “反正我就要死了,”夏洛特笑了一下,“就算把信全部扔掉也还是会死。” 
    “你不恨我?”男孩试探着问,他走进了房间,但是在离床沿很远的地方就站住了。 
    “我很感激你,”夏洛特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泛起自嘲的微笑,“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回我的信。” 
    月光洒在男孩脸上,浅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芒,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明明就是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孔,男孩却有着比当年白金汉宫的那个人更加高贵的气质,更加挺拔的身姿,更加精致的容貌,更加丰富的神情。夏洛特
能感觉对方的心在跳——不,那不是心跳,从对方身上找不出一丝生气,就如同冰冷僵硬的瓷,柔滑细腻的蜡,月华为他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属般的微光,但是有小火苗一样的东西正在他的心底炸裂,发出噼啪的声响。 
    “……这不是你的错,只能怪我自己太傻、太天真,以为那些瞬间产生的火花便是永恒……”夏洛特轻轻抚摸着身侧那叠雪白的信笺,“但是当我收到这些信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梦……”她没有说完,又咳嗽了起来。她的身体
在夜风中颤抖,单薄得像一张白纸,像一片枯叶。男孩跨上一步想来扶她,但是刚伸出手就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他站在原地看着病痛中的女孩,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紧紧咬住了嘴唇。 
    但是女孩把手伸了给他,她微笑着注视男孩发光的眼睛,“过来吧……我说过,我本来就要死了,没关系的……” 
    花园里明明没有花,但是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夏洛特醉了。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白金汉宫的晚宴上,达官贵胄,万千宾客,那个翩翩少年脱颖而出,他身姿英挺,眉目如画。他温柔地微笑着,对自己伸出了手,“夏洛特小姐
,你愿意和我去约克吗……” 
    她倒在了绿草如茵的旷野里,四下盛开着石南花,山坡上生长着茂密的阔叶树林,毛色雪白的黑脸羊群放牧在山间,梅花鹿在河谷间嬉戏。她倒在了一望无际的白玫瑰花丛里。 
    她倒在了那个少年的怀中。 
    威廉的老朋友,家住约克郡里彭镇的汤玛斯。博林医生终于回信了。但是信中内容却令威廉忧急万分。据博林医生说,约克郡富甲一方的方廷斯庄园在一年前就已经没落了。当时庄园少主方廷斯少爷不幸坠马身亡,却在三日后突然醒转
。从此之后,诺大一座方廷斯庄园就开始了被诅咒的命运。除了那个死而复生的少爷,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剩下的仆从散的散,逃的逃,方廷斯庄园早就空了。后来连那个方廷斯少爷也不知所踪,附近又少邮差,怎么还可能和夏
洛特写上几个月的信! 
    正当威廉愁眉紧锁,门外管家突然来报,罗莎回来了。威廉心中一宽,暗想此事正好可以与长老相商——但未及开口,罗莎已然先一步挑明,“我有事和你说,是关于迪克兰的。” 
    ——那个逆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威廉皱了眉,他实在不想再在这个关头听到自己那个不争气儿子的任何事情。但是罗莎说,“他是开膛手杰克。” 
    “什么?谁?”威廉绷紧了神经,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迪克兰,他就是你要找的开膛手杰克。”罗莎说,“我想你很清楚,这件事不能公布出去,你是女王亲自委任的、负责整个案件的御医,公开结果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我要你把这件事压下去,想办法结案。至于迪克兰,”罗莎盯住他的
眼睛,“我知道他已经回不了这个家,他也不想回来——所以我会带他走。他本来也不是你的儿子,你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你是说……”威廉脸上开始是愤怒,然后慢慢转化为惊慌,最后露出了惧色。 
    “我会带他离开英国。他不会再回来了,你放心,”罗莎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很崇拜你,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你一样成为被人尊敬的外科医生。迪克兰——他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威廉惊疑不定地看着罗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仆不顾规矩一头扑了进来。威廉皱了眉头,还未出言责骂,突然看到女仆满面的泪痕。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降临在威廉头上,他快步走出大门
,来到夏洛特的房间。 
    银色的月华从敞开的窗子那里流进了室内,漾起一片水色的薄雾。花园里明明没有花,却有一股馥郁的花香在这雾气里浮动着,醺醺然而欲醉。夏洛特静静躺在床上,被子好好地盖着。她的脸孔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睫毛垂落下来
挡住了眼睛。她的鼻翼完全静止,失去生命的嘴唇在最后一刻勾起了一抹微笑的弧度。夏洛特带着一脸幸福的表情死去,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是错觉么?恍惚间,威廉似乎看到床边堆满了白色的玫瑰,一层又一层,重重叠叠,围绕着夏洛特的身体蔓延开去,然后越来越多,堆满地面,堆至天花板——直到充满了整个房间。馥郁的花香随着夜风聚拢而又飘散,来来回回。风把花
香送到了窗外,在那一夜,御医府方圆几里的人们都在睡梦中闻到了白玫瑰静寂而抚慰的芬芳。 
    威廉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死去的女儿。罗莎不想打扰他,刚要离开房间,眼睛突然扫到了什么,她全身一震。在少女的枕边有一厚叠捆扎好的白色信笺。月色下清清楚楚,最上面的一张,纯白色信封,角落里清清楚楚烫着一个银
色的大写字母“F”。 
    几日前那支穿越肯星顿邮局浓雾的箭!那支差点令自己身受重伤的纯银箭头——信封上的徽记竟和箭头上刻得一模一样。方廷斯。罗莎上前一步,拿起那叠信笺。她惊奇地发现,上面竟然空空荡荡,没有一个邮戳——这些信到底是怎么“寄”过
来的? 
    “夏洛特在和谁通信?”罗莎盯着失魂落魄的威廉,威廉似没听到她的话。于是她又问了一遍。 
    “约克郡白玫瑰庄园的方廷斯少爷,也就是我族第十三长老‘死神’。”一个声音从打开的窗子那里飘进来,带着些许柔软的意大利口音。罗莎回过头。 
    一个深色长发的青年抱着臂站在那里,他对罗莎微点了下头算做行礼。安德莱亚,血族的圣杯骑士。 
    “上面要杀掉他?” 
    “‘祭司’说,能把他劝回来是最好,毕竟‘愚者’和‘审判’都不在,我们需要他的力量。但是,”圣杯骑士叹了口气,“这恐怕不太可能。千年之前毕竟是血族负了他。” 
    “所以,杀?” 
    安德莱亚愣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月’,对方灰绿色的眼睛迸射出金属般毫无感情的光辉。他低下头去,“这是长老会的命令,属下不敢妄自定度。” 
    “我知道了。” 
    安德莱亚没有走,他站在那里,似乎还想说什么。 
    “还有什么事?” 
    “我,呃,属下想……” 
    “说。” 
    “……属下想请长老放过一个人。” 
    “我根本没伤他要害,你应该看的出来,”罗莎笑了一下,对着威廉打个手势,“其它的事让高尔医生去处理。我相信圣杯的人会把事情办妥。” 
    约克郡河谷,黄昏。 
    清澈的溪水顺着山谷流下来,河两岸绿草如茵。树丛间栖息的长尾雉一飞冲天,脖颈金绿的翎毛在微暗的天空下闪亮。地面偶然窜过一两只灰色的野兔,然后迅速消失在土堆后面的洞穴里。夜幕逐渐降临,微凉的秋风吹落了枝头的叶
子,在风里打个旋儿落进河水,惊起一池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去,然后一切都模糊在了黑暗里。 
    一个男孩,伸手摘下岸边红艳艳的野玫瑰,别在女子黑色的衣襟上。 
    “迪克兰,这是……” 
    “姐姐的名字不是玫瑰吗?”迪克兰歪着头打量罗莎,露出一抹孩子般天真的笑意,“你戴上很好看。” 
    ——罗莎。拉密那,玫瑰之刃。好古老的称谓。罗莎喟叹,这个称呼已经被遗忘了将近一个世纪,连她自己几乎都记不起了,却突然在这里被迪克兰提起。 
    红色的玫瑰旁若无人地盛开在旷野里,花瓣肆无忌惮地朝各个方向舒展,鲜艳的红色仿佛浸透了血,红得那么耀眼,那么激烈。一丝略微不详的预感突然降临在罗莎心中。她抓住迪克兰的手。 
    “你就等在这里,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是方廷斯庄园的领地……” 
    “为什么?”迪克兰嘟起嘴打断了她,“我要跟着姐姐。” 
    “可能会有危险,” 罗莎略带忧虑地盯着迪克兰的眼睛,“那边山坡上有个岩洞,你在那里等我一天。如果明日午夜我还没有回来,就不要再等了。即刻回伦敦见安德莱亚,让他带你去法国的不列塔尼……” 
    “不列塔尼?”迪克兰疑惑地看着她。 
    罗莎点了下头。“在那里找一位叫波莱曼尼的老人,他以后会照顾你,教给你一切。” 
    “不要!”迪克兰扑进她的怀里,紧紧抱住她,“除了姐姐我谁都不要!” 
    “听话!”罗莎皱起眉头。她想把迪克兰拽开,但是对方抱得她更紧。“除了姐姐我谁都不要,”迪克兰坚定地重复。 
    静默良久,罗莎叹了口气,“好,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绝对不能出手。” 
    “如果姐姐遇到危险呢?”迪克兰抬起头,盯着罗莎的眼睛。 
    “跑。”罗莎说。迪克兰皱起眉头。 
    “如果你不答应,就不要跟我去。”罗莎的声音很坚决,毫无商量余地。 
    迪克兰垂下眼帘。“我答应你,”他低声说。 
    月亮升起来了,映在如水晶般透明的水面上。水底除了鹅卵石什么都没有,没有水草,也没有鱼。蜿蜒而下的溪水里没有任何生物,清得如同水银的镜面。就在这镜面上,从上游漂来了一片白白的东西。 
    一片花瓣。 
    白色的花瓣在水里打着旋儿,像片承载露水的小舟,被浪花吹得翻来滚去,然后驶向远方。然后又是一片。 
    愈向上游走,花瓣愈多。河水的落差形成低矮的小瀑布,冲击在溪底的石头上,溅起一片晶亮的水花。就在上游的石头前面,堆积了无数的白玫瑰花瓣,放眼望去一片白色,几乎覆盖了镜子一样的河面。空气里浮起淡淡的花香,混着
河水蒸腾的水烟,在朦胧的月色下流动。 
    走上山坡,视野豁然开朗。一大片雪样的白色从脚下直反上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却不是雪。河水上游盛开着漫无边际的白玫瑰花田,从脚下一直接到天边,无穷无尽,无边无涯。恬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如同教堂神圣的钟乐,
整个人在这钟声,在这花香里迷醉,遗忘了喜怒哀乐,遗忘了世间一切。 
    虽是深秋,但这里的白玫瑰盛开得如火如荼,茶杯大小的花朵不知疲倦地在夜风中怒放,雪白的花瓣铺天盖地,白得纤尘不染,白得纯洁无瑕。朦胧的月色笼罩在白玫瑰花田中,如同月下妖精羽翼上洒落的银粉,拢起一层珍珠般的柔
光,在花瓣的露珠上闪亮。 
    就在这片白色的原野中央,高耸入云的修道院遗迹天神一般遗世独立,七百年来静静守护着这片圣洁之地的安宁与祥和。穿过高大的哥特式尖顶拱门,月光从空荡荡的头顶洒落方廷斯修道院的回廊,白色花瓣在石墙内外翻飞,然后倏
地被风扑倒在地面上。这里许久没有人来过,更无人打扫,花瓣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再被夜风吹散。 
    沿着河水往上游走,拐过一个弯子,经过同样废弃的水磨房,一大片庄园从脚底升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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