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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 作者:[美] 丹·西蒙斯 完整版-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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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对我母亲出言不逊了,先生,”迈克含混不清地说,“我和她怎么惹着你了么?要是这样,我赔你一千个不是。”迈克深深地鞠了个躬,帽子上的铃铛几乎扫到了地上。他自己的那伙人鼓起掌来。
“你站在这儿就惹我窝火,你这狗娘养的霸主杂种。你他妈的那一堆肥肉都污染空气。”
迈克滑稽地扬了扬眉毛。他身边一个穿鱼形服的人挥了挥手。“嗳,算了吧,贝托尔。他不过是……”
“闭嘴,费里克。我是在跟这个肥猪崽子说话。”
“肥猪崽子?”迈克重复道,眉毛依旧上扬,“我飞过两百光年来听你骂我肥猪崽子?这看起来不怎么值啊。”他优雅地旋转了一下,顺势丢开了两边的女郎。我本想过去帮迈克,但是希莉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小声说着我吃不清楚的恳求。当我最终挣脱她,我看见迈克依然在傻笑着份白痴样。但是他的左手却探进了松松垮垮的衬衣口袋。
“把你的刀给他,克雷格,”贝托尔厉声叫道。一个年轻人拿出一把剑,将剑柄对着迈克,扔了过去。迈克望着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落在鹅卵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吧,”迈克轻声说,声音突然变得相当清脆。“你龟儿子脑壳发昏。你他妈真以为就凭你能在一群鸡崽儿里头充英雄,我就会跟你决斗?”
“把剑捡起来,”贝托尔叫道,“要不然,苍天在上,我要将你斩立决。”他飞快地前踏一步。年轻人继续往前,脸被愤怒扭曲。
“滚你妈的蛋。”迈克说。他左手握着激光笔。
“别这样!”我大声喊道,跑进月光下。激光笔是建筑工人在晶须合金梁柱上刻记号用的。
但一切发生得太快。贝托尔又向前迈了一步,迈克漫不经心地挥动绿光,划过他的脸。殖民者发出一声惨叫,跳后一步;一条冒烟的黑线斜划在他的丝衬衫前襟。
我犹豫了一下。迈克将设置调到了最低。贝托尔的两个朋友又往前冲,迈克将光舞过他们的胫骨。一个跪了下去,嘴里吐着不干不净的字眼,另一个抱着腿跳到一边,大呼大叫。
一群人聚拢过来。迈克又鞠了一躬,小丑帽完全扫到了地上,人们都笑起来。“我感谢你,”迈克说,“我母亲也感谢你。”
希莉的表弟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他口吐泡沫,沾满了双唇和下颚。我从人群中挤了过去,站在到迈克和高大的殖民者中间。
“嘿,好了好了,”我说,“我们就快要走了。我们现在就走。”
“扯蛋,梅闰,快走开,”迈克说。
“没关系的,”我转身对他说,“我和一个叫希莉的女孩子在一起,她有一……”贝托尔又往前踏出一步,刀刃从我身边刺了过去。我伸出左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扔了回去。他重重倒在地上的草丛中。
“嘎,见鬼,”迈克向后退了几步。他坐在一个石阶上,看起来很疲惫,似乎想要作呕。“噢,该死,”他轻轻地说。在他小丑服左侧的黑色布条上,出现了一条深红的短线。然后,那条狭窄的裂口崩开了,鲜血流过迈克?活朔宽阔的腹部。
“哇,天哪,迈克。”我从衬衫下撕下一片布想要为他止血。我们做中级船员的时候学过急救常识,但我现在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急忙往手腕上抓,但是没有抓到我的通信志。我俩的通信志都落在“洛杉矶号”上了。
“不打紧,迈克,”我深深吸了口气,“只不过是一点刀伤。”血流如注,流过我的手和手腕。
“真他妈报应,”迈克说。疼痛袭来,他的声调被扯高了几分,“去他妈的,一把死不拉叽的剑。你信不信,梅闰?就在老子最他妈身强体壮、兴致正高的时候用他妈一便士买来的混账道具刀把老子砍了。操,混帐,真他妈疼。”
“三便士的道具,”我说着,换了一只手。布条都被血浸透了。
“你知道你他妈的毛病出在哪儿吗,梅闰?你老是为他妈的两分钱耿耿于怀。嗷?——”迈克的脸骤然发白,然后铁青。他低下头,下巴挨着胸膛,深深地吸着气。“这可真要命,老弟。我们回家怎样,啊?”
我转头望过去,贝托尔正在他朋友的搀扶下缓慢地离开。其余的人都被吓坏了,没头苍蝇一般地瞎转。“去叫个医生!”我大喊,“快去叫医疗人员过来!”有两个人冲下街道,哪里都看不到希莉的影子。
“等一等!等一等!”迈克突然大声叫道,好象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等一会儿。”说完他就死了。
死了。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脑死亡。他的嘴张着,看起来很猥琐,眼球往后翻,只剩下眼白,一分钟后,血也不再从伤口往外喷涌。
接下来的几秒,我精神崩溃了,不停咒骂着老天。我看见“洛杉矶号”飞过正逐渐黯淡的星野,我知道如果我能在几分钟之内把他带上“洛杉矶号”,就能把他从死神那里救回来。我大声呼喊着,朝群星怒吼,人群都害怕地躲开。
最后我转身对着贝托尔。“你,”我说。
这个年轻人在广场的那一边远远地停下,面如死灰,瞪着我一句话都不说。
“你,”我重复道。我捡起滚到地上的激光笔,将威力拨到最大,走向贝托尔和他的朋友静静站着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在令人眩晕的尖叫和烧焦的皮肉中,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希莉的掠行艇停靠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上,意识到飞艇卷起的漫天灰尘,意识到她的声音传来,叫我赶紧过去。我们从光芒和疯狂中脱身而上,凉风吹拂起我汗水浸透的头发,在脖颈上飞扬。
“我们的目的地是菲瓦索,”希莉说,“贝托尔喝醉了。分离主义者是个规模很小的暴力团体。不会有人来找你报仇。在理事会介入死亡调查之前,你可以和我在一起。”
“不用,”我说,“停下。就在这儿停下。”我指着距离城市不远的一块地。
希莉极力反对,但还是停下了。我瞥了眼圆石,确定背包依然在那里,于是爬出掠行艇。希莉从座位那边探过身子,扶下我的头拉向她的双唇。“梅闰,我亲爱的。”她的舌头温暖奔放,可是我没有任何感觉。我的身体就像麻木了一般。我后退了几步,挥挥手向她作别。她将头发梳拢到后边,碧绿的眼睛里充盈了泪水,深情地看着我。然后掠行艇升了起来,掉头,在清晨的光芒中加速向着南方飞去。
等一会儿,我突然想要大喊。我坐在岩石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还是抑制不住,发出了几声断断续续的呜咽。然后我站起来将激光笔扔进脚下的波涛之中。我拉开背包,将里面的东西胡乱地抓出来扔到地上。
霍鹰飞毯不见了。
我又坐下去,筋疲力尽,不能笑,不能哭,更不用说走路了。我坐在那,太阳升起。三个小时之后,从舰船安全署飞来的大型黑色掠行艇悄然停在我的身边,我依然坐在那里。
“爸爸?爸爸,时间很晚了。”
我转过头,看见儿子东尼尔站在我身后。他穿着霸主理事会蓝金相间的长袍,光秃秃的脑袋红莹莹的,浸出细密的汗珠。东尼尔只有四十三岁,但是看起来却比我还要老许多。
“求你了,父亲,”他说。我点头起身,拂去身上的草和泥。我们一起走到坟茔的正前方。人群现在更为迫近了。他们躁动不安地移动着,砂石在他们脚下沙沙作响。“我能和你一起进去么,父亲?”东尼尔问。
我停下来看着这个日渐衰老的陌生人,我的孩子。从他身上几乎都看不出希莉或者我的影子。他的脸看起来很友善,红润,因这个激动人心的日子而紧张。我能够感觉到他身体里毫不掩饰的忠厚。对于某些忠厚的人来说,智力总不太如人意。我总是忍不住把这个脑袋日渐光秃、脑子却不太灵光的男人和阿龙相比,阿龙——有深色卷发,惯于沉默和隐隐冷笑的阿龙。但是阿龙早在三十三年前就夭折了,死于一场跟他完全没有关系的愚蠢战争。
“不用了,”我说,“我自己进去。谢谢尼,东尼尔。”
他点头走开了。三角旗在鱼贯而入的人群头上猎猎作响。我将注意力转向坟茔。
入口处是用掌纹锁封上的。我只需要碰它一下。
在过去的几分钟里我一直沉浸在一个幻想中,它将会挽救我,让我远离内心日渐增长的悲伤和外部一系列自寻的麻烦。希莉还没死。在她生病的最后阶段,她叫来了殖民地仅存的所有医生和几名技师,让他们为她重建了一间古老体眠舱,那是他们祖先曾于两个世纪前用在种舰上的。希莉只是睡着了。而且,不知何故,长年的睡眠反而还恢复了她的青春。当我叫醒她时,她就会成为我早年记忆中的希莉了。我们会一同走入外面的阳光,当远距传输器的门打开,我们将会第一个走进去。
“父亲?”
“来了。”我往前走了几步,将手印在地穴的门上。一阵电动马达的小声轰鸣之后,白色石板滑开了。我低头走进希莉的墓穴。
第七章
“活见鬼,梅闰,把那根绳子系紧,不然你会被它扔下船去。快点!”我赶紧动手。湿绳索很难卷起来,更别说打结了。希莉摇摇头,像是看不过去,俯下身子,单手系上了一个死结。
这是我们第六次重逢。我没赶上她的生日,足足晚了三个月,但是当天参加她生日庆典的有五千多人。全局的首席执行官为她作了四十分钟的祝辞。一名诗人朗诵了自己最新的诗篇,十四行诗爱情组诗。霸主大使赠送给她一卷文书和一艘新船,那是一艘依靠核聚变驱动的小型潜艇,这也是茂伊约第一次允许并出现核聚变引擎。
希莉还另有十八艘船舰。其中十二艘编排成了快速长筏舰队,定期往返于漂流的群岛和主岛之间,进行贸易往来。有两艘是漂亮的竞艇,每年参加两次竞赛,分别是发现者竞舟会和契约纪念赛。另外四个筏子都是古老的渔船,又丑陋又笨重,保养得很好,但看起来还是跟方驳差不多。
希莉有十九艘船,但我们挑的却是一艘渔船——“基尼·保罗号”。在过去的七天里我们一直在赤道浅海的大陆架捕鱼;船员就我们两人,撒网收网,涉过及膝深的水,穿过腥臭的鱼和吱嘎作响的三叶虫,在浪尖上翻滚,撒网收网,保持警戒,然后像累坏的孩子一样忙里偷闲,匆匆补觉。我那时还不到二十三岁。我觉得自己早已习惯“洛杉矶号”上的繁重劳动,而且习惯在1。3倍重力的分离舱中每换班两次就锻炼一个小时,可是现在,我的双臂和背部都因为过度疲劳而疼痛,双手则被磨得除了老茧就是水泡。希莉刚过七十岁。
“梅闰,到前头去一下,把前桅帆卷起来。还有船首三角帆,弄好后下去看看三明治好了没有。我要多点芥末的。”
我点点头向前走去。整整一天半时间里我们一直在和风暴玩着迷藏:在它来临之前拼命航行,转弯,但实在躲不开的时候也不得不接受它的惩罚。最开始我们很为此兴奋,这也算是无休止的撒网收网修补网中的一种调剂。但是头几个小时一过去,肾上腺素作用逐渐消退,我们继而感受到的就是难以遏止的恶心、疲劳和极度的困倦。大海并非大慈大悲。波浪持续增长、直到六米高乃至更高。于是“基尼·保罗号”在浪涛中翻滚,像是个大屁股夫人在扭屁股。每一样东西都打湿了。尽管穿着三层雨具,我的皮肤也未能幸免。但对希莉来说这可是盼望了很久的假期。
“这没什么,”她说,现在是夜晚最黑暗的几个小时,惊涛拍击着甲板,在驾驶座舱伤痕累累的塑料外壳上四散泼溅。“你应该在西蒙风刮起的季节来看看。”
云彩依然低挂,与远处灰色的海洋浑然一体,但是海浪已经平静许多,不超过五英尺高。我将芥末撒在烤牛肉三明治上,又把热气腾腾的咖啡倒进厚厚的白色杯子。如果是在零重力下,拿着咖啡走来走去是没那么容易把它洒出来的,不过它更可能会飘上升降扶梯的上升轴杆。希莉接过她的杯子,里面的咖啡已经在途中洒得差不多了,她对此一句话都没说。我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享受着食物和烫舌的温暖。希莉又下去添满我们的杯子,此时由我来掌舵。青灰的天空光线如此黯淡,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入夜了。
“梅闰,”她把杯子递给我,坐上环绕驾驶员座舱长椅的坐垫,说道,“他们打开远距传输器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被这个问题惊了一下。以前我们从没有谈论过关于茂伊约何时会加入霸主政权的事。我瞟了一眼希莉,突然间我惊诧于她的苍老。她的脸满是褶子和阴影。她美丽的绿色眼珠已经陷入黑暗的深井,颧骨像是自薄脆的羊皮纸里穿出的锋刃。现在她留着灰白的短发,它们被打湿后聚成一砣一砣,像是一颗颗钉子。她的脖子和手腕上青盘突暴,像是从不成形状的毛衣上面冒出的线头。
“你什么意思?”我问。
“他们打开远距传输器之后会发生什么?”
“你知道议会是怎么说的,希莉。”我大声说道,因为她有一只耳朵听力出了问题。“它会为茂伊约的贸易和技术掀开一个新时代。你们再也不会被局限在一个小小的星球上了。当你们成为公民,每个人都会被授予使用远距传输门的权利。”
“知道了,”希莉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全都听说过了,梅闰。但是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会第一个穿过远距传输器到我们这儿?”
我耸耸肩。“更多的外交家,我想。文化接触专家。人类学家。伦理学家。海洋生物学家。”
“然后呢?”
我顿了顿。外面已经黑了。海洋几乎完全平静下来。我们的舷灯在黑暗中闪耀着红绿的亮彩。我又感到了焦虑,和两天前风暴的巨墙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毫无二致。
我说:“然后,来的就会是传教士。石油地质学家。海洋牧场主。开发者。”
希莉啜饮着咖啡。“我还以为,你们霸主政权的地位远远在石油经济之上呢。”
我笑了,把舵固定住。“没有人会爬到比石油经济更高的地位。至少只要还有石油就不会。当然不是说全都用来作燃料,也许你会这么理解。它在塑料制造、合成化工、食物原料和碳黑工业等方面都是必要的原材料。两千亿人可会用不少塑料。”
“而茂伊约有石油?”
“噢,是啊,”我说。可我一点都笑不出来了,“光是赤道浅海的蕴藏量,以桶计就有好几亿呢。”
“他们会怎样开采它,梅闰?建海上平台吗?”
“是啊。平台。海下油井。建立海下殖民地,配备从无限极海引进的特训工人。”
“那些移动小岛怎么办呢?”希莉问,“它们必须每年迁徙回赤道浅海,补充蓝巨藻从而繁育。这些小岛会怎么样呢?”
我又耸耸肩。我已经喝了太多咖啡,现在嘴里满是苦味。“我不知道,”我说,“他们告诉船员的不多。但是在我们第一次出行之时,迈克曾经听说他们计划要尽量多地开发小岛,以便把剩余的那些保护起来。”
“开发?”希莉的声音第一次显示出惊奇,“他们要怎样开发小岛?就算是第一家庭要去那里修建树屋休闲吧,也必须征得海民的同意。”
希莉用的是当地人称呼海豚的词语,对此我付诸一笑。一说到那些该死的海豚,茂伊约的殖民者就变得孩子气。“计划都已经订好了,”我说,“128573个移动小岛有足够大的面积,能够在上面建屋子。它们的租约早已上市。小些的岛可能会被分割,我想。主群岛将会被开发作娱乐胜地。”
“娱乐胜地,”希莉重复道,“会有多少人从霸主通过远距传输器到这儿……到这个娱乐胜地?”
“你是说最开始吗?”我问,“第一年只会有几万。只要惟一的一扇传送门建在241岛上……也就是贸易中心……人数就会受到限制。到第二年首站也建立传送门之后,也许会有五万。那将是相当奢侈的旅程。一个种子殖民地首次向环网开放之后,一般情况就是这样。”
“然后呢?”
“在五年试用期后?会建起上千扇门,当然。我想,在授予霸主正式公民资格的头一年,会有两三千万新居民传送进来。”
“两三千万,”希莉说。下方指南针架射来的灯光照亮了她褶纹纵横的脸。她依然很美。脸上竟然既没有愤怒也没有震惊。我还以为她会两种情绪一起来。
“但是接下来你自己也会成为公民,”我说,“可以自由地到世界网的任何地方。会有十六个新星球供你选择。说不定到时候还更多。”
“是啊,”希莉说着,把她的空怀子放到一边。细雨在我们四周的玻璃壁上划出条条细流。嵌在手工雕刻框中的粗略的雷达显示屏显示,海面空无一物,风暴过去了。“这是真的吗,梅闰,霸主的居民在很多星球都有家?我的意思是,有一座房子,不同的窗户面朝着不同的天空?”
“当然,”我说,“但那样的人也不是很多。只有富人才买得起那样的跨星宅邸。”
希莉笑了,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她的手背上满是班点,青筋暴突。“但是你很有钱啊,不是吗,船员?”
我把头转向别处。“不,我还不算。”
“啊,但是那天很快就会到来了,梅闰,很快。对你来说会有多久,亲爱的?在这里还待不到两周,你就又要回你的霸主星球去了。你再花上五个多月,把最后的部件带回来,再花上几周让一切工程就绪,然后你就成为一个有钱人,传送回家。穿过空茫的两百光年回家。真是个奇异的想法……但是我会在哪里?还有多长时间?还不到一个标准年。”
“十个月,”我说,“三百零六个标准天。对你来说是三百十四天。九百零八次替班。”
“然后你的流放就完结了。”
“是的。”
“然后你就会满二十四岁,成为一个富翁。”
“是的。”
“我累了,梅闰。我现在想睡觉了。”
我们设定好舵柄,安置好磁撞警报,然后走下甲板。风再次微微吹起,这艘老船在每一波巨浪的波峰和波谷间摇荡。我们在摇曳不定的灯光中脱下衣服。我先爬进床铺,盖上被子。这是希莉和我第一次一同睡觉,没有留人值班。我记起我们上一次重逢时她在别墅的羞涩,于是以为她要把灯弄熄。但是她站了一分钟,赤身站在寒冷的空气中,瘦弱的臂膀平静地垂在身旁。
时间已经将它的巨手伸向了希莉,但是没有摧毁她。重力已经在她的胸部和臀部起了不可避免的作用,她越来越瘦。我凝视着她骨瘦如柴的肋骨和胸骨轮廓,想起了十六岁的她,那时她还带着婴孩般的丰腴,拥有着温暖的丝绒一般的皮肤。在摇曳的冷光下,我看着希莉松弛的肌肤,想起了月光下蓓蕾般的乳房。不知怎的,很奇怪,难以名状,我面前站着的就变成记忆中那个希莉了。
“挪开一点,梅闰。”她缩进我身旁的床铺。床单贴在身上冰凉,粗糙的毛毯还蛮合适。我关掉了灯。小船伴随着海洋的呼吸有节奏地摇摆着。我听到桅杆和索具的吱嘎声,让人心生怜悯。到早上我们又会继续撒网收网修补网,但是现在有的是时间睡觉。我在海浪拍打木头的声音中逐渐打起了盹。
“梅闰?”
“怎么了?”
“要是分离主义者攻击霸主游客或者新居民怎么办?”
“我还以为分离主义者会全部被押到岛上去呢。”
“他们已经被带过去了。但要是他们反抗呢?”
“霸主就会派军部的军队来把分离主义者打得屁滚尿流。”
“要是连远距传输器都被攻击了……在启用之前就被破坏了怎么办?”
“不可能。”
“是的,我知道,但是如果真会这样呢?”
“那么九个月后,‘洛杉矶号’就会随着霸主军队一起过来,把分离主义者轰成灰……扫平茂伊约上所有胆敢挡路的人。”
“九个月的船上时间,”希莉说,“就是我们的十一年”。
“不管怎样都无法避免,”我说,“咱们说点别的吧。”
“好的,”希莉说,但是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聆听着船只的吱嘎和叹息。希莉依偎在我的臂弯里。她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呼吸深沉而有韵律,我想她一定已经睡着了。我也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温暖的手滑上我的腿,轻轻地拥着我。我被惊了一下,那东西开始躁动,变得僵硬。希莉轻声说出了我没有问的问题答案。“不,梅闰,一个人永远不会真的变老。至少不会老到不想要温暖和亲热。你来决定吧,亲爱的。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不满意。”
我决定了。快要天明的时候,我们睡着了。
第八章
坟墓是空的。
“东尼尔,快进来!”
他赶忙走进来,长袍在旷达的虚空中沙沙作响。坟墓是空的。没有冬眠舱——事实上我也没有真正期待过会有一个——可是那里竟然既没有石棺也没有木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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