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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 作者:[美] 丹·西蒙斯 完整版-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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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坟墓是空的。
  “东尼尔,快进来!”
  他赶忙走进来,长袍在旷达的虚空中沙沙作响。坟墓是空的。没有冬眠舱——事实上我也没有真正期待过会有一个——可是那里竟然既没有石棺也没有木棺。一个明亮的灯泡照亮了白色的内壁。“这到底是什么,东尼尔?我还以为这是希莉的墓地。”
  “这正是,父亲。”
  “她被葬在哪里了?难道是在地板下面?我的老天爷。”
  东尼尔抚着自己的眉毛。我的反应过来,我是在说她的母亲。我也回想起,他经过了将近两年时间才接受了她死去的事实。
  “没人告诉过你吗?”他问。
  “告诉我什么?”我的愤怒和困惑都逐渐退去,“我刚刚从种舰站台上下来,他们告诉我说,在远距传输器打开之前我得先拜记希莉的墓地,还有什么?”
  “依照母亲的意愿我们施行了火葬。她的骨灰从家族最高的平台上洒向了大南洋。”
  “那么为什么……又有这个……地窖?”我注视着我说的这个地方。东尼尔很敏感。
  他又开始抚着眉毛,瞥了眼门口。我们的视线被人群挡住了,我们在这里花费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预定。议会的其他成员早已从山坡上冲下来,同演奏台上的权贵站在了一起。我的忧伤潜滋暗长,现在已经糟糕到了极致——说它张牙舞爪也毫不夸张。
  “妈妈留下了遗嘱。然后依照她的吩咐做了”他碰了碰内墙上的一个机关,它滑开了,露出一个小壁龛,里面放着一个小金属盒。上头有我的名字。
  “什么东西?”
  东尼尔摇摇头。“是妈妈留给你的私人物品。只有玛格利特知道具体是些什么,但是去年冬天她死了,现在谁都不知情。”
  “好吧,”我说,“谢谢。我等一下就出来。”
  东尼尔看了眼他的原子钟。“仪式将在八分钟之后开始。他们会在二十分钟之后激活远距传输器。”
  “我知道。”我说。我的确知道。我的第六感精确地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我很快就出去。”
  东尼尔犹疑了一下,然后离开了。我用掌心碰了碰机关,门在他身后关上。金属盒子沉得惊人。我将它放在石质地板上,蹲在它旁边。它锁着一个小小的掌纹锁,我按了一下,盖子“哒”的一声弹开了,我朝盒子里面瞅了瞅。
  “唔,我真该死,”我轻轻地说。我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可能是人工物品,一些怀旧的纪念物,纪念我们在一起的一百零三天——也许是一朵压干的鲜花,什么时候送予她的我早已无法记起,也许是一个我们在菲瓦荣下潜寻到的法国号角贝壳。但是没有纪念物——不是这种东西。
  盒子里装着一个小型斯坦津手持激光器,这是史上最强的投射武器之一。激光器的储能器通过一根电源线连接在一个小型聚变电池上,一定是希莉从她新的潜水艇上拆下来装配上去的。连接在聚变电池上的还有一个古老通信志,那是个固态内体和液晶触显组成的老古董。电量显示器闪着绿光。
  盒子里还有两样其他的东西。其中一个是我们多年以前用过的翻译用金属牌。最后一个东西则真正让我惊讶到合不拢嘴。
  “搞什么,你这个小狐狸精,”我说。各样东西整齐排列着。我情不自禁地笑了,“你这个撩拨人心,心思狡黠的小狐狸精。”
  迈克·沃朔从卡弗涅市场用三十马克淘来的霍鹰飞毯躺在那里,小心地卷了起来,电源导线恰当连接着。我没去管霍鹰飞毯,拆下了通信志,把它高高地举在空中。我盘腿坐在冰冷的石头上,拇指按了一下触显。地穴里的光线渐渐暗去,突然间,希莉站在了我的面前。

  迈克死的时候,他们没有把我扔出船去。他们本来可以,但是没有这么做。他们没有让我任由茂伊约的地方法官来处置。他们本来可以,但是他们也没有选择这么做。我被带到安全部,关了两天,接受询问,有一次还是辛格船长亲自问话。然后他们又让我回到了岗位。在跃迁回程漫长的四个月里,我一直受着折磨,脑子里总回忆起迈克被杀的一情一景。我知道,我做出的蠢事反而是为虎作伥,帮着对方谋杀了他。我每天除了值班,就是做着令我冷汗淋漓的噩梦,而且满心惶恐,担心他们会不会在抵达环网之后解雇我。他们本来可以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人人都守口如瓶。
  他们没有开除我。我在环网内依然享受正常体假,但是被剥夺了茂伊约星系的船外休闲放假。而且,他们给了我书面通报批评和军衔临时降级。迈克的命竟然只值这么点儿——通报批评加降衔。
  我和其他船员一样,获准了三周的休假,但是和他们不同的是,我没有打算再回到茂伊约。我传送到了希望星,再次演绎了船员的经典错误——试图回家看看亲人。在人满为患的住宅鳞茎呆了两天,我受够了,于是传送到卢瑟斯,在那里的花街柳巷寻欢作乐了三天。可是我的心情变得更糟,我又传送到富士星,把我的许多现金马克花在了血腥的武士决斗赌博上。
  最后我只得传送到了家园星系站,乘坐两天的观光班机下到希腊盆地。我从来没有去过家园星系,也没有去过火星,而且我根本不准备回茂伊约。但我在那里逗留的十天里,独自一人在灰尘漫天、鬼影幢幢的清真寺走廊上闲逛,这些经历让我的思绪飞回了飞船。也飞回了希莉身边。
  我偶尔会离开红石砌成的巨石阵迷宫,仅仅穿着拟肤束装,戴着面罩,站上不计其数的万千个石头阳台之一,望着天空中一颗黯淡苍白的灰色小屋,它曾经是旧地。有时候我会想起勇敢而愚蠢的理想主义者,在他们龟速又漏气的船里向广袤的黑暗进发,以热忱的信念和无上的小心照管着胚胎和意识形态。但是多数时间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想。不思考的时候,我只是站在紫色的夜空下,让希莉来到我身边。在“统治者之石”下,在我头脑里,我思念着一个还不到十六岁小女人的身体,她躺在我的身边,月光从托马斯鹰的两翼之上铺洒而来,我就在这样的记忆中触到了完美开悟,它就连许多杰出知名的朝圣者也没有机会得到。
  “洛杉矶号”旋转着,回到量子状态,我怀揣着她的记忆回去了。四个月之后,我便能自如地和建筑工人一起值班,插入我惯常的刺激模拟,将我的休闲放松假期用睡眠打发过去。后来辛格过来找我。“你可以下去了,”他说。但我没听明白,“在过去的十一年里地上那些人口口相传,你和沃朔搞的一摊子烂事都他妈的给演变成了一个传奇,”辛格说,“你和你的殖民地小妞打滚的故事竟然都演绎成了一个文化的主题。”
  “她叫希莉,”我说。
  “把装备带好,”辛格说,“你可以去地面上过你三周的假期。大使的专家说你在那里比在这里能为霸主多做点好事。我们倒要看看。”
  世界都关注着我们。人群都欢呼起来。希莉挥舞着手。我们乘坐黄色多体船离开了海港,向东南南方向行驶,目标朝向群岛和她的家族岛屿。




第九章

  “你好,梅闰。”希莉在坟墓的黑暗中漂浮。全息图像并不完美;边缘数据受损,朦朦胧胧。但它确是希莉——我上次看见的希莉,灰白色头发不像是修剪出的,倒像是有人拿着大剪刀胡乱咔嚓了一气,发际线很高,脸颊被阴影塑造得尤为尖锐。“你好,梅闰,我亲爱的。”
  “你好,希莉,”我说。坟墓的门关着。
  “对不起我撑不到和你的第七次重逢了,梅闰。但我多么的想啊。”希莉顿了顿,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双手。尘埃微粒从她的身体中飘过,影像略微跳动了一下。“我本来仔细地计划好了在这里要说些什么,”她继续道,“以及以怎样的方式来说。说上几句和你的争论。或者吩咐你一些该做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它们将会多么地没有。我想说的已经说过了,你也已经听过,而现在没有什么可说的,沉默应该是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希莉的声音随着年龄增长越发的有魅力。它拥有充实和平静的质地,只有从那些自知将不久于人世的人口中,才能听到这种声音。希莉张开她的双手,于是它们都消失在影像的边缘之外了。“梅闰,亲爱的,我们分别和重逢的日子多少的匪夷所思啊。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神秘力量又是多么美丽和荒唐。我的日子都是为你而心跳,我真讨厌你这一点。你是面永远不会撒谎的镜子。真希望你能看看我们每次重逢首次相见时你的脸!至少也隐藏一下自己的震惊吧……至少,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该掩饰一下吧。”
  “但是在你笨拙的天真举动之下,一直都有……怎么说呢?……有一种感觉,梅闰。在那稚嫩和轻率的自负举动中,有着一种不相符的东西,你掩饰的相当好。可能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如果不是的话,那兴许就是某种挂念。”
  “梅闰,这本日记记录有上百个条目……说不定上千条……我自打十三岁起就开始记录了。等你看过这里,这条记录就会被擦除,不过你可以接着看下去。再见,吾爱,永别。”
  我关掉通信志,静静坐了一分钟。人群的声音被隔离在坟墓的厚墙之外,几乎都听不见了。我深吸一口气,又用指尖点了点触显。
  希莉出现了。她现在是四十七八岁的年纪。我立刻就记起了她记录这个影像的时间与地点。我记得她穿的这身斗篷,她脖子上系的小方巾,还有从她发束中滑出的一绺发丝,垂在她的脸颊上。我记得那一天的每一件事。那是我们第三次重逢的最后一天,我们和朋友一起在南藤恩的高地。东尼尔当时十岁,我们试图劝服他和我们一起去雪地上滑雪。他哭了。掠行艇还没停稳,希莉就转身离开了我们。当玛格丽特快步出来,我们立即从希莉的脸上看出,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现在,一张同样表情的脸正看着我。她漫不经心地把那绺不听话的头发抓到了脑后,眼睛红红的,但是竭力抑制着声音里的感情。“梅闰,他们今天把咱们的儿子杀了。阿龙才二十一岁,他们把他杀了。你今天看起来好迷糊,梅闰。你一直不停地问:‘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错误?’虽然你根本不了解咱们的儿子,但是当我们听说这个噩耗时,我能够看出你脸上的失落。梅闰,这不是意外。如果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能够幸免,没有任何记录会留下,如果你永远都不了解,为什么我会任由一个多愁善感的荒诞故事来主宰我的生命,那这件事你一定要知道——杀死阿龙的不是意外。理事会警察到达的时候他正和分离主义者在一起。就算是那个时候他也可以逃开。我们已经一起编造好了不在场的证据。警察也一定会相信他的话。他却选择留下来。”
  “今天,梅闰,你为我在大使馆对公众……对那些暴民……所说的话而感慨。记住这个,船员——当我说:‘现在还不是你们展现愤怒与厌恶之时’,那是我打心眼里想要讲的。不多,不少。今天还不是时候。但是那一天总会到来。它一定会到来。契约不可能在最后几天才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梅闰。但现在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就得到。那些已经忘记这点的人会在那天到来之时大吃一惊,但是它一定会到来。”
  影像渐渐褪去,另一个影像取面代之,在转换的瞬间,一张二十六岁的希莉的脸重叠上那个年纪稍大的女人的面容。“梅闰,我怀孕了。我真开心。你已经离开了五周,我真想你。你还要过十年才会回来呢。不过我想说的不只是这些。梅闰,为什么你没有邀请我跟你一起走呢?虽然我不能够和你一起走,但只要是你邀请我的话,我就会非常高兴了。不过我怀孕了,梅闰。医生说是个男孩。我会跟他说你的事,亲爱的。也许有一天你和他可以在群岛扬帆,聆听海民的歌声,就像你和我过去的几周的生活一样。说不定你到时候就能够听明白他们的的歌声了。梅闰,我想你。请快些回来。”
  全息影像闪着光,又变换了。这次是个十六岁的女孩,红光满面。她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洒在赤裸的肩膀和睡衣上。她情绪激动地说着话,泪水涟涟。“船员梅闰· 阿斯比克,我为你的朋友感到难过——我真的感到难过——但是你连句再见都没说就离开了。我本来计划好了你要怎样帮助我们……你和我怎样帮助我们这些人……但是你连句再见都没说。我才不在乎你身上发生了什么。真希望你快些回到那臭气熏天、人满为患的霸主蜂窝,烂成一滩泥,这些都与我无关。事实上,梅闰·阿斯比克,我根本都不想再见你了,哪怕他们出钱求我。再见。”
  在投影淡出之前她就转过了身去。现在坟墓光线暗淡,但是声音还持续了片刻。传来一阵小声的轻笑和希莉的声音——我听不出那是多少岁的——最后的一句话。“再见,梅闰,永别。”
  “永别。”我说,指尖轻点,关掉了触显。

  我眯着眼从坟墓中出来,人群自动分开。我估算时间的能力不佳,破坏了仪式正常发展的进程,这一刻我脸上的微笑激起了愤怒的低语。扬声器将正式仪式雄浑的演说一直传播到了我们的山顶。“……开创一个合作的新纪元,”大使雄浑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
  我将盒子放在草地上,取出了霍鹰飞毯。飞毯逐渐展开,人群都挤过来看。毯子已经褪色,但是飞控线依然如新铜一般闪闪发亮。我坐在飞毯的中央,将重重的盒子搬上来,放到我身后。
  “……等到时空不再成为阻碍,会有更多的机遇接踵而来。”
  我轻敲着飞行装置,霍鹰飞毯上升了四米,飘浮在空中,人群又向后退去。现在我的视线能越过坟茔的顶部望见更远的地方。岛屿正在回归,赤道群岛逐渐成形。
  我看见它们,成千上百,在微风的吹拂下从贫瘠的南部驶来。
  “能够在此为你们合上电路,我感到不胜荣幸,茂伊约殖民地,欢迎你们加入人类霸主这个大家庭。”
  典礼的通信激光脉冲细线一样抛向了天顶。爆发出一阵掌声,乐队开始奏乐。我眯起眼睛朝天上看,正好看见一颗新爆发的新星。在那微秒内,我有几分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几个微秒间,远距传输器启用了。在几个微秒间,时空不再成为阻碍。而后人造奇点潮水般汹涌的拉力触发了我放在密蔽场外侧的铝热炸药。我们无法看见那场轻微的爆炸,但是一秒种之后,扩大的施瓦兹希尔辐射开始吞噬密蔽场的外壳,吞下了三十六吨脆弱的十二面体物质,急速膨大,狼吞虎咽地吞下周围上千公里的空间。那是可以看见的——而且景象相当壮观——就像一颗小规模新星在清朗的蓝天下闪耀着白光。
  乐队停止了演奏。人群尖叫,寻找掩体。没有理由需要这么做。远距传输器持续自行瓦解之时,从中迸发出一连串X光线,但是并没有强烈到会破坏茂伊约富足环境的地步。接下来是一道道等离子光束,随着“洛杉矶号”逐渐拉大自己和迅速衰变的小型黑洞之间的距离,它们也变得清晰可见。风渐起,海浪愈加汹涌。今晚会有罕见的海潮。
  我想说点意义深远的话但是我什么都起不出来。何况人群也没有心情听我说。我听见尖叫和呼喊,也有惊喜的欢呼混杂其中。
  我敲击着飞行装置,霍鹰飞毯加速飞过悬崖,浮在海港上空。一只托马斯鹰正懒洋洋地在正午的上升气流中滑翔,见我靠近,慌乱地扑腾起翅膀。
  “让他们过来!”我朝着逃跑的鹰大喊道,“让他们过来!我快满三十五了,我不会再孤单,要是他们敢,尽管放马过来!”我垂下拳头放声大笑。风吹拂着我的头发,凉爽地拂过我胸膛和臂膀上的汗水。
  现在凉快多了,我开始四处游览,将路线的目的地定为最遥远的小岛。我向前望去,望着其他的人们。我甚至还想向海民们说话,告诉它们时间到了,鲨鱼最终要来到茂伊约了。
  然后,当战争胜利,世界成为它们的,我会向它们讲述她的故事。我会向它们吟唱关开希莉的歌。

  远处战空传来的流光依然闪耀。万物皆寂,唯剩清风滑过绝壁的声音。人群紧紧地靠在一起坐着,身体前倾,看着古老的通信志,像在等着它继续讲下去。
  它讲完了。领事拿起微型磁盘装进了口袋。
  索尔·温特伯揉了揉熟睡孩子的后背,向领事说道:“显然你不是梅闰·阿斯比克。”
  “我不是,”领事说,“梅闰·阿斯比克在叛乱中丧生了。希莉的叛乱。”
  “你怎么会拥有这个记录?”霍伊特神父问道。神父的表情充满痛苦,但在这之下,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被感动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记录……”
  “是他给我的,”领事说道,“几周之后,他就在群岛战役中身亡。”领事看着自己面前一张张困惑的脸。“我是他们的孙子,”他说,“希莉和梅闰的孙子。我父亲……也就是阿斯比克提到的东尼尔……当茂伊约获准进入保护体的时候,他担任了首任地方自治理事会的理事长。后来又当选为议员,任职终身。那天去山上为希莉扫墓的时候我只有九岁。后来有一天,阿斯比克趁夜到我们的小岛,将我带到一边,告诉我不要加入他们的队伍——那年我二十岁——有资格参与叛乱并战斗。”
  “要是你加入了,会参与作战吗?”布劳恩·拉米亚问。
  “噢,会的。说不定都死了。就和三分之一的男人和五分之一的女人一样牺牲掉。就像所有的海豚和大多数小岛一样毁灭掉,虽然霸主试图尽可能多地保证它们完好无损。”
  “这故事真感人,”索尔·温特伯说,“但是为什么你会来这里?为什么要朝圣伯劳鸟?”
  “我还没有讲完呢,”领事说,“听着。”




第十章

  我祖母有多强壮,我父亲就有多虚弱。霸主并没有等到十一个本地年之后才回来——军部火炬舰船在五年之内就成功进入了轨道。叛乱匆忙修建起来的舰船被打得溃不成军,些时,父亲只是袖手旁观。他们包围了我们的世界,而父亲则继续保卫着霸主政权。我记得那时我才十五岁,同我的家人一道在宗族岛屿的上层甲板上,观望着十数个小岛在远处熊熊燃烧,霸主掠行艇的深水炸弹将海洋照得透亮。到早上,海浪里堆满了海豚的尸体,大海都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在群岛战役之后那些无望的日子里,我的姐姐莉拉加入了叛乱军队战斗。有人目睹她的牺牲。但没人找到她的尸体。我的父亲也再没有提起过她的名字。
  在停火和保护体准入许可授予之后不到三年,我们这些首批殖民者成了自己星球的少数民族。小岛已被驯服,并被卖给观光者,变跟梅闰向希莉预言的一样。首站现在已经是人口一千一百万的城市,公寓大厦、塔尖,还有磁悬浮城市都沿着海岸线绕着整个岛屿延伸。首站港依然是个光怪陆离的集市,有贩卖手工艺品的第一家庭后裔,他们出售的艺术品总是漫天开价。
  当父亲首次被选作议员的时候,我们在鲸逖中心住了一段时间,我也在那个地方完成了学业。我是个孝顺儿子,颂扬环网中人生的美德,学习人类霸主的光辉历史,并积极准备我自己即将在外交使团的生涯。
  一直以来我都在等待。
  我在毕业之后不久就回到了茂伊约,在中央政府岛上的办公室里工作。我工作的一个内容就是拜访那些在浅海中冒起来的成百上千座淌水的平台,报告迅速繁衍的海底岛群,并且负责与来自鲸心和天龙星七号的开发公司联络。我并不喜欢这项工作。但是我办事绩效颇高。我依然微笑面对一切。依然等待。
  我追求了某个第一家庭的女孩子,和她结了婚,她来自希莉的表亲贝托尔的血系,在我获得外交使团考核鲜有人达到的“第一”成绩之后,我要求在环网之外任职。
  于是开始了我和格列莎私人的星外大移居。我工作尽职尽责。我是个天生的外交人才。还不到五个标准年我就已经成为副职领事。八年之内,我又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了领事。这是我能够在偏地晋升的最高职位。
  这是我的选择。我为霸主工作。我等待着。
  最开始我的角色是向偏地殖民者提供环网的精巧发明,以帮助他们做到最好——真正摧毁他们原始的土著生活。六个世纪的星际扩张当中,霸主没有遇见过任何德雷克图灵陈索引上记录的智慧生物,这绝非偶然。在旧地之上,人们早已接受这样一个观点:如果一个物种胆敢将人类置于它的食物链菜单之中,那么它必将迅速灭绝。随着环网的扩张,任何一个真正试图与人类的智力相抗衡的物种,都必将在星系内首个远距传输器打开之前灭绝。
  我们在旋转星的云塔之间,追踪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泽普棱。根据人类或者内核标准来看,他们应该并不聪明。但是他们很漂亮。他们死去的时候,皮肤会泛起彩虹霓光般的涟漪,但他们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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