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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拉利斯星 作者:[波兰]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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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各自都做了各种试验。”萨托雷斯话里带有浓重的鼻音,依然充满警觉,而且老停顿。
“我提议,先把目前大家掌握的信息集中起来,”他继续说,“然后,再由我斗胆把自己的的结论向你们公开。你们谁愿意先开始,凯文博士——”
“我?”
突然,我感到瑞亚下意识地看着我,于是迟疑起来。我把手放在桌上,转着仪器架上的一支试管。然后用脚钩过一条凳子,一屁股坐下。
我本想告诉他们,我不愿发表意见,可我还是言不由衷地说话了:“好的,简单说几点吧。我没有做太多的研究,不过有一点是值得谈一谈的。一个重要的例子是……某些反应,我指的是微反应。我有一种印象……”我突然语塞,不知怎么表述才好,于是改口说,“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但那是表面现象,是一种障眼法。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是一种超级复制,一种高于原作的复制。我的意思是说,在构成人类组织的基本单位中,存在一种绝对限制,即结构的可分性限制。而Φ型人对人体的超级复制意味着,这种限制被打破了。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一种陌生的、比原子更小的粒子结构。”
“等等,等等!说准确一点好吗!”萨托雷斯插话说。
斯诺没吭声。他对我的话无动于衷么?
这时,瑞亚再次抬头看着我,这让我意识到,刚才我太激动了,见其是后面那几句话,我已近乎吼叫了。于是,我强迫自己安静地坐在凳子上,闭上眼.心平气和了许多。可我要怎么说,才能表述得更清楚呢?
“构成我们肌体组织的最小单位是原子。我猜测,Φ型人是由一种比普通原子更小——小很多很多——的基本单位构成。”
“介子。”萨托雷斯插了一句,一点不感到惊讶。
“不,不是介子——若是介子,一定让我发现了。我们的显微镜的放大倍数在十分之一埃到二十分之一埃之间,是吧?可我什么也没有发现,因此,不可能是介子,倒很像是中微子。”
“可你这在理论上是站不住脚的,因为中微子聚合物是不稳定的——”
“这我不知道,不在我的专业范围内,我不是物理学家。不过我想,可以利用磁场促其稳定。无论如何,如果我的观察没错,那么。构成Φ型人组织基本单位的粒子,至多只及原子的万分之一。等一等,我还没说完。如果蛋白分子和细胞由此种微粒直接构成,那么其体积也该相应缩小。这一点同样适用于活细胞(比如血球)、微生物等一切生命组织。而我们目前观察对象时仍停留在原子结构这一较大尺度上。因此,目前暴露在我们面前的蛋白质呀、细胞及细胞核呀一类的东西,不过是一套伪装而已。真正本质的结构,决定访客官能活动的结构,仍隐藏着,不为我们所知。”
“凯文!”
斯诺惊叫了一声,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提到了“访客”,赶紧诚惶诚恐地打住,不敢再说下去。
好在瑞亚并未偷听,她并不知道我们在淡些什么。只见她两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黎明晨光勾勒出她优美的身躯。
电话那头的人不说话,只紧张地喘息着。
“他说得有几分道理。”斯诺打破沉默,小声说。
“是的。”萨托雷斯附和说,“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凯文假设的微粒与海洋生命体无关,海洋是由原子组成的。”
“也许,它能够产生出中微子来——谁知道呢。”我辩解说。
突然,我觉得这样的交谈实在乏味,既漫无目的,又毫无趣味可言。
“凯文的假说,很好地解释了对手异乎寻常的对抗能力与非凡的快速再生能力。”斯诺瓮声瓮气地说,“而且,它们还可能自带能量,无需进食——”
“我想,我是会议的主席,”萨托雷斯打岔说。这自封的主席那种急于表现自己权威的行径,着实让人生怨,“我要提一个问题,就是Φ型人出现的动机。这么对你们说吧:什么是Φ型人?它们既非自主行为的独立个体,也非现实的真人复制品。它们仅仅是一些基于一定个体的、物化了的人类大脑记忆物而已。”
这一描述的完整性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萨托雷斯可能不讨人喜欢,可他实在不是一个笨蛋。
我又重新加入谈话,说道:“我想你是对的。为什么每个,嗯,创造物都那样特征鲜明、独一无二?你这个定义很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物化的材料,来源于记忆中那些历久不衰的印记,那些意义明确的印记;这些印记彼此并非完全孤立,而存在某种关联;复制就是一个把各个彼此关联的印记片段组合在一起的过程。正因为如此,才有这样的现象:访客有时比它的原形知道得还要多……”
“凯文!”斯诺又一次高声提醒我。
我说话漏嘴,只有斯诺一人警觉,萨托雷斯则根本没有反应,这是否意味着,萨托雷斯的访客不及斯诺的敏锐呢?我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与萨托雷斯同居的女人恐怕是个白痴侏儒吧。
“对,你讲的与我们的观察结果完全吻合,”萨托雷斯说,“现在.我们来考虑一下这些幽灵背后的动机吧。很自然地,我们首先会想到,我们成了对手的实验对象。我考察过,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它们的实验做得也太糟糕了。因为,如果我们做实验,我们总会利用其结果的,最重要的是我们会留心实验中的缺陷,以便在以后的实验中做出改进;而在这个以我们为对象的实验中,我还没有发现对手做过哪怕一丁点改进。再现的Φ型人与以前完全一样,连细微的差别也没有,一样容易遭受攻击,只要我们打算——除掉它们——”
“完全正确。”我插话说,“每一次卷土重来时,仍没有加上斯诺博士所说的‘补救机制’。可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很简单,对手的实验方法具有不连贯性,带有一种……一种难以置信的愚蠢缺陷,而这是规定性的,不可改变的。另一方面,海洋又是……精密的,它的精密性通过Φ型人的双重结构可以得到证实。正是出于这种规定的局限性,Φ型人的行为完全同于真实的……这个,这个什么……’’
萨托雷斯理不清自己的思路了。
“原形。”斯诺大声提醒他说。
“啊,是的,原形。但是,Φ型人碰到的情形一旦与原形的能力不相吻合,它们便会遭受一种‘意识断路’,从而表现出荒诞的、异乎人类的行为——”
“是这样的。”我说,“要是把这些……活物的各种怪异行为分类汇总起来,那一定好玩——不过无任何规律可循,毫无意义!”
“那可不一定。”萨托雷斯反驳说。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为什么老惹怒我,原来他不是在交谈,而是在教诲!俨然他就是宇宙学西会的主席,除发号施令和教诲别人外,他不会以其他方式说话。
“我们已经涉及到个性了。”他继续说,“我敢肯定,在这方面海洋一无所知。目前,海洋碰到的情形,涉及到我们人类的震惊之情及其他微妙行为,这已经超越了它的理解范围。”
“这么说,你认为它的行为并没有预谋,是吗?”
对萨托雷斯的观点,我听得有些晕头了。不过仔细想想,他的看法也有他的道理,不可全然置之不理。
“不,与我们的同事斯诺的看法不同,我相信,这里不存在敌意或什么精心的残忍——”
斯诺插话了:“我所指的不是人类的情感,我只是试图为Φ型人的反复再现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心底有一种愿望,就想故意困扰可恶的萨托雷斯,于是说:“也许它们与某种循环的生产设备相连,就如留声机的老唱片,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播放一样,它们也在永无休止地重复着自己——”
“先生们,求求你们了,别浪费时闻,谈正经事吧。我还没有说完呢。对于我们目前的研究进展,我认为,向总部提交报告,甚至临时报告的时机尚不成熟。我有一个感觉——注意,仅仅是感觉而已——凯文的假想不无道理,我也间接提到过中微子结构假想……我们在此领域的知识还都只是纯理论的,尚不清楚这种结构有无稳定的可能。对此,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解决方案,即通过消除磁场作用来达到破坏其稳定结构的目的——”
萨托雷斯突然停住了。片刻前,我注意到屏幕有亮光闪动。而此时,左半屏幕已出现了一道从上到下的缝,可以看见一件粉红色的什么东西慢慢移了过来。接着,那遮盖镜头的东西滑落,左半屏幕的图像完全出来了。
屏幕上的萨托雷斯在痛苦地惨叫:“滚开!滚开!”
只见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拍打,挣扎,然后他的前臂也出现了,从宽大的衣袖看得出来,他穿着实验室的大褂。最后,一个明亮的金色圆碟一晃,接着屏幕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时,我突然明白,曾经见过的那个金色圆碟原来是一顶草帽……
我长吸一口气。
“斯诺?”
一个疲倦的声音回答:“我在,凯文——”
听到他的声音,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他。我并不想知道他的访客是谁。
“到此结束吧,怎么样?”他继续说。
“好的。”就在他挂断电话前,我又补充了一句:“听我说,如果可能,请过来见见面吧,医务室还是我的舱房,哪儿都行。”
“好吧,只不知何时有空。”
会议结束了。
《索拉利斯星》作者:'波兰'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
第八章 海上怪物
我夜半醒来,见灯大开着,瑞亚裹着床单,蜷伏在床尾,双肩抽动,无声地落泪。我叫她,问她怎么了,她不理,只蜷得更紧了。
我一直在做噩梦,此时半睡半醒,梦还未完全散去。见瑞亚如此,只得坐起,半眯了眼,避过刺眼的灯光,察看她的情形。发现她还在抽泣,便伸手去抱她。她推开我的手,紧紧地埋着脸,不理我。
“瑞亚——”
“别跟我说话!”
“瑞亚,你怎么啦?”
由于隋绪过于激动,她那泪痕斑斑的脸蛋,都有些变形了。她像孩子一样,任凭大滴的泪珠顺脸流下,流过酒窝,流过下巴,滚落到床单上。
“你不要我!”
“怎么这么说话?”
“我听见了——”
我一怔,问:“听见什么了?你什么也不明白——”
“不,我明白。你说了,我不是瑞亚,想赶我走。我愿意走。真的愿意——可我不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离开你,可我做不到。我是个胆小鬼。”
“好啦好啦……”我拥着她,用力抱她。
除了她,我什么都不在乎;除了她,一切对我都无意义。我吻着她的手,喋喋不休,又是安慰,又是恳求,一面哄骗,一面辩解,发了一个又一个毒誓,许了一个又一个诺言,并告诉她,那只是个荒诞不经的噩梦,不怕的。
慢慢地,她安静下来,终于停止抽泣,抬起头来瞪着我,像个梦游的女子。然后,她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不,”她说,“别说了,让我安静。这没用了,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
我一听,大吃一惊,正想辩解,她又继续说,“是的,你不要我了,我以前就知道的,只是假装糊涂而已,只当是自己一时的胡思乱想,现在终于发现,这切都是真的……你已经变了。你一直都在骗我,总说什么梦呀梦的,其实是你白山在做梦,梦想如何处置我。你一提到我的名字就心烦,好像我让你反感似的。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瑞亚,我的小——”
“别以这种方式对我说话,听见了吗!我不是什么小东西,不是孩子,我是——”
说着,她又把脸埋在枕头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赶紧起床,抓了一什衣服搭在肩上——通风孔呼呼地响着,身上有些冷——然后坐到她身旁,拥着她的手臂,说:“你听我讲,有些事你不明白,现在我就把实情告诉你。”
瑞亚一听,直直地坐起身来。她很激动,颈动脉在她细腻漂亮的肌肤下有力地跳动。我抿了抿嘴,脑子罩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空气似乎更冷了。
“实情?”她说,“‘以名誉担保’?”
我欲言又止。“以名誉担保”——这曾经是我们之间的特殊用语,是我们起誓的老规矩。此语一出,谁也不得撒谎,不得虚假掩饰。我记起了那段时光,我们喜欢拷问对方,索取对方的真挚与诚实,并以此作为我们交往的前提。
“以名誉担保,瑞亚。”我开口说,态度郑重,她热切地企盼着下文,“你也变了——我们都变了。这还不是我想说的。出于某种你我都不明白的原因,似乎——似乎你是被迫留在我身边的。当然,这样很好,因为我也离不开你——”
“不,凯,变的不是你。”瑞亚低声说,“是我变了。我出问题了,也许与那次事件有关?”
她一边说,一边望着那个黑洞洞的空门框。昨天晚上,我已经把破门及其残片清理干净,新门正等着安上去。 突然,我想起了另一件事,便说:“你睡觉很费劲,睡不着,是吧?”
“我不知道。”
“怎么回事?”
“我做梦——说不准是否真在做梦。也许是我病了。我躺在那儿,想……”
“想什么?”
“想的东西很奇怪,不知道都是从哪里来的。”
我心里有些慌,尽力保持镇静,轻声鼓励她说下去。我如此逼她,心里很是自责。
“那些怪想法——”她尤奈地摇了摇头,“——包围了我。”
“我没听明白。”
“我感觉它们并非来自我的内心,而来自身外的什么地方。我解释不清,不能用言语表述……”
我言不由衷地打岔说:“那一定是某种梦。现在,我们把灯关了,忘掉这个烦恼,好好睡觉吧,一觉睡到明天早上。你要愿意,明天再烦恼别的都可以。好吗?”
她关了灯,屋里顿时一片黑。我躺下,感觉到她的温暖的鼻息就在身边,便一把抱住了她。
“抱紧我!”她低低地说。良久,又叫:“凯!”
“什么?”
“我爱你!”
我很激动,差点叫出声来。
早晨,红太阳自天边升起。
门道里有一封信,我急忙拾起.一把撕开。瑞亚在浴室里一边冲澡,一道哼唱,并不时扬起湿漉漉的头发,回头看屋里。
我踱到窗口旁,展开信。上面写着:
“凯文:情况有转机。萨托雷斯决定,利用某种形式的能量,打破中Φ型人的中微子组织结构的稳定性。他想先在空间轨道上检测Φ型人的血浆,并提议由你来做,让你带上一定量的Φ型人血浆,乘航天飞机做一次探测飞行。做不做由你自己决定,决定后请通知我。对此我本人没有意见,不作评论。如果我赞成你去,那是因为那样至少可以表明我们还在工作,否则,我们就连吉布伦也不如了。
斯诺
又及:我惟一的请求是:千万别待在屋里。有事可以给我打可视电话。”
我一边读信,一边忧心忡忡。仔细读了两遍后,才把它撕碎扔到废物处理器里。
这又是一个针对瑞亚的可怕计划,只能打哑谜,不要让她知道。为瑞亚着想,我已经找借口把这事给搪塞过去了,她没有怀疑。我告诉她我有研究要做,并让她跟我一起去,她高兴地答应了。我们到厨房吃了早餐——瑞亚吃得很少——然后就上图书室去了。
在冒险执行萨托雷斯的实验计划之前,我想把图书室里有关磁场与中微子结构的文献资料都查阅一遍。对此项计划,我心里还没底,不知如何对待是好,不过决定查证一下萨托雷斯的计划是正确的。我并非要阻止斯诺和萨托雷斯为了解放自己而采取的屠杀行动,只想带瑞亚离开基地,乘航天飞机到轨道上去,在那里等候实验计划执行后的结论。
我在自动图书管理员的协助下开始工作,它负责对我提出的各种要求做出回答,有时弹出一张卡片。上面简短地写着“无记录”几个字,有时则送来一大堆专业人员的教科书,差点把我淹没其中。对它的建议,真是不敢轻易采纳。
尽管检索、查阅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但我并不想离开图书室的圆形舱室。待在这小小的封闭空间里,置身于塞满图书和微缩胶片的书架之间,我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在感。
图书室位于基地中心的右侧,四面无窗,它是基地这个巨大的钢铁结构中最为封闭隔离的地区,在这里能感到轻松和安全。
我漫步在宽大的舱室里,发现几个高及天花板的书架,藏书达600册之多,均是有关索拉利斯星考察史的经典著作,自基斯的九卷本皇皇巨著开始。此专著虽年代久远,仍具有不朽的价值。这里地方太拥挤,只好将其堆起来,无法一一展出。这部巨著是先驱者们伟大贡献的结晶,流芳百世。我把这部厚重的大书取出,找个座位坐下,浏览起来。瑞亚也找到一本自己感兴趣的读物。我从她肩头望去,只见她读的是一本叫《星际烹调手册》的小书,那是最早的探险队带来的,说不定是基斯本人的个人藏书。她专注地读着那一个又一个适用于星际间严酷环境的菜谱。我没有打扰她,收回目光,专心看自己膝头上的大书——《索拉利斯——考察十年·卷一》。这套书在索拉利斯百科全书系列中占第四至十二卷,而近期的增补本则多达数千种。
基斯是一个冷峻而不受感情驱使的学者。对一个探索者来说,情绪是一个障碍。
在一颗新星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丰富的想像与妄下结论最不利于研究工作的开展。许多关于海洋原生质变异的记述,看似不可靠,也未核实过——海洋行为千变万化,几乎不重复,事实上也无法核实——但都是对观察到的现象所作的客观忠实的记载。海洋的活动变幻无常,且尺度巨大,完全超乎人类经验与认知范围,任何初次观察者都无法理解把握,只能以自己熟知的类似的自然现象相比较,把它们看成“自然运动”,看成自然盲目力量的偶然展现,例如,将其缩小尺度,即为地球上的火山喷发现象,等等。
面对索托利斯海洋稀奇古怪、大量涌现的各种变形现象,天才和庸才之间的差别消失了,都被惊得日瞪口呆,呆若木鸡,无所作为;其中奥秘,无人能解。
基斯绝非庸才,也非天才,而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分类学家,一个能将日常生活压力与严谨工作作风完全分开来的人。他设计了一套朴素适用的术语系统,再辅以自己即兴构造的名词,以此描述、说明海洋的诡异行为,尽管有不够恰当处,甚至有笨拙可笑处,但你得承认,没有任何语汇系统比他这一套更管用的了。“树形山”、“伸肌谷”、“真菌菇”、“仿拟场”、“对称锥”、“非对称锥”、“脊椎梁”、“灵变精”、“天梯”等等术语,均系基斯所造,虽然从语言学角度看,这些名词笨拙无比,但对那些只见过几张模糊图片、看过几段残缺不全的胶片的人来说,它们较好地刻画出了索托利斯的大致印象。然而,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不管基斯多么严谨细致,他仍不止一次地草率做出了不可靠的结论。人类就是这样,不论多么谨慎,他们都免不了要推理,要联想。自认对任何固有观念都具有免疫力、不受其影响的基斯,也曾将“伸肌谷”列为我们熟悉的自然界基本形态之一,把它们比作巨浪的堆叠,类似于地球上的潮汐运动。在其著作的第一版中,他甚至直呼其为“浪潮”。若不是我们常因这种简单的类比而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我们还以为地球中心主义也很有道理呢。
提到与地球相比这个问题,必须明白,作为一种物质形态构造,“伸肌谷”让地球的科罗托多大峡谷相形见绌了,它们产生于外形极似发酵胶体的一种物质。在神奇的“发酵”过程中,胶体会膨胀为一种僵硬的絮状物,有专家称其为“僵死的肿瘤”,越往深处,越加坚硬无比,50英尺以下,已坚硬如岩石;更不可思议的是,它虽坚硬却仍具柔韧性,如紧张的肌肉一般。“伸肌谷”看起来系独立长成,在两道肿胀的“僵北的肿瘤”形成的膜状巨壁之间伸展达数英里长,如一条吞下一座山的巨蟒,正在懒洋洋地消化食物,身体不时会轻轻震颤一下,在两侧激起层层波纹。从天上看下去,“伸肌谷”就像一条昏睡的爬行动物;当飞机降低至“峡谷”中,两道“岩壁”巍巍然耸起在飞机上方两侧时,可见这个巨大的圆筒从地平线的一端延伸至另一端,而且,它竟然在动,它是活的!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灰绿色的、油腻的、软泥一样的谷底膜状物在旋转,同时反射出耀眼的太阳光。可是,当飞机从“蟒背”——那掩蔽“伸肌谷”的“谷口”,恰如地质断层的两侧——上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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