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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 作者:[德] 米切尔·恩德-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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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实在微不足道。一小时后他们会继续存在。你必须完成的任务比这个要困难得多!一旦灰先生们觉察到时间停顿了——他们会很快觉察到的,因为他们的雪茄烟来源就要中断——他们就会马上从这儿撤退,迅速地跑回他们的时间库去。这时候你必须跟踪追击,想办法阻止他们靠近自己的时间库。一旦他们嘴上的雪茄烟抽完了,他们的生命也就终结了。然后,你还有一件事要做,也许那是最困难的。当最后一个时间窃贼消灭以后,你必须去解放全部被他们偷去的时间。只有那些时间回到人们身上,世界才会结束停顿状态,我自己也才能重新苏醒过来。这一切,你只能在一小时之内完成。”
  毛毛茫然不知所措地注视着候拉师傅,她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堆积如山的困难和危险。
  “尽管如此,你还想试试吗?”侯拉师傅问。“这是惟一的、也是最后一个可能了。”
  毛毛没有做声。她觉得自己完成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我和你一起去!”龟甲上突然出现这样一行字。
  在完成这样艰巨任务的过程中,乌龟能帮得上什么忙呢?不过,对毛毛来说,这倒是一线微弱的希望之光。她想,有它自己就不再感到孤单了。这使她恢复了勇气。虽然这样的勇气缺乏深思熟虑,但它还是帮助毛毛当机立断,作出了决定。
  “我愿意去试试!”她坚决地说。
  侯拉师傅久久地看着她,终于满意地微笑了。
  “其实,许多事情都比你现在想象的要容易得多。你曾经听过星星的声音,你不必害怕。”
  随后,他转身问乌龟:“卡西欧佩亚,你真的愿意跟她一块儿去吗?”
  “当然!”两个字出现在龟甲上。但那两个字很快消失,马上又出现这样一句话:“必须有人照料她!”
  侯拉师傅和毛毛相视而笑。
  “它也会得到一朵时间花吗?”毛毛问道。
  “卡西欧佩亚不需要它。”侯拉师傅解释说,同时,温柔地挠了挠乌龟的脖子,“它是一个时间之外的生灵。它的心中有自己的小时间。即使世界上的一切都永远停顿下来,它仍然能够爬行。”
  “好。”毛毛说,现在她心中冒险的欲望突然苏醒了,“那我现在应该干什么呢?”
  “现在,”侯拉师傅回答,“我们就开始分头行动吧!”
  毛毛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轻轻地问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呢?”
  “会再见面的,毛毛。”侯拉师傅说,“从现在起到我们再见时,你生命的每个时辰都将得到我的一个问候。我们永远是朋友,对吗?”
  “对!”毛毛一边说一边点头。
  “现在,我要走了,”侯拉师傅接着说,“但你不能跟着我,也不能问我到什么地方去。因为我的睡眠不是一般的睡眠,所以,你最好不在我身边。不过,有一件事你还得做:我一走开,你就必须打开两座门,一座写着我的名字的小门和一座通向从没巷的青铜大门。因为时间一旦停顿,一切东西就都静止不动了,即使再大的力量也不能再启动这两座门。这些话你都听懂、记住了吗,孩子?”
  “记住了。”毛毛说,“可是,我怎样才能看出来时间已经停了呢?”
  “这不用担心,你一看就明白的。”
  侯拉师傅站起来,毛毛也站了起来。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毛毛那蓬乱的头发。
  “再见,小毛毛。”他说,“你仔细地倾听了我的话,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莫大的快乐。”
  “以后,我将把你的故事统统讲出来。”毛毛回答。
  就在这时候,侯拉师傅突然变得极其衰老了,和他当时抱着毛毛走进那座金灿灿的殿宇时她所看到的一模一样了,像一块崔巍的岩石,像一棵苍老的古树。
  他转身走出钟表柜围起来的小房间。毛毛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与钟表的滴答声汇合在一起,使她无法区分了。也许他走到这种滴答声之中去了。
  毛毛捧起卡西欧佩亚,把它紧紧地抱在胸前。她的最伟大的冒险不可逆转地开始了。


  
第二十章 跟踪追踪者
 
  第一件事,毛毛走过去打开了里面那个写着候拉师傅名字的小门。然后,又敏捷地穿过雕像走廊,打开了外面那座青铜大门。她不得不使出全身的力气,因为那座门特别重。
  她做完这两件事,跑回摆满钟表的大厅,抱着卡西欧佩亚,等候即将发生的事。
  过了一会儿,事情果然发生了!
  突然,发生了一种奇异的震动,但是发生震动的不是房屋,而是时间,我们姑且称之为时震吧。毛毛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种震动伴随着一种声响,以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听见过这种声音,就像从若干世纪的深处传来的一声叹息。
  然后,震动消失。
  就在那一刹那间,无数大大小小的各种钟表发出的多声部滴答声和叮当声突然完全停止了,飞来飞去的钟摆也不动了,停在它刚刚摆到的位置。周围的一切都不动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静寂在蔓延开来,那样完美,世界上以前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曾有过这种宁静。时间停止了。
  毛毛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朵奇异的、很大的时间花。她不知道这朵花是怎么到自己手里的。它出现得那样突然,好像它早就在她手里似的。
  毛毛小心翼翼地迈开腿。真的,她还能动弹,像平时一样,毫不费力。小桌上仍然摆着吃剩下的早点。毛毛坐到一张有软垫的椅子上,此刻,软垫变得像大理石一样坚硬,不再往下陷。她的杯子里还有一口饮料,可是杯子却再也端不起来了。毛毛把手指伸进杯中,那饮料却像冰一样硬,蜂蜜也一样,甚至盘子里的面包屑也都牢牢地粘在一起。在没有时间的地方,即使最最细小的东西现在也都动不了啦。这时候,卡西欧佩亚蹬了蹬腿,毛毛低头看看它要干什么。
  “你正在失去自己的时间!”龟甲上出现这样一行字。
  天哪!毛毛急忙振作起来。她穿过大厅,钻进小门,继续跑过走廊,在大门口墙角处左右窥探了一下,立刻又跑回来。她的。已在剧烈地跳动。时间窃贼们根本没有撤退!相反,他们正顺着从没巷朝无处楼走来!此刻那里倒退的时间也停止了。这可是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毛毛匆忙跑回钟表大厅,藏了起来,她抱着卡西欧佩亚躲在一个大立钟后面。
  “好一个开端。”她咕哝着说。
  她听见灰先生们的脚步声已经在外面走廊上响了起来,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挤进那个小门,直到他们当中的整整一队全都钻进来站在大厅里。他们在东张西望。
  “真棒!”他们当中的一个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小姑娘毛毛为我们开了门。”另一个单调的声音说,“我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她。真是个机灵的孩子!我很想知道,她是怎样设法使老头儿改变主意的。”
  第三个完全相同的声音回答说:“依我看,是那个老头子让步了。因为从没巷的吸时器已经停止工作了,这只能是他自己下令关闭的。这就是说,他已经认识到不得不顺从我们了。现在,我们必须对他采取断然措施。他究竟藏到哪儿去了呢?”
  灰先生们开始四处搜寻,突然,他们当中的一个听起来更加单调的声音说道:“事情不大对头啊,先生们!瞧这些钟表!你们瞧瞧这些钟表吧!它们全停了!甚至连这座秒钟也停了。”
  “也许是他刚刚让它们停下来的。”另一个灰先生没有把握地说。
  “秒钟是停不住的。”第一个灰先生喊道,“不错,你们看,先生们,那流下的沙粒竟然停在半空中!钟也动不了啦!这是怎么回事?”
  他正说着,忽然从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个肥胖的灰先生趴在小门口激动地打着手势并向里面喊道:“刚才城里来人通报消息,说他们的汽车都停在原地开不动了。一切移动的物体都静止了。整个世界一片宁静。哪怕是一分一秒也不能从任何人身上得到了。我们的全部补给来源断绝了!再也得不到时间了!侯拉把时间停住了!”
  有一瞬间,及先生们中间出现一阵死一般的静寂。过了一会儿,一个灰先生说道:“您说什么?我们的补给来源中断了?要是我们随身携带的烟抽完了,那我们会怎样呢?”
  “以后我们会怎么样,你自己很清楚!”另一个灰先生叫喊起来,“这可是一个可怕的灾难啊,先生们!”
  突然,灰先生们乱成一团,一起大喊大叫起来:“侯拉要消灭我们!——我们必须立即停止包围这个地方!——我们必须赶紧回到我们的时间库里去!——没有车我们根本回不去了!我的烟只够二十七分钟吸的了!——我的还有四十八分钟!——那把你的烟给我一点吧!——你们疯了!——谁有本事谁保自己的小命吧!”
  他们一起向小门拥去,争先恐后地往外挤。毛毛从躲藏的地方可以看到他们已经互相厮打起来,你一拳,我一掌,推推搡搡,打得越来越激烈了。每个人都在为自己那短促的灰色生命而搏斗。有的人头上的礼帽被打掉,有些人互相扭在一起,互相抢夺对方嘴上的雪茄烟。
  不幸被别人抢去雪茄烟的灰先生,好像一下子失去全部力量似的,软绵绵地站在那里,两手塔拉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哭丧着的脸上充满了恐惧,通体变成透明,接着就消失了,什么也没有剩下,连那顶圆礼帽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最后,大厅里只剩下三个灰先生,现在他们终于成功地从小门逃走了。
  毛毛把乌龟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拿着时间花,跟在他们后面也钻了出去。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让灰先生溜掉。
  当她走出大门时,看见那几个时间窃贼已经跑到从没巷的巷口了。那里,烟云中站着另一组灰先生,他们也正在激动地边说话边打手势。
  他们看见从无处楼里逃回来的三个灰先生匆匆而来,也撒腿就跑。其他人见状不妙,也纷纷四散逃命,一转眼功夫,整个包围圈便已经像决堤似的崩溃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灰先生队伍匆匆忙忙地穿过那个奇怪的。有白色楼房和特殊阴影的神秘市区,向城里涌去。由于时间停顿了,这里快慢相反的神秘现象也不存在了。
  灰先生的队伍走过那个巨大的蛋形纪念碑,向那最先看到的平平常常的房屋走去。那是些出租的房屋,都是灰色的,东倒西歪,看样子都住满了房客,他们就生活在时间的边缘。
  不过,他们现在也都完全僵住了。
  毛毛跟在队伍的最后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这样,一场相反的穿过这座大城市的跟踪现在便开始了。这次是那一大群灰先生在逃,而跟踪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手里拿着鲜花、腋下夹着一只乌龟的小姑娘。现在,城里的景象看起来多么奇怪啊!大路上停着一排排的小汽车,司机都一动不动地坐在方向盘后面,他们的手有的握着操纵杆,有的正在按喇叭(有一个人正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前额,愤怒地瞪着旁边的人),骑自行车的人正伸着胳膊示意要拐弯。人行道上,所有步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还是小狗小猫,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甚至从汽车排气管中排出的废气也是那样。
  在十字路口,交通警察嘴里衔着哨子,正站在那里打着手势指挥。一群鸽子刚刚从广场上飞起来,便纹丝不动地停在半空中。天空停着一架飞机,就像人画在天上的一般。喷泉的水柱变成了冰柱。树上飘落的树叶也停在半空,而一只小狗恰好翘起一条小腿,对着一根电线杆准备撒尿。
  灰先生们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地穿过这个像一张照片似的没有生气的大城市中心。毛毛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小心翼翼,心里想的是绝不能让那些时间窃贼们发现自己。
  不过,他们早已自顾不暇,而且感到越来越支撑不住了。
  灰先生们不习惯徒步走这么远的路,一个个气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们不得不时时刻刻衔着那根细长的雪茄烟,烟一抽完,他们就完蛋了。有的灰先生跑着跑着,烟从嘴里掉到地上,还没等他从地上把烟捡起来,人就已经像雪一般地融化了。
  然而,不仅仅由于这种外在的原因使他们的逃亡愈发困难,而且还有他们的内讧,即同伴的威胁。这就是说,有的灰先生,自己的雪茄烟快吸完了,就冷不防地抢夺别人嘴上的烟。
  因此,他们一边跑,数目一边在逐渐减少。
  那些在公文包里还有少许存货的灰先生们不得不加倍小心,以防被别人看出来,否则那些已经没有存货的灰先生就会向那些较富有者冲去,去夺取他们的命根子。于是他们之间便发生了疯狂的殴斗。为了抢夺一根雪茄烟,他们会扭作一团,叠压在一起。这时候,烟会被打到地上,被他们踩得粉碎。从世界上消失的恐惧使灰先生们完全丧失了理智。
  越往城里跑,他们遇到的困难越多。有些地方,城里的行人特别稠密,灰先生们不得不从人群的缝隙中间穿过,就像走在稠密的森林里似的。毛毛又小又瘦,走起来当然容易得多。
  而他们如果稍不留心,即使一片停在半空中的羽毛,也会把他们的脑袋碰得稀巴烂。
  这真是一条漫长的道路,毛毛根本想不到这条路会有多长。她忧心忡忡地看着那朵时间花,这时候,它刚刚完全开放。看来,目前还不用担心。
  可是,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使毛毛把眼前的一切统统忘到脑后:她在一条小路上看见了老贝波!
  “贝波!”她喊起来,高兴得忘乎所以,急忙向他跑去。
  “贝波,我可找到你啦!这一向你都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总也不来了?嗯,贝波,亲爱的贝波!”
  她真想搂住他的脖子打坠儿,但是,她猛地被撞了回来,好像老贝波是铁铸的一般。毛毛感到碰得很疼,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不由自主地抽泣着站在他面前,望着他出神。
  老贝波那瘦小的身体佝偻得比以前更厉害了。他那善良的面孔显得更瘦削、更苍白、更精疲力竭了。下巴上长出了一丛花白蓬松的胡须,因为他总也抽不出工夫去刮脸。他手里仍然拿着那一把扫帚,由于用得太久已经磨秃了。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像别的人一样,一动不动。他的目光透过那副老花镜望着前面街道上的垃圾。
  现在,毛毛终于找到他了,可是她却无可奈何,再也不能使他看看自己。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谁知道一切将如何发展。如果事情办糟了,老贝波就将永远在这儿站下去了。
  乌龟在毛毛的胳膊底下动了一下。
  “快走!”毛毛低头一看,这两个字出现在龟甲上。
  毛毛急忙跑到大街上,不禁大吃一惊。灰先生们已经杳无踪影!毛毛向刚才灰先生逃跑的方向跑了一段,仍然没看见一个。她到底还是让他们溜掉了!
  毛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这可怎么办呢?她疑惑地看着卡西欧佩亚。
  “你会找到他们,快追!”龟甲上显示出这样一句话。
  好,如果卡西欧佩亚这样说,那一定不会错的,它有先见之明。毛毛选择的道路也是完全正确的。
  于是,毛毛就朝此刻她心里想的方向跑去。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又一直向前走。
  她来到这座城市的北郊,这里正是那个新市区。那里的楼房建筑千篇一律,毫无风格可言。街道笔直地伸向地平线。毛毛跑呀,跑呀,可是,因为这里的房屋和街道全都一模一样,所以不久她就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似乎她根本就没有前进,而是在原地踏步。
  这是一个真正的迷宫,一个所有的楼房和街道都井井有条、而且极其相似的迷宫。当毛毛在一个拐弯处猛然发现最后一个友先生时,她几乎已经失去了信。动和勇气。只见那个友先生一瘸一拐地跑着,裤子也破了,礼帽和公文包也丢了,只有他的嘴上还叼着短短一截冒着烟的灰色雪茄。
  毛毛跟着他来到一个地方,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楼房中间,突然出现一个缺口。在一道木板围起来的高高的篱笆墙后面,有一个很大的正方形的脚手架。篱笆墙上有一个小门,门开着一条缝。最后赶到那里的灰先生悄悄地从门缝溜了进去。
  门上有一块牌子,毛毛停下来,想辨认牌子上写的是什么。


  
第二十一章 终结就是新的开始
 
  由于辨认警告牌的字迹,毛毛耽误了时间。当她接着溜进小门时,最后的那个灰先生早已不见了。
  她发现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坑,大约有二三十米深。周围放着挖土机和其他建筑机械。在通向坑底的一道斜坡上停着几辆卡车。到处都是建筑工人,全都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某种姿势。
  他钻到哪儿去了呢?毛毛没有发现灰先生可能利用的任何人口。她看看卡西欧佩亚,好像它也不知道似的,它的甲壳上没有显示出任何字迹。
  毛毛向下爬到坑底,向周围看了看。突然,她又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泥水匠尼科拉。他曾经在她的小石屋里给她砌了个小炉子,还在墙上画过一幅画。当然,现在他也像别人一样不能动弹了,但他的表情却很奇怪。他站在那儿,一只手放在嘴旁边,好像在向谁呼喊似的。另一只手却指着一个巨大的管道口,那管道就在他身旁,从坑底伸出来。那姿态恰恰像是叫毛毛看什么东西。
  毛毛思索片刻,她把这看做是一种信号,于是就毫不犹豫地爬进管道。她刚刚爬进管道,就不由自主地滑了下去。管道很陡,但却是弯弯曲曲的,她就像坐滑道似的向下冲去,忽左忽右。由于速度快,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她越清越深,有时连滚带爬,头被碰得咚咚响。但是,她既没有丢掉乌龟,也没有丢掉时间花。她感到越往下越冷。有一瞬间,她想,等会儿可怎么上去呢?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清到管道的尽头。原来,下面是一个地道。
  这里不太黑,有一种朦胧的光,好像是从墙里面射出来的似的。
  毛毛站起来,继续向前跑。因为她光着脚,所以没有脚步声。忽然,她好像听见前面有灰先生在说话。她向那说话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条地道向四面八方伸出许多岔道,简直就是整个新市区下面的一个地道网。
  接着,她又听见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于是,她又向那边走去。她小心翼翼地转过墙角。
  突然,她面前出现一个很大的厅堂,大厅中央放着一条很长很长的会议桌。桌旁坐着两排灰先生——更确切地说,这是那无数灰先生中剩下来的一小部分。瞧这最后一批时间窃贼多么狼狈、多么可怜吧!他们的外衣都已经被撕破,秃脑袋上左一个疙瘩,右一道口子,面孔因恐惧而扭曲着。只有他们嘴上的雪茄烟还在燃烧着。
  毛毛看见大厅后面的墙上有一扇巨大的门,开着一条缝。大厅里回荡着一股凛冽的寒风。
  毛毛蹲下来用她那件肥大的外衣包住自己的赤脚,尽管她知道那也没有什么帮助。
  “我们必须,”毛毛听见桌子尽头的一个灰先生在说,他身后就是那扇大门,“我们必须节省自己的储备,我们不知道它们还能维持多久,所以我们必须节省。”
  “只剩下我们几个了,”另一个说,“这些储备足够我们维持几年的!”
  “我们越早节省,”头一个先生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就能维持得越久。你们知道,我所说的节省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们当中只留下几个人,这些储备也许够他们经受住这场灾难。我们必须正视现实!这就是说,像我们在座的这么多人,就太多了,先生们!我们必须大大地精简。这是一个明智的建议。我是否可以请求你们,先生们,现在就开始精简?”
  灰先生们开始报数。然后,主席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他宣布说:“我现在投掷硬币,数字一面代表偶数,如果是数字,那么数偶数的先生们留下来。头像一面代表单数,如果是头像,那么数单数的先生们留下。”
  他将硬币抛向空中,然后把它接住。
  “数字!”他喊道。“数偶数的先生们留下来,数单数的先生们,请你们立刻化解吧!”
  数单数的灰先生们发出一阵无声的呻吟,但是谁也没有动。
  那些数偶数的灰先生不由分说就拿掉数单数的灰先生们嘴上的雪茄烟,那些被判处死刑的灰先生便立即化为乌有。
  “现在,”在一片静寂中,主席先生又说道:“如果我可以请求的话,让我们按照同样的办法再来一次!”
  同样可怕的过程又进行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进行了第四次。末了,只剩下六个灰先生。他们分别坐在长桌的两头,一头三个,横眉冷对。
  毛毛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切,感到灰先生的数目每减少一次,那可怕的寒冷程度便减弱一分。现在和先前相比,她感到几乎可以忍受了。
  “六,”剩下的这六个当中的一个说,“是一个可惜的数目。”
  “现在,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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