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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黑暗的左手 作者:[美] 厄休拉·勒奎恩-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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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吱嘎一声开了,已经大白天了,太阳光射进眼里,如同一把尖刀,寒光闪闪,令人胆战心惊。
  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便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机械地跟在其他人后面。
  “请往这边走,艾先生。”一个身穿红色服装的人急忙说道,原来我不再是逃亡者了。
  先前我同那些无名无姓的人一道沿着一条漆黑的路逃命,随后我又和他们一样失去了身份证件,现在我有了名字,有了身份,我又存在了。
  地方公社农庄中心办公室乱哄哄的,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他们还是抽出时间接待我,对我头天夜里受的委屈表示歉意。“要是你不进入苏文星村就好了!”一位胖乎乎的检查员叹息道,“要是你走人们常走的那条路就好了!”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要给我特殊待遇,但这无关紧要。使者金利·艾,要把他当作贵宾优待,于是,他受到了贵宾待遇。到了半下午,八区东霍姆斯沃夏姆公社农庄中心就已派专车送我上路前往米西洛瑞了。我还领到一个新护照,一个自由住宿路上所有中转站的准许证,还有一份拜会公路与港口一区总督乌斯·苏斯杰斯先生在米西洛瑞的府邸的特许电函。
  小车奔驰,车上的收音机伴着发动机的鸣响广播。整个下午,我一面聆听收音机,一面驱车穿过奥格雷纳东部平坦、广阔的农田,在艾尔亨朗听了那声嘶力竭的广播后,我觉得车上的收音机广播轻柔悦耳。广播没有提及对苏文星村的袭击事件,看来奥格雷纳政府显然想防止而不是煽动人们的情绪。每隔一会儿,收音机就要重复播放一份简短的官方新闻公报,公报只是说沿着东部边界正在并将继续保持秩序。我喜欢这个举措,它既安定人心,又不具挑衅性,是柔中有刚,我一直很敬佩格辛人的这种品质。我真高兴离开了卡尔海德,这个一盘散沙的国度正在被一位有孕在身的偏执狂国王和一位自大狂摄政王驱向暴力的深渊。我真高兴以25英里的时速穿过一望无垠的犁沟笔直的田野,向着另一国家的首都驶去,那里的政府相信“秩序”。

  沿着壮阔的孔德瑞尔河东岸行驶,我在奥格雷纳的第三天早晨到达了米西洛瑞——那个星球上的第一大城市。
  米西洛瑞是一座市容古怪的城市,所有的灰色石头围墙都有几扇安得过高的小窗户,街道宽阔,行人显得渺小,街灯挂在高得出奇的灯杆上,斜屋顶陡峭如合掌祈祷的双手。这个城市的怪异风格不是为了沐浴阳光,而是为了抵御寒冬。冬天,街上积了15英尺高密实的、给车辆辗得硬邦邦的积雪,陡峭的屋顶上挂满冰柱,雪橇停放在车棚里,狭小的窗孔透过纷纷扬扬的雨夹雪闪烁着黄色的光亮。到那时候你就会发现这座城市既经济实用,又婀娜多姿。
  我驱车在城里兜了一圈,然后把车还给城市管理局,步行前往第一区入境道路与港口总督的府邸。
  我对奥格雷纳的沉静印象一下子给萨斯基恩总督全搅乱了,只见他满脸微笑,大声招呼着迎向前来,一把抓住我的双手,与此同时他大吼大叫地招呼“已知星球艾克曼联盟派到格辛的大使”。
  “我不是大使,萨斯基恩先生,只是特使。”
  “那么就是未来的大使嘛。一定是,向米西发誓!”萨斯基恩身体壮实,笑容可掬,“哟,艾先生,你同我想像的简直风牛马不相及。他们说你高得像街灯,瘦得像雪橇冰刀,黑得像煤灰,斜眼睛——我还以为是个冰川吃人妖魔呢!原来只是比我们大多数人黑些罢了。”
  “是泥土颜色。”我说。
  “另外,奇袭那天夜晚你在苏文星村吗?米西呀,这个世界叫人怎么过?你到这里来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当时过艾河大桥险些把命送了。别提了!别提了!好歹总算到了这里。再说,许多人都想见你,听你讲话,欢迎你光临奥格雷纳。”
  接着,他不容分说,把我安顿在他家里的一套房子里。他是个高官显贵,生活之豪华,在卡尔海德无出其右,就连那些大领主们也黯然失色。萨斯基恩的公馆就是一整座岛,雇员百余人,家仆、职员、技术顾问成群,但没有亲戚老乡。村庄和领地里那种大家族制尽管还残存在社区组织里,但在奥格雷纳数百年前就已经“民族化”了。凡是一岁以上的孩子都不再和父母一方或双方共同生活,全都由社区保育院抚养。出身不分贫贱。个人遗嘱没有法律效力:人一死,遗产就归国家。所有人的起点都机会均等,但结果相异,萨斯基恩不仅家财万贯,而且仗义疏财。房间里的一些豪华设施我先前在冬季星上从未见过——例如淋浴器,还有电热器以及储料充足的壁炉。萨斯基恩笑着说:“他们告诉我,要给特使保暖,因为他来自一个炎热的世界,一个火炉似的世界,耐不住我们这里的寒冷。要把他当做孕妇照顾,在他的床上铺皮毛,在他的卧室里安上加热器,把他的洗澡水加热,把他的房间里的窗户全关上!这样行吗?你会感得舒适吧?如果还需要别的什么,请尽管告诉我吧。”
  舒适!在卡尔海德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谁也没有向我问寒问暖过。
  “萨斯基恩先生,”我感动地说,“我觉得仿佛回到了自己家里。”
  他又拿了一张帕斯瑞兽毛毯铺在床上,又往壁炉里添了些柴火,这才满意了。他说:“当年我怀孕时,身子老是暖和不了——一双脚冰冷,整个冬天我都坐在火边。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我还记得!”
  格辛人倾向于年轻时生儿育女,大多数人过了大约24岁后,就开始服用避孕药,到了40岁左右,呈现女性症状的人就停止了生育能力。
  萨斯基恩年届50岁,所以,“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简直难以想像当年他还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呢。他是强硬、精明而又快活的政客,广施善行,但却是为了增进自己的利益。他的利益就是他自己。他这种类型在人类中比比皆是,我在地球上,在海恩星上,在奥洛尔星上都遇见过这种人。我还可望在地狱里遇见他呢。
  “你对我的相貌与趣味真是了如指掌呀,萨斯基恩先生。我真是受宠若惊,我还以为我不会人未到名声先到呢。”
  “没有,”他善解人意地说,“在艾尔亨朗,他们恨不得把你活埋在雪堆里,对吗?不过他们还是放你走了,放你走了。”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嗨,是阿加文和他的大臣们害怕你,害怕如果他们虐待你,或者堵住你的口,会遭到报复。来自外星的袭击,哈!所以,他们不敢动你一根毫毛,只是不让你抛头露面。正是因为他们害怕你,害怕你带给格辛星的东西。”
  “这么说来,你们不怕我给格辛带来的东西喽?”
  “不怕,我们不怕,先生!”
  “有时候我倒害怕。”
  他一听,又是哈哈大笑。我的话不符实情,我不是推销员,并不向格辛星推销“进步”,我们必须平等相处,坦诚相见,相互理解,在此基础上我才能履行我的使命。
  “艾先生,很多人都盼望见你,既有达官贵人,也有平民百姓,其中有些人是很有权的,你也许想和他们谈一谈。”他笑了起来,“但这意味着,如果你不在意的话,你要经常在外面进餐。”
  “听候你的吩咐,萨斯基恩先生。”
  “那么今晚就在万纳卡·斯洛思家吃顿便饭。”
  “是科威尔纳——第三区总督,对吗?”
  斯洛思总督的宽敞的白色客厅灯光通明,坐了二三十位客人,全都是高官显要,其中还有三位总督呢。看来这不仅仅是一群出于好奇想要目睹一下“外星人”的看客。这里不同于卡尔海德,我不是一个惊奇,一头怪物,也不是一个谜。我似乎是一把钥匙。
  拿我这把钥匙开什么门?他们中一些人,这些热情洋溢地招呼我的政治家官员们心中有数,但我却给蒙在鼓里。
  晚宴很快就开始了,我只好把问题暂时搁置起来,忙着喝黏糊糊的鱼汤,忙着同主人,同其他客人攀谈。斯洛思身材瘦削,相貌年轻,一双眼睛异常明亮,沉默寡言,声音动听,看上去像一位理想主义者,具有一颗献身的心。我欣赏他的风度,但却不知道他究竟把自己奉献给什么事业。我的左边坐着另一位总督,是个胖脸家伙,名叫奥布梭,举止粗俗,但性格爽朗。他呷到第三口汤时,就开始问我出生的另一个星球,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星球怎么样?——人们都说比格辛星温暖——有多温暖?“这个嘛,地球上和这里同一纬度的地方,从来不下雪。”
  “从来不下雪。从来不下雪吗?”他开怀大笑,仿若孩子听了一个美妙的谎言后发出的欢笑,还想听类似的天文夜谭。
  “我们的西北极地区颇像你们这里住人的地区。我们走出最后一个冰川世纪比你们早,但你看,还没有彻底走出来。在本质上地球和格辛星大同小异,所有居住人类的星球都差不多。人类的生存环境范围狭小,格辛星处在一个极端……”
  “那么说来,有比你们地球更热的星球吗?”
  “大多数星球都更暖和些,有些星球很炎热。就拿石德星来说吧,它几乎全是沙漠与乱石。远古洪荒时代,这颗星球气候温和,后来在五六万年前,一种暴烈的文明突然降临,毁灭了大自然的平衡,烧毁了森林以采集火种。现在那儿仍然住有人,但它很像——如果我懂得约米西教经文的话——很像约米西教义中盗贼死后去的地方。”
  奥布梭一听,咧嘴笑了,这声轻轻的、赞同的笑一下改变了我对这人的看法。
  “一些旁门左道认为阴间实实在在地位于这个真正宇宙的其它星球上,其它行星上。你听说过这种说法没有,艾先生?”
  “没有,人们对我的猜测各说不一,但还没有人把我说成是鬼呢。”我说话时,碰巧瞧一瞧右边,说到“鬼”的时候,碰巧看见一个鬼。他一身黑衣服,静静地坐在我的身旁,犹如一团阴影,他就是宴会上的幽灵。
  奥布梭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他旁边的另一位客人那里去了,大多数客人都在倾听坐在桌首的斯洛思高谈阔论。于是,我悄声说:“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埃斯文勋爵。”
  “正是有了不期而遇的事情,生活才有意义。”他说。
  “我受人之托,给你捎来一封信。”
  他流露出探问的神色。
  “实际上是钱——你的一部分钱——是福里斯·列米尔·奥斯勃思托我带的。我带来了,放在萨斯基恩家里。我要亲手交给你。”
  “你真好,艾先生。”
  他显得沉静、柔顺、没精打采的——一个放逐异国的食客,靠点智慧寄人篱下。他似乎不愿和我交谈,我也巴不得如此。
  晚宴拖得很久,尽管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想同我交朋友或想利用我的城府很深的奥格雷纳权贵们身上,但我仍强烈地意识到他:他的沉默、他那张侧过去的黑脸。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尽管这个念头无根无据,我把它否定了):我来到米西洛瑞来同总督们一道品尝鲑鱼宴,并非出于自愿,也不是总督们的主意,而是因为他的特别谋划。 




《黑暗的左手》作者:'美' 厄休拉·勒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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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叛徒埃斯文
 
  这是一个卡尔海德东部传奇,在戈林亨润由塔布塔·科尔哈瓦口述,金利·艾记录。该传奇流传甚广,有好几个版本,一个叫做“哈本”的戏剧故事情节就是取自该传奇,该剧一直是卡尔加维以东巡回剧团保留剧目。
  早在阿加文国王将卡尔海德统一成一个王国之前,克姆国的斯托克领地与埃斯特领地之间相互仇杀。仇杀持续了有三代人之久,无法和解,因为根本原因关乎土地之争。克姆国肥沃的土地稀少,一个领地的沃野往往在边境地带,再加之克姆国的领主们都是些傲慢、易怒的人,这就给土地争端蒙上了浓浓的阴影。
  有一天,埃斯特领主的亲生儿子、领主继承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滑雪穿过伊尔母以北的冰湖去打猎。不巧他滑到破冰上,掉进了湖里。他好不容易才从冰水里爬起来,可是在湖面上同湖水里一样糟糕,因为他全身都湿透了,再加之当时正值瑞姆季节,而且夜幕开始降临了。要返回埃斯特需爬八英里的山,看来回去无望了,他便向位于冰湖北岸的埃勃斯村庄走去。黑夜来临时,浓雾从冰川飘下来,弥漫湖面,他既看不见路,也看不见在哪儿安好雪橇。他只好步行,走得很慢,怕踩上破冰,同时他又心急如焚,因为他已经冷到骨子里去,快要走不动了。终于,他在雾茫茫的黑夜里看见前方有一处亮光。湖岸异常坚硬,不少地方光秃秃的,没有积雪,于是他干脆扔掉了雪橇。双腿不听使唤了,但他咬紧牙关,挣扎着向光亮处走去。他已经远远地偏离了往埃勃斯的路了。光亮处是一座小房子,掩映在一片梭树②丛中。他用手敲一敲门,大声呼唤,随即一个人打开房门,把他领进火光处。
  没有其他人,只有开门人独处幽室。他脱光埃斯文全身冰冻得铁甲般的衣服,让他赤条条地裹上皮衣,用自己身体的温暖驱走他的脚、手、脸上的冰霜,然后给他喝热啤酒。年轻人终于恢复过来,端详着他的救命恩人。
  这是个陌生人,和埃斯文一样年轻。他们俩面面相视,彼此都仪表堂堂,体魄健美,伟岸,肤色黝黑。埃斯文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了克母恋的欲火。
  埃斯文说:“我是埃斯特的阿瑞克。”
  另一位说:“我是斯托克的瑟瑞姆。”
  埃斯文仍然很虚弱,他无力地笑着说:“你用温暖让我苏醒过来,就是为了杀死我吗,斯托克文?”
  另一位说:“不是的。”
  接着他伸出手摸一摸埃斯文的手,仿佛想弄实在对方的霜冻是否被驱走了。虽然埃斯文离克母恋发情期还有一二天,但就在两只手接触的一瞬间,他感觉到心中燃烧起情欲的火焰。好一会儿,两只手静静地握在一块。
  “这两只手一模一样。”斯托克文说着就用自己的手掌合着埃斯文的手掌,证明他的话没错:这两只手形状大小、手指长短毫无二致,如同一个人的双手合着掌。
  “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斯托克文说,“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随即他起身去壁炉把火生起,然后过来坐在埃斯文的身旁。
  “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埃斯文说,“可是我愿意发誓和你克母恋。”
  “我也愿意。”对方说。
  于是他俩山盟海誓,相亲相爱。
  在克姆国当时和现在一样,彼此忠贞不渝的誓言既不能违背,也不能取而代之。他俩在冻湖湖畔森林深处的木屋里交欢,度过了第一个夜晚,第二个白天和第二个夜晚。
  第三天清晨,斯托克的一队人来到了木屋。其中一人一眼就认出了埃斯文。他一言不发,也不发出警告,便抽出利刃,当着斯托克文的面往埃斯文的喉部和胸部猛刺几刀,年轻人倒在冷冰冰的壁炉旁血泊里,魂归西天了。
  “他是埃斯特的领主继承人。”凶手说。
  斯托克文说:“把他放在雪橇上,运到埃斯特去安葬。”
  于是他回斯托克去了。那队人用雪橇载着埃斯文的尸体出发了,可是他们把尸体扔在梭树林深处,让野兽吞食,当天夜晚就返回了斯托克。
  瑟瑞姆站在“生母”哈瑞希·瑟瑞姆·伊尔·斯托克文领主面前,质问那队人:“你照我的吩咐去办了吗?”
  他们回答道:“办了。”
  瑟瑞姆说:“你们撒谎。如果你们真的去了埃斯特,决不可能活着回来的。这帮家伙违背了我的命令,而且撒谎掩盖他们的拒不服从。我请求流放他们。”
  哈瑞希领主批准了儿子的请求,于是那帮人被驱逐出领地。
  之后不久,瑟瑞姆说要到罗斯瑞尔隐居村隐居一段时间,便离开了领地,一年后才回到了斯托克。
  在埃斯特领地,人们搜遍了高山、平原,四处寻找阿瑞克,却不见他的踪影。最后人们为他举行哀悼,整个夏天和冬天人们都沉浸在深深的哀悼里,因为他是领主唯一的亲生骨肉。
  在严冬笼罩大地的瑟尔恩月终,一个人滑雪来到山边,在埃斯特山门前停下,将一个裹在皮毛里的包裹递给门卫,并且说:“这是瑟瑞姆,埃斯特的儿子的儿子。”话音刚落,他就登着滑雪板,如同一块石头掠过水面,疾速下山,人来不及挡住他,他就一溜烟不见了。
  皮毛包裹里躺着一个新生婴儿,正在呱呱地哭啼。
  人们把婴儿带给了索尔吴领主,并向他禀报了那位陌生人的话。
  年迈的领主在婴儿身上看到了自己失去的儿子阿瑞克,悲伤得老泪纵横。领主吩咐把婴儿当做太子抚养,并且给孩子取名为瑟瑞姆,尽管埃斯特氏族从来没有用过该名。
  孩子长大了,长成了翩翩少年,英俊健壮,他性格郁郁寡欢,沉默少言,然而所有人都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失踪的阿瑞克的影子。他长大成人后,索尔吴领主以老年人的执拗立儿子为领主继承人。这招致了领主的克母恋儿子们的妒恨,他们都是正当盛年的壮汉,长久以来一直觊觎着领主爵位。伊瑞姆月年轻人独自出去打猎,遭到了兄长们的伏击。但他早有提防,全副武装,在融雪期冰湖上弥漫的浓雾里他开枪打死了两个兄长。接着又与第三位兄长刺刀见红,最后杀死了兄长,他自己也身负重伤,胸部和脖颈被刺了很深的伤口。随后,他伫立在兄长的尸体面前,冰湖上大雾茫茫,夜幕正在降落。他的伤口鲜血长淌,身体愈来愈虚弱,他想到埃勃斯村庄去求助,但由于夜色愈浓,他走迷了路,最后来到了冰湖东岸的梭树林。在那里,他瞧见一座废弃的木屋,便走了进去,身体太虚弱了,来不及点亮,便倒在壁炉那冰冷的石头上,躺在那儿,伤口鲜血长流。
  夜色中走进来一个人,孤独一人。他在屋门口停下来,静悄悄地站着,凝望着躺在壁炉边血泊里那个人。随即,他急忙走进屋里,从一只旧衣柜里拿出毛皮,铺了一间床,接着生起一堆火,洗干净瑟瑞姆的伤口,包扎好。
  他看年轻人睁开眼睛,瞧着自己时,他说:“我是斯托克的瑟瑞姆。”
  “我是埃斯特的瑟瑞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年轻人笑着说:“你包扎好我的伤口,是为了杀死我吗,斯托克文?”
  “不是。”年长的一位说。
  埃斯文问道:“你作为斯托克的领主,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个有争端的地方来呢?”
  “我经常来这儿。”斯托克文回答。
  他伸手摸年轻人的脉搏和手,看是否在发高烧。他的手掌立刻合在埃斯文的手掌上,手指对手指,那两只手一模一样,就好像同一个人的两只手。
  “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斯托克文说。
  埃斯文回答道:“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但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斯托克文把脸转到一边。“我见过你一次,那是很久以前了,”他说,“我希望我们两族之间实现和平。”
  埃斯文说:“我发誓与你和平友好。”
  于是,他俩对天发誓,然后彼此沉默不语,受伤的年轻人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斯托克文走了,但从埃勃斯村庄来了一队人,将埃斯文送回了埃斯特。
  在埃斯特,人们谁也不敢再反对老领主的遗嘱,因为三个人洒在冰湖上的鲜血明白无误地证明遗嘱的正确性。
  老领主逝世后,瑟瑞姆继位,成为了埃斯特领主。
  就在他继位那年,他将一半有争执的土地让给了斯托克领地,从而结束了代代相传的仇杀。
  由于他割让土地,再加之他杀死了兄长们,他被称之为叛徒埃斯文。然而,他的名字瑟瑞姆依然为该领地的子孙后代们所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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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米西洛瑞的高谈阔论
 
  翌日清晨,我在萨斯基思府邸自己的房间刚刚吃完早餐,电话铃就轻轻地响了一声。我拿起电话筒,听见对方用卡尔海德语说:“我是瑟瑞姆·哈尔斯。我可以登门拜访吗?”
  “请吧。”
  我和埃斯文彼此心存芥蒂。尽管他们的沦落和被放逐至少在名义上是因为我的缘故,然而我对此没有责任,也不感到内疚,在艾尔亨朗时,他的行动与动机始终瞒着我,因而我无法信任这家伙。我但愿他没有同那些可以说是认同了我的奥格雷纳人搅在一些。他一介入,事情就复杂了,令人难堪。
  门房把埃斯文领进屋里。我请他坐在一只铺有座垫的大椅子上,招待他喝早餐啤洒。他谢绝了。他的举止并非拘谨而是矜持:迟疑、超然。
  “下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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