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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别后遥山隐隐-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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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握空拳,伸高手臂扣我的头,不满意地说:“上周就吵吵要来,不允许便随便乱发脾气,你是小孩子吗?!哄都哄不来!”
  我噘嘴道:“老师偏心,怎么何兮就能来?!”
  他转转眼珠,像在努力回忆上周的情形:“啊…何兮嘛…嗯…我那天不太舒服,让她帮忙做几顿饭而已。”
  我仍旧不服气:“骗人…”
  他推我坐下吃饭,并絮絮叨叨:“好了好了,我骗你干嘛。你现在挺忙的,我哪好意思再打搅你,再说…你做的饭…哦…不是不是…我就是担心我的厨房…呵呵…”
  广平山在市郊,去那需要坐长途巴士。沿途从市区到郊县,风景甚好,花红柳绿,田野似海。赫连意倚窗而望,不停指指点点,像个老学究般给我介绍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菜。
  我管他什么花什么菜,我又不是学农来了,我现在只管欣赏他神采奕奕的面容。他浓眉大眼下一只笔挺的瘦鼻,薄唇内收并不停开合。由于病痛折磨而消瘦的脸颊,到了这春暖花开时节竟也泛起了红晕。只是那清浅的眼袋和鱼尾纹,终究掩饰不了他的不惑之年。
  他的软谈丽语在转头看到我深沉陶醉的目光时戛然而止,之后含羞慢慢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不发一言。
  周围人多,我也不好再进一步逗弄他,便转而问他论文的事,这事他感兴趣。
  “文献一定要多读,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光读心脏也不行,还要触类旁通,学科间要有交叉。现在心脏领域与内分泌及免疫方面联系颇多,不妨从这里入手。”他侧头讲解,教诲谆谆,情见乎辞。我从他的指点中领悟颇多,学习要循序渐进,厚积薄发。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总算到了目的地。清明时节雨纷纷,广平山也下起了小雨,空气更加湿润清新。我怕赫连意淋雨,便在山脚租了雨伞,他顺便买了祭奠的鲜花。
  广平山不甚陡峭,漫山新绿,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石碑。我们拾级而上,石板路滑,我主动握紧了赫连意的手,并把伞倾向他那边,他便不好意思起来:“我能行,何以如此夸张!”
  “这哪夸张了?我是怕自己摔下去,这不是拉着老师一起承担风险嘛!”我狡辩。
  “信口雌黄…满嘴胡说八道…”挣脱不开,他连连叹息。
  即使他妻儿的墓地只是在山腰第五层,但登山对他来说确实是勉强了些,爬了两层之后他便扶着我的手臂气喘吁吁,额头也渗出来虚汗。
  小雨已停,我收起雨伞,伸手撑住他的身体,等待他缓解,内心忧灼:“老师现在的体力,来扫墓还是太勉强了。”
  他平复呼吸,说道:“不妨事…已经好久…没来过了…我…非常想念他们…”他直起身朝山上望去,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并吩咐我继续前进。
  体不胜劳,这回换作他主动抓紧我的手臂,真是逞强,明明就需要人来辅佐,偏偏说成“夸张”。
  好不容易爬到五层,他稳定呼吸后领着我到了他妻小的墓碑前。一大一小两碑相依而立。大碑刻有“爱妻尚姝之墓”,小碑刻有“爱子赫连思之墓”。看着不禁叫人心痛。
  赫连意把买好的小雏菊放到碑前,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相片,细致工整地贴在了墓碑上,一张是他妻子含笑的头像,一张是他儿子调皮的照片。
  贴完后,他伸手轻轻摸了摸碑上的名字,感慨说道:“白茅怕我折腾,便把墓地从北京迁到这里,算算也有三四年了。工作一直很忙,也很少来看他们,他们想必…太寂寞了。”
  他们太寂寞了?死者哪懂得寂寞,只会是活着的人寂寞孤楚,死人却永远不会知晓。我看着他凄怆的双眸,凄神孤苦,仿若寒冷冬夜洒满雪地的月光,悲哀而又善良地照耀着所有的哀伤与疼痛,纵使冰清玉洁,却未免萧瑟冷寂。
  他继续喃喃自语:“我那时只顾工作,她带着孩子,还要参加博士考试,好不容易取得学位,我答应她陪她去燕郊度假…却不想…”他眼神闪过一丝痛楚,“造化弄人啊…我这一生,注定千疮百孔,伤痕累累,这…恐怕是我前世种下的恶业,需要倾尽今生的福祉来偿还…”
  我静静地听他颓丧的话语,沉痛而焦急:“老师怎么能如此评价自己?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当然…我无他意…我只是认为,老师现在大难不死,来日定当洪福齐天,”我不由自主地抓紧他的手,想把我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老师,我爱你,我愿意代替师母照顾你,还给你遗失已久的爱与温暖!”
  他转过头,悲悯地望着我,缓缓说道:“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又转过头看着墓碑,“我感激你赤诚的爱。我也不是没有仔细想过,可是想到最后发觉,我缺少的竟是时间。”
  我不明所以,他是爱我的对不对?他这样说表明了他已被我打动,他又为何犹豫不决?
  他伸手扶上墓碑,继续说道:“你看这一座座墓碑,和这碑前的一束束鲜花。你能体会到思念死者的心情吗?与死别相比,生离的伤痛可能更小一些。”
  他又看向我,眼神流露出的忧伤深深刺痛了我,“就算我是个健康的人,我也逃不过成为这千万墓碑中的一个。而你,就会同现在的我一样,怀念、伤感、忧思,劳心伤神,食不知味,彻夜难眠。我…不想在生前死后都成为你甩不掉的负担…那样对你…是不公平的…”
  成为我的负担!又是这个借口!他敢不敢再找个恰当的理由?!我心里伤痛又愤懑,掰过他的身体让他看着我:“老师何出此言!倘若与老师相处,我们只会在生活与工作上相互照料,何谈谁是谁的负担!老师若怕先我而去置我于不顾的话,老师就提前宰了我算了!”
  我的慷慨陈词竟把他逗乐了,他一把甩开我的手,皱眉呵斥:“说的什么胡话!我是屠夫吗?还宰了你!你把自己当作牲口了?!”他又擂了我一拳,“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蛮小子和牲口也无异。”
  我撅着嘴颇为不满地反驳:“我是牲口的话,那老师是什么?!被一个公牲口
  爱慕追随,祈求交配的另一只公牲口?!”
  我这不经大脑的胡话一说出口,两个人的脸便都红了起来,我挠挠脸尴尬地支支吾吾:“呃…不是那个意思啦…我只是…嗯…打个比喻…似乎不太恰当…”
  他转过身低声打断我:“时候不早了,还是回去吧。”
  直到坐上巴士,我们还处在刚才尴尬的境况中不能自拔。我让他坐进位子中,一进去他便望着窗外不言不语。我在他外面连连自责,真是头蠢猪!说话蠢,办事蠢,做爱也蠢!唐棣啊唐棣,你可怎么办才好啊!
  汽车一路上颠颠簸簸,赫连意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脑袋坐摇右晃的,一会儿撇过来,一会儿又耷拉下去,要不就仰靠在椅背上,随着颠簸磕得后脑勺直作响。晚上都干嘛了?至于困成这样!后来一想也是,舟车劳顿,又爬山又扫墓的,应该是把他累坏了。我轻轻扶着他的头靠到我肩上,同时把右手臂环住他的肩,让他稳稳当当地睡上一觉。
  睡一半他挣坐起来,捂着嘴皱眉蹙额地看向我。我一看坏了,要吐的架势。我赶紧跑到前面找售票员讨要塑料袋。刚把塑料袋伸到他跟前,他再也忍不住地一下子吐了出来,直到胃里再也没有东西可吐,却仍旧频频干呕。我焦急万分,晕车来的真不是时候。后座的大娘实在看不过去了,从书包翻出一瓶水递给我:“啊呀,吐成这样真是遭罪了,快漱漱口缓解一下吧!”
  我掏出纸巾给他擦嘴,他有点喘,脸色蜡黄蜡黄的,低眉蹙额地忍受晕眩与呕恶,看着着实叫人心疼。
  我抚顺他的背,他便脱力般靠进我怀里,痛苦地闭上眼睛。
  正当我要询问他感觉如何时,一通电话打断了我,是白茅。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你和赫连意一定没做好事!”他上来就一顿咆哮,又接着说,“下月13号,莫湑的案子要公开审理,公开判决,我觉得我们需要去围观一下!”
  我现在一门心思扑在怀里的赫连意身上,莫湑终究怎样,于我而言早就成了过去时,只要还给赫连意一身清白,其他的都微不足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为恶不悛,罪不容诛

  
  赫连意不愿意出席对于莫湑的审判,一审、二审,他都没有参加,我跟白茅反而去参加了旁听。莫湑对于自己收受奇恒药业的百万支票供认不讳,也招认了自己对陈兵院长的行贿行为。为了夺得下届院长的职务,他买通了陈兵等一系列院里重要骨干,这里还包括孟青田。
  当我听到“孟青田”也在受贿名单里时,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些院里的大蛀虫,如今都将被绳之以法!真是大快人心!至于莫湑那些以他人姓名开出的户头,都是他收受的个人财产。莫湑在外包养了少妇,财产有一部分也在这个女子名下。
  这天,我在赫连意家写毕业论文,他在一旁看书。我问他:“二审都已经完成了,就剩下判决了,老师还是去旁听一下吧!以解心头之恨!”
  赫连意放下书本,绵绵地说着:“怨恨是毒药,它从内部嗜咬着我们。我们总以为,仇恨可以当做武器,来攻击伤害过我们的人。但是,仇恨却是一个刀刃,我们去报复别人的时候,实际上伤害的是我们自己。”
  我撇撇嘴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是,是,是!老师永远都是大圣人!切~~”
  听了我的话,他摇摇头,继续拿起腿上的书,边翻边说:“怨恨别人是一种最愚蠢的做法,除了伤害自己,没有任何意义。就像自己服了毒药却等着别人死亡,又怎么能够让自己快乐呢?我早已没有怨恨,何谈解恨。”
  我放下电脑,蹭到他身边,伸过脸嗅了嗅他的气味,调侃道:“老师如此高风亮节,连莫湑这个大恶人都能原谅,那么,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也可以被老师原谅的吧!”
  说着,我趁他不注意偷香了一口。他马上红了脸,转过身把手里的书一下子丢到我身上。我轻快地从他身边逃开,却也没有躲过砸过来的书,我揉着肩膀,嬉皮笑脸地对他说:“老师根本就是伪善!”
  他还是坐在原位,佯装咬牙切齿的样子冲我喊叫:“今天甭想吃饭!论文写不完也别睡觉!”
  我不理解,莫湑把他整得那么惨,他为何还能笑笑说自己早已没有怨恨,他说他不想见到莫湑颓败的样子,他接受不了。但是,当赫连意作为被害人接到法院的传票时,他不得不去庭审现场,亲身体验法律的公平与正义。
  传票送到赫连意家里时,我和白茅都在。赫连意握着手里的传票,错愕地呆在原地。我忙过去查看究竟。一直关注莫湑的经济案件,我忘了他也是故意伤人的罪魁祸首,这是不同于经济案件的刑事案件。
  “老师是受害人,要出庭呢!”我把传票递给白茅看。
  白茅推开眼前的信件,站起身拍拍仍旧惊愕不已的赫连意说:“是我提起的诉讼。” 
  赫连意皱紧眉头看着白茅,难以置信地说:“你…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你…你凭什么为我做主!”
  白茅掏出烟卷,点了一支放进口中吮吸,之后吐出浓浓的白烟,抬手点点额头,说道:“以你的为人,定不会去起诉莫湑。他罪有应得,理应得到法律的制裁。” 
  赫连意躲闪着眼前的烟雾,无可奈何地坐到沙发上,看着手里的传票,忧心忡忡。一直到庭审当天,他一直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看得我不禁焦虑起来。
  当天,白茅开车载我们去法庭,一路上白茅不停叮嘱赫连意,要细致交代受害的事实。赫连意只是回答“嗯”,其他的,他什么也没说。
  庭审现场,我只能坐在旁听位置看着开庭审理的每一个环节。书记员宣布传被告人莫湑到庭,便见法警压制着莫湑走了出来。较之当初那个颐指气使的CCU大主任来说,如今的莫湑已如丧家之犬,蓬首垢面,石枯松老。
  书记员继续宣布传直接诉讼人到庭,就见白茅进来,坐到了指定位置上。然后就是传受害人到场,意博便缓缓进来入座。我一直看着他,那个精神不济、略带忧容却安之若素的人,想必昨夜定是因为此事没有休息好。
  待他们都被传唤进来,书记员又开始宣布全体起立,请审判长、审判员入庭。我的眼神一刻不停地看着赫连意,看着他安静地入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又缓缓起身,一脸肃穆地等待审判长的到来,直到审判长宣布全体请坐时,他又慢慢坐下,眼睛呆愣地看着前方的桌子。
  他在想什么?!我见不得他忧心的样子,他这样让我很担心。我听着审判长问莫湑何时、因何原因被拘留、逮捕的,听莫湑着实回答,又听到白茅朗读了起诉书。而这期间,赫连意一直没有抬头,但我确定,他在认真听着,因为我能看到他面部表情细微的变化。
  审判长接着问:“被告人莫湑,你可以坐下回答问题。被告人,你对起诉书指控的事实和罪名有意见吗?”
  “有意见!”莫湑说道,我和所有其他在场的人都一起看向他,“我并没有伤害过赫连意!”
  “扯淡!”我倏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身旁的何兮一把拉住我,我坐下,看着何兮说:“他到现在还在狡辩!”
  审判长继续说:“被告人莫湑,你可以陈述自己的意见。”
  “我和赫连意,无论在工作中或是在私下里,都没有过节,我没理由伤害他。”莫湑说。
  赫连意依旧低头看着桌面。审判长又说道:“直接诉讼人有无陈诉?”
  白茅站起来说道:“被告人莫湑,雇人伪装成病人家属对被害人赫连意施以人身伤害,导致被害人险些丧命。住院期间,被告人再次雇人对被害人进行人身攻击。”
  “你有什么证据?”审判长问。
  “我有人证,就是两次行凶的凶手!”白茅高声答道。
  人证到场,从我看莫湑的反应,这是莫湑没有想到的。他猛地抬起头,张牙舞爪、大声喊叫:“放屁!一派胡言!”看来他是没有想到他精心培育的死士最后还是出卖了他。
  审判长敲了敲桌子:“安静!安静!受害人,你有没有受到被告人的伤害?”
  莫湑气呼呼地瞪视赫连意,而意博,缓缓抬起头,片刻后他义正言辞地回答:“有。他派人企图伤害我的学生,却误伤了我,之后,他又派另一人在病房对我行刺。”
  莫湑瞪着血红的双眼,听到意博的话后,拍着桌子又开始大吼:“赫连意!你血口喷人!”
  审判长又使劲敲了两下桌子:“被告人!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莫湑悻悻坐了下去,便听审判长宣布传证人到场。
  两名证人,皆是两次行凶的暴徒。见到二位忠杰死士,莫湑像抽离了灵魂,惊愕、苍白、愤恨,全部写在了他凶残的脸上。
  “证人刘奇,你是否对被害人行凶?”审判长问道。
  “我承认,是莫湑,他派我伪装成家属的容貌,那些医闹,都是他派人演的戏,就是,就是让我混在里面,趁场面混乱威胁一个学生,说是讨要支票。但是,事出有变,被害人,被害人窜出来挡了一刀。”叫刘奇的人说道。
  莫湑的眼瞪得更大了。
  “证人李智焕,你是否对被害人行凶?”审判长又问第二个证人。
  “我是莫湑的管家。”这个被我痛揍的男人低头说着,“我受莫湑的指派,先是去医院篡改了电子病例,继而销毁了医疗材料,虽然我并不知道那堆材料究竟隐藏了什么事情;后来,我被东家派去行刺被害人。”
  莫湑又从座位上挣坐起来,破口大骂:“都他妈放屁!我根本不认识这些人!”
  “肃静!肃静”审判长又拿起锤子敲桌子,“下面由直接申诉人提交物证。”
  白茅得意地笑了一下,昂首挺胸地走到审判台前,把手里的东西上交,又瞪着莫湑,大步走回座位。
  议庭组成人员相互交头接耳,之后又宣布暂时休庭。突然,莫湑从座位上跳出来,被身旁的法警一下子抓住。他气急败坏,不停咒骂:“赫连意!没除掉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
  法庭当即混乱起来,莫湑不停挣动,嘴里一直大喊大骂。法警立刻维持秩序,审判长连连敲桌子叫被告人停止喧哗。
  “都是他!他处处与我做对!病人是他害死的!他和他的同事白茅,还有他的学生,三个人有不伦之恋。哈哈哈哈!”莫湑像是害了失心疯,尽管在法警的按压下,他仍旧不放弃每一次恶毒的言语攻击,“哈哈哈哈!他的老婆孩子被他害死了!病人也被他害死了!他就是个祸害!赫连意!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会遭报应的!哈哈哈哈!”
  一座皆惊,场面乱作一团,我慌忙看向赫连意。他也被莫湑的诅咒惊诧得措手不及。他凝眉紧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肆言如狂的莫湑,脸色瞬间死白一片。
  我焦急地站起来要跑到前面痛揍莫湑这个大毒物,却见白茅更先于我一步。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一拳挥了上去,莫湑的鼻子一下便淌出了鲜血。更多警察涌了进来,强制拉开白茅。
  审判长险些砸烂了手里的木槌,旁听席的群众也站起来凑上去看热闹。
  白茅和莫湑两个疯癫的人双双被警察压制着,却都不停地破口大骂,用尽了污秽不堪的言辞。
  何兮在一旁拉我,同时焦急地喊道:“师兄他…快去看看!”
  我被何兮的叫喊拉回了神思,慌忙寻找赫连意的身影。只见他坐在被害人的位子上,右手抓紧左胸,弓身低头,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糟了!他心脏病发作了!”我和何兮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我一把抱过赫连意靠在我胸膛上,何兮紧紧张张地翻他的口袋找药。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剧烈的一次发作,我当时真的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他面目青紫,像是憋着一口气呼不出来。由于疼痛,面部肌肉紧紧皱在一起,微微睁眼看着我们,带着哭相乞求我们赶快救他。他的头不由自主地颤抖,右手仍旧紧紧绞扭着胸口。
  我尽量放平他的身体,解开他衬衣的纽扣。何兮及时把药塞进他嘴里。
  那头,白茅撕心裂肺地喊叫着冲过来:“放开我!受害人心脏病发作了!我是医生!他需要赶快就医!”
  白茅一把推开我,抱起痛苦呻吟的赫连意,闯过人群,冲出法庭。我和何兮紧随其后,以最快的速度坐进汽车,直奔医大附院。
  一路狂飙,白茅此刻非疯即狂。我在后座抱着赫连意,焦心如焚。
  或许是一过性应激,或许是药物发挥作用,到了医院门口,赫连意胸口的疼痛已经缓解了大半,他的脸色由青紫恢复成了以往的苍白,额头虚汗一片,湿了衣领。
  他紧闭双眼,断断续续嗫嚅了一句:“不想…去医院…回家…”
  没人听他的无理要求,白茅停好车便马上下来拉开后座车门,我小心翼翼地把赫连意抱出来。何兮跑到急诊要了辆平车。我们三个急匆匆地,直接把赫连意送进了CCU,那个他工作了七年的地方。
  护士与主班张大夫以为急诊送上来新病人,走近一看,却是自己的二老板推着自己的大老板进了监护室,都顿感诧异与惊奇。
  白茅吩咐护士给赫连意上监护,挂输液泵,又吩咐我去找心电图机。
  等我推着机器赶过来时,却见白茅拦着执意下床回家的赫连意。
  “我不想住院!”他坐在病床上,呼吸略促,“回家…我要回家!”
  何兮忙劝说:“师兄,刚才的发作不能忽视啊!还是观察看看吧!”
  我放下机器,走过去一把抱过他,对白茅说:“老师说想回家,那就回家!”
  白茅瞪大双眼看着我,指责道:“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是不是?!万一是心梗,你担得起这责任吗?!”
  我紧紧抱着仍旧颤抖的赫连意,坚定地说:“老师不会有事的!倘若有事,拿我的心脏换!”
  说罢,我转身便走。他们都没有看到,我转身的刹那,赫连意紧紧攥着我的衣襟,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德惟馨,苦尽甘来

  
  我们常常痛感生活的艰辛与沉痛,无数次目睹了生命在各种重压下的扭曲和变形,平凡一时成了人们最真切的渴望。“记恨最大的坏处,是拿痛点来继续折磨自己,把人格弄得越来越扭曲。多数人不敢在明处复仇,于是都采暗地里攻击,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小人。”我记得赫连意如是说。可是,为什么他的宽仁换来的仍旧是不断的折磨。 
  为了照顾他,也是为了让他开心,我暂时住到他那里,不管周围人用怎样的眼光看我,也不管赫连意本人愿不愿意。那次病发后,他的身体总是时好时坏,康复起来很慢。他整天躺在床上睡觉,如果不叫他,他可以一天不吃不喝不说话,即使被我强迫起来吃饭、吃药,但精神看上去也总是恹恹的无精打采。我知道他心里极度痛苦,他只是以养病为借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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