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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尼尔·盖曼中短篇科幻作品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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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感到门打开了,被那股看不见的风慢慢拉开。突然间,她感到过道里还有其他人,和她在一起。她不能转过头去看他们,但用不着转身,她也知道他们是谁。
  “快帮帮我,”她说,“大家一起来。”
  过道里的人——三个孩子,两个大人——都是影子,拉不住门。但他们的手放在她手上,和她拼命向里拉的手放在一起。
  卡萝兰突然觉得全身是劲儿。
  “永不言败,女士!努力!努力!”脑海里,一个声音悄声说。
  “拉,小姐,拉!”另一个轻轻的声音说。
  接着,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像妈妈,她自己的妈妈,真正的妈妈,经常发火、经常责骂她的好妈妈。
  “干得好,卡萝兰。”有这一声,就够了。门开始合拢,很轻松。
  “不!”门后传来一声尖叫,已经不再像人发出的声音了,一点都不像。有什么东西从正在合拢的门缝伸进来,朝卡萝兰抓来。卡萝兰头一偏,差点没躲开。门又打开了一点。
  “我们要回家,”卡萝兰说,“我们一定能回家。快帮帮我。”她一面说,一面躲闪着抓来抓去的手指。
  他们使出了力气,把力气送进力气已经用完的卡萝兰身体里。门最后顶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门缝里。然后,咔的一声,木头门猛地关上了。有什么东西从卡萝兰脑袋的高度掉到地下,砰的一声,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快!”猫说,“这个地方邪得很,不能久留。快点。”卡萝兰转身就跑,在这个黑洞洞的过道里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两手扶着墙,怕不小心摔倒,或者在一片漆黑中走转了向。感觉是在向上跑。真长啊。卡萝兰觉得,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这么长的路。现在,手摸着的墙暖乎乎的,还在向后缩。她这才发现,它摸上去像蒙了一层细细的绒毛。墙动了,像吸了一口气。卡萝兰猛地缩回手。黑暗中,风号叫着。
  她生怕一头碰上什么东西,所以重新伸手扶着墙壁。这一次,扶着的地方又热又湿,好像她把手放在什么人嘴巴里似的。她轻轻叫了一声,缩回手。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可以艨朦胧胧看见了。就在她前头,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微微放光。她还听见了猫的脚步声,在前面叭嗒叭嗒响着。还有别的东西,突然在她脚旁窜来窜去,绊得卡萝兰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她借着向前的劲儿,猛跑两步,这才稳住身子。她知道,只要在这条过道里摔倒,说不定就再也别想站起来了。不管这条过道是什么,它一定非常非常老,比另一个妈妈还老。它很深,动作很慢。它知道她在这儿……
  这时,前头露出了白天的亮光。她呼哧呼哧喘着气,拼命朝前跑去。“快到了。”她喊着,给大伙儿鼓劲儿。可她发现,走在前面的影子在亮光里消失了,过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来不及捉摸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只顾喘着粗气,跑出门,使劲关上。砰的一声。你怎么都想像不出这么响亮、这么让人高兴的关门声。
  卡萝兰用钥匙锁上门,再把钥匙放进口袋。
  猫缩在客厅最外面的角落里,粉红色的舌头尖露在外面,瞪着圆圆的眼睛。卡萝兰走过去,蹲在它身旁。
  “对不起。”她说,“我把你朝她扔过去,真对不起。可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分她的心,让咱们逃出来。你知道的,她一定不会说话算话。”
  猫望着她,然后,它把头靠在她手上,沙拉拉的舌头舔着她的手指头。它喵喵叫起来。
  “这么说,咱们还是好朋友?”卡萝兰说。
  她在奶奶的一把坐着很不舒服的扶手椅上坐下,猫跳上她的膝盖,舒舒服服坐好。
  描着花的窗户透进来一束光。外面是白天,真正的快傍晚的白天,不是白蒙蒙的雾。天蓝得像知更鸟的蛋,卡萝兰能看见树,树那边是小山,映在紫色的晚霞里。天空从来没有这么“天空”,世界也从来没有这么“世界”。
  卡萝兰望着窗外的山毛榉,望着它的树叶,望着它被阳光照得斑斑驳驳的树干。然后,她低下头,望着膝盖上的猫。明亮的阳光照在猫头上,它的每一根毛都亮晶晶的,每一根白色的猫胡子都被染成了金色。真美呀。她想,从来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美。
  正欣赏着美景呢,卡萝兰不知不觉,身体一歪,像猫一样缩在奶奶那把让人不舒服的椅子里,睡熟了,一个梦都没做。

第十二章

  妈妈轻轻摇着她,把她摇醒了。
  “卡萝兰?”她说,“亲爱的,怎么上这儿睡来了?再说,没什么大事,平常别上这儿玩。我们到处找你,整幢宅子都找遍了。”
  卡萝兰伸了个懒腰,眨着眼睛。“对不起,”她说,“我一下子就睡着了。”
  “瞧得出来。”妈妈说,“那只猫是哪儿来的?我进来的时候,它就在门口等着。我一开门它就跑出去了,快得像子弹。”
  “可能它有急事吧。”卡萝兰说。说完,她紧紧抱着妈妈,抱得紧极了,连她自己的胳膊都疼起来。
  妈妈也搂了搂她。
  “十五分钟以后吃晚饭。”妈妈说,“别忘了饭前洗手。瞧瞧你的睡裤,屁股后头多脏。你可怜的膝盖又是怎么回事?”
  “我绊了一跤。”卡萝兰说。她走进浴室,洗了手,把凝着血块的膝盖也洗干净,在划伤擦破的地方涂上油膏。
  她走进她的卧室——真正的自己的卧室。她双手插进睡袍口袋,掏出三颗大理石弹子、一块上面有个洞眼的石头,还有一个里面空空的雪花球。
  她摇摇雪花球,里面那个空空的世界里马上飘起亮晶晶的小雪花。她放下雪花球,看着雪花飘呀飘,飘过原来那两个小人待的地方。卡萝兰从她的玩具盒子里取出一根线,系好那把黑钥匙,打了个结,挂在脖子上。
  “好啦。”她换了身衣服,把钥匙藏在T恤下面。
  贴着皮肤,冰凉。她又把石头放进口袋。
  卡萝兰从过道走进爸爸的书房。他背冲着她,但她一看背影就知道,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一定是爸爸那双和气的灰色眼睛。她蹑手蹑脚溜过去,在爸爸正在谢项的后脑上亲了一下。
  “好吗,卡萝兰?”他说。说完才扭过头,笑着说,“亲这一下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卡萝兰说,“就是有时候有点想你,就这个。”
  “哦,好吧。”他说。他让电脑进入休眠状态,站起来。接着,也没有什么原因,他把卡萝兰抱起来。
  爸爸已经好久没这么做过了。他告诉过卡萝兰,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该老要人抱着走。
  这会儿,他抱着卡萝兰,走进厨房。这天晚上的晚饭是披萨。是爸爸做的。爸爸做的披萨不是太厚、半生不熟,就是薄薄的、烤煳了。这一次,他还在上头洒绿胡椒粉,放上小肉丸子,甚至还放了不少凤梨块儿。可是,卡萝兰还是把切给她的一大片披萨全部吃完了。嗯,基本上全部吃完了,只剩下凤梨块儿。
  好像没过一会儿,上床睡觉的时间就到了。
  卡萝兰还是把钥匙挂在脖子上,但把那些灰色弹子塞在枕头下面。那天晚上,上床睡觉以后,卡萝兰做了一个梦。

  草地上铺着一块白色亚麻布,上面放着好多碗,碗里满满地盛着好吃的。有沙拉和三明治,硬壳果和水果,一壶又一壶柠檬汽水、水、稠稠的巧克力牛奶。卡萝兰坐在餐布一边,其他三边坐着另外三个小孩。他们穿的衣服怪极了。最小的一个是个男孩,坐在卡萝兰左边。他穿着红色天鹅绒齐膝短裤,一件镶褶边的衬衣。他脸上脏兮兮的,盘子里高高地堆着烤土豆,居然还有一整条冷鲑鱼,是烤出来的。
  “野餐之美,莫过于此了,女士。”他对她说。
  “对,”卡萝兰说,“说得对。就是不知道是谁安排的。”
  “这个,今日欢聚,皆应归功于你,女士。”坐在卡萝兰对面的高个子女孩说。她穿着一件褐色裙子,卡萝兰实在说不清样式。头上还戴着一顶兜帽,在下巴底下系好,“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她在吃果酱面包片。用一把很大的刀子,从烤得黄黄的大面包上灵巧地切下一片,再用木勺舀出一勺紫色果酱。
  她嘴巴四周沾满了果酱。
  “此言极是。数百年来,惟这一顿可称至善至美。”卡萝兰右手的女孩说。她长得很白净,穿一件像蛛网一样薄的丝裙,金色头发上扎着一根亮闪闪的银带。卡萝兰百分之百地肯定,这女孩背后长着两只翅膀。淡淡的银色,不是鸟翅膀,很像蝴蝶翅膀。她冲卡萝兰笑着,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已经快忘了应该怎么笑。卡萝兰觉得自己一下子喜欢上了这女孩。和平时做梦一样,不知怎么的,野餐一下子就完了。大家在草地上玩,跑来跑去,喊着,闹着,扔一个亮晶晶的球。
  这时,卡萝兰明白了,这是一个梦,因为没有谁累,也没有谁喘不上气。她连汗都没出。大家笑啊,跑啊。那个游戏有点像官兵抓强盗,又有点像扔手帕,反正就是跑来跑去,玩得高兴极了。
  三个人在地上跑。那个白净女孩扑打着翅膀,飞在他们头顶上一点儿,不时一个猛子扎下来抢球,再飞上天,把球传给别的孩子。
  然后,没说一句话,游戏就这么结束了。大家回到餐布旁。午餐的碗碟已经收走了,只有四个碗等着他们。三碗冰激凌,一碗堆得高高的金银花。他们吃起来,胃口好极了。
  “谢谢你们来参加我办的野餐,”卡萝兰说,“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办的。”
  “不胜荣幸之至,卡萝兰·琼斯。”长翅膀的女孩一边说,一边小口吃着金银花,“再造之恩,不敢言谢。绵薄之礼,不成敬意。”
  “说得是。”穿红色天鹅绒短裤、脸上脏兮兮的男孩说。他伸出手,握住卡萝兰的手。他的手现在不凉了,暖乎乎的。
  “深恩厚意,我等铭记在心。”高个子女孩说。
  这会儿,她嘴唇周围沾了一圈儿巧克力冰激凌。
  “我真高兴,这件事总算完了。”卡萝兰说。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想像,其他三个孩子脸上忽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长翅膀的女孩头上那根发带亮得像星星,她把手放在卡萝兰手背上。“对我三人,此事已了。”她说,“这里是我等的驿站,不久便将从此地前往乐土。对你却不然。此后的事,唉,本来,天机不可泄露……”她不说话了。
  “下面的话呢,你下面肯定还有一个‘可是’,对不对?”卡萝兰说,“我听得出来,它就躲在你的话后面,像躲在雨云里一样。”
  站在她左手的男孩本来想鼓起勇气笑一笑,可下嘴唇却哆嗦起来。他用牙齿咬住嘴唇,什么都没说。
  戴兜帽的女孩不安地扭动着,说:“是的,女士。”
  “可我已经把你们三个救出来了。”卡萝兰说,“我把妈妈爸爸救出来了,那扇门也关上了。我亲手锁上的。还有什么我没做的?”
  男孩紧紧捏了捏卡萝兰的手。她想起来了,当时,他还只是黑暗中一段冷冷的记忆的时候,是她握住他的手,是她安慰他。
  “嗯,你们能给我一点提示吗?”卡萝兰说,“你们总可以多少给我透露一点点吧?”
  “那恶妇以其右手为誓,”高个子女孩说,“但后来,她却破了誓。”
  “我的家庭女教师时常说起,”男孩说,“天将降重任,必先权衡,不使负担过重,致人无力承担。”说完,他耸耸肩,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这话到底对不对。
  “祝你幸运长在。”长翅膀的女孩说,“智慧与勇气常伴左右。视君之作为,三者俱在,决无匮乏。故必能逢凶化吉。”
  “那恶妇恨你入骨。”男孩脱口而出,“此人从未失手。万勿懈怠,须得小心在意,鼓余勇,以智计为辅,方可保平安。”
  “可是,这不公平。”在梦中,卡萝兰生气地叫起来,“太不公平了。这件事应该已经完了。”
  脸上脏兮兮的男孩站起来,紧紧抱了抱卡萝兰。
  “你还活着,”他悄声说,“仍将活下去。振作些。”
  在梦里,卡萝兰看见太阳落山了,星星在变黑的天空中闪闪烁烁。卡萝兰在草地上站起来,望着三个孩子(两个走,一个飞)在被月光染成银色的草地上渐渐远去。
  三人来到一条小溪边的一座木桥旁。他们停下来,转过身,向她挥手。卡萝兰也向他们挥手。
  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天蒙蒙亮时,卡萝兰醒了。她觉得听到什么动静,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她等着。
  卧室门外,有东西窸窣作响。她想,会不会是老鼠。
  门吱吱嘎嘎响起来。卡萝兰爬下床。
  “走开。”卡萝兰大声说,“走开,不然你会后悔的。”
  外面的声音一顿,然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慌慌张张从过道逃走了。它的脚步声乱糟糟的,很奇怪(如果真是脚步声的话)。
  卡萝兰心想,可能是一只多长了一条腿的老鼠……
  “这件事还没完。”她告诉自己。她打开卧室门。灰蒙蒙的黎明天光照在过道里。
  整条过道里,什么都没有。
  她走出门,瞧了一眼过道另一头挂着的镜子。镜子里只有她自己的脸向外张望,那张脸看上去既瞌睡、又紧张。爸爸妈妈房间里传出让人安心的轻轻的鼾声,他们的门关着。过道里所有门都是关着的。不管那个窸窸窣窣的东西是什么,它一定在别的地方。
  卡萝兰打开大门,看看灰色的天空。她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才会出来,也不知道那个梦究竟是不是真的(在她心里,她知道是真的)。
  过道沙发底下有东西,刚才她还以为那是沙发的影子。现在,那个影子从沙发下钻出来。沙沙沙,几条惨白色的长腿一阵乱爬,拼命朝大门逃去。
  卡萝兰的嘴惊恐地张得老大。她吓得一跳,生怕那个咔嗒咔嗒从身旁窜过去的东西碰到自己。
  它逃出大门,像只螃蟹,几条咔嗒咔嗒响的腿乱爬乱挠。她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它在找什么。
  过去几天里,她见过它好多次,抓、掐,听话地把蟑螂扔进另一个妈妈嘴里。五条腿,红指甲,颜色像骨头。它是另一个妈妈的右手。它想要那把黑钥匙。

第十三章

  卡萝兰的爸爸妈妈好像一点儿也想不起他们被关在雪花球里的事了。至少,他们一句话都没提起。卡萝兰也没提过。
  有时候,她心想:不知他们会不会注意到,他们在这个真实世界的日子少了两天。卡萝兰最后得出了结论:他们没注意到。有些人做什么都有记录,每天、每小时,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些人不是这样。卡萝兰的爸爸妈妈显然是第二种人。回自己房间睡觉的头一晚,卡萝兰把那些大理石弹子压在枕头底下。看见另一个妈妈的手以后,虽然已经没多少时间再睡一觉了,她还是重新上床,脑袋枕在那个枕头上。一枕上去,枕头下面一阵咯吱咯吱响。她坐起来,掀起枕头。下面是弹子的碎片,像春天的时候,树下常常能发现的鸟蛋蛋壳。小鸟孵化出来以后剩下的空蛋壳。
  以前在弹子里的东西已经走了。卡萝兰想起那三个在月光下向她招手再见的小孩,就在他们跨过那道银色小溪之前。
  她小心地把这些碎片收拾起来,放在一只蓝色小盒子里。盒子是奶奶以前送给她的,里面装着一只手镯。手镯早就不见了,但盒子还在。斯平克小姐和福斯波尔小姐从斯平克小姐的侄女那儿回来了。卡萝兰去她们的套间喝茶。今天是星期一。到星期三,卡萝兰就要回学校了:新学年马上要来了。福斯波尔小姐一定要用卡萝兰的茶叶替她算命。
  “哎,好像已经差不多装舱满载,马上就能启航了。”福斯波尔小姐说。
  “什么?”卡萝兰说。
  “一切都平安无事了。”福斯波尔小姐说,“嗯,差不多一切都平安无事了。可是这一个,我说不准究竟是什么。”她指着沾在茶杯内壁的一小簇茶叶,说。
  斯平克小姐嘘了一声,伸手拿过茶杯。“得了吧,米里亚姆。拿来让我瞧瞧……”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的眼睛一阵眨巴。“哟,哎呀,我也瞧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看样子,有点像一只手。”
  卡萝兰也凑过去看。那一小簇茶叶的样子还真的有点像一只手,正伸出来够什么东西。
  小猎犬哈米什躲在福斯波尔小姐的椅子背后,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我猜它跟什么东西打了一架。”斯平克小姐说,“可怜的家伙,身上被划了好深一道伤口。下午我们要带它去看兽医。真想知道是谁干的。”
  卡萝兰心想,一定得想个办法,做点什么。假期最后一周的天气好极了。好像夏天觉得最近的天气太糟,想最后对人们做点补偿,于是给大家带来了最明亮、最漂亮的好日子。
  楼上的疯老头儿看见卡萝兰从斯平克小姐和福斯波尔小姐的套房里出来,从上面喊她。“哎!喂!你!卡罗琳!”他把脑袋探出栏杆,喊着。
  “我叫卡萝兰。”她说,“老鼠们都好吗?”
  “有东西把它们吓坏了。”老头儿一边说,一边搔着胡子,“我看,宅子里准有一只黄鼠狼。附近有东西,夜里我听见了。要是在乡下,我们会设个陷阱,里面再放点肉或者汉堡包什么的,等那东西过来吃——砰!抓住了,再也别想来烦咱们。老鼠们真的吓坏了,都不肯碰它们的小乐器了。”
  “我觉得那东西要的不是肉。”卡萝兰说。她抬手摸着挂在脖子上的钥匙,然后进屋了。
  她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一直挂着那把钥匙。无论干什么,她都不会摘下来。
  她上床以后,听见有东西在卧室窗户外面挠。卡萝兰都快睡着了,可她还是悄悄下床,拉开窗帘。
  外面是一只长着红指甲的白手,从窗台一下子蹦到排水管上,不见了。窗户外面的玻璃上留下几条很深的印子。
  那天晚上,卡萝兰睡得很不好。时不时醒过来,琢磨着,盘算着,然后接着睡。她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才不琢磨了,开始睡觉。就是睡着的时候,她的一只耳朵还在警惕地听着,听门外、窗户外有没有抓挠声。

  到早上,卡萝兰对妈妈说:“我今天想跟我的玩具娃娃出去野餐。我可以借一张床单吗?旧的都行,你不要了的。我想用它当桌布。”
  “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旧床单。”妈妈说。她拉开厨柜抽屉,取出餐巾和台布,翻出一块,“拿着。这一块行吗?”
  这是一块折起来的一次性纸台布,上面画着红色小花。这是几年前家里出去野餐用剩下的。
  “行,太好了。”卡萝兰说。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和玩具娃娃玩了呢。”琼斯太太说。
  “是不喜欢。”卡萝兰承认说,“这是一种伪装手段。”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记得按时回来吃午饭。”妈妈说,“好好玩。”
  卡萝兰用一个纸板盒装好玩具娃娃、玩具茶杯,还盛了一罐水。她出门了。
  她沿着大路走下去,这是去商场的路,但没到商场,她翻过一道栏杆,进了一片荒地。她沿着一条旧车道走了一会儿,又从一道篱笆下面爬过去。
  为了不把水弄洒,她爬了两次。
  这是一条很长的、走出去又折回来的路。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卡萝兰满意了,相信她没被跟踪。
  她从那个荒废的网球场后面钻出来,穿过球场,来到草长得高高的草地。
  她在草丛中找到了那几块木板。木板重得吓人,像她这么大的小女孩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很难搬动。但最后,她还是做到了。她没有别的办法。她哼哼着,汗水直往下淌,总算一块一块把木板挪开。
  地面露出了一个深深的圆窟窿,周围砌着一圈儿砖。窟窿里传出一股潮湿、阴暗的气味。砖上长满绿色青苔,滑溜溜的。
  她打开台布,小心地铺在井口,又在井沿每隔一英尺放一个塑料玩具茶杯。然后,她往茶杯里斟水,加大它的重量。
  她把玩具娃娃在草地上放好,每个茶杯边放一个,尽力安排出玩具娃娃茶会的样子。
  做完之后,她顺着来的路向回走,钻出篱笆,沿着到处是灰的车道走,绕过商店,回家了。
  她抬起手,从脖子上取下那枚钥匙,摇晃着系钥匙的细绳,好像这把钥匙是件晃着好玩的东西。
  她敲了敲斯平克小姐和福斯波尔小姐的房门。斯平克小姐打开门。
  “你好,宝贝儿。”她说。
  “我不进去了。”卡萝兰说,“我只想问问,哈米什怎么样了。”
  斯平克小姐叹了口气,“兽医说,哈米什真是个勇敢的小战士。”她说,“幸好伤口还没感染。真不知道是谁干的。兽医估计是动物,可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动物。波波先生说,可能是一只黄鼠狼。”
  “波波先生?”
  “就是住阁楼套房的那位先生,波波先生。我想,他们一家人祖祖辈辈都是表演马戏的。罗马尼亚人,或者是斯洛文尼亚人,要不就是立陶宛人。反正是那几个国家。唉,我怎么也记不住那些名字。”
  卡萝兰从来没想到,楼上的疯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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