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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皇图-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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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使命?”
“直到有人看见这天地的归于一统,那时我们一切的信仰和牺牲才会被世人所明白,”李铉一在武士的搀扶下跨上骏马,回首看着大萨满,“一个平静的世界,天帝创造的极乐世界,没有战场的世界。”
大萨满呆了一呆,忽然追上几步:“极乐世界?……”
“够了,”李铉一并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和马蹄声一起远去,“在水中,你看见的,我也曾看见。大萨满是戎族最聪明的人,已经知道得太多了。没有谁能够阻止这一切,我们都不过是神明棋盘上的棋子。知道得太多,还不如蒙昧。”
李昱看见大萨满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完全的糊涂了,呆呆的眺望着远方,直到那支黑色的队伍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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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越国,白象城。
白皙的两指拈着一枚黑子静静地悬在棋盘上,许久,才“砰”地点落。
棋盘对面的人扫视局面,微微点头,坦然地推了棋盘:“臣输了。”
“上官卿还有半壁河山,难道不想涉险一搏?我听说麋鹿若是死斗,猛虎也畏惧啊。”
“臣倒是听说棋枰对弈是心战,本是治心之术,不在乎棋艺。臣在盘面上已经走到绝境,拼死一搏,只是搏陛下失手。上官是一介武夫,不懂士族的胸怀,却不愿做这样的事。”
“呵呵呵呵,”国王大笑起来,带着一分雍容的雅意,“不懂士族的胸怀?上官卿虽然生在草原,可是南下十多年,行止早已是公卿大家的风范了。”
臣子整肃衣甲,起身离席,右手一扯黑氅单膝跪下:“承陛下的知遇大恩,上官只望能够不辜负陛下的希望。”
对弈的两人装束全然不同。国王年过五旬,戴束发金冠,青袍博带,外面披了件织锦的中长衣,腰间的青绦上莹莹然是一枚青润的缅山翠玉。而臣子满头细细的发辫,以牛筋带束在脑后,身披一件油润的旧革甲,倒像是蛮族牧人的装束,惟有身上那件漆黑如墨的大氅上侧光显出层层的夔龙盘螭纹,是中原名家织匠才有的手工。
国王整了整袍袖,从容起身,自顾自地踱起步来。武士不敢怠慢,跟随在后。阔达九间的深静宫殿中静得生凉,窗外飞挑的屋檐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室内一片阴晦,看不清国王的神情。臣子微一低头,在平滑如镜的云石地面上看见了自己的面容,苍老的满是风霜的痕迹。
“已经老了么?”他在心中自问。
他又想起北方草原的风,不似这里的风暖软,像是爽利的刀锋,又像是蛮族呛喉的烈酒。牧人们赶着马群在那般的烈风中驰骋,老得也格外的快,苍老的面容像是干裂的木头人脸。这个年纪上,他的父亲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老人,每当抚摩他粗糙的大手,都觉得像是摸在剥落的片岩上。可是父亲依旧带着弓箭骑马,马鞍上悬着他的牛皮酒囊,里面是烈火烧喉的好酒。喝醉的时候,他会带着儿子走到附近最高的草坡上,拉那张祖传的马头琴,嘶哑的琴声在风中扭曲,像是化为鬼神的祖宗们一起唱和。
“阿爹……”他心底回响着这个称谓,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一个声音静静地说话。
“上官卿?”国王脚步一顿,忽然回头,“今天忽然召卿家进宫,并非仅仅为了赐袍,卿家猜到了吧?”
“是!”上官微微躬身,“内监急召,想必是有军国大事。”
“是,大事。”他们已经走到了窗口,国王伸出细白的手,拍了拍窗棂,遥遥地看着北边的天际。
“记得上官卿家初来西越的时候,曾经说起要建立一支骑兵,引种草原的健马,教习骑射,朕却没有应允。”国王淡淡地道,“可如今成国都以草原健马为坐骑,而南海国远在海滨,虽皆轻骑,亦骑射无双,我们西越的骑兵却默默无闻。上官卿是不是觉得朕错失了良机?”
“不敢,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是区区几支骑兵可以逆转的。”
国王笑了笑:“错便是错了,也不是不能承认。不过,我们就要有骑兵了。”
“骑兵?”
“一支不下五万人的骑兵,都骑最好的蛮族骏马,可以接连几天几夜奔驰不休,精通骑射。上官卿家以为如何?”
臣子动容:“五万人!?”
五万人的蛮族骑兵,这是一支可以横扫中原的力量。
“今天早晨,草原黄金家族的使者在烟波殿觐见,他带来了戎狄汗国大汗的手信,我们两国愿意互换人质,歃血为盟。黄金家族的金帐兵马、草原最强的骑兵,从此就是我们西越的朋友了!”
“与黄金家族订盟?”臣子完全愣住了。
“难怪卿家惊诧。中土夏族和草原蛮族,是世世代代的死敌,草原的门不对中原敞开,从成威烈皇帝开始算有五十年,从成武皇帝开始算有七百年。这个消息传到京师,真不知朝堂之上是个什么情景。”国王冷笑,“不过,朕可不管京师的衮衮诸公怎么想,就让他们眼红得睡不着觉好了!谁也毁不了这场南北之盟!一切都已经妥当,只差最后一步,打开中原草原的大门!杨家万世的功业,也该开始了。上官卿不为朕高兴么?”
上官一振战衣单膝跪下:“上官云逸恭喜陛下,愿为陛下……”国王挥手制止了他:“上官卿要为朕赴汤蹈火、出生入死么?朕可没有这个意思,朕要倚仗上官将军,成就万世的功业,怎么能让上官将军做那出生入死的勾当?朕所要的,只是上官将军奉朕仪仗旌旗,北上和戎狄大汗订盟。卿家,这可是南北之盟的第一功啊!”
听了国王的话,上官云逸却没有回答,他像是呆了一样。
第45章 上官云逸
国王皱了皱眉头:“怎么?上官卿莫非不愿意?”
上官云逸全身一震,像是从梦里醒来,急忙跪了下去:“上官不敢,上官为陛下效命,明知万死,也绝不推辞!”
“起来,起来。”国王恢复了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官卿家言重了。卿家出仕西越十年,宵旰勤政,朕当然清楚上官卿的心意。上官卿和申屠将军,都是朕的臂膀,缺一不可,还希望众卿尽弃前嫌,同心协力啊。最近常有些小人在朝堂上多嘴,上官卿不要心存疑虑,上官卿虽然出身草原,长于草原,但是朕从不以蛮夷相待。以上官卿之气度人品,即便中原世家,也不过如此……”国王挥着袍袖,侃侃而谈,却没有注意到上官云逸始终跪在那里没有起身,他的指甲抠在云石的石缝中,抠得发出细细的微响。
“诸事我都已经为你备齐,你还要什么,尽管向鸿胪寺开口。朕在都中日日北望,等上官卿归来的好消息!”国王终于想起要扶起上官云逸的时候,上官云逸已经在那里跪了许久。
“陛下,上官还有一言,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你我君臣一体,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
“大成朝铁律,私结草原蛮夷乃是叛国重罪。虽然我们西越领袖东南诸国,可是陛下要提防成朝朝堂有小人借机作祟,对我国不利。”
“呵呵呵呵,”国王笑了起来,“上官卿,你对中原的了解终究还是隔着一层啊。若说真是私通草原蛮夷,渤海,高俪,东瀛,哪一个不比我们西越有地利之便?而诸国的动静,又真的能瞒过成国的耳目么?我们这次这么做,自有人在京师看着呢,不过成朝皇室是不会来阻拦我们的,这个朕可以向你担保!”
远处高阁上传来悠长的云板声,太阳西坠,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傍晚。低胸宫装的侍女捧着傍晚时候用来焚烧的香木经过勤政殿前,遥遥地看见上官云逸单膝跪地向国王行了大礼,国王上前挽起他,牢牢握住他的手,似乎满是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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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叶蛋,细砂粽子,莲叶粥咧!”
“大饼,油条,脆麻花。热的哦!”
“风筝,竹蜻蜓,瓷娃娃,好玩的哦!”
“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的嘞!”
“黑芝麻糊咧!”
叫卖的声音充斥了街上每个人的耳朵。这座西越国的都城地处繁华的东南半岛,细细的长街两侧鳞次栉比,商铺的勾檐相连,商家争着生意,在店铺外支起了各色的布蓬。酒招在高阁处飞扬,远处明月池上轻舟划过,行人比肩接踵,这等繁盛,这等荣华,是中原大成朝才有的气象。
“撞着人了!长眼不知道用么?凤云街上你就敢骑马?”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感觉到背后马鼻喷出的热气,转身破口大骂。
他猛地住了口。他背后是一匹雄骏的黑马,披着金色缠枝梅花纹样的马衣,夔龙盘螭纹的纯黑大氅一直盖到马臀。夔龙盘螭纹和金色缠枝梅花,在西越都不是平常百姓可以用的纹饰。
马上的武士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沉默地望着远处。人群悄悄地闪开,黑马无声地踏着小步走过。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中,却有这么静静的一人一骑,让人觉着诡异。
“色勒莫(戎语意为利剑)……色勒莫……”耳边似乎有人喊他的名字,而世上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记得这个旧时的名字?
马头琴嘶哑的声音像是追着他从远处飘来,他闻见草原上的风,那股淡淡的青草味。他想起父亲亲手刻的木娃娃,拿一根马尾挂在家里帐篷的门前,那表示他的身高,每一年父亲就会稍稍把木娃娃提高一点,摸着他的头说:“色勒莫又长高了。”他又想起了火。烈焰燎天的大火,他至今还能感觉到那种可怕的灼热,他在火焰和夜色的缝隙中奔跑,他呼喊着他知道的每一个名字,可是没有人回答他。最后他站在了一顶被火焰吞噬的帐篷前,马尾被烧断了,他亲眼看着那个木娃娃落在地上,闷闷的一声,爆裂开来。
从那时起,一切都结束了。
不再有色勒莫,不再有金角堡。他们烧掉了它,连同他所有的一切都烧掉了,从此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
上官云逸感觉到他的手臂在革甲的遮蔽下绷紧,他握着拳,手臂上的青筋一定跳得像愤怒的蛇。周围熙熙攘攘,可是他被隔绝在这个繁华的世界之外,他恨不得放声大吼,有什么要从血脉中迸发出来。
“磨剪子咧,锵菜刀!宝刀铜镜,亮如新!”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灌进他的耳朵里。那股凶暴的情绪退潮一样消逝,上官云逸全身一凛,他早已立马在桥上。
这是明月池引水的一道小河——凤云河,蜿蜒曲折,上面飞跨着凤云桥,桥两侧也是摆摊的小贩。吆喝着磨刀的年轻人就站在他的马前。
长得颇清秀的磨刀人一脚踏着木凳,浅浅地笑着。都中这种走街串巷的磨刀人不算少,帮人磨镜磨刀刃,都是穷苦人,赚不到几个钱。
“要磨刀么?”年轻的磨刀人仰头看着上官云逸,“我们磨得很细的。”他年轻黝黑的脸上带着快乐的神情,远不像其他面有菜色的磨刀人。
上官云逸微微犹豫一下,他抄出了鞍袋中的长刀递给磨刀人:“就请帮着把刀锋磨利。”
“好,好!”磨刀人身边一个吊眼的汉子凑上来接过了刀,跨上木凳,提出一个陶罐,一只粗黑的大手往磨石上抹着清水。长刀从质朴的皮鞘中脱出,像是一股冰气冲了出来,一片收敛的寒光在刀身上流动,靠近刀镡的地方细字铭刻着“掣电”两个字。
汉子捧着那柄长刀,愣住了。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刀啊,”年轻的磨刀人淡淡地说,“不如让我来教你一些磨刀刃的小办法如何?”
“夫子请,夫子请。”汉子急忙起身让了开来。
“夫子?”上官打量着年轻人,看见了他洗得发白的袍下,那条粗麻搓成的腰带。
那是个墨家学派的墨者,只有他们才习惯围这种粗麻搓成的腰带。
上官云逸听过墨家学派这个名字。那是一个诸子百家的学派,墨者多来自社会下层,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教育目的,“孔席不暖,墨突不黔”,尤重艰苦实践,“短褐之衣,藜藿之羹,朝得之,则夕弗得”,“摩顶放踵,以利天下”,他们“以裘褐为衣,以跂蹻(草鞋)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生活清苦。据说墨者可以“赴汤蹈刃,死不旋踵”,意思是说至死也不后转脚跟后退。墨家的徒众都是些苦行的墨者,在中土物欲横流的大都市并不常见他们的身影,倒是在荒僻的野村山镇,经常会见到这些克己和善的人。他们也并不传教,墨家修会的“法”是要去求的,平常人不求他们,他们也就不认为你有得法的资质。不过对于贫苦的人,墨家墨者们却是很受尊敬的一些人,被尊称为“夫子”。也许是因为游历,他们的知识广阔得难以想像,他们也从不吝惜把这些知识传授给需要它们的人。他们并不劳动,靠着旁人施舍的食物为生,可是往往他们所教给别人的,远远多于他们得到的。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毫不吝惜于把自己仅有的食物分给穷人,即使自己下一顿就要饿肚子。
“若是磨刀,用水要足,干磨会留下痕迹的。要从一面磨,两面磨会伤你的刀刃,还要单从一个方向打磨,否则也很损刃口。”年轻的墨者边磨边说,看来那个汉子是个初上手的磨刀人,墨者是个指导他技术的老师。
“真的是柄好刀呢!”墨者抬头看着上官云逸笑,“但是还不算名刀。”
“夫子好眼力。只是柄年轻时候从铁匠那里买来的武器,用得顺手罢了。”上官云逸也用了这个称呼以示他的尊敬。
“是位将军吧?”墨者笑笑。
“怎么看出来的?”
“将军的马衣和大氅,都是很名贵的手工啊。还有将军的眼神,经常上战场,指挥成千上万的军队,那眼神是跟一般人不一样的。”
上官云逸也笑了笑:“是啊,眼神总是瞒不过人的。”
“嗯,还看得出将军有心事,”墨者认真地点点头。
“是么?”
“有什么事很意外,也很犹豫吧?”
上官云逸心里一惊,不由得警惕起来,冷冷地打量着墨者。
“被我说中了。”墨者抬头看着上官,快乐地笑着,“我觉得将军对我有敌意了。”
上官云逸和他对视,努力想要从那双年轻快乐的眼睛里看进去。墨者倒是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耸耸肩膀,继续磨刀。从他的眼神和动作,上官云逸只看见了单纯的快乐,和无忧无虑。
第46章 谁是最大的敌人
“是因为不是同一种人吧?”上官云逸在心底感叹了一声。
上官云逸从墨者的身上收回了目光:“我有些事情,想请人为我解惑,可是找不到这样的人,夫子可以帮我么?”
“我们这样流浪的人,不太懂军国大事的,不过将军若是愿意告诉我,我一定会努力回答。算是感谢将军请我们磨刀吧。”墨者笑着,“吆喝了半个上午,都没有找到一个客人,是我的吆喝不够好吧。”
“夫子有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上官云逸斟酌着词句,“为了一件事,你努力了很久,恨不得粉身碎骨也要做成,你每个夜晚都辗转难眠,时时都觉得痛苦包围着自己,只在梦想有朝一日可以达成那个心愿的时候,才能获得片刻的慰藉。”
“这样令将军难忘的事情……是仇恨么?”墨者笑着问道。
上官云逸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但是最终你都没有能完成心愿。你渐渐地麻痹了,也渐渐地忘记,甚至自己都不太愿意去想。这时候你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一些,不必再为那些旧事困扰,可以安静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可是你忽然发现,一个机会就在你的面前,你自己都要放手不管的时候,达成那个心愿的机会终于来了!晚来了几十年!你会怎么做呢,夫子?你还会回到以前那种心境中么?”他这么说的时候,默默地从凤云河上看出去,看着北方。他感觉到胸口中有东西在翻滚,像是腥浓的血。
这次轮到墨者犹豫了,过了好久,他低声说:“将军,你的拳握得很紧……”
上官云逸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松开手,掌心留下深深的指甲印。
“其实将军心里还是明白的。对么?”墨者歪着头看他,“将军只是害怕再回到以往的心境里去。可是那心境还在那里,将军只是不愿想它。也许将军可以把那些不高兴的事情都压下,放弃这个机会,可是终有一天,那些心绪还会泛起来,将军那时会很后悔的吧?”
“你是说……”
“也许这么说太玄了。”墨者抬起头对着上官云逸笑了笑,“不过世上的事情,常常都是这样,有的人求得太急切,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有的人放弃了,却又得到了。其实得得失失又算什么?最终还是都要失去的,只可惜很多人在得得失失里面失去了自己的心。”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将军其实已经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了吧?世上多数的人,都是凡俗的人啊,你追着的东西,明知道不应该,知道最后都是一场空虚,可是还是忍不住要去追索。就这么追着,追着,得到了,又失去了。”墨者将一罐清水淋在刀上,雪亮的刀锋耀人眼目,“然后人就死了。”
他年轻的脸上多了郑重的神情,双手托着刀捧给上官云逸:“虽然说起来那么悲伤,可是终究逃不过呢。”上官云逸接过刀,默默地弹着刀锋。
“按照将军心底所想的去做吧,要后悔,也是将来的事情。”墨者摇摇头,“将军沉迷得很深,不是超脱凡俗的人。”
“是。”上官云逸低声说着,从腰带中摸出一枚金铢,恭恭敬敬地放在墨者的手中。
他兜转战马,直起了腰,就此离去。忽然间他什么都不再想,那种烦恶,那种困扰,如今都不再是问题,他知道自己眼睛中的神色恢复了坚毅,比以往更加的锐利,有如发硎的利刃。
“给了一枚金铢!真是大出手!”汉子凑上来贪婪地看着墨者手里的钱。
“这是你的。”墨者把金铢递给他,转而去看上官云逸的背影。
“夫子,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我每句都懂,就是不明白。”
“要杀很多的人吧?”年轻的墨者轻轻叹了一口气。
“夫子?”
“其实我也不太懂,”墨者摇了摇头,“不过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心愿是什么,但是像将军那样的人,完成一个心愿要杀很多很多的人吧?”
“那夫子不劝劝将军?”汉子诧异地说,“墨家的夫子也是惜命的吧?”
“人活在世上,都很不容易,不过,”墨者低声说,“又有什么办法呢?”
※※※※※※※※※※※※※※※※※※※※※
“咚!”最后一声鼓响。
牛皮大鼓的余声像是天边远远传出去的雷。李昱一掀帐门口的羊皮帘子,双手撑着地面跪在地毯上,大口地喘息着。
金帐中出奇地静。他赫然看到,四个王子都是半跪在地上等着他们父亲的召唤。
豹皮坐床上的大汗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他踞坐在那里,扶着一张小案子,案子对面是一个披黑斗篷的人,风帽遮住了他的脸。
小案子上的银盘里是烤羊,银碗中是羊奶。能够被赐坐床,和大汗对面饮食,是戎族最高的奖赏。只在立功的人身居极位,无法再给予其他奖赏的时候,才会有“赐坐床参政”的恩典。几个王子记事以来,没见到几个人有过这样的殊荣。
“离开家乡很久,怀念草原么?”大汗笑道。
“草原倒是不怎么怀念。”披斗篷的人切了一大块羊肋排放进嘴里咀嚼,“不过怀念者别夫人的獭子肉和黄羊肉排,大汗若是不留我,我已经在者别将军家的帐篷里了。”
“大萨满!”王子们都听出了那个声音,披斗篷的人一把掀掉了头上的兜帽,闪亮的光头,纯白的长须。
“起身吧。”大汗挥挥手。他瞟了李昱一眼,李昱想要退出,大汗却点了点头,示意他留下。
大汗的目光在儿子们脸上扫过:“大萨满带来了好消息。我想先告诉我的儿子们,所以大汗王、首领和将军们都在外面候着,叫你们先进来。不过要听这个好消息,先要答我的问题。谁答得好,我有赏赐。”
“是!”王子们一齐回答。
大汗点了点头:“你们也都不小了,都该知道军事,那么我们戎族,最大的敌人是谁?”
巴雅尔迟疑了一下,去看岱钦,岱钦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没主意。戎族地处草原,西有“白民国”,北有巨人部落,向东面对大海,有海上国家的侵扰,南面则是中原成朝虎视眈眈,虽然可以说面面受敌,但也无所谓强弱之分。
“是巨人!”一个声音打破了安静。
“吉达?好,你说,为什么是巨人?”
“我们戎族多的是骑兵,又擅长射箭。海国的船和弩虽然强,却不能上岸,中原人的武器好,铠甲精,可是他们没有我们跑得快,我们三万骑兵杀他们十万人。中原现在学我们建骑兵,可是又怎么比得过我们的怯薛骑兵?”吉达大声说,“只有巨人是我们的对手。他们身高体壮,不骑马却跑得和战马一样快,不披甲胄,可是中了我们的箭根本不怕,打起仗来以一当百。所以儿子以为是巨人,若是能得一支军马,儿子愿意带兵去北边冰原驻守,叫巨人不敢踏进我们的草场!”
“巨人是强敌。”大汗摇头,“但是,不对。”
“中原人!”
“是海国人!”
巴雅尔和岱钦不约而同地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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