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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大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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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黄金荣点点头,对谢葆生说,“你回去告诉沈大哥,就说这事我黄某爱莫能助。手下弟兄们要靠烟土生意养家糊口,我不能断了弟兄们的财路。”

其实黄金荣不买账,沈杏山也并不在意,就算黄金荣手下弟兄来抢土,那也不过是小来来,九牛一毛。既然已打过招呼,出了什么事体他黄老板就得自己担着。

这个道理黄金荣自然明白,所以谢葆生离开后,黄金荣依旧是忧心忡忡,愁眉不展,让他的两员心腹大将赶紧想办法。

两天后,杜月笙有了计策。

“眼下‘大八股党’财势浩大,正面火并办不到,唯有智取。”

杜月笙只是在继母失踪前念过几天私塾,应该说大字不识几个,但他爱听说书,特别是《三国演义》,听了一遍又一遍,自然懂得“力敌”与“智取”之分。他认为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搜罗亡命之徒,组织一支精干队伍,躲在暗处,与“大八股党”对抗。

桂生姐当即表示赞同,黄金荣却不免担心。

“亡命之徒白相地界遍地都是,可要找几个有真本事又忠心肯卖命的不那么容易。”

“话虽如此,却也不妨一试。”杜月笙思索着,心里却已经有了人选。

招兵买马,组建一支精干队伍,这对杜月笙来说,无疑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出道几年,杜月笙虽然有了一大帮铁杆弟兄,但真正能成为左膀右臂的几乎没有几人。这次,他可以公开招兵买马了!

不久,杜月笙便拉起了八个人的精干队伍,他把这支队伍带到上海豫园大假山的望江亭上,一排九人齐刷刷地站在亭子里,凭栏远眺。但见江面上帆船点点,沿江码头一片繁忙。

“吴淞口!”站在正中的杜月笙用手指着远处的吴淞口,铿锵有力地说,“我们就是要从那里开始,把沈老大切断的财路接起来!”

两旁左右的八个人,一齐远眺着吴淞口,一个个面容严肃,斗志昂扬。

这八人中,第一位是杜月笙的老朋友,花园阿根顾嘉棠。他方头大耳,个子不高,却有着霹雳火、猛张飞的个性,是“男儿由来轻七尺”一型的侠义人物。

第二位是大名鼎鼎的芮庆荣。芮庆荣以膂力过人而闻名于上海滩。他祖上世居上海曹家渡,以打铁为生。芮庆荣自幼练就一身过硬功夫,膀阔腰圆,臂力过人;脾气急躁,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拼命三郎之风。

第三位是“花旗阿柄”叶焯山。阿柄“是他的小名,”花旗“在上海人心目中意指美国,因为美国的星条旗看来似乎花纹很多。叶焯山曾在美国领事馆开过汽车,因此得名”花旗阿柄“。叶焯山的绝活是枪法准,在任何一个房间里,无论何时何人向天花板抛一枚铜板,无论他本人隔着羊毛围巾、大衣皮领还是西服绑紧,都能迅速从肋下抽出手枪,一弹击中到达最高点未来得及坠落的铜板。

第四位是球僮出身的高鑫宝,他个子高,骨头硬,在网球场上给外国人捡球,训练出一口无师自通的英语,和眼疾手快反应敏捷的本事。论头脑灵活和随机应变,在”小八股党“中无第二人可比。

这四人便是日后闻名于上海滩的”小八股党“中的”四大金刚“。

另外四位是杨启棠、黄家丰、姚志生、侯泉根,都是卖气力的工人出身。平时见多了江湖中人的奢侈和阔绰,巴不得有个一试身手的机会。尽管他们不在白相地界,但杜月笙的鼎鼎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在他们的心目中,杜月笙早已是大亨了,如今能和”亨“字号人物称兄道弟,简直就是一个筋斗跌到青云里了。

回过身,厅柱上已挂好”刘关张桃园结义“的锦绣挂幅,石桌上摆好猪头三牲,两侧燃起一对蜡烛,三支线香。

九个人排成两行,跟在杜月笙两旁和身后,面向”刘关张桃园结义“锦绣作揖,下跪,起誓:

“关帝神明在上,我等九人,义结金兰,共闯码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有异心,天打雷轰……”

起誓之后,仆人送上一酒坛。杜月笙打开盖子,倒满一只大海碗,抽出匕首,朝左手食指一划,鲜血滴入碗中。其他人依次效法。

然后,杜月笙端起大海碗,猛地喝下一大口,将海碗递给顾嘉棠。顾嘉棠喝过后依次下传。

——这就是杜月笙和他的八个把兄弟,后来威震上海滩的“小八股党”。

于是,1918的冬天,杜月笙有了自己的铁杆核心队伍——“小八股党”。

杜月笙对朋友历来真诚,和顾嘉棠这八人相处,更是亲亲热热,不分彼此,食则同席,出则同行,使这八人无不心悦诚服,死心塌地,八个人一条心——跟牢杜月笙,出生入死,流血拼命。

杜月笙严格的训练他自己和他的“小八股党”,每次出动都有严格的行动方案:精密的调查,妥善的布置,猛如鹰隼的动作,疾似狡兔的撤离。他们要以神出鬼没的行动,痛击“大八股党”对烟土财香的垄断。

黄金荣和桂生姐十分惊奇,一向文质彬彬,甚至有点弱不禁风的杜月笙,分明是一个筹思谋策、运筹帷幄的军师角色,怎么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拉起一支剽悍凶猛的快速部队?

同样令黄金荣和桂生姐惊奇的是,他们所忧心的抢土的困难,转眼之间便在“小八股党”面前得以化解。

“大八股党”化暗为明,接货有了武装押运,方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土商们早已大发其财,资金雄厚,均以每艘10万银元的代价,包租远洋轮船,将烟土直接从波斯口岸运到上海,每船动辄以千百吨计。运土外轮抵达吴淞口外的公海后,“大八股党”这边早已接到电报,将接货的小船舢板排成队,由便衣军警荷枪实弹,沿途保护,前往接驳。小船装货之后,依旧列队而行,经高昌庙、龙华而进入英租界。沿途岸边,更是便衣军警林立。

在这种情况下,再也没有“挠钩”、“套箱”抢土的机会了!但杜月笙自有办法。第一次下手,便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那天深夜,北风呼啸,天寒地冻,黄浦江面风波荡漾。

远处,吴淞口外无声地升起两颗信号弹,两道白光划开黑暗的夜空。

这边岸上,顷刻间人影幢幢,迅速沿江岸拉开战线。江面上小船舢板列队驶向吴淞口。

紧接着,但见同样两颗信号弹从江边升起。

——这是“大八股党”在为潮州帮土商接驳。

很快,小船舢板载货后,依旧列队驶离吴淞口。最后一只船没有装货,船上是专门负责巡视海面动静的军警。

不料,就在几个人四处张望、巡视的时候,小船无声无息地翻了,几个人还没来的及哼一声,便被按到了江底。

与此同时,后面的一只舢板悄悄离开了队列。当舢板上的人发觉后,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便已人仰船翻……

风声、水声,在江面上汇成震耳欲聋的和弦。一切的声音,全部被淹没在这声势浩大的和旋中之了……

一只只装满烟土的麻袋浮上江面。

不知从什么地方划来一只小船,将麻袋一只只钩近,拖上小船。转眼之间,小船箭一般地驶向岸边。

旗开得胜,一船烟土,价值几万银洋,“小八股党”个个欢呼雀跃。

回到黄公馆,桂生姐和黄金荣眉开眼笑。杜月笙这个黄府功臣坐在旁边,仍像初入黄公馆单独寻土归来一样,谦恭、低调。

“月笙,了不起!为兄没看错人!”这时候的黄金荣已经和杜月笙做了亲家,这个年长于杜月笙20岁的大亨,却也甘愿纡尊降贵,和杜月笙称兄道弟起来。

通过这次“抢土”,杜月笙看出“大八股党”在护送烟土过程中的种种漏洞,这更激发了他放手大干的决心。由于运土途径水陆兼程,路程相当长,即使人手再多,“大八股党”也防不胜防。杜月笙便率领他的“小八股党”,趁月黑风高,或雨雪载途,适时出击,来无影,去无踪,窥伺到一个空隙,立刻一拥而上,抢到一包两包,掉头就跑。由于每次布置周密,出手方式不同,令“大八股党”无从防范。

这时候杜月笙抢土的大手笔,已不同于黄公馆早前的零星抢土。无论是黄公馆还是杜公馆,都不可能有足够的地方作为这些烟土的临时存放地。事前,杜月笙已看好一个囤积烟土的好地方——潮州会馆。

潮州会馆位于三马路,地处偏僻,房屋幽深,人迹罕至。会馆后面是一排排阴风凄凄的“殡房”。殡房里的棺材排列成行,有的装进了尸体——客死异乡等候家属扶柩还乡的潮州人;有的是空棺,是一些做善事的潮州人买来存放在那里,以备同乡救急用的。

杜月笙看中了潮州会馆这个地点,和殡房里的空棺材,于是买通了会馆的管事人。每当抢了土,便运来放进空棺材里。然后再化整为零,等候时机卖出。

但会馆里的空棺材有限,抢来的烟土很快就没地方放了。与此同时,法租界的几家土行原是向英租界土商进货的,但在“大八股党”保护下的土商任意操纵价格,令他们十分不满,如今听说杜月笙手里有土,便派出代表同杜月笙交涉,希望能从他这里进货。

面对这种情况,杜月笙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正是这个想法,使他的烟土生意更上一层楼,也为他的发迹、崛起架起了天梯。

开办三鑫公司

杜月笙的想法是开一爿土行,但他知道,黄金荣碍于身份,不会答应公开卖“土”,于是避开黄金荣,先去找桂生姐商量。

桂生姐听完杜月笙的想法,点头赞同。

“只是……”桂生姐同样担心黄金荣会持反对意见,“先不要让老板晓得,做起来再说。”

天大的一桩生意,桂生姐就一个人拍板了,而且担起了瞒着黄老板的干系。这让杜月笙着实佩服。爽快、干练、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女中豪杰!

“需要多少投资?”桂生姐问。

“要买幢房子,装修装修,再预备些办货的本钱,加上手里的货,两三万就可以吧。”

“好。”桂生姐表示赞同,又说,“哪些人入伙,各人负担多少股本?”

“不管老板晓不晓得,都要算一股。”杜月笙试探地说,“桂生姐你一股,我一股,金三哥一股。每股5000,一总两万股本。”

“我跟老板只算一股。”桂生姐干脆地说:“你一股,金廷荪一股。每股出一万,一共三万块钱。”

三万块钱自然比两万块钱运作起来要宽裕,但杜月笙却皱了皱眉。

“知我者莫过于桂生姐也。”这是杜月笙偶然醉酒后对他的结发之妻沈月英吐露的心声,由此引来沈月英醋意大发。但这确实是杜月笙埋在心里没对任何人说过的肺腑之言。

杜月笙一皱眉,桂生姐立刻心里了如明镜。

“是不是你股本不够?”桂生姐笑笑问。

杜月笙点点头。

“差多少?”

杜月笙没说话。桂生姐又笑笑。这笑容里带着嗔怪和宽容、也带着妩媚和暧昧,但更多的是理解和息息相通。

桂生姐打开保险箱,取出两万块钱的钱庄庄票,交到杜月笙的手上。

“你现在不是孤小人一个了,娶妻生子,肩上就担了责任。给朋友花钱,不能花脱了底。”

这一刻,杜月笙觉得,桂生姐更像慈母,像姐姐,言语间透着的那种亲情,已经远远超过了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他甚至有些不明白,这么好的女人为什么会跟了黄金荣。黄金荣那一脸的浅麻子、五短的身材,永远挺胸腆肚、敞胸露怀、“三字经”不离口的做派,哪一点配得上桂生姐这样既精明强干,又温柔体贴的好女人!

杜月笙收起两万元庄票,下楼去找金廷荪。

在黄公馆,杜月笙和金廷荪是走得最近的弟兄。同是黄老板和桂生姐的心腹大员,两人一文一武,在黄公馆的诸项事务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金廷荪是浙江宁波人,绰号“金阿三”,是素有“长江一只虎”之称的青帮“大”字辈王德霖的关山门弟子,属于“通”字辈,比杜月笙高一辈。但由于两人私交甚好,杜月笙从不称他“爷叔”,终其一生都是喊他“金三哥”。金廷荪心思缜密,精于盘算,善摸行情,算盘子打得十分精确,是黄公馆唯一的“理财家”。所以说到合伙开公司,杜月笙和桂生姐都想到了金廷荪。

这会儿金廷荪正在混堂里“水包皮”。杜月笙找到金廷荪,如此这般一说,金廷荪一听,好事啊!立马答应下来。两人在洋盆房间隔着张茶几,就开始商讨公司章程等诸项事宜,最后商量公司名字。杜月笙想了想说:

“三鑫。”

“三鑫?”

“一二三的三,三个金字的鑫。”杜月笙笑着说,“老板的名字里有个‘金’字,你的尊姓也是‘金’,就我杜月笙没有金,只好托你们的福,算一金吧!”

三鑫公司由杜月笙任公司董事长,金廷荪任总经理。最初设在法租界自来火街宝成里二号,写字间和仓库连在一起,从弄堂口起有一道道的铁栅栏,安南巡捕夜以继日分批守卫。

由于一开张便生意红火,黄老板不久便听到了风声。黄老板历来珍惜羽毛,珍惜他在巡捕房总探长的职位,又一贯处事谨慎,因此烟赌两档生意从来不曾公开出面。如今见这一爿公司已经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自然乐得分肥,哪里还有反对的道理。

杜月笙见黄老板默认了,赶紧和金廷荪一起,笑眯眯地呈上账簿。黄老板一看盈利数字,很是吃了一惊,两个小兄弟居然做出这么好的成绩。此后,黄金荣开始参与公司事务,做起了三鑫公司的幕后董事长。

三鑫公司包揽了法租界烟土的全部零售与批发,业务做得红红火火。但和英租界相比,仍然是小巫见大巫。当时财力最雄厚的潮州帮大烟土行,郭煜记、郑洽记、李伟记,以及本帮人士所设的广茂和等,都开设在英租界棋盘街麦家园一带,属于“大八股党”的势力范围。三鑫公司想拓展营业,一时难以冲过“大八股党”把定的那道关口。

恰在此时——刚刚进入1919年,国际社会宣布禁烟,禁烟会议将在上海公共租界召开。消息传来,杜月笙为之一振——

公共租界即英租界,在英租界召开禁烟会,那些财力雄厚的烟土行岂能坐以待毙?要想继续发财,只有一条路:迁居法租界。

然而,杜月笙和他的“小八股党”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北洋军阀政府的一道禁烟令便颁布下来,令曰:鸦片危害最烈,已经明颁禁令,严定专条,各省实力奉行,已着成效。惟是国家挽回积习,备极艰难。所有前次收买存土,业经特令汇集上海地方,克期悉数销毁。……致私种、私运、私售,均将厉禁,并当各懔刑章,勿贻伊戚。

当金廷荪将一纸禁烟令带给杜月笙的时候,杜月笙正在三鑫公司的大写字间里踱步,正在考虑着怎样从“大八股党”手里,接过英租界那一大批土商的保护权。

金廷荪将禁烟令念了一遍,然后说:“看样子北洋政府真要借禁烟会在中国禁烟!”

“没那么简单。”杜月笙说,“外国人只要有税可收,只要那些头头脑脑的有红包拿,有油水捞,才不会理会中国的禁烟令。”

“道理是这么道理,可北洋政府选中这个时候下禁烟令,分明是想借机在租界禁烟。”金廷荪提醒说,“月笙,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想办法应付一下。”

“是要应付,三鑫刚刚开张,不能就这么让他给禁了!”

第二天,金廷荪又带来了最新消息:北洋政府总统徐世昌派出的禁烟专员张一鹏,将于1月17日抵达上海。

“听说沈杏山已备了一份厚礼,我们也应该早做准备。”金廷荪通报说。

“这次北洋政府动静弄得这么大,送铜钿未必解决问题。”杜月笙思谋着。

“不送铜钿,那不等着让他开刀吗?”金廷荪有些不明白。

“送铜钿的,必定少不了。”杜月笙分析说,“可他最需要的,不是铜钿。既是在中国开禁烟会,人家自然看着你中国政府的举动,各界人士也都在看着。他要是不禁烟,回去没法向北洋政府交差。”

“你的意思是……”

“送铜钿不如送名声。”

“名声,怎么个送法?”

“就是一张纸。”

“一张纸?”

“对,把这张纸送给他,就等于给他送了名声。”

金廷荪有些明白了。杜月笙又对着他一阵耳语。金廷荪一边听,一边点头。

“好,我们马上行动,给他准备这张纸。”

收买禁烟大员

几天后,张一鹏如期而至。

正如杜月笙所料,张一鹏一到上海,就被租界、华界的头头脑脑包围了,其中,自然少不了“大八股党”的头目沈杏山。无休止地宴请,没完没了地奉承,当然,还有塞不完的铜钿。也正如杜月笙所料,这铜钿对张一鹏来说有些烫手,中外各界都在看着,送铜钿的这帮人暗中都在较着劲,一个闹不好就会让他翻船。

事实也正是如此,每当他打听鸦片走私、贩运、贩卖等一系列情况时,那帮人便三缄其口,一个个成了闷葫芦。

几天过去了,张一鹏除了吃了一肚子的好杂碎,禁烟的事毫无进展,甚至他连一点烟土的影子都没见着。他晓得周围的人都在瞒他、骗他,欺负他两眼一抹黑,有劲使不出。这让他憋了一肚子的无名火无处发泄。

这时候他突然发现,围着他转的这些人里竟然没有法租界的人!法租界是黄金荣的地盘,不仅黄金荣牌子叫得响,就连他手下一步蹿红的杜月笙,对张一鹏来说也是如雷贯耳。这对师徒历来各界通吃,谁都不得罪,为什么对北洋政府的张一鹏就不理不睬呢?

正当张一鹏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张印制精美的请柬,送到了张一鹏的面前。

与其他讨好张一鹏的人不同,杜月笙宴请张一鹏,选在了一品香旅社的一个高级套房里。一品香旅馆是建于清道光年间的一家老式旅馆,叫堂差的牌子响,都是一水的秀丽婀娜的江南美女,从而使一品香在花界颇有声誉。

事先杜月笙已经打听到这位钦差大人的嗜好——不亲烟赌,好美人。于是投其所好,选在了一品香。

张一鹏应邀赴宴,一进高级套房,见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一个人,不觉略略一惊。这个看上去不到30岁的瘦高个年轻人,想必就是杜月笙了。他原以为黄老板会带着一帮心腹大员在此恭候呢!

杜月笙起身迎上去。

“杜某在此略备薄酒,不成敬意,望张专员海涵。”

在杜月笙寒暄的时候,早有江南秀女服侍张一鹏脱掉大衣,引领到沙发前落座。

“敝人久仰杜先生大名,理应登门拜访,不意杜先生破费,实在不敢当。”

“哪里哪里,张专员乃总统钦差,公务在身。杜某本想请专员光临寒舍,又觉多有不便,就包了这个房间,如若张专员不嫌弃,在沪执行公务期间,不妨在此下榻散心。”

张一鹏已见识过这家旅馆进进出出的江南秀女,闻听此言,立刻明白杜月笙的用意。看着坐在对面这个沉着冷静、谈笑自如、恭敬而又不失身份的年轻人,张一鹏心想:杜月笙果然非同一般!既然是两个人的宴会,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果然,酒菜上齐之后,两人边吃边聊,杜月笙开门见山:

“恕杜某直言,张专员赴沪禁烟,怕是不会一帆风顺吧?”

“是的。”杜月笙的一句话勾起了张一鹏的烦心事,“不怕杜先生笑话,敝人到沪数日,还不曾见到鸦片烟的影子。请问杜先生有何见教?”

“在上海做烟土生意的,但凡没点实力,没点靠山,怕是一天都混不下去。专员找来了解情况的那些人,恐怕对烟土多少都有染指。所以……”

张一鹏默默听着,不明白杜月笙此话什么意思。杜月笙未必没有发过烟土之财,特别那个响当当的三鑫公司,他对此还是有所耳闻的。岂料,杜月笙就像晓得张一鹏脑瓜里转的什么念头一样,话锋一转,朗声说:

“不错,我杜某人也发过烟土之财。当着明人不说假话,专员此次执行公务,绝不愿空手而归。我可以交100箱大土给专员处置。”

杜月笙的直截了当,让张一鹏又一次深感意外。

“租界烟土行多得很,杜某人做得绝不是最大的。和公共租界的土行相比,杜某人的三鑫公司实在是九牛一毛。”

看似无意中,杜月笙点出了英租界的土行,而英租界土行的保护神沈杏山,也就顺理成章地快要被抛出了。

“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或许对专员此行有所帮助。”杜月笙说着,递上了他和金廷荪商议之后,又请黄老板过目圈定的那张单子。

张一鹏看着这张单子,不得不对杜月笙暗暗佩服。正如杜月笙所说,“在上海做烟土生意的,但凡没点实力,没点靠山,怕是一天都混不下去。”这些土行的靠山自然有大有小,有他管得了的,也有他管不了的。杜月笙的精明就在于,他所列出的名单,都是他这个小专员管得了的。对于那些势力通天的大土行,那些碰一下便会惹一身麻烦的买卖,杜月笙都巧妙地略掉了。

当然,张一鹏一眼就看出,这张单子里,没有一家是与三鑫公司有关系的公司。这一点,两人心照不宣。

还有一点,是张一鹏端详很久才发现的,被列入名单的,大多数是英租界的土行,而在保护人的条目下,英租界华捕探长沈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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