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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凶猛-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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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人数不会比孙恩搞的少,虽然也间接地把司马元显的中央政府给逼到了绝境。
这时候,桓玄的另一封奏章又很合时宜地出现了。应该说这是一篇有水平的奏章,它还有个专有名词——讨逆檄文。
文章文采横溢,大气磅礴,通篇有三个主题思想:孙恩不是你灭的,王恭是无辜被害的,大家没饭吃都是你和你爸逼的。
就是这篇文章,高屋建瓴地分析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让人民群众认清了所谓乐属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也彻底让司马元显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在政治上极其被动。
平时把人当草民当奴才,打仗时就要求老百姓是主人翁,没有这样的理。司马元显此时开始感觉脖子冰凉,自己的那班臣子看自己的眼神发绿(也许是饿的,也许是恨的),再不做点事转移下群众的视线恐怕就来不及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短,这是做人的规矩。何况,当着全天下人讲他放臭屁的事他能干吗?这个梁子算结成死结了。
死结的结果就是甩开胳膊干吧。
公元402年,司马元显封自己为骠骑大将军、征讨大都督,指挥所有政府军队,刘牢之为前锋都督,司马尚之压后,共同出兵征讨罪大恶极的前南郡公、荆州刺史桓玄!
他还把年号给改了,“元兴”,作为一种提振士气的手段吧。
司马元显和桓玄就像两个赌徒,倾其所有,去进行一场危险的赌局。他们使用的筹码是无数人的生命,赌注是自己的生命、财富和所有的一切。
在中国传统中,内家拳的宗旨是“后发制人”“以静制动”“贯穿一气”,而这一切在《九阳真经》的残本中早已有记载了:“彼不动,己不动,彼微动,己已动。劲似宽而非松,将展未展,劲断意不断……”
桓玄似乎修炼过《九阳真经》,只是没练成,他想后发先至,可没想到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司马元显真的敢调动军队,还有自己最为惧怕的北府军打头阵,心里有些胆突。于是关键时刻有产阶级的软弱性战胜了革命性,他不想进攻了,保住家底就不错了。
但他的手下不干了,咱干的是造反,哪有往回退的道理,向前一步是人生,退后一步是黄昏。
就这样,桓玄勉强着带军前进,只是走走停停,一直观望。
而司马元显更逗了,自从封了自己为剿匪总司令,也是心里的胆子缩成了细胞,上了开拔的船队居然就住在船上了,一动也不动。
两边就这样上演着静坐战,直到一个怪兽打破了僵局。
驺虞,一说白虎,最新说法是大熊猫,在当时被普遍认为不是凡物,可以“驱鬼神,避小人”,让世界和平。司马元显就让手下带着这么个玩意向桓玄劝降。
桓玄本来也是害怕,但一看这么个“功夫熊猫”来了,当时精神了。桓玄是个阴谋家,阴谋家最懂的就是心理学,双方都亮出刀剑准备干了,突然派这么个牲口来当和事佬,傻子都知道,谁心里没底了。
在知道司马元显比自己更害怕的时候,不用再犹豫什么了,证明对方比自己更怂,冲,干掉更怂的对手。
司马元显没底,是因为对北府军没底。
桓玄没动,也是因为北府军没动。
北府军没动,是因为刘牢之又在摇摆。
刘牢之是个雇佣兵头子,他的原则是谁给的钱多,就给谁办事,道义规则在他那儿行不通。
司马元显爱财,爱财的人不会大方,因此两个人就有了芥蒂了。
当初刘牢之反叛王恭,司马元显许诺的一切都是笑谈,只给官衔,不给待遇,听着很蒙人,实际上很坑爹。
军饷基本靠抢,中央政府从来不做财政预算,官倒是封的不少,可一块封地都没有,所以在孙教主叛乱的时候,北府大军基本按兵不动,一方面是在抢东西,一方面是在看司马元显的笑话。
可刘牢之自己也没想到,横空出了个刘寄奴,愣是把几十万人的邪教给打得满地找牙,想向主子邀功不成,反而遭到一番奚落。
作为失败的典型,他实在是太成功了!
正在他郁闷地拿起屠刀不知道该杀谁的时候,他的堂舅何穆,悄悄从西边来到潥洲(他此时的驻地)——带着桓玄的嘱托来的。
何穆对刘牢之展开外交攻势:“老刘,我是知道你的,你功劳很大,但自古功臣的归宿大多是断头台,何况你的主子是个只管自己的毛头小子。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手下这几万人好好考虑一下,如与桓玄交战,胜了,司马元显要杀你!败了,桓玄要杀你!能不慎重选择吗?如想长保荣华富贵,不如彻底改变立场,倒向桓公!桓公是大度之人,必不追究。古时管仲曾射中齐桓公的带钩,寺人披曾斩断晋文公的衣袖,后来照样成为了国家的重臣,何况桓公和你本来就无仇无怨呢?”
刘牢之没有说话,但他的手不禁颤抖起来,这种颤抖是畏惧,也是期望。
他想起了很多,自己贵为司马元显搞定王恭的头号功臣,军饷没有,连块像样的地盘也没有。地盘是什么,就是豪宅和美女,从禽兽到人,都在争这个玩意。
还有前不久,自己准备上京和司马元显汇报军情,可这个小子还怪自己勤王慢了,不听话,故意把自己晒在一边,自顾自地喝酒玩乐。既然你想敲打老子,老子就让你敲打个够吧,只怕到时受伤的是你的拳头。
刘裕知道是无数的偶然才构就了人生,但有些偶然的出现还是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当老板刘牢之宣布集体倒戈的时候,他被震住了,这明显是个脑残的决定。
司马元显不过是个小孩,而桓玄才是一个真正的枭雄,他心狠手辣,做到今天的位置是通过出卖了无数人,这样的人是不可以相信的。而且凭借这群北府猛将,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收不收渔利另说,自保完全没问题啊。
刘裕和刘牢之的外甥东海中尉何无忌(刘裕的粉丝)都竭力劝阻,他儿子刘敬宣也反对说:“如今,天下大势就取决于桓玄和父亲两人,桓玄倚仗其父(桓温)、叔(桓冲)留下的资望,窃据荆楚,占有晋室天下的三分之二,所缺的只是未能挟天子罢了。一旦放纵他入京,就没人能够控制,董卓之祸,必将重见于今日!”
刘牢之是个粗人,粗人不是能讲道理的,他只是爱面子,觉得谁给他面子给他好处,他就为谁卖命。于是他立刻大吼:“思想有多远,你们就给我滚多远!你们懂个屁?今天要击败桓玄,易如反掌!但击败桓玄之后,司马元显必不容我,叫我怎么对付!”
刘裕把嘴巴张了张,但话没有说出口,他不容你,便取而代之啊,不需要兼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并不是每个人都懂的。
刘裕知道,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起码在自己不够强大前是绝不能说出口的,如果贸然说出这句话,结果只有两个,一是死,二是生不如死。
自己眼前这个老板,明显只是个匹夫、莽汉,心灵上并没断奶,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刘裕有种预感,这次的代价,刘牢之付不起。
他只是个农民,天下从来都不是农民的,该为自己想想后路了。刘裕看见了镜子里那张阴沉的脸。
不为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熬夜,是因为没有勇气结束这一天;赖床,是因为没有勇气开始这一天。
司马元显还待在自己的高级游轮上,醉生梦死,他也知道,这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了。
这是一个被生活毁了的人,他太顺利了,一直待在成功的顶峰,从来都不知道生活有高峰也有低谷,高峰其实和天堂看着很近,实际上却是那么遥不可及,但低谷和地狱,我可以保证近在咫尺!
刘牢之倒戈,桓玄大军陆路逼近新亭(今江苏南京市南,临江依山所筑的军事要塞),风光过的司马元显知道这一劫终究是来了,而且躲无可躲。
他手下的军队早已四散,偶尔遭遇到桓玄的前锋,只要人家喊一声放仗(缴枪不杀),就成群地倒戈,平时那些围着自己转的大臣们,早就打开城门迎接新老板了。因为他们都严格相信真理,老婆不好找,老板不难找。
这个世界没有草长莺飞的传说,它永远活在现实里面。快速的鼓点,匆忙的身影,麻木的眼神,虚假的笑容,当你一无所有,一切也都弃你而去。
可惜司马元显懂得太晚了,他只知道玩弄些小聪明,耍些阴谋诡计,假如他再晚成功十年,多在军营中历练,学一下战场的哲学与生存法则,可能他的命运就有改观了。
但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身不由己的木偶,在灯光明灭的舞台上时笑时哭。当每一种伪装的表情,都深深刻上他破败的脸,他终于发现,观众席上早已空无一人,曲终了,大幕缓缓落下,留他一个人在暗夜里孑然而舞。
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谁是谁生命的转轮,前世的尘,今世的风,无穷无尽的哀伤的精魂,最终谁都不是谁的谁,只有孤身上路。
就这样司马元显上路了,和很多高层人物一样,他走得很匆忙,也很落魄,他被自己的手下绑到桓玄那里,一条一条数落罪状进行批斗,然后推到菜市场当街干掉。
如果司马元显能够看到自己的背影,我想他一定很忧伤,因为他把快乐都留在了前面!
这个很有些小聪明,阴谋诡计耍的很溜的天才少年就这样结束了自己二十岁的生日,最后在曾对他有过无限期待的民众的鄙视中死去。他的悲剧源自于他的年龄,这个有着一定智力和能力的人,却不懂得怎么带兵,他心胸狭窄,好逸恶劳,贪图享受,即使不坏在这件事上,总有一天,也会因为其他事情惹祸。从这个角度看,他的悲剧是注定的。
中国人传统中总有一种思维的奴性,当受压迫比较严重的时候,不去反思,而只是期待。不是期待着青天大老爷,就是奉承着青天大老爷,又或者想干掉大老爷自己做大老爷。
但此时的建康城里是肯定不会这样对待桓玄的,百姓和大臣们都在夹道欢迎着桓玄的大军进城,把他当成了解放者甚至救世主。
面对很多废而又立的事物,不要忘记,此类事情,终究是涅槃的少,尸变的多。
但很显然,此时民众是不会很冷静的,经历了司马元显的长时间压抑,所有人的郁闷都转化成对桓玄的期望与热爱,这也许就叫做集体无意识吧。
应该说桓玄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因为整个东晋政府,从部长到百姓,都被司马元显这个毛头小子,搞得乌烟瘴气。
其实仅仅一条乐属的命令没有那么大的破坏力,最关键还是当整个国家都在勒紧裤腰带的时候,司马元显依然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而不知收敛。其实他只要象征性地做些收买人心的活动,绝下食,撒点钱,就能让人心回归,就能让将士同仇敌忾。稍微礼贤下士一点,北府大军也不至于背叛,可他一样都没做。
其实很多时候,群众是好说话的,因为他们所需要的并非粮食,而是公平。哪怕只是表面的公平。
捂好自己的裤裆,尊重别人的裤裆。大家都会好好的。
桓玄进京的第一件事和所有征服者一样,要标榜自己政权的合法性,于是很快中央一号文件下了,一、任命桓玄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总理朝政,加黄钺;二、任命桓玄的哥哥桓伟为荆州刺史;三、任命桓谦为尚书左仆射;四、任命桓修为徐、兖二州刺史,顶替刘牢之掌管北府;五、任命桓石生为江州刺史。
之所以要介绍下桓玄的几位兄弟,因为他们都是跑龙套的,但他们不出场,故事不够丰满。准确地说,刘裕不够丰满。
还有两个群众演员要介绍下,一个叫刘迈,曾是殷仲堪帐下参军,曾几次三番劝殷仲堪干掉桓玄,等桓玄打进建康,他专程跑来觐见。桓玄心情大好地假装训斥:你是想死呢,还是不想活了!
刘迈的回答让身在职场的我汗颜不已,见识了什么叫骨灰级马屁精的拍马宣言:“射断齐桓公带钩的管仲,斩晋文公衣袖的寺人披,再加上我刘迈,正好凑够三个人,天下的霸主也正好三个,所以自知不死。”即“射钩斩袖,并迈为三”。
齐桓公和晋文公都是霸主,这太对桓玄胃口了,因此刘迈被重用。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拍马得拍到气囊上,学习了。
还有一个人叫刁逵,没错,就是把刘裕一通狠抽的那个人。产房传喜讯,他也“升”了,被任命为豫州刺史。
还有一个人也被封了,只不过他被封的方式很特别,他叫刘牢之。
和前两个人不一样,他很愤怒,因为他被封了个文官——会稽内史,作为一名职业军官,他被转业了。
桓玄敢这么做,因为此时他有足够的底气,全天下都站在他这边,都把他当成英雄与侠义的化身。道义也站在他这里,天下初定,人心思归,此时他再也不用惧怕北府军了。
谎言和誓言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听的人当真了,一个是说的人当真了。
刘牢之知道自己被彻头彻尾地耍了。
于是他拿出了自己曾百试不爽的法宝——造反,只是他却不知道,桓玄正在等着他,等着他走进那准备收紧的口袋。
当他再次征求下属意见时,却是一边倒的反对,坚决反对,包括他的侄子何无忌。
最坚决的是刘裕,他只一句话就把刘牢之逼到墙角:还有借口吗?
前些天替朝廷平叛,名正言顺,你却要造反。天下升平,人心思安,你还要造反。更重要的是北府将士不想再造反了,因为他们从刘牢之多次造反的经历中,看出了这个领袖的真实面孔。他是那样的自私与卑微,完全仅仅凭借感情的好坏来决定万千弟兄的鲜血。
他的眼中只有名利,没有义气。
这样的人,指望手下还在打仗中当主人翁,太难了。
朱熹的理学思想,认为世界有一个最高的、不变的“天理”,它高于物质世界并且指导物质世界的运行,这是一种典型的唯心主义理论。
我曾经不信,以为强权即真理,现在我信了,不全信。
强权即真理没错,不过必须要包裹在一个所谓天理的外壳下,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但也最险。无论你的实力多么强大,也必须依托所谓“天理”或现实世界的伦理法则,将你所反对的装扮成一种黑暗的力量,蒙蔽人的心灵,将你所要的,塑造成一个纯金的光环,深深地隐藏在天理无解的面孔下。这就是成人世界的游戏法则,一切都在妥协中前进,在伪善中凶悍。
傻与不傻,要看你会不会装傻。刘牢之是个粗人,只会发飙,不会发傻。
人生总是不完美的,总有那么多的事情让你伤感:阴晴圆缺,悲欢离合……
只不过这次伤感将变为永久的伤心。
刘牢之开始正视这些和他出生入死,曾经把他当大哥的将领们和曾经把他当成图腾的士兵们,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和他们开始形同陌路。就像两条平行线,虽然天天面对面,却永远不可能相交。
手下的将领们一一和他作别,大悲无泪的刘牢之感觉整个湖水都是他的眼泪。
人永远不知道谁哪次不经意地跟你说了再见之后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打是打不了了,打了一辈子恶仗的刘牢之居然被逼到了无仗可打的地步,他想投降,想当鸵鸟,想悬崖勒马,但一切都太晚了。
千万别等到人人都说你丑时才发现自己真的丑。
只能跑了,儿子刘敬宣潜回京口,把三娘四舅八大爷都接回来,他自己带着亲兵,垂头叹气奔向自己的驻地。
此时的刘牢之还以为谷底就快到的时候,新的陡坡就会出现。但他不知道,坠落没有极限,因为地狱有十八重。
美女喜欢狗狗,那是想利用一下没用的善良,但最后还是会找条狼嫁。
士兵也一样,一路行军,那些亲兵总能找到各种借口拉肚子、起痱子、烂肠子、完犊子,反正就是边走边溜,个别不仗义的还顺手把刘牢之的私房钱给顺走。
生活真好玩,因为生活老玩我。刘牢之如是说,当他来到和儿子相约的地方,居然空无一人。
在落魄者眼中,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灰暗的,儿子没来,不是被杀了,就是被抢了,再不就是坑爹的自己跑了。家人没了,马上就该自己了,还是自己动手吧,不然打工白骨精就只剩下白骨了。
一根绳子,再勇猛的将领,一根绳子就足够了,无法拒绝的是开始,无法抗拒的是结束。
刘牢之死在一个不会有人记得的日子,这种结局有点讽刺意味,但它可能更接近真理:任何伟大的时刻都会有人死去。在人类的困境里,上帝是个下岗职工,他的仁慈和他的话同样值得怀疑,这个世界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
刘牢之一生纵横天下,死的时候却极不光彩。吊死的人舌头全都伸出口腔,长满了青苔和臭蛆,身上屎尿横流。那是四月份,他的尸体在几天后被发现,一群苍蝇正贪婪地撕咬他一生桀骜的脸。
但桓玄的屠刀不见血又怎会回鞘,在夹缝里生存的人是没有资格要吃斋念佛的,仁者不掌兵。
他下令对北府军进行清洗,吴兴太守高素、将军竺谦之,还有刘裕的第一任老板孙无终等人,相继都被灭掉!站在成功的珠穆朗玛峰上的桓玄哈哈大笑,他仅仅用了一个骗字就摆平了全世界,他骗了王恭、骗了殷仲堪、骗了司马元显、骗了刘牢之,更骗了全天下。
他用谎言的金线织成一个华丽的茧,天下众生都梦想着灿若云霞的翅膀,像蛹一样沉浮其中,他再扮成造物主疼爱他们,使他们安睡,却传谕不可睁眼。这就是桓玄的人间伦理,于是志得意满的他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大亨”——大运亨通。
但北府军最主要的三个人都还活着,刘牢之的儿子刘敬宣因为下雨来不及和老爸会合,保住了一命,然后他做了最正确的一件事——跑了,一直跑到国外——南燕,那是个和东晋政府没有建立引渡条款的国家。
刘裕的忠实粉丝何无忌问刘裕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刘裕只说了八个字:飓风过岗,伏草惟存。是时候伏了。
于是刘裕拉上何无忌一起辞职,态度超好,言辞恳切,表示刘牢之造反自己坚决反对,整个北府兵都可以作证,还说自己不留恋军队,那只是浮云,丝毫没有与桓公为敌的意思,自己只是跑江湖混饭吃的正太,而桓公才是太阳。他每天的例行工作就是问候太阳。
态度决定一切,你只要装出忠厚老实的样子来,挨打都会挨得轻一些。于是桓玄大手一挥,回家种田去吧。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这是一个极端理智和克制的人。你我皆凡人,生活中会被许多事情强暴自己的情绪,比如买彩票中了几百个安全套,比如孤身一人恰好遇见了美艳如花的女流氓,还会理智吗?还会克制吗?
是的,太难了,我们都是凡人,都有感情,容易冲动,冲动是地狱的撒旦,感情是引火的硫磺,在大是大非的时候必须保持冷静和理智,在任何时候都不被感情左右,就如同F1赛车一样。赛车是一项狂野火热的运动,然而车手却必须保持绝对零度的镇定。
刘裕释然了,虽然他绝不会像史书中的文字那样毫无感情,但那是他一生的梦想,那是他多年的心血。他从一无所有,中间洒下了多少血、多少泪,才熬到了今天有了地盘、有了军队、有了荣誉、有了面子的四有中年,他也不舍得,他也同样痛心……
不成熟的男人会为理想慷慨赴死,成熟的男人会为理想苟且偷生,刘裕四十了。
于是他开始沉默,他早就明白了取舍的意义。该来的不可阻挡,该去的让它随流水,这故事的尾声总要有个人慢慢品尝,脸上冰冷的眼泪让他渐渐清醒。
运气好的人不是拥有的多,而是在意的少。能把自己用鲜血打拼换来的荣华富贵转手一丢,这份潇洒和超脱已经说明,刘裕没读过书,但无碍是个智者。
拿得起,容易;放得下,很难。但能放下的,将会拿起更多。
曾经有个朋友懊恼地抱怨这些年真是白活了,一事无成,老婆跟人跑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大学时学的那点东西,也早都随着尿撒光了,他还能做点什么呢?这时他的朋友发来了短信,牛气地说他要去英国读书,他半天没吭气,心里像被贼偷了一票。
我一直没有说话,人到三十,不抱怨,不像话,只抱怨,更不像话。多艰难都得活着,多没意思都得活着,因为一旦死了,要死很久的。
我写刘裕,因为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像极了你我的人生。从奋斗到虚无,从拥有到失去。曾以为命运是风筝,线在自己手上,可最终陪伴我们的只有风和雨。
为什么总要到时过境迁之后,我们才会明白人生的路该如何走?
刘裕的故事本该到此结束,只要桓玄愿意做一个守城之君,愿意少折腾一点这个千疮百孔的大地,刘裕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最终他的宿命只能是骑马远去,在山坡上依依远望,他的背影成为烟雨南朝中可有可无的风景。他会咀嚼着甜蜜的往事在岁月里慢慢苍老,会在临终前向整个世界微笑,告诉风,告诉长江,告诉这片无情的大地:他来过,他拥有过,他虽怨却无悔。
可历史依然选择了刘裕。
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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