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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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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理不用他说,索莱木也明白,他微一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万一这些人起了异心……”

华沂冷冷地一笑:“到了我的地盘,我说什么就得是什么,否则……多杀个把人而已,不耽误什么。”

他说得杀气腾腾,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很,一直把长安押到了阿叶面前,没收了他的马刀,然后对阿叶说道:“这回你得给好好看看,我看可不是狼抓的。”

阿叶忙让出地方,让长安躺下来。

被她摆弄,自然要比被华沂那个粗手粗脚地搬来搬去舒服得多,华沂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松了手,为了不碍她的事,干脆与索莱木站得稍远了些,等她的检查结果。

这时,华沂才敛去笑容,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索莱木问道:“怎么个意思?”

华沂摆摆手:“唉,别提了,差点把兄弟当了老婆,这下操/蛋了。”

37、第三十七章敌袭

索莱木呆了一下,随即“嘿嘿”地笑了起来。

华沂:“笑屁笑。”

索莱木从肉汤锅里给自己捞了一个大腿肉,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一边还含含糊糊地说道:“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心思琢磨这些事,可真有你的。”

华沂瞥了他一眼,嘀嘀咕咕地道:“也不是我愿意琢磨的。”

然后他伸脚踢了索莱木一下,问道:“神棍,你说这地火好好地在地底下那么多年,为什么说喷就突然喷了呢?依你看,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索莱木满嘴塞得都是肉,一边嚼一边不讲究地哇啦哇啦地说话:“极北的冰原化了又重新冻上,大陆被撞开又重新站稳,到时候哪里是高山,哪里是平地,都没个定准,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就好比是一个大筛子,将来能侥幸活下来的,都是老天留下的,休养生息个一年半载,整片大陆上的权力紧跟着就要重新分配,说不定北方也该到了大一统、形成新的秩序的时候了。”

华沂拎着长安的大刀,用刀柄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小腿,叹道:“那我希望荆楚他可千万别死了啊……”

索莱木说着说着,便仿佛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至此也不理会华沂,仍径自道:“你说这样大的手笔,到底是谁安排的呢?为什么散乱的部落终于要归于一统?如果所有的事都有了规则,我们不再生活在林子里,不再和动物为伍,就好像南方那样……不,形成比南方还要复杂的更大的城邦,而有一天,说不定南北之间也再没有阻隔,到时候所有人都成了一个样,那为什么又要有兽人和亚兽呢?你说,人究竟是生而是人,由人变成了兽,还是生而是兽,由兽变成了人?为什么那些最古老的部落里流传的歌谣中,都有‘人可成兽’一句?究竟……”

他越说,眼神就越迷离,连嘴里的肉都忘了往下咽,华沂登时打断他:“我错了,我不该问,我扇自己一巴掌,你可千万别想了,算我求求你了。”

索莱木上知天下知地,虽然满嘴胡说八道,关键时刻却从不掉链子,然而唯独有这么一个缺点,就是总是爱想一些在华沂看来十分无谓的事,而且想着想着便容易魔怔,钻进牛角尖里爬不出来。

华沂有时候会怀疑,如果老也没有一个真正的神出来,给这个想得太多的人彻彻底底地解个惑,说不定有一天,这神棍真的会把自己给琢磨疯了。

相比起来,华沂自己心里的疑惑就单纯多了。

怎么能对自己的兄弟起邪念呢?华沂叼起一根草,这样唾弃了一下自己,反思了一会,他始终认为自己这样有点龌龊。

所以他决定尽可能地改邪归正,可是如果……有些事,总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要是真的实在改不了,那也没办法,将错就错也就算了,到时候再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样才能把人弄到手。

华沂想到这里,手指无意识地在长安的刀柄上摩挲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刀主人。

长安面不改色地喝完了阿叶给他的一大碗草药,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真的能睡着。

虽说“头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少年人大多觉多,可也确实少见像长安这样,有机会就合眼的人。华沂现在想起来,才明白,大概长安心里流出来的血确实比别人少,所以容易难受也容易累的缘故。

这个时候,一个守卫突然穿过人群向他走了过来,弯下腰低声对华沂说道:“首领,有点麻烦,有一支幽灵部落正往山上走。”

华沂一抬眼皮,用同样低的声音问道:“多少人?什么情况?”

“四五十个。”守卫说道,“全都是兽形,没看见人,怎么办?”

华沂站了起来,把大马刀扛在肩头,“呸”一声吐出了嘴里的草茎,说道:“咱们的旗子就插在山头那里,瞎子也看得见,他们连个人脸都不露,显然是没打算多说,就是为了抢地盘和抢东西来的——你来问我该怎么办?”

守卫神色一凛。

华沂扭了扭脖子,冷森森地一笑:“去,把人都给我叫起来,这里又是女人又是小崽子,还有一堆伤着病着的,不是打架的地方,叫他们都给我到旗子那里,在那解决了这帮狗娘样的东西——还有那帮外族人,别光吃不练,进了部落就得出力,想袖手旁观可不行。”

华沂的命令被众人交头接耳地传了下去,原本坐在地上同家里人说话的兽人们一个一个地全站了起来,连地方都显得小了几分。

有人干脆化成了兽形,一排一人多高的巨兽望着同一个方向,爪子划过地面,獠牙让他们的脸显得狰狞起来,气氛立刻便紧绷了。

几乎被地火吓破了胆子的人们,很快便被自然之威强压下去的焦躁和愤怒全部发泄在了这些入侵者头上,空气中的杀意渐渐沉重,几乎有如实质,连不懂事的小孩们都莫名地老实了下来,不再四处乱窜。

长安睁开眼睛,目光扫了一圈,便明白了怎么回事,轻声问阿叶道:“我的刀呢?”

他说着,翻身要起来,却忽然被一只手按了下去。

长安一回头,便看见了索莱木。

索莱木的手瘦得活像一把干柴,自然是按不住长安的,然而长安不知为什么,一看到这个人,心里便存了一分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敬畏,这让他一时没有挣动,只是疑惑地看着索莱木。

就听见索莱木不着边际地问他道:“你知道劈柴用的斧头么?”

长安皱皱眉,点了点头。

索莱木又问道:“那你知道劈柴斧和杀人刀有什么区别么?”

长安一怔,想了想,说道:“劈柴的斧头背厚刃钝,即便是磨,也不会磨得像普通的刀那样快,否则坏得也快。”

索莱木欣慰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他认为合格的神棍凡事都应该点到为止,否则便显得不那么高深莫测,像个老妈子了。而现在,索莱木认为自己已经点到,长安该恍然大悟了,于是便住了嘴,拢起双手,面露慈祥地看着他。

可惜长安好像完全没能领会他的精神,还叫他那“稀奇古怪”的眼神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决定不和这家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飞快地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问蹲在一边的小奴隶路达:“我的刀呢?”

索莱木长叹了口气,忧伤地拍了拍长安的头,说道:“你啊,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别找了,你的刀让首领拿走了,他让你老老实实地在这里躺着。”

幽灵部落的人来者不善,速度极快,然而他们显然没有料到,对方的攻击竟比他们还要主动,连个缓冲都没有,便直接从山顶上居高临下地杀了下来,像是专门在那里等着他们。

陆泉被受命守卫山顶,观战观得十分眼馋,恨不能自己也撸胳膊挽袖子下去大战一场,可惜职责在身,又不好乱动,他拙嘴笨舌,只好抓耳挠腮。

然而男人们的战意,孩子们是无法理解的,一个少年突然给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他正是洛桐的儿子,阿妈早死了,现在阿爹去战斗了,他都这么大个子了,别人见了他落单,也没有特别留心去管,一时没人留意到他。

四周漆黑一片,本来赶路一宿就难受得很,现在吃不好也睡不好,他终于忍不住了。

阿叶就在旁边,赶紧把那他给领了过来,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

洛桐的儿子已经十一二岁,实在不算什么小孩了,他如今是个兽人,兽人的孩子总是没有少年,大多是过了童年,一下子就会长出成年人的身躯。

只是他眼下虽然有了个兽人的体魄,内心却仍然是以前那瓷器一样的亚兽小男孩,从来娇生惯养,没受过一点委屈。

越忙便越有添乱的,这时,突然有一个女人大声叫阿叶的名字。

“阿叶!阿叶医师!你快点过来!阿芬突然叫肚子疼,她……她是不是要生了?”

阿叶听了头皮一炸,手忙脚乱地捡起她的草药背篓,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还差点被蹲在地上的路达给绊个跟头。

洛桐的儿子没人哄还好些,阿叶好言好语地安慰他半天,才把他的委屈给安慰出来,却又不管他了,洛桐的儿子于是更伤心了,在原地哭了个肝肠寸断。

长安和索莱木同时往旁边躲了躲,面有菜色地避开了这样的魔音穿耳。

小奴隶路达却面露鄙夷神色,小声嘀咕道:“废物。”

长安扫了他一眼,路达便闭口不言了。小奴隶脏兮兮的,蹲在地上,就像一条苟延残喘的小狗,主人家举家搬迁,也没人记得他,他就只有贱贱地跟着。

这时,黑暗中突然爆发出咆哮,两三只幽灵部落的巨兽不知怎么的,从另一边爬了上来,要趁乱偷袭,幸好华沂留了守卫的人,陆泉磨牙磨得快把腮帮子都戳烂了,总算等到了一个能让他动手的敌人,当即便热情洋溢地扑了上去,守卫和偷袭者打成了一团。

尽管这样,山巅上的人们还是被吓了一跳,不巧赶在这个时候生产的女人喉咙都快要叫哑了,阿叶对付产妇显然没多少经验,额头上急得冷汗一层一层地出,把她的长头发都粘了起来,一片混乱。

长安满耳朵大呼小叫,他突然一伸手,直接将索莱木腰上的弯/刀拔了下来,索莱木忙伸手揪住裤子,大骂道:“混蛋小兔崽子,你把我的腰带都给揪下来了!”

长安看也没看他一眼,一闪身,便像是潜伏在夜色中的大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冲着入侵者们滑了过去,蹲在地上的路达立刻像是得到了信号的猎狗,一蹦三尺高地从地上蹿了起来,撒腿便追着他去了——还没忘了顺手推了洛桐的儿子一个屁股蹲。

洛桐的儿子哭得更加如丧考妣了。

索莱木烦不胜烦,只得毫无诚意地拍了拍那少年的脑袋,口中悠悠地道:“看见了没有?狼就是狼,羊就是羊啊……唉哟,小祖宗,算我求求你了,别嚎了好么?那边生娃娃的都没你热闹……”

38、第三十八章大雨

路达就像一个渴望变得强大的好战男孩,每次他看到长安的刀,眼睛里都会闪烁出异常渴望的光芒。他知道自己是个奴隶,这一辈子是没有指望碰这些东西的,所以并不把这种内心深处里的渴望挂在嘴上,只是如饥似渴地望着长安,仿佛只是看着,他就能记住一招半式一样。

长安提着索莱木的弯刀,感觉得出,自己的手腕是软的。

华沂拿走了他的刀,让他好好歇着,其实就算华沂不拿,他也不一定有足够的力气来扛起他那老活计。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华沂在郊外救阿叶时杀了那个人的场景,长安微微弓起腰,弯刀的刀刃冲着地面,全神贯注地回忆起华沂的动作。

那悄无声息的一刀的关键是呼吸,随着呼吸,人的重心与手中的刀调整到一个极度和谐、叫人无法察觉到的状态。所有的动作都是软绵绵、不带煞气的,只有刀刃送出去的那一霎才突然加速,把所有的力量凝聚在那一刻爆发出来,敌人就会还没有感觉到刀风,便已经死于刀下。

幽灵部落的巨兽一口咬上了陆泉的肩膀,两人一同滚了出去,险些撞翻人们煮肉汤用的大锅。就在这时,陆泉的兽身一爪子刨了下去,敌人吃痛,飞起一脚蹬开了陆泉,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短暂分开。

巨兽后退的时候,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什么,漆黑一片,他并没有意识到那里有什么东西,也没有听到人的声音。可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觉一个人从后面贴了过来,像是一片羽毛那样轻。巨兽悚然一惊,倏地回过头去,可是他并没有看清是谁,那极浅的呼吸喷在他的耳朵上之前,一把弯刀便从下往上送进了他的脖子。

随后,长安双手抓住弯刀的刀柄,使用臂力面无表情地往上一提,巨兽的脑袋都被他掀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在地上,染红了他的裤腿。

谁也没留神他是从哪里出来的,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

陆泉却呆住了——当他还是个亡客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华沂,他们一起做过不知道多少生死一线的任务,所以只是一眼,他便认出来,这种近乎暗杀的手段,与华沂惯用的如出一辙。

三个趁乱偷袭的巨兽,一个最凶狠的被长安砍了,一个打斗中被踹下了山崖,还有一个很快被守卫们抓住了,山顶上这场战斗很快尘埃落定。

长安借了别人的刀,依然照例是仔仔细细地把每一个凹槽都擦干净了,才溜溜达达地回到索莱木身边,还给他。

索莱木一侧身,气哼哼地颐指气使道:“给我绑好。”

长安便顺从地半蹲下来,周正地打了个结,给他绑在了腰带上。

这时,索莱木才听到这少年说道:“我其实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得对,刀不能像斧头那样,没完没了地砍木柴,但是除此之外,它也没有临战躲在刀鞘里的道理,你不用刀,不懂——那不是刀,是破铜烂铁。”

索莱木没想到这愣小子竟能说出这么有理有据的话来,登时听得一愣,只听长安又唯恐他不明白似的,指着索莱木腰上的弯刀现身说法地解释道:“就好像你那个破烂,本来就不怎么样,打出来刀柄就是歪的,再加上你老也不用,还不磨,我看离生锈不远了,等生了锈,它就是更是废物一把了,当个棍子打人都不疼。”

索莱木眼角直跳,他活到这么大,总算明白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这种天然的无耻简直比华沂那种后天修炼的无耻还登峰造极。

长安发表完他的一番真知灼见,便又老老实实地回到阿叶替他打理出来的地方,洛桐的儿子原本还在那里哭,可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长安砍了一个人的脑袋,这会一见了他过来,吓得眼睛睁了老大,连怎么哭都忘了。

路达却不肯放过他,在长安背后探出头来,撕开自己的嘴角,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生生地把洛桐的儿子给吓得一声抽泣哽在了喉咙里,登时咳了个脸红脖子粗。

长安闭目养神,对他那一脸的惊惶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山坡那头的战斗也毫无悬念,他们赢得十分漂亮,这一边只损失了三个兄弟,还有几个人轻伤。

可再小的损失,也毕竟是死了人。

此时不同以往,每一个能战斗的人都十分精贵,华沂命人把那三个死了的兄弟抬到了自己面前,目光阴沉沉地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将马刀戳在地上,手指先后点过自己的眉心、嘴唇和胸口,口中喃喃地说了什么——这是部落里对死者的告别,希望他们的灵魂不要徘徊,能够一直升到没有忧愁和痛苦的地方。

他做完了这些动作,没有留情,对山溪说道:“抓住的人一个也不用留,就地斩杀,一会你带几个人,到山坡那里去,给每个尸体补一刀,省得有漏网之鱼。”

山溪应了一声,他刚要转身离开之际,一声婴儿的啼哭突然从他们背后响了起来,人们几乎是一致地回过头去。

只见阿叶长长地吁了口气,她两只手都被血迹和污物沾满了,然而她看起来却丝毫也不介意,就着一身的汗,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她在几个年长些的女人的帮助下,擦干净了刚出生的小婴儿身上的污物,然后把这个浑身红彤彤、活像一只皱巴巴的大耗子的小家伙抱了起来,笨拙地托在了手上。

那紧绷的、杀气腾腾的武士们仿佛集体被这一声啼哭给吓着了,好半晌没有人言语,弥漫的杀意却奇迹般地退了下去。

不知是谁突然一嗓子喊出声来,大呼小叫道:“吉拉,那是你的儿子啊!”

一个站在华沂身边、半身都是血迹的年轻人呆呆地看着喊话的人,简直像是听不懂人话了。

华沂一抬脚把他踹了个趔趄,笑道:“你都有儿子了,还他娘的在这愣着干什么?”

那年轻人如梦方醒一般,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一口气跑到了阿叶面前,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阿叶见孩子的爹来了,便伸手想把孩子交给他,可这年轻人却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慌慌张张地往后蹦了一大步,还没蹦好,踩着一块大石头的边,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才见他儿子第一面,这拿不出手的老子便没出息地给儿子来了个五体投地。

路达远远地望着那被人群簇拥起来的小婴儿,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点说不清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屑,又好像是羡慕。

然而他一把头扭过来,却发现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自己。

路达忙低下头,用手指戳着地面上的泥土。

长安突然开口问他:“你阿爹呢?”

路达僵硬了片刻,说道:“死了。”

“哦。”长安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说道,“我原来也有个阿爹,不过不是亲生的。”

路达难得跟他搭几句话,忍不住又抬起了头,看着他问道:“在哪呢?”

“也死了。”长安说道,“被人害死了。”

路达一愣。

长安却好像眨眼间便遗忘了这个话题,突然说道:“你老看着我的刀做什么?是想学么?”

路达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自以为偷偷地看,还是被发现了。

他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有些害怕,又有些羞愧,可长安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小奴隶一眼,说道:“想学也可以,我可以教你。”

路达睁大了眼睛,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长安人已经走了——他还从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崽子,难得地想去凑个热闹、长个见识。

洛桐的儿子在一边眼巴巴地听着他们说话,他几次三番地想开口,然而脸都憋红了,也没有鼓足勇气,这会长安人已经走远了,他迟来的勇气才终于叫他蚊子似的嗡嗡道:“我……我也想学……”

面对他,路达立刻换了一张面孔,趾高气扬地哼道:“你想?你想上天不想?”

洛桐的儿子两眼含着热泪,摆出了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路达环顾左右,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于是跳起来,又把比他高一头的洛桐儿子推了个跟头,洋洋得意地走了。

第二日,华沂便令众人整理行囊,要从另一侧下山,继续赶路。

就在他们上路后的第十天,正值正午,然而领路的索莱木走着走着,却突然站住了,不由分说地道:“往回走。”

他这一句话很快从队伍开头传到了尾部,一直走在最后面的华沂连忙从队尾跑到了队头,老远便对索莱木嚷嚷道:“怎么了怎么了?又闹了什么幺蛾子?”

索莱木面色凝重,简短地说道:“要下雨,我们刚才经过的地方有山洞,现在你得听我的,带人立刻往回走,往山洞那里躲,越快越好!”

“贼天气,没事折腾人玩,老子要是再长个几丈,早晚捅它个窟窿出来。”华沂说完,叹了口气,对着天的方向做了个非常下流的手势,大声道,“兽人!身强力壮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化兽,跑不快的都做到他们的背上,别拖后腿,往回撤,快!”

众人万分狐疑,然而连日来对这位新首领的信任度已经快要达到顶点,没有人出来质疑,立刻便照着他的命令办了,他们几乎以一种逃难的速度跑进了索莱木说的山洞。

山洞很大,人工痕迹很重,大概是以前在这里的部落过冬的时候用的,装下一整个部落的人绰绰有余,只是原本在这里的人已经不知道逃难到了什么地方。

果如神棍所言,众人才落脚不过片刻,一场瓢泼大雨便落了下来。

索莱木站在山洞口,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们为什么要跑?”阿叶从卡佐身上下来,低声问道。

“这是地火带来的雨水。”卡佐恢复人形,他五大三粗,对自己的女人说话却十分轻柔,解释道,“我小时候听我阿爹说过,雨水里会带着地下冤魂的怨气,人是不能沾的。”

阿叶打了个寒战:“沾了会怎么样?”

卡佐说不准了,只是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这么给困在了山洞中,前路惴惴,因此人心惶惶。

索莱木描述过众多可怕的场景,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不是他半路上突然发现不对,叫人们折回来,或者如果不是他们正好经过这么一个山洞,有藏身之处,现在会怎么样?

这山洞以前的主人现在又是到了哪里,是死是活?

阿叶想起这个,突然一阵后怕。

以后还会发生什么?真神真的已经死干净,不再管他们了么?

看不见的敌人无法战胜,恐惧是人的本能,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吉拉刚出生的孩子醒了过来,不知谁招他惹他了,忽然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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