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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影空来-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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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极立于阶前,看着自青鸟背上走下的人影,有瞬间的迷惑。
深沉的夜色里,久遥抱着风独影缓缓走出,步入琉璃灯下,天青色的衣袍在橘红的灯火里显得暖暖的,让他看起来就像一株高大挺拔的碧色梧桐,而在他温暖宽厚的怀抱里,栖息着仿佛是疲惫睡去的凤凰。
看到他怀中一身血迹污风独影,丰极立时清醒,忙奔了过去,“七妹!”
久遥知道此刻能救风独影的唯有眼前之人,所以他任丰极自怀中接过风独影,“她受了伤,中了毒。”
丰极闻言,顾不得回殿,当即便席地坐下,拉过风独影的手腕为她号脉,片刻,他脸色一沉,疾声吩咐:“宣太医!”
立时便有内侍应声而去。
丰极起身抱起风独影便直奔凤影宫而去,久遥忙领着众侍从跟去。
到了凤影宫,丰极将风独影放置床榻上,即至案前,提笔便写了两张方子,然后将之交给久遥,“太医一到,命其按第一张方子抓三副药分别煮三锅药水,一个时辰后按先后顺序送来;再按第二张方子抓药煎一碗药汤,两个时辰后送来。”
久遥点头接过。
“孤要为七妹驱毒,你们都退下,孤未有召唤前,不得打扰!”丰极又是一声令下。
那些内侍、宫人正围在床上,焦急地看着昏迷的风独影,闻得此令,顿时一愣。
久遥却知风独影中毒太久,毒性已入五脏六腑,平常法子已无法清毒,丰极此刻必是要以深厚的内力为她运功驱毒,才可救回她的性命,而高手运功之刻,本是凶险万分,稍有差池,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毙命,因此闻言忙率先出殿,“你们都随我来,勿要干扰雍王。”
侍从们这才回神,忙跟着久遥离开。
待殿门一合,丰极走至床榻前,看着昏迷不醒的风独影,那满面的血污令他入目刺心,只是此刻已无暇悲伤,他扶起风独影盘膝坐下,然后再在她身后盘膝坐下。
殿外,久遥只留几个老成可靠的侍从在此听侯差遣,其余皆命退离凤影宫,并命侍卫团团守住凤影宫,除太医外,任何无关人等皆不可放入。
过得片刻,太医已匆匆赶到,久遥忙将两张方子递给他,并将丰极的话转达。
“臣马上去办。”太医忙领命去了。
那一夜,青王宫里上上下下都不敢放松片刻,无不是关切地望着凤影宫的方向。
久遥站在寝殿前的梧桐树下,仰首望着夜空,天上一轮满月如玉,疏星点点似雨,依旧是天净夜如水,却怎么也不能心静神宁。
一旁的青鸟仿佛知晓他的心情,伸着脑袋,戳了戳他的肩膀。
久遥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拍了拍青鸟的头,喃喃着:“没事的,她不会有事的……”却不知是安慰青鸟还是安慰自己。
青鸟于是又戳了戳他,好似同意他的话。
久遥看它如此善解人意,不由得抬手抚过它的羽翅,然后轻轻叹一句,“你若再长大些,能驮三人就好。杜康死了,她醒来时只怕……唉。”说到这又叹息一声。
青鸟闻言,不由低垂着脑袋,似乎为自己驮不起三人而自责。
“其实,没人会怪你的,你已经帮大忙了。”久遥安慰地拍了拍它的脑袋。
青鸟伸头蹭了蹭他的肩膀,然后静静陪他站着。
夜,显得格外的长,时光过得极其缓慢,本以为已数个时辰过去,可转头看向漏壶,却半个时辰都未过。
在这种焦灼的煎熬里,久遥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夜空。
若上方有神灵,请看在他一片痴心上,不要带走她……他此生已只有她,唯有她一个!
子时一刻,当听到殿内传来“将药水抬入”的吩咐时,凤影宫内外,如奉纶音。
早已在殿外侯着的内侍,忙将热气腾腾的浴桶抬入寝殿,药香飘满了大殿内外。
殿内,丰极起身下榻,小心翼翼地抱起风独影走至浴桶前,同时吩咐:“你们退下,唤素日服侍七妹的宫女进来。”
内侍忙退下,换了平日服侍风独影的女史叶莲舟领着四名侍女进去。
等她们入殿,丰极即命她们服侍风独影宽衣,同时他转身至床前,从罗帐上撕下大块缚住双目,才转回身。那边,叶莲舟与四名宫女已为风独影褪去衣裳,目睹她身上新添的伤口,特别是肩头那道贯穿身体的箭伤,不由都惊呼出声。
殿外,久遥看着内侍进去又出来,看着宫女进去又闻得惊呼,心头泛起一阵又一阵因焦灼而引起的麻痛,几次欲往,却又生生压制,只因不想干扰了丰极驱毒而令风独影有险。
丰极不曾理会宫女的惊呼,走至浴桶前,命宫女将风独影放入浴桶中坐下,然后吩咐:“引孤的手至七妹头顶。”
闻言,左旁的宫女立时照办,丰极手掌落在风独影头顶,自神庭穴开始,至天突、紫宫、腑中……指间内气贯入,一路点下。风独影所中毒已顺着经脉散入五脏六腑,先前他以内力打入风独影体内,以真气疏导经脉,将毒逼至各个穴道,此刻他要做的便是点通穴道为她净毒。
宫女们只见雍王指尖每点一下,青王身体被点之处便沁出黑色水珠,然后落入药水里。如此这般,过得一刻,丰极才抱起风独影,以薄被包裹,吩咐换一道药水。
于是殿外侯着的内侍再次抬入新的药水,等他们退下后,丰极再次将风独影放入浴桶,再如前次般以内气通穴净毒。
直至三道药水后,丰极才是收功,令宫女为风独影擦尽身子后,再上药着衣。
等一切妥当后,已到了丑时,丰极摘去纱巾,走至床前,看着脸色苍白闭阖着双目的风独影,心头又怜又痛,伸手轻轻握着她的手,低低唤着:“影。”
床上的风独影眉头微动,丰极见之心头一跳,握着风独影的手不由得一紧,“影!”
那唤声幽沉而低长,仿佛自遥远碧落传来,令得昏沉中的人也不由得恻然心酸,掀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的人,仿如梦中,“四哥……”
丰极目不转睛地看着风独影,仿佛等待了一百年那么久,终于等到了她睁眼唤他一声,刹时胸膛里又酸又烫,“是我。”
风独影想要起身,可身体太过沉重,怎么也动不了,便是眼皮都似有千斤重,慢慢的便阖上了,张口想要说话,最好却只溢出一声如同叹息般的浅噫。
丰极抬手抚过她的眉心,“安心睡吧,四哥守着。”
沉入昏睡的人却似乎听到了,神色蓦然舒展。
丰极看着安然睡去的人,舒一口气,然后轻轻放下她的手,起身开启殿门。
几乎在殿门开启的瞬间,久遥便转身急步走过来,“怎样?”
丰极轻轻颔首。
久遥立时奔入殿中,匆匆掠过时带起一阵凉风拂过丰极的面容,有刹那仿似冰刀划过,割肤的痛,沁骨的冷。
丰极顿在门边许久,才转头望向殿里,看那个人连连柔声唤着“阿影!阿影!”足见关心之切,本该为七妹心慰,可胸膛里却似填满了黄莲,又苦又沉。他凝视片刻,收回目光,抬步跨出殿门,殿前阶下,太医提着药盒显然已等候久已,他轻声吩咐道:“把药送进去,让清徽君喂七妹喝下。”
“是。”太医垂首应道。
步下台阶时,丰极身形一晃,两旁的侍卫立时上前扶住,“雍王!”
“没事,只是有些累。”丰极摆摆手,仰首望一眼夜空,无论星月如何明亮,都不能改变天幕如墨。他默默站稳身形,一步一步走出凤影宫。
凤起青州2
自那日后,风独影便一直沉睡着。
其间龙荼、石衍、柳都尉都自三石村回来了,言道山中刺客已尽数截杀,只是没能找到杜康的遗体,虽没有明说,但都知那样的深山里,尸身只怕是给野兽刁了,三人只能遗憾回来。至于三石村亡故的百姓,忻城的府尹已妥善安葬了他们。
在风独影沉睡其间,久遥每日卯时去紫英殿听政,其余时候便都守在凤影宫里。对于风独影一直沉睡不醒,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每日细心照顾,喂粥喂药从不假手他人,还时常与睡梦中的人轻声细语,有时便捧卷书在床前念着,更多的时候他吹笛曲给风独影,吹的自然是那曲《解忧曲》。
丰极每日的清晨会来凤影宫,查看风独影的伤势,号脉开药,有他在,太医基本只司煎药一职了。他会呆到午时离去,那时刻正是久遥从紫英殿回来。
两人都清楚对方是世间罕有的出色人物,也都承认对方无论是品貌还是才具都不可多得,可是……他们却怎么也无法彼此欣赏,即使面对面,也只是冷淡有礼的致意,如同是隔着一层透明的薄冰,彼此可以看得见,但无法亲近。因此除非必要,两人都默契地避开对方。
这日,丰极为风独影号完脉,吩咐太医改了两味药,等太医离去后,他静静坐在床前看着风独影。她如此沉睡已有四天,毒已清净,伤口也在愈合,她身体底子好,大约不久后便会醒来,而那时候……他心底轻轻叹息一声,然后自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短笛。
片刻,轻悠的笛曲便在殿中响起,清淡安宁,如同慈母口中哼出的摇篮曲。
一曲吹完时,抬头便见久遥站在门口,似乎已站了些时候。
见笛曲停了,久遥抬步入殿,先至床前看了看风独影,见她神色平静的睡着,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拂过她额间的发丝,仿佛自语般道:“希望她快点醒来,可有时候想想,或许她梦中才活得轻松。”
丰极抚着手中玉笛,没有说话。
久遥转过身,目光扫过他手中玉笛时,瞅见笛上挂着一枚半月形的墨玉坠。这几天他白日黑夜的都守在风独影身旁,自然也就对她的衣饰十分熟悉,前日宫女为她换衣裳时他曾瞥见她颈间以银链挂着一块玉,玉色雪白,形状却与眼前的一模一样。他此刻看着丰极笛上的玉坠,胸口堵了一下,神色却依旧淡然,“雍王看她什么时候会醒?”
“睡足了自然会醒。”丰极淡淡道,将短笛收入袖中,“清徽君今日下朝要比往常早。”
“我不过代她坐在紫英殿上而已,朝政之事自有国相处理。”久遥也淡淡道,“况且有雍王在此,青州自然安然无恙。”
那日,叛军首领谷仞领着数千残部逃到了溱城,还未能想清是据守此城死战到底又或是先行隐遁以待他日东山再起,城外便已被丰极派来的大将厉则行领着铁骑团团围住。惊骇之下,谷仞也只能紧闭城门,准备着与雍州铁骑来一场血战。
不想厉则行却只是围着溱城,并没有一丝进攻之举,反令得溱城里的叛军惶恐难安之外更是茫然,无奈此刻上天入地无门,只能听天由命。至于浚城的叛军,本不过谷仞留下的两千余人,听闻了消息后,有些顿作鸟兽四散,还有千余贼心不死的袭击溱城外的雍军,想制造混乱给溱城里的谷仞出逃的机会,却被厉则行早早埋伏的三千铁骑杀个干净,然后将浚城顺顺收回来。
所以这几日,收到的禀报大都是各地安然,厉将军依旧围着溱城。
此刻凤影宫里,两人不冷不热的两句后,已是无话可说。
丰极起身离去,走到门边,瞅见龙荼守在殿外,讶然道:“你该回帝都去了。”
龙荼躬身道:“陛下命我留在青州。”
丰极闻言心底微叹,知兄长关心七妹,要将最信任最得力的龙荼派在身边,他看着龙荼摇头道,“你回帝都去,大哥身边不可没你,把南宫秀召回来。”
龙荼顿怔了怔,抬头看一眼丰极,又望了望殿内。
“杜康已不在了,七妹身边的人除了南宫秀外还能是谁。”丰极叹一声道。
龙荼沉吟着,似乎在思考帝都的皇帝是否同意这个安排,想了片刻,他垂头,“臣遵命。”然后转身离开。
殿内,久遥自然是听得门口的谈话,他走至门前,望着龙荼离去的背影,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南宫秀”这个名字,却不知到底是何人?
丰极却似知道他心头想什么,道:“我们八人是玉师的徒弟,我们八人各有一位近身侍卫,他们八人俱是玉师的好友柳重渊大侠的徒弟。在杜康未出现前,南宫秀是七妹的侍卫。”
久遥颔首表示明了,然后道:“她会同意?”那日杜康的死,已让他清楚了其在风独影心中的地位,那么醒过来的风独影能同意另一个人取代杜康的位置?即算那个人曾是她身边的亲信。
丰极淡淡一笑,抛下一句“你懂七妹的为人,却还不够了解她的行事”便离开了。
久遥站在原地,眉头皱了皱,走回床前,看着床榻上睡着的人,默然许久,终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
那日后又过了一天,到第五日时,风独影才醒来。
风独影醒来时,正是黄昏,久遥那刻回了英寿宫洗沐,闻得消息后,赶忙收拾了便往凤影宫去,跨入宫门一眼便看得庭院里的景况,满腔欣喜顿化作冰凉。
寝殿前长着一株梧桐,此刻高大的梧桐树下并立着一双身影,白衣的风独影与黑衣的丰极,黄昏里淡淡绯霞洒在那两人的眉梢鬓角,仿佛镀下一层薄辉,淡淡的不灼目,却是盈盈华光流溢,有若瑶台双璧,丰姿无伦。
听得了脚步声,风独影与丰极皆转过身往宫门看来。
与风独影目光相遇的刹那,久遥心头一震。历经三石村的惨剧,历经了杜康的惨死,可对面那双眼睛里却看不到悲伤与脆弱,清凌凌的静如远古幽湖。
太过平静了。
久遥想着,一边抬步走了过去,待走到树下,看着她问道:“伤口还痛吗?”声音温柔,态度自然,就仿佛他们是相守多年的恩爱夫妻。
风独影既不惊异于久遥与往日绝然不同的态度,也不为之所动,只看着他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他的话,道:“久遥,为救溱城百姓,你愿助我一臂之力吗?”
久遥一怔。
风独影静静看着他。
片刻,久遥点头,“但吾所能,尽为汝用。”
风独影微颔首,转头看向丰极,“四哥,你的一万铁骑借我一用。”
丰极微笑,“你我兄妹何需‘借’字。”
风独影也淡淡一笑,两人相视的目光里,自有一种无须言语的默契。
久遥看着,依旧是不动声色地伸手牵过风独影的手,“阿影,你醒来还没用晚膳吧?”
风独影听着这称呼身子一僵,被久遥牵起的手也抖了一下,片刻,她才回首面向他,神色平静,可*抿得紧紧的,竭力压制胸口翻涌着痛楚,“没时间用膳,我已命人召集群臣于紫英殿。”她这样说着时,自然地挣脱开手,往宫门走去。
久遥不以为意,反是抬步跟*,“我陪你去。”
风独影既没反对也没有应答。
两人一前一后跨出凤影宫,踏上宫外的鹅卵石径时,久遥跨前一步,与风独影并肩行去。
庭院里,丰极默默看着他们走远,面上淡得看不出任何神情,然后他也抬步离去,只是出了宫,走的是与他们绝然相反的方向。
他顺着石径一路走过,经过一座庭园时,忽然听得一缕歌声飘来,不由顿步,凝神细细听去,是一个女子在轻声哼唱着,曲调简单,却胜在声音清脆甜美,令人听着顿生耳目一新之感。他循着歌声走去,穿过庭园,前方一池清波,池边一座水亭,一名少女倚着栏杆一边哼着歌一边往池里扔着花瓣,看起来心情十分的愉悦。
丰极慢慢踱步过去,并没有惊动那名少女,看着她扯着池边的凌霄花抛洒着,清波碧水上飘浮着碎红点点,晚霞里隐隐透着花谢残红尽的哀艳之色。
“鱼儿啊鱼儿,你们为什么不吃我喂给你们的花呢?”唱歌的少女忽然止了歌声冲着池面道,“难得我这般高兴来给你们喂食,你们却是不领情,多糟踏这些花儿呀。”
听着少女天真的话语,丰极纵是心情低落此刻也不由得展颜。
“鱼儿啊鱼儿,其实今天不止我一个高兴的,整个王宫……啊,不,是整个青州都高兴呢,我们的主上终于醒了,不过最高兴的是清徽君!”少女甜甜的声音里透出十二分的欢喜,“主上醒了就好啊,现在清徽君也回来了,希望从此以后他们都恩恩爱受再也不分离了。要知道在浅碧山时,清徽君虽口里不说,我知道他心里很是想念主上的,就跟我想念你们一样,啊……不对,跟我想念你们是不一样的,我想念你们是因为我一直想捉了你们做成烤鱼吃,可就怕总管大人要罚我,所以我一直不敢呢。”
“哈哈……”听到这,丰极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顿时惊动了栏杆前的少女。
回头刹那,香仪只觉目中一片华光灿耀,竟是有片刻没能看清面前的人,等到看清了池边的人时,不由得又是目呆神痴。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丰极含笑问道。
听着这有如玉石叩鸣般优美的声音,香仪蓦然回神,顿时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她虽是第一次见到,但这些日子里,宫里的人谁不是谈论这位丰仪绝世的雍王呢。
“回禀雍王,奴婢名唤香仪。”
“喔。”丰极点点头,移步往水亭走去,“小姑娘,清徽君在浅碧山养病时一直是你照顾着吗?”
香仪点头的同时睁大了眼睛看着缓缓走近的人。她本以为这世间的男子再没比清徽君更出色的了,直到此刻看到这位雍王,才知那“东朝第一人”的称号名不虚传,与清徽君可谓是朗日皓月,各有胜场。
“小姑娘,来,坐下。”丰极在水亭里的石桌前坐下,“你在浅碧山那么久,山中的风光如何?那儿什么树长得最高?什么花开得最漂亮?”
香仪虽知道坐过去不合礼,只是看着亭中的人却无法拒绝他,不由自主的便走了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答道:“浅碧山里有许多百年的银杏树,长得有数丈高。山里还有许多山茶树,开的花最是漂亮了。”
“喔。”丰极眼眸里漾着淡淡一点笑意,“小姑娘既然看过老树、茶花,可是常去山里玩吗?”
香仪赶忙点头,“清徽君常去山里散步,奴婢自然跟随着,所以山里的景色看得多,看到不认识的树啊花啊鸟啊,一问清徽君准能知道。”
“哦?如此看来,清徽君很是博学啊。”丰极浅笑雍容。
“是啊,是啊。”一听丰极此言,向来把清徽君视作神人般的香仪顿比夸了自己还要高兴,“清徽君懂的可多了,什么写诗作画吹笛下棋的,他全都会,便是书院里的那些先生都比不上他,还常上别院来向他请教。便是耕田种地的粗活,他也懂,还领着别院里的人在院外辟出荒地来种菜呢……”
那日的傍晚,泱湖的水亭里,香仪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着她敬仰的清徽君。而丰极静静坐着,静静听着,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甚至有时当香仪说到高兴处寻求他的认同时,他都会颔首致意。
时光一点一点流逝,眼见着夕阳渐渐收敛光辉,斜斜扑向西山的怀抱,香仪的话匣子也倒得差不多了。
“雍王,清徽君这次回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离开了?”说到最后,香仪忽然看着丰极问道,清亮如小溪般的眼睛里尽是祈盼。她以前是不喜欢王宫的,也觉得清徽君在王宫里过得不快活,还不如长住浅碧山好了,可这两年,她伴着清徽君在浅碧山上住着,朝夕相处里,她再是天真却也看清了一些事,再加上这几日主上病重,清徽君种种焦灼担忧的表现,她知道即算回到浅碧山去,清徽君便是身健体泰,这心上只怕就要生病了,生一种“相思病”。所以她希望清徽君从此后可以和主上一起在这王宫里快活的过日子。
丰极没有答话,他站起身,走至水亭边,垂眸看着水面,凌霄花瓣在水面上随波起伏,水中的鱼儿在花瓣间欢快的穿梭,朝升夕落与它们无关,人世的沧桑亦与它们无关。
许久,亭中低低的响起丰极清晰的回答:“自然,清徽君日后都会在这王宫里,伴着她朝朝暮暮年年,直至白发苍苍。”
听到那样的回答,香仪却未能欢欣而起。
她只记得暮色里,残余的一点霞光照在那个人身上,暮风吹拂着他墨色的衣袍,仿佛墨色的焰火在微光里翩舞,炫得让人不能直视,可那个人的神情却如树荫下的泱湖,清凉清澈,晃动着淡淡阴影。
“小姑娘,你要是一直在这王宫里,自然能看到那一天。”
说着那句话时,丰极回首转身,目光自香仪身上掠过,只是一瞬,香仪却是一震,以至穷其一生,亦不曾忘记此刻,不能忘记目光相碰时撞见的那个——温柔得近乎哀伤的眼神。
那日的最后,丰极何时离开的,香仪都记不得了,她只是呆呆立在亭中,等她回神时,天边已淡月初升。
凤起青州3
元鼎六年七月二十二日,卯时四刻,风独影自王都出发,直奔溱城。
丰极站在城楼上,目送着她离开,然后一声清越的鸟鸣响起,一只青碧大鸟飞上长空,追随风独影而去。
望着奔在最前方的风独影,再看看九天上的久遥,丰极微微一笑,却一股无可名状的哀伤弥漫心头。
九天之上的男子,天青衣袍与淡蓝天空融为一色,仿佛他的肢体铺展了整个九天,天便是他,他便是天,他与下方纵马飞驰的白影同步并行。
上空碧空蓝袍,下方白马银甲。
遥遥望去,就仿佛是他敞开了怀抱,任她飞驰,就如凤凰翱翔于九天。
丰极怔怔看着,看着他们并行飞去,直到再也望不见。
对于风独影一醒来便要征讨叛军,他与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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