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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2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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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曲阜前往郕邑的必经之路,郕邑是孟氏主邑,也是鲁国北鄙的要塞,抵御齐人长达百年之久,从未陷落过。这里易守难攻,强取会耗费大量时间的人命。

但子贡此次前来,却必须攻陷它,不是用甲胄刀兵,而是用唇舌……

继续往上走,迤长的城垛建筑出现在路的尽头,这仅仅是一处前哨关卡。沉默的脸庞从墙上的射箭孔、城垛间注视着来者,并向后方通报消息。抵达关口时,一位士人冷着脸过来迎接,他褪下了深衣广袖,穿上了甲胄,手紧紧握在剑柄上,正是孟氏的小宗子服何。

“子贡,这寒冬腊月时节,你一会在陶,一会在费,一会又在曲阜、郕邑,离家可真远。”

子服何站在墙垣上,话语里带着讥诮,他素来与子贡交好,如今却各为其主。

“子服子不也如此么?”

“我的家就在这里,在郕邑!只要有吾等忠勇之士在,赵无恤就休想踏入北鄙一步!”

“百川殊途,却同归于海,子服氏的根在孟氏,孟氏的根在曲阜,鲁国诸卿大夫莫不如此。”子贡仰头告诉他,“孟氏和子服子在曲阜在家眷已被大将军安置妥当,勿虑也。”

“你在威胁我?”

“若威胁能消弭战乱,我愿为之,子服子,我有使命在身,叙旧之事能否稍后再议,能放我入关否?”

子服何沉默了半晌,才冷冷说道:“开门,放他进来。”

峡谷在他们面前绵延,东西两面受群山庇护,通过最后一道关口后,道路便开始蜿蜒向上,直至数里外的郕邑。从这里抬头望去,山脉近在咫尺,子贡仿佛伸手可及,他遥遥朝泰岱一拜。

子服何看见他停了下来,便靠过来指给他看。“郕邑北阻泰岱,被孟氏经营百年后已经极其牢固,齐人一直都想南下,但换了无数个国君,无数兵马命丧于此,却依然无法攻克此邑,赵无恤亦然!”

“这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池,有很多都是从内部崩溃的。”子贡笑了笑:“我看孟氏也不是铁板一块。”

子服何脸色一僵,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子贡这次来是想做说客么?我听说你曾为赵无恤说服公山不狃反叛,可后来他又背弃了公山氏,你的主君是个满腹野心,不可信任之人。孔子之政之所以会失败,全怪此子,子贡,你已经忘却夫子之志了么?”

“唯,赐不敢忘,但子服子却说错了,当日公山不狃围困国君,犯下了谋逆的罪行,大将军只是顺势讨逆而已……”他声音开始变得低沉:“当日若不是赵兵及时赶到,我与夫子、子路都将死于武子之台下。曲阜朝堂虽然换了人,但堕四都之事,大将军并未贸然废弃,他尊君,安民,做的俱是我认同的事情,只是手段不太一样而已,君子和而不同,大将军与夫子如此,我与子服子亦如此。”

子服何无话可说了,只能自己生着闷气,带子贡继续走。抵达郕邑时天色已全黑,城垛上火把通明,新月在护城溪流的漆黑水面舞动。吊桥已经升起,铁闸也已降下,但子贡能看到城门楼内的火光。

郕邑内甲兵密集,装粮食的车子一辆接一辆路过,但子贡知道,这是孟氏得知他来后,故意拉出来走动的。透过这虚假的声势,他能看出,郕邑的气氛是压抑的,这和外面连续遭受的失败有关:孟氏已经在北鄙龟缩一月有余了,继公敛阳被公山不狃击败后,孟氏又在从须句向这里进军的冉求那儿尝到了苦头。

“大将军这是在为我造势,给孟氏以持续不断的压力。”子贡心里明白,要在开春前攻下郕邑是不可能的,所以才有了他这趟出使。

他前脚刚跟随子服何踏入郕邑孟氏府邸,瞥见孟孙何忌在殿上正中阴着脸安坐,他的弟弟孟孙说(南宫敬叔)在侧,就听到孟氏家主重重拍了一下案几。

“端木赐,你居然还敢来此,是为赵无恤做说客的么?”

还不及子贡出言,孟孙何忌一声令下,殿堂之后便涌上了数十甲士,手持刀兵将子贡团团围住。

“速速将此人拿下,休让他用花言巧语来离间人心!”

……

面对近在咫尺的闪亮兵刃,子贡没有畏惧,而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传遍了叔孙氏的殿堂,让孟孙何忌心里发虚。

“你为何发笑?”

“我笑大司空在孟氏亡无待日的时候,竟还要将最后的机会拒之门外。”

“荒谬!”孟孙何忌强作镇定,冷冷看着子贡,“赵无恤虽然撷取了曲阜,但整个北鄙还在孟氏手中,我孟氏持戟五千,城邑近十,俱是背靠泰岱的坚城,硕大齐国花了百年时间都没攻破,赵氏子何德何能,能灭得了孟氏?”

子贡轻轻拨开凑到脖颈来的一根长矛,说道:“无他,原因只有一个……”他目光四下扫射了一眼,问道:“敢问孟氏家宰公敛阳的灵堂何在?”

“你,你是从何而知的!”孟孙何忌大震,他的虚张声势没起到效果,竟被子贡一眼看穿?亦或是内部有奸细?

他不安地瞥了一眼子服何,这个小宗大夫与孔门,与赵无恤颇有交情,难道是他告诉了子贡?

子服何知道自己见疑,只能叹了口气退到一边,以示无辜。

在济水东岸那场溃散里,孟氏的兵卒是建制最完好的,基本被全须全尾地带回了郕邑,在季氏、公山氏陆续遭到失败后,他们便成了鲁国唯一有能力与赵无恤一战的势力。

但一心进取的公敛阳却在郈邑羊舌戎那里折戟,接着又遭到须句冉求侧击,公敛阳也在军中受伤,折返回郕邑不久后便死了,孟孙何忌大恐,只能回师龟缩。

子贡来郕邑自然是要代表赵无恤和谈的,孟孙何忌就想让孟氏看起来强大些,在谈判桌上也能多争取一些东西。

但子贡却一下咬中了要害,这让方才如同充气河豚般的孟孙何忌一下子萎了。

看着孟孙何忌的脸色,子贡知道自己赌对了,他哀叹道:“我这次前来,正是受了大将军吩咐,来凭吊公敛家宰的,惜哉,当年共逐阳虎,在曲阜城中倾力合作,没想到竟有刀兵相向的一天。”

公敛阳是孟氏的中流砥柱,孟氏兄弟能在强势的阳虎面前保住实力,成了内部最集权的卿族,此人功不可没,他的死去,让孟氏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少了公敛阳拍板,孟孙何忌,孟孙说,还有子服何也在为孟氏是战是降,何去何从而纠结不已。

子贡乘机进言道:“如今大将军受国君策命为卿,奉公室以讨不臣,西鄙、曲阜、东地都已经归服,四分鲁国而有其三。北鄙民众不过十余万,兵卒连续溃败士气低落,群盗也在泰山一线流窜不止,等到春暖冰化,大司徒还有信心守得住么?不如早早与曲阜和解,否则,也会被鲁人视为不臣,则孟氏危矣!”

孟孙何忌咬了咬牙:“赵无恤窃取朝堂,一心要将三桓灭亡,我与他势不两立,绝不屈从!”

子贡轻轻摇头:“看来大司空去意已决啊,莫不是想去投齐人?”

孟孙何忌感觉自己就像是赤身裸体,被子贡看透一看,他硬着头皮道:“是又如何?”

齐侯在鲁国变乱后,大冬天的不好派兵越过泰山来搅局,但他的使者却在鲁国各邑流窜,给孟孙何忌的许诺是,若能以鲁国北鄙入齐,则可以做齐国的大司空,做齐国的卿!

子贡仿佛听到了巨大的笑话,笑得弯了腰。

“大司空啊大司空,去岁在大野泽西岸的那场大战,你缺席真是不该,若大司空看到当时齐人的窘态和无能,便不会生出这种心思了。就算孟氏投齐,也不过能苟且一时,等到明年晋国兴师问罪,大将军再亲自来攻,郕邑必陷!这是形势,至于人心,齐侯是怎么对鲁昭公,对阳虎的,你还会不知道?何况真要投齐国,那大司空就真成孟氏罪人了,且先问问宗族、家臣们答不答应!”

孟孙何忌彻底没辙了,投齐一事,他们自己内部都没商量妥当,至少弟弟孟孙说,以及家臣子服何是不赞成的,毕竟孟氏为了抵御齐人,付出了太多人的性命,民众天然对泰山北面的强邻有种敌视。孟孙说更是指出,孟氏的根在鲁国,一旦迁离,恐怕很快就会枯萎。若真如此,孟孙何忌就成了孟氏的罪人了!

家臣们俱不愿投齐,孟孙何忌感觉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彷徨不已。

子贡又道:“我今日来此,便是要为孟氏指一条明路的!大将军答应,若孟氏归鲁,则可永镇北鄙,与国同休!”

“此话当真?”在一旁的孟孙说有些心动了,他一向是孟氏内部力主和解的代表。

“吾等还能信任赵无恤么?季大司徒也降了,却被逼得自杀,赵无恤能容得下主君么?”子服何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也不希望继续交战下去,他将目光移向了子贡,一定要他给个说法。

“季氏是祸首,又勾结齐人,引起国人不满,他是咎由自取。孟氏的情况又有不同,大将军和国君愿意与孟氏在毫社盟誓,并颁布成文律法,将孟氏的地位写进律令里,让国人们知晓。不过话说回来,若大司空回归鲁国朝堂,相见时的确会有些尴尬……”

孟孙何忌大怒:“你是在戏耍我不成?”

“岂敢?我有一个两全的法子,既能让孟氏在鲁国无虞,又能让大司空如愿以偿。”

“什么办法?”

子贡笑了笑,故意卖了个关子:“三子还都是孟氏之后,还记得孟穆伯的事迹么?”

……

“孟氏降了。”赵无恤挥了挥手里的信纸,对家臣们如此宣布。

腊祭日当天,赵无恤和群臣刚穿上一身礼服,准备去庙堂参与祭祀活动,就得到了这么一个好消息。

阚止差点咬了舌头:“这么快?”

无恤笑道:“冬雪降下,吾等进入北鄙不易,齐国人越过泰山过来就更难了,冉求在交战中击伤公敛阳,致其死亡的事情已经坐实,孟氏失去了主心骨。他们如今处境艰难,主君不愿降我,民众又不愿继续作战,更不愿降齐,内部都统一不起来,还不得由着子贡那条如莲花的舌头将人心击破。”

阚止有些不甘心,子贡莫不是割让了不该让的利益,才让铁了心与赵无恤作对的孟氏降服的吧?

“那孟氏究竟是如何选择的?孟氏作为季氏帮凶,一直以来都在掣肘主君,若是没有任何损失地重回曲阜,恐怕会让不少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子贡建议,可以仿孟穆伯(公孙敖)被东门氏驱逐,而孟氏得以延续一事。孟孙何忌奔齐,他的弟弟孟孙说将成为新家主,作为鲁国次卿,位列季孙肥之上。”

说到这里,阚止也反应过来了,他顾不上再给子贡挑刺,连忙垂拜恭贺道:“季孙斯已死,孟孙何忌既去,这两家的继任者的资历便不如主君,主君如今是实打实的堂堂正卿,鲁国执政了!”

第567章 列为正卿

“正卿啊……我儿居然已是鲁国正卿了……”

得知赵无恤成为鲁国正卿后,赵鞅先是愣了半晌,这才出言嗟叹。

此子是什么时候离开晋国的来着?记得是晋侯午九年冬至后上路的,如今是晋侯午十二年年末,不过三年多一点,他居然能在异国他乡取得如此成就,真叫赵鞅欣慰之余,又感到不可思议。

这不是还是中风时所做的梦吧?

赵鞅当了二十七年卿,所以他最清楚,虽然都是卿,但亚卿、次卿与正卿的差距,可谓天壤之别!

正卿就好比后世的宰相,而且是政权军权一起抓的宰相,在国君普遍只管得了祭祀的春秋,整个邦国就是正卿的一言堂!其余的卿则只能在前面加一个副字……无论在哪一国,正卿都是绝对凌驾于其他卿之上的,因为他们能合法调用三军和国人,先前赵鞅被范鞅各种打压却无还手之力,就是这个原因。

“了不起,了不起,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厅堂内的众人还是被这消息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在旁陪坐的温县大夫赵罗才忙不迭地奉承起赵氏父子起来。

他夸张地掰着粗短的指头如数家珍:“当初赵氏本是周天子的大夫,到了叔带时,周幽王无道,于是便去周入晋,事晋文侯,自叔带以下,赵宗益兴,五世而至烈祖赵夙,但也只是大夫而已。又到了天祖赵成子,才得以列入卿族行列,直至高祖赵宣子,才列为正卿……”

“赵氏先祖花了七代人才做到的事情,无恤三年就做到了,真是叫人嗟叹。赵氏有如此兴旺家业的麟儿,晋国其余五卿若是知道了,还不得嫉妒成什么模样!”

赵罗满面红光,心里却那个后悔啊,早知赵无恤有今日成就,当初他过温县时,自己怎么没多给他点帮助,上次靠温县与齐国进行货殖战争,自己为何那么贪婪,要了那么多好处?

赵鞅这一年多又老了一点,黑色美须里夹了一点白,好在精神十足,他自嘲地一笑:“何止是别人,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艳羡不已,想我十九岁时,还只是个鲜衣怒马,到处与人斗剑的恶少年。在卿位上熬了二十多年,才熬到了次卿,如何更是连儿子都不如,真是惭愧……”

他一抬眼,努嘴问对面身材高大,带着骇人面具的谋主:“阳子,你自称善于树人,无恤能有今日,多亏了你相助,你来说说看,我这做父亲的是不是有些差强人意?”

从十月份开始,赵鞅和家臣谋士们便云集于温县,一面催促邯郸氏攻卫,减轻宋、鲁的压力,一面也为家庙的腊祭做准备。在场众人里,阳虎恐怕是心里最百味杂陈的一个,在世卿世禄已成定理的鲁国,以陪臣亦或是外来者身份执国命有多难?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眼下他才被驱逐出国一年,赵无恤就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取而代之……

鲁国正卿,那本应是阳虎的位置!

幸好因为自毁容貌,他整日带着面具,否则赵鞅一定会取笑他此刻脸上的酸楚。

但一切已成往事,阳虎已死,他化名出国,现在是赵氏家臣,是赵鞅信任的谋主。

阳虎正色道:“鲁国只是一个千乘国,其正卿还赶不上晋国六卿末席,小君子虽然天纵奇才,但主君却更了不起,只是龙潜于渊,未能发挥而已。只要知伯一死,主君自然会成为大国上卿,届时执掌国政,复兴霸业,成就不会亚于赵宣子!”阳虎这句是真心话,只要赵氏越大越强大,他当上赵氏家宰后,在诸侯间的威名,能控制的权势必不亚于鲁卿!

这话赵鞅爱听,夏日之阳赵宣子是晋国权臣巅峰的样板,也是他为之努力的目标。

赵鞅的风疾已被医扁鹊治好,如今体格健朗,而知氏历代家主一向不长命,他自信能活过知伯。如今儿子已是正卿,他争强好胜,心里又是自豪,又是不甘落后!

他拍了拍长时间休憩,有些赘肉的大腿,豪迈地说道:“嗟乎,有子如此,为父者得多多自勉才行,开春后让邯郸氏加紧攻卫,一面要减轻鲁国的压力,只要卫国向临淄的求援不止,齐人便没法安心攻鲁、谋宋;另一面,也要早日打通晋国与鲁国的通道!我可不想死后在青史上荫子之功才得以留名!我要让后世史官在记述时,写‘鞅之子无恤’,而不是‘无恤之父鞅’!”

……

一阵朝贺声中,赵鞅让阳虎坐下,接着问回来传信的赵广德:“无恤既已是正卿,那季、孟、叔孙这三桓他是如何处置的?”

赵广德打小不怕老爹赵罗,对赵鞅却怕得要死,他长长一拜,顿首在地后才将这个月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赵无恤将叔孙氏踢出卿族,改大司马为大将军的事;派子贡去郕邑,说服孟孙何忌出奔,让孟氏换了个家主的事;但季孙斯自杀的事却一语带过。

赵鞅喜欢堂堂正正与敌决为死战,一旦放下武器,却又变得十分优雅,赵无恤对季氏做的事情,恐怕他不大接受得来。

“如今孟孙说为次卿,季孙肥为第三卿,但鲁国大权都攒在堂兄手中。”

赵鞅欣慰地点了点头:“善,无恤做的还算妥当,我就怕他贸然将三桓夷灭,那样的话一定会大失人心,不是长久之计。鲁国好歹是个千乘,还是如老子所言,细火慢烹为好。”

他又道:“这两个新卿我没见过,你且说说看,次卿孟孙说是个怎样的人。”

赵广德道:“孟孙说是孟僖子的庶子,母亲乃泉丘国人之女,比起其兄何忌,他年纪轻轻便有好贤之名,以孔子为师,曾带着一车二马一童一御,陪孔子前往成周观礼,并向老子请教学问。先之前孟孙何忌欲以郕邑投齐,但孟孙说却不愿,他言道: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不可离弃,兄长欲去齐国,自行往之,我留下照应宗族,无论生死,绝不背离鲁国!”

听赵广德叙述完了,赵鞅冷冷道:“能与无恤化干戈为玉帛,这应该是个知时势的人,孟氏尚有一些封地、甲兵、民众,若不想连这些也失去,他最好能安心屈尊无恤之下!”

至此他声音一顿,“你此次归来,除了告知鲁国近况外,还将与孟氏联姻一事请示宗族,既然孟氏女可为良配,孟氏也识大体,此事我便准了!”

“谢伯父!”

赵广德脸色腼腆,孟氏家正好中有适龄的嫡女,赵无恤当然不可能霸道到强娶对方嫡女为妾,这种羞辱比杀人父母还要严重……为了向鲁人宣示两家和解,他便拉郎配,为赵广德寻了这门亲事。

赵氏是赵鞅的一言堂,在儿子婚事上,正牌的爹赵罗也没发言权。好在他对这门婚事还算满意,一个是晋国大夫之子,一个是孟氏嫡女,正好门当户对。

更别说孟氏还愿意陪嫁一座千室养邑!但条件是,必须赵广德与孟姬的子嗣才能继承。

如此一来,赵氏与鲁国卿族便有了姻亲关系,虽然比赵无恤在宋国的联姻差远了,但也能成为维系赵氏在鲁国统治的纽带。

但想到这里,赵鞅就开始来气了。

他重重一拍案几:“无恤年近十九,身边也有一妾,几年过去了竟还没子嗣,别说他身边的家臣,连我都为他着急!也别只为汝等寻觅婚事,鲁国若有适龄的大夫嫡女,或者卿的庶女,就快些娶来做妾。与乐氏的姻亲也要抓紧了,乐氏女为夫人,还得寻几个子姓女子做縢。赵氏自下宫之难后族人凋零,作为赵氏之人,便有兴旺宗族之责!我明岁或能添一个儿子或女儿,他也得加把劲!”

赵广德暗暗吐了舌头,请赵鞅息怒,他回鲁国后一定会多多规劝赵无恤云云,末了才挥了挥手,让人从厅堂外将礼物抬过来。

“伯父,堂兄说,这几年来每每错过家庙腊祭,心中惙惙不安,生怕伯父和先祖们责怪。眼见临近正月,鲁缟、珍玩等赵氏不缺,便让我送回来两样礼物……”

他先介绍那些造型古朴的木质器皿:“这是用曲阜东郊一株古桑木制作的礼器,少昊在穷桑立都时此木就在生长。嬴姓源于少昊,源于穷桑,如今赵氏为鲁国执政,也是天道轮转的必然……”这是赵无恤让人在曲阜宣扬的传闻,说的头头是道。

赵罗大声颂功:“此物进献给先祖,先祖想来会高兴的。”

赵鞅却只是眯着眼睛,他可不是夫差那种只要面子不要实质的人,才没那么好忽悠:“第二件呢?”

“其次,便是这张地图,比起桑木琴,应该更能让伯父高兴,让先祖们欣慰……”

赵广德将怀中藏着的那张羊皮地图恭恭敬敬地献了上去,由阳虎传到赵鞅手里后,发现上面鲁国山川河流、城邑道路都画的很精致。

鲁国的国土是黑色的粗线,两头开阔,中间塞着几个泗上小国,显得狭窄。在鲁国内部,东地是各大夫的领邑,星罗棋布,显得犬牙交错;北鄙里面则是孟氏的地盘,城池夹在各个丘陵间,难怪不好攻取。

赵鞅的目光转向西面,瞳孔微微缩了缩。

赵广德介绍道:“红线所画的部分,便是鲁侯将授予堂兄的封地了。”

不止是赵鞅,赵罗、阳虎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大一块封地!

第568章 好大一块封地

一月一日这天,曲阜繁霜满地,天气没有丝毫转暖的迹象。赵无恤穿戴好卿士的冠冕朝服,一早便入公宫去,中午回来时,发现府邸外已经挂上了桃梗。

桃梗既是桃符,以桃木制成,请巫祝在上面刻降福的咒语,挂在宅院门口一年一换,以驱逐邪鬼,保佑宅邸平安。

这座宅院本来就不太吉利,最初是东门氏的,这一家公族在政斗里被三桓扳倒,衰败下去,到了鲁昭公时东门氏后人恰恰是国君亲信,于是便举族被驱逐。

随后它落到了阳虎手里,赵无恤扳倒阳虎后,这块地皮就赐给了他,过去几年基本都空着,直到正式入主曲阜后才用上。赵无恤为了定鲁在外奔忙,府邸里一切都是伯芈主持的,倒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用说,这桃梗自然也是细心的女主人让挂上的,她一直努力按照晋国的习俗让赵无恤有种回家的感觉。

鲁国用鲁历,早在十一月时就过了新年,进入鲁侯宋十一年。但赵无恤和伯芈作为晋人,府邸内许多习俗依然是按照夏历走,何况十一月时曲阜初定,哪有心思庆贺新年?如今却不同,赵无恤在鲁国的事业蒸蒸日上,如烈火烹油,他今夜还要在府中举办一场宴飨,招待家臣和宾客。

入了府内,赵无恤便让兵卒们将一个几百斤重的大铜鼎往正堂一摆,让女婢招呼妾室伯芈来观看,他但凡有什么得意之事,便很乐于与在鲁国唯一的家人分享。

赵无恤有召,伯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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