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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3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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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8章 竹杖芒鞋轻胜马

小小的院子里,孙武那不多的家当已经裹在一块布中,用麻线穿到一起的纸书一摞,陪伴他多年,饮血无数的青锋剑一柄,换洗的衣物鞋履,再有一些用来交换食物的金饼、丝帛、铜币,也就差不多了。

见伍封背着剑,在一旁闷闷不乐,孙武便笑道:“我从齐国南下时,可没这些完备的行李,身边只有一把剑,三枚齐刀,才出临淄不久就花光了。接下来却还有千里行程,与汝父当年一样,是半骗半乞,一路混到吴国的,到大江时,身上已无半块好布。”

伍封年纪小,人也天真,对离别十分抗拒,听着就眼睛一酸。

“武子一定要走?父亲乃是吴国相邦,只要有父亲庇护,谁还能逼武子离开?”

“孺子懂什么?下去!”正好伍子胥从外面走来,一声呵斥,便将眼里带着泪花的伍封赶了出去。

等儿子跑出门外后,伍子胥才道:“其实长卿也不必走,事已泄败,就算你担了这罪名,伯嚭也会将祸端引到我的头上,大王轻则申饬,重则罢相,这其中有你无你,其实无关紧要。”

孙武笑道:“天有四时,春生冬伐;人有盛衰,泰终必否。我在吴国留的已经够久,不可再眷恋此处风景,也有些想看看别处风光了。”

伍子胥关心的就是这个:“长卿欲往何处?”

孙武心中早有定数:“楚越是去不了的,吾欲北行。”

“北方?莫非是回故乡齐国?”

在伍子胥想来,孙武是陈氏小宗庶孽子弟,出奔时陈氏遭国、高压制,司马穰苴身死,如今陈氏为正卿,其富半齐国,其卒有三军,正是孙武衣锦还乡的好机会。

而且齐国鲍氏和伍子胥也是莫逆之交,他一直主张吴齐友好,孙武去齐国,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孙武却摇了摇头:“陈氏家主陈乞乃诡诈之人,自小我便与他合不来,何况族叔身死时,陈氏大宗因为恨他一心忠于国而不忠于家,并未伸出援手。虽说狐死必首丘,但我离家三十载,已将他乡当作故乡,齐国,不回也罢。”

“何况危国不入,乱国不居,齐国已被赵氏四面包围,赵氏未动时,陈氏尚能苟且,一旦赵氏准备妥当,联合燕、鲁、卫、宋围攻,则齐国岌岌可危。”

他抚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剑道:“孙武最好的年华,一身的本领,已经在吴国见用过了,涉淮逾泗,越千里而战,以吴士干戈西破强楚,名震诸侯,亦已足矣,我北归是为了养老隐居,不想再卷入乱战中。”

“那你打算去哪?秦、宋、郑,亦或是……晋?”

“我想去的正是晋国赵氏。”孙武促狭一笑,“子胥可愿放行?”

伍子胥面色微变,随即叹了口气,自己自身难保,还管得了老友去哪么?“晋已三分,实为三国,方今天下,赵、吴、楚并列强国,赵氏也曾暗中派人邀请过长卿,的确,没有哪里更比赵氏河北安全了,那里或许是长卿的好归宿。”

孙武摇头:“子胥误会了,那封信函已被我回绝,我只是想自己去走一走。”

他望向北方,眼中露出一丝憧憬和好奇。

“六年前,我曾对先王预言,晋国六卿纷争,范、中行先亡,知氏次之,而韩魏又次之,唯赵氏独强,如今果然应验。我练了半辈子兵,很是好奇,赵军,为何能无敌于北方?”

从十年前赵无恤在鲁国崭露头角开始,孙武便开始关注这个年轻人,济西之战、孟诸之战、凡共之战、朝歌之战、汶水之战、长平之战、灭代之战、伐齐河间之战、少梁之战……这些战役的粗略情况,由南来北往的商贾传递到吴国,孙武都如饥似渴地收集了解,或为赵氏的对手扼腕叹息,或为赵无恤的灵机一动拍案叫绝。

孙武的用兵理论,建立在以密集的步卒方阵对抗传统的战车徒卒上。然而就在他编练吴国甲士,自以为此乃天下强军时,北方的赵无恤竟也打造了一支专业的重装部队,赵武卒,更进行狄服骑射,拥有了一支让孙武也艳羡不已的轻骑。

这个兵种,足以改变战争的法则。

之后更有铁器运用于军中,各种匪夷所思的攻城机械层出不穷,那惊人的效率,打破了孙武“攻城之法,为不得已”的理论,逼得他不得不在所撰的兵法里开专篇提及。却因为不能见赵氏器械的真面目,只能模棱两可。

他也曾技痒,想知道若赵吴交战,孰胜孰败,只可惜,吴国的现状孙武实在不敢恭维,这份念想只能深埋进心里。

不过,他也由此解放了自己,可以脱身北上,去赵氏领地,亲眼看看其郡县情况,正所谓足食、足兵,这是赵军强大的基础,也能就近窥探赵军虚实,一解心中疑惑。

不过他不想被赵氏捧为上宾,为他们做事,那样的话,若有一天赵吴交兵,或者赵氏伐齐国陈氏,自己就尴尬了。

“子胥放心罢,我会隐匿姓名,微服而去,不让赵氏察觉我,至于留或不留,看看再说罢。”

言罢,孙武便将行李裹起来,随意一卷,往肩膀上一扔,朝院子外走去,相邦府的舍人为他打开了通往小路的后门,孙武站到门外,朝伍子胥拱手一拜。

“子胥,就此别过!”

“长卿一路珍重!”

伍子胥也长拜及地,不知为何,他隐约有一种预感:自己和老友,此生只怕再难相会了……

孙武拒绝了他赠送的车马,只带了一个小仆,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踩着适合在南方行走的草鞋,拄着竹杖,沿溪流缓缓朝城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唱起了一首久远的歌谣……

“明夷于飞,垂其左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

他来的潇洒,两手空空,唯有一剑相伴。

二十年间折冲销敌,打造了十万吴士,霸南国而威诸侯。不知不觉,苍头已经斑白,本应就此销声匿迹,但因历史的偏移,他最终选择北上。

他去时也惬意,竹杖芒鞋,胜过驰车骏马,一蓑烟雨,天下任他遨游!殊不知,他那惊鸿一瞥的一生,却就此多了一个问号……

……

与此同时,越王勾践和范蠡一行人,也已经抵达浙江之上,站在马车上,看到越国山川重秀,天地再清,越王夫人嗟叹道:“吾已绝望,永辞万民,岂料此生还能再返乡国?”言毕掩面而泣,勾践却默然不言,只是看着在浙江对岸迎接的群臣百姓,若有所思。

文种早已带着大舟来相迎,越王一行乘船过江,并让夫人去再度邀请那位在三津口救下他们的神秘越女,随他们一同归去,入住会稽宫中。

她自称“越之处女”,家在莽莽南林,独来独往如同野人山魈,越人无不好剑,这位越女更是有一手高超剑术,被国人称颂。勾践困于会稽山前,就已经听说过她的名声,后来国破身囚,一心想着复国报仇,急需各种能人异士,便让文种去寻访,最后还真给他们找到了,试探之后,发现这越女剑法天成,越宫剑士无人能当。

越人很大程度上仍处于部族酋邦的状态,勾践是越人的共主,所有山川草泽之民的王,越女也表示只要不约束她往来自由,便愿意为勾践效力。得知勾践归来,文种心里不安,便请她去半道迎接,谁料还真遇上勾践遇险。

然而现如今,越女却拒绝了勾践邀请她一同回会稽的请求,也不行礼,划着竹筏,朝浙江的入海口径自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勾践不由对文种、范蠡赞叹道:“异人哉,若能为我所用,以其剑术教授士卒,何愁吴国不破?”

文种说道:“大王受福于天,复归越国,霸王之迹自斯而起,越女定然愿意效劳,待回会稽后,臣再携重礼,去南林请她出山。”

勾践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寡人无德于民,今日狼狈归来,还要劳烦群臣百姓远远相迎,不离不弃,我必将振兴越国,以此报答国人。”

他刚下船,才踩到越国的土地上,便急不可耐地朝范蠡、文种一拜:“勾践愚钝,逞一时之勇,以至于丧师失地,蒙受会稽之耻。如今越国衰微,要如何兴越,报吴,还望二位大夫教我!”

范蠡文种对视一眼,他们看中勾践的,就是这败不气馁,受奇耻大辱,越发奋发的性情。

于是范蠡首先说道:“臣在楚国时,曾从辛文子学计然之策,用之十年,则越国可国富兵强!”

第899章 计然策

范蠡不但长于当机立断,对内政也颇有心得,在楚国时,他曾听计然传授富国之术,正好运用在这里。

他献策道:“大王三年不在,国中政令涣散,首先当内修其法令,让群臣僚吏各司其职。再者,越国每年都要向吴国贡献大批粮食,以至于田野里没有堆积的谷物,粮仓里也空着,故而必须减免百姓的赋税,还富于民。再积极引导并奖励农耕,让百姓垦其田畴,内实府库,越国自富!”

勾践皱眉道:“此举虽然能让百姓恢复富庶,但减免赋税,府库便难以充实起来,也无法养兵。”

范蠡严肃地说道:“国富,方能兵强。大王,穷兵黩武救不了越国,只有收拾民心,让万民与大王一体,才有机会战胜吴国。诗言:后稷之孙,实维太王;居岐之阳,实始翦商。周室灭大邑商,从太王到武王,前后也花费了很多年,富国强兵之事,非十年二十年不可见功效,还望大王切勿焦急,徐徐图之。”

勾践颔首应诺,让范蠡回去之后拟出详细的条程,文种又上来献策,他的计谋就偏向于如何图谋吴国了。这三年里,文种每次入吴贡献,范蠡就会与他秉烛夜谈,将吴国的虚实,强弱都一一告知他,文种心中,早已准备好了韬略。

“臣破吴之策有七……”

“一曰捐货币,以悦其君臣。大王可以收集国中特有的葛布,采南林甘棠,狐皮、越竹等特产进献给吴王,好说服吴王增加越国的封土,让越国慢慢恢复昔日的千里之邦。”

自从吴国攻越后,吴军占领的地方,越人纷纷逃入山林,无法编户齐民。尤其是后世的浙西、江西北部这些“干越”所居之所,吴王一直视之为无用之地,还是有机会要回来的。

“二曰贵籴粟。吴王穷兵黩武,让孙武子编练了大量兵卒,号称十万之众。如此一来,吴国青壮都持戟当兵去了,田地无人料理,吴国的粮食,开始依赖越国的贡献,大王可以顺应他们的贪欲,却悄然增加粮食的价格,收紧粮道,让吴国府库空虚,人民疲惫。”

“三曰遗之巧工良材,使作宫室以罄其财。臣听说吴王喜欢奢侈的高台,大王大可将越国的能工巧匠进献入吴,让吴王大兴土木,耗费吴国财力。”

“四曰遗之谀臣以乱其谋,吴国太宰伯嚭收受越国贿赂,倘若不是他庇护,大王恐怕早已血溅吴王之庭了,如今平安归来,珍宝厚币也不能拉下,要让他贪图越国的贿赂,继续迷惑吴王,不要对越国产生忌惮。”

“五曰弱其辅佐,吴国相邦伍子胥对吴国忠心耿耿,油泼不进,水渗不入,绝不可能贿赂收买。此人一直对大王怀有杀心,三津口还派人刺杀,实乃越国大敌,不可不除!好在伯嚭觊觎其相位已久,两人在朝堂上已争锋相对,吾等只需要稍加挑拨,让伯嚭与之相斗,将他扳倒即可。”

“六曰积财练兵,以承其弊,这一点最为重要,方才少伯已经说过了,要论对此道的精通,他远胜于我,大王可全权委任少伯。”

说了这么多,文种有些口干舌燥,勾践正听得入神,连忙让人递上水袋,让他痛饮一番后,才擦了擦嘴,献上了最后一计。

“七曰遗美女,以惑其心志。少伯说吴王好色无厌,时常纵情于声色,正巧其夫人去世,吴宫无主,不如在国中挑选美女,献给夫差,或能重现商纣爱妲己而商亡,周幽王爱褒姒而周亡的故事……”

范蠡则补充道:“夫差自己虽然文身断发,却偏偏不喜欢吴越的纹面女子,他的夫人是宋国公女,宋之乱时,也曾迷恋宋巫南子的容貌,后宫佳丽,无不是伯嚭从中原寻来的。故而这挑选美女之事,还得费一番心思才行。”

文种笑容暧昧:“少伯在楚国时,也曾放浪形骸,勾引过不少贵族女子野合,也出入过中原的女闾,对此事极其精通,你可有良策?”

“若要问哪一国的女子最美艳狂放,当属郑卫……”

范蠡闭目吟诵道:“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郑卫女子最为优雅媚人,大王可派人去郑国女闾里寻觅年轻女子,买下来培养。”

“此外,在会稽西面的诸暨苎萝山,也有几处徐国遗民聚居的村落,彼辈为了避免吴国暴政而来,受越王庇护之恩无以为报,每年都奉献少女,充斥先君和大王后宫。她们入越已经两代,语言举止都与越人无二,唯独女子没有纹面,正好符合夫差的胃口,这三年来大王不在,诸暨便未贡献美人,何不再去寻访一番,或有收获……”

……

勾践颔首同意,让范蠡下去安排此事,却见范蠡转身离开后又折返回来,欲言又止。

“少伯大夫,还有何事?”

范蠡道:“方才子禽献上破吴七策,臣转念一想,觉得还可以添上一策。”

勾践竖起了耳朵:“但说无妨。”

范蠡拾起一根竹节,在地上画起了地图:“方今天下,要论强国,无非是吴、楚、晋三国。吴国败楚、破越,纵横江淮,吴王号称有十万之甲,几乎无敌于南方。想要靠越国残破的身躯,微薄的力量战胜他们,实在是难于上青天,所以需要借力。”

“借力?”勾践想了想:“楚王乃吾婿也,过去三年也让子禽大夫暗中联络,或许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

“楚国与吴国作战,屡战屡败,胆气已丧。十年前夫差奉吴王阖闾之命伐楚,俘获潘子臣、小惟子和大夫七人,吓得楚国迁都躲避,这些事情,都是臣在楚国时亲眼目睹。如今楚国的令尹和司马都是老成持重之人,策略是内修德政,对外争取陈、蔡,守住旧的疆域,但想要他们全力伐吴,只怕很难,故而交好可以,却不能单单依赖楚国。”

“那大夫的意思是,还需要结交新的强援?”

“不错!”范蠡道:“大王入吴时,晋国赵卿曾派使者楚隆前来慰问,在吴国时,臣也曾与赵卿的间谍相谈过,所以知道,赵氏有助越之意!”

“此话当真?”

勾践听得精神一振,这十年间,赵无恤的风头,连僻居南方的他也有所耳闻。如今赵氏独霸晋权,左拥代翟,右揽泗土,赫然是一个横跨数千里的大国,在内压制魏韩,在外打得齐、秦、郑无还手之力。若在楚国以外,还能得到赵氏相助,那越国就不用太惧怕吴国了!

但他眉头一皱:“赵居北海,吴居南海,两家风马牛不相及,寡人在吴国时,见赵吴贸易日益兴旺,似乎并未受到影响,赵卿为何要助越攻吴呢?”

范蠡道:“夫差好大喜功,妄图染指宋、鲁、莒,然而这泗上之地,早已被赵卿看成是自家后院。加上他新娶了徐国公室遗族为夫人,渴望复国的徐人纷纷北投,这是夫差无法容许的,所以赵吴矛盾会日益增长。容臣在此断言,十年之内,赵吴必有一战,赵军无敌于北方,吴师雄长于南方,无论胜败,吴国必然元气大伤!到那时,就是越国复仇之日!”

“有理,那交好赵氏之事,也交给大夫了。”勾践下拜及地,范蠡连忙还礼。

“臣细细思之,在用美色玉帛贿赂吴国的同时,赵氏那边也不能拉下。倘若寻到美人,臣会亲自训练,先饰以罗榖,教以容步,再宣扬对大王的忠诚。待她们学成,不但外表美貌,而且容态得体,歌舞绝伦,便分别献给吴王和赵卿,让南北霸主都陷入越女的媚骨之下,何愁越国不复?”

……

晋国邺城郊外,七月正望,赵无恤还不知道自己已被定为美人计的目标了。

无垠的麦田翻腾着金黄的波浪,他穿了一身常服,眯着眼望着老高的太阳,擦一把汗,捻了一把已染上一层杏色的春小麦,除去麸皮,放进嘴里轻轻嚼着,眼睛顿时就亮了。

赵无恤回过头,对范蠡的老师计然感叹道:“瞧这麦子,多亏了先生,今岁又是一个丰收年!”

秋收农忙是很忌讳用兵的,秦国与魏氏终于停下了长达四个月的河西角力,魏氏在付出几千人伤亡的代价,以及错过了夏种后,终于独占河西之地,秦国人只能退回雒水西岸,瞪着血红的眼睛收割粮食,待来年再战。

韩氏也在建成虎牢新城后,也依靠坚城击退了郑国人的几次反扑,但韩氏那小身板也伤筋动骨,民众疲惫。

赵氏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计然虽然年近六旬,却并未显现老态,他捋着山羊胡子笑道:“老夫只是指手画脚而已,要感谢,还得感谢大农丞子迟披星戴月,感谢邺地之民辛勤劳碌,感谢学宫的大祭酒预测了寒冬。自然,也得感谢上卿的良政。”

去岁秋至前后,精通天文的苌弘夜观星象,预测说冬天天气比往年要冷许多,冬小麦种下可能会绝收。随即计然也如此认为,赵无恤知道点地理,对天文却一概不知,将信将疑地发布命令,停种冬小麦,来年开春再种春小麦。

果然,去年冬天,天降大雪,黄河结冰,邺城郊外的土地也冻得硬邦邦的。不过开春后四时有雨,所以无论是春小麦,还是粟米、高粱,长势都十分喜人。

赵无恤将农业行家樊迟调到邺地来,颁布了“尽地利之教”,要求民众“杂五谷,以备灾害,力耕数耘,收获如寇盗之至。”

在农业种植上应采取多种经营方式,如若一种作物受到自然灾害,还有其他作物可以收获,耕地要深,除草要勤,收割时要象防备寇盗到来那样迅速,以免遭受损失。这些都是很好的农业技术经验,对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有很大的作用,加上代田法、高温堆肥的推广,良种戎菽的播撒,豆麦间作,所以到秋天时,赵氏领地迎来了丰收。

今年是对移民免税的最后一年,所以邺城居民劳动积极性很高,眼前尽是一片农忙收割景象。

虽然形势一片大好,但计然眼里却也有一丝忧虑。

“天时的周期,是每隔六年一次丰收,每隔六年一次持平,十二年一次饥荒,今年丰收,明岁就不一定了……太阴,三岁处金则穰,三岁处水则毁,三岁处木则康,三岁处火则旱,学宫大祭酒前些日子观测月影,认为明年,整个冀州之地可能会遇到一次灾荒!”

明年……赵无恤面色也凝重起来了,虽然他不知道苌弘的预测是玄学呢,还是科学呢。但至少去年是挺准的,若的确如其所说,明年可是一个难熬的坎啊,亏他还打算在明年有些大动作。

不过他看计然没有太过焦急,便心中一动,拱手问道:“倘若真遇到灾荒,不知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计然笑了:“有。”

第900章 损有余而补不足

“五谷者,万民之命,国之重宝也。”

以此为开篇,就在这片邺城郊外的麦田里,计然向赵无恤吐露了让赵氏安然度过灾年的计划。

“人之性命不过数十年,必先有所积蓄,以备灾异,方能安然无忧,家国亦然。一旦遇灾,若处理不好,轻则人民冻饿致死,重则邦国离散,社稷易主。然而夏禹之时,天下接连九年遭遇洪水,而百姓没有流离失所;商汤之时,天下接连大旱七年,而百姓没有因此饿死于道,这是古之贤人能提前预料灾异,并储备充足的缘故。”

计然指着丰收的麦田粟地,给赵无恤算了一笔账:在这次丰收后,赵氏的各郡府库里,邺地将有一年半余粮,河内有三年,长子也有两年,这是因为过去几年这三地没有大规模用兵的缘故,只是邺城移民有点多,消耗了不少。而数次出兵的太原只有一年积蓄,东阳是一年半,贫瘠的代郡和河间更只有半年,新归附的上郡处于羁縻统治中,没有算进去。

这就是计然之前所说的“兴师者必先蓄积食、钱、布帛,不先蓄积,士卒数饥,饥则易伤”。赵无恤的士兵不是不吃不喝的陶俑,每一次动兵,都意味着耗费大量粮食。这也是赵氏过去三年,只小规模动兵,没有打举国之战的缘故,无他,粮食不足而已。

至于连年作战,几度征召民众的魏、韩两家,赵无恤估摸着,安邑和虢城能有一年余粮就要烧高香了。

不过若真如苌弘所预料,灾异一来,大家都逃不了。

赵无恤皱眉道:“如此说来,若整个冀州(两河之间曰冀,包括山西)都遭灾,太原、东阳、河间、代的粮食就有些捉襟见肘了。这样,从今日起开始削减耗费粮食的大工程,如开凿太行各隘口陉道可以稍后放放,再以河内之粮移于各郡府库,如何?”

“这只是节流,对于各郡而言,只怕是杯水车薪。”

计然指着远处一片水田道:“赵氏的粮食,就好比这水田里的水,再怎么节约,太阳暴晒下也有干涸的时候。所以除此之外,还得疏通调整,还得开源,挖开田埂,让别处的水流进来。”

“如何调整?还请先生说说。”

“其实很简单。”计然笑道:“谷贱则伤农,谷贵则伤末……”

……

“粮食是有一定价格的,以赵氏五铢钱为准,二十钱一石太贱,九十钱一石则太贵。谷物价格太高打击了商贾,让彼辈雇不起工,转运的货物水涨船高奇贵无比,由此导致市肆萧条,赵氏少府的税收就会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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