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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4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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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伍子胥的政敌太宰伯嚭乘机上前,添油加醋地说道:“子胥为人强硬凶恶,毫无情义,猜忌而狠毒,年轻时便能抛弃父兄出奔。我最了解此人不过,他的仇怨能烧干云梦泽的水,焚尽章华台的金石,若不加以警惕,只怕要酿成大祸。”

夫差凛然:“此言何意?”

“年初时大王为晋国哀悼,要出兵讨伐中原,子胥便认为不可,以种种理由阻拦。后来大王发兵从海路北上并取得了琅琊大捷,消息传回,子胥却因自己计谋没被采用感到羞耻,在他心里,只怕是希望用吴国的失败来证明自己的计谋比大王高明罢。所以今日才会来姑苏之台,强行谏阻,妄图诋毁大王的霸业。现在大王英明,看穿其诡计,将他逐出朝堂,实在是大快人心。但伍员在吴国多年,党羽甚多,与大夫、将吏的关系盘根错节,若他图谋不轨,大王不可不防。”

伍子胥毕竟是他的“亚父”,也是拥立重臣,夫差有些犹豫:“图谋不轨?伍员虽然固执,但不失忠心,当不至于此罢。”

伯嚭道:“有一件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夫差大手一挥:“说!”

伯嚭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不瞒大王,伍员认为是先王的谋臣,是让吴国兴起必不可少的人物,现在不被信用,时常郁郁不乐,产生了怨望,所以臣一直对伍员不放心,便派人暗中探查,得知他在年初的时候,将儿子遣送回封地去了……”

夫差不解:“让伍封回封地守财,有何不妥?”

伯嚭冷笑道:“名为回封地,实则是去了北方,去了赵国!”

“什么!”赵国,赵无恤,现在成了在夫差这头公牛面前不断飘拂的红布,他顿时拍案而起,让伯嚭把话说清楚。

“臣说的话句句属实,大王可以传唤大夫逢同等询问,伍子胥因为对大王心生怨望,就把儿子托付给出逃到赵国的孙武处,同时也为他与赵侯无恤联络,里应外合。”

他冷冷地说道:“为人臣子,在国内不得意,就在外依靠其他诸侯,如此看来,伍员阻止大王北上,只怕是赵侯的意思,有这样大奸似忠的大夫掣肘,大王的霸业何时才能实现?还望大王早图之,不要让伍员再出卖吴国情报为他儿子换取前程了……”

夫差依然有些不信,但传唤负责吴城守备的大夫逢同来一问,才知道他的确派人跟踪过伍封,他在一月份时出城后,没有回申邑,而是隐姓埋名北上陈蔡,辗转去了赵国……

“老贼欺我!老贼欺我!”夫差这下是真的抓狂了,拔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属镂宝剑就在殿内的胡乱劈斩,直到刺死了一个宫人,鲜血淋漓才清醒过来。

他瞪着通红的眼睛,呼着气对伯嚭说道:“纵然汝不说这些,孤也早就怀疑伍员了……”

君王,是容不得背叛者的。

吴王越想越气,最后直接让逢同上来,将还沾着血的属镂宝剑递给他。

逢同战战兢兢地接过,却听吴王夫差道:“汝带人去梅里伍宅,将此剑赐给伍员,传孤懿旨……”

白发老翁那故作忠贞的模样再度浮现眼前,在吴王阖闾死后,他俨然是夫差的另一位“父亲”,但凡为子者,总有那么一丝弑父自立的心态,夫差盯着散发出歹毒反光的属镂剑,咬紧牙关,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就说,汝以此死!”

……

第二天清晨,天气出奇的诡异,一点都没有季春的温暖,天空灰暗,乍暖还寒,南风与北风相遇于姑苏,随后化为绵长而持续的梅雨。

逢同站在伍宅屋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十余步外,徒跣褰裳,端坐亭中的伍子胥。

作为伯嚭的同谋,逢同参与了对伍子胥的一切构陷和祸害,此时此刻,这个笼罩在他们头顶二十年的政敌终于被大王摈弃,即将踏上生命的终点,逢同在长出一口气之余,也不免产生了一丝哀怜之情。

毕竟除了被雄心壮志蒙晕脑袋的夫差之外,在吴国谁都能看出来,伍子胥对吴王的忠诚,所以,只要伍子胥不反抗,他们也得给这位老臣一点点体面。

当接到“汝以此死”旨意后,伍子胥是痛心疾首的,他仰望阴雨绵绵的天空叹息说:“唉!夫差啊夫差,我曾为吴国设谋破楚,南服劲越,威加诸侯,让先王称霸江淮。而你还没确定为太子时,诸公子争立,是我在先王面前冒死相争,才让你被立为王嗣。你继位时还答应若能报父仇,就与我分国,我却对此一笑而过,不指望任何回报,只望你能继承先王之业,守住吴国。可现如今,你竟听信谄媚小人的坏话,来杀害长辈,真是……真是……”

随后他又对赶来的被离苦笑道:“果然如你所料,大王还是容不下我,不听我言,反赐我剑。”

被离也曾暗暗劝他:“我听闻楚国有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子胥何必自杀,不如率领舍人门客,杀出吴城,逃亡而去,保全性命。”

“我乃吴臣,生为吴鬼,纵然流亡,又能去哪呢?”

被离又劝说道:“封已至赵国,子胥不如也去投赵侯?”

“封有封的命,员有员的命。”白发老头倔强地举起属镂:“我的命,是它。”

在拒绝被离的建议后,伍子胥便一直坐在亭内凝视着手里的属镂剑,对它那锋利的剑刃和做工精妙的独角鹿剑柄赞不绝口。

“我本以为自己会如同父兄一般,死于戮杀和车裂之下,却做梦都不会想到,取我性命的,会是这样一把小剑。当年夏桀杀关龙逢,商纣杀王子比干,如今大王诛杀老臣,只怕也要被比作桀纣之流了。伍员今日一死倒没什么,只可惜吴国宫阙过不了多久就要化作废墟,姑苏之台上长满蔓草……”

此言一出,在他面前跪了一地的舍人统统失声哭泣,被离也掩面拭泪,为伍子胥的境遇不值。

伍子胥何尝不气?在吴国三十年后,他已经完全不把自己当做楚人,而视这个新兴的邦国为自己的故乡了。对夫差,也含辛茹苦地扶持他登位,助他破越报仇,谁料却遭到了最可耻的背叛。

小人在堂,忠言逆耳,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虽然心疼吴国即将到来的衰亡,但伍子胥对夫差的情分,也已经完全尽了。他不恨吴国,却恨夫差,恨那些小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容的人,以直报怨,以怨抱怨,一贯是他的人生准则。

若换了十年二十年前,或许又是一出引弓接矢,夜过昭关,最后成功报复夫差的惊世壮举,世人之言,青史之笔?伍子胥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胸中之气是否舒畅,在乎的是大丈夫能不能让世人敬畏。

只可惜,他年已六旬,为吴国的兴衰心力交瘁,再也没有气力做那些事情了。

伍子胥自哀完了,大笑一阵后对被离、舍人们说道:“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如斯,我死后,汝等一定要在我的坟墓上种植梓树,让它长大能够做棺材。再挖出我的眼珠,一左一右悬挂在吴国都城的北门和南门城楼上。”

他慨然起身,走入雨中,仰面朝天,让雨水与他悲愤的泪水交织在一起。

“纵然到时候我的双目已经腐烂枯朽,也要告诉我的儿子伍封,在吴国灭亡的那一天,不要忘了举行家祭,好让乃翁知道,吴国到底是亡于赵侯之师,还是亡于越寇的偷袭!”

言毕,他哈哈大笑,遂自刭而死!

属镂锋利,见血断喉……

尸体重重倒地,血水染红了水洼。

“恭送家主!”被离和舍人们哭着扑过去,围着他的尸体,在雨中伏拜送别。

“恭送伍子!”甚至连逢离的手下们也忍不住落泪,朝伍子胥的尸身下拜稽首。

姑苏之台上,正在行云雨之事的夫差猛地推开了千娇百媚的郑旦,无言地走到宫室外,在大雨下浑身发抖,他的双拳紧紧握拢,脸庞则有雨水如注流下,面色纠结,似悔似惧。

而太宰伯嚭大起笙歌,与同谋们把酒言欢,欢庆这场十余年的政争终于分出了胜负……

只有天地无言,大雨如注,一直下个不停,仿佛是在为伍子胥的死而哭泣……

……

四五月间,雨水在季风的吹拂下由南向北蔓延,一直飘到了赵国在东方的新城大梁处。赵侯无恤刚刚帅兵抵达此地,就得知了吴王夫差已杀伍子胥,随后又帅大军北上宋地的消息……

PS:1。前文说被离已死是错误的,吴越春秋载被离直到夫差北伐时仍然在世,人物太多容易出现纰漏,前后矛盾时一般以后文为准。

2。逢同在《吴越春秋》里是越国五大夫之一,《越绝书》里是伯嚭同党,剧情需要,取后者。

第1048章 劳民伤财

“国虽大,好战必亡,孤如今算是明白司马穰苴此言的深意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时间回到几个月前,巍峨的邺城未央宫含元殿,赵侯无恤颇有些苦恼地抚了抚额上的远游冠,比起卿大夫简单的一块板子而言,君侯的冠冕多了许多装饰、玉旒,在标志着权力扩大的同时,也意味着责任多了不少。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当真正列为诸侯,统治着从泾渭到河间、代北到中原的广大区域时,赵无恤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取国难,守国更难。

赵国是在晋国的躯壳里直接诞生的,国内许多地方已经被赵氏统治过年,算不上“百废待兴”,但仍有许多新的行政机构需要设立,每一项封疆大吏的人事任命都需要慎重考虑,整个国家的规划也需要无恤操心,光是钱粮一项,就让堂堂赵侯愁坏了。

一月初,刚结束建国典礼的第二天,赵无恤还没从新身份里适应过来,被称之为“计相”的赵国太府令计然就来到他面前拜见,严肃地说道:

“君上,臣有事要奏!”

“太府请讲!”

赵无恤也是有些怕计然了,每次他觐见,都会在财政上叫苦一番,勉强笑着赐座后,计然果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账簿道:“此乃过去九年的上计账簿……”

“从君上正式执掌赵氏开始,一直到列为诸侯,期间九年,无岁不战,无岁不征。败齐兵,灭知氏,迁晋侯于铜鞮,建邺城,大移民。其后灭代国,出兵河间、河西、成皋。又兴学宫,造沟渠,羁縻上郡白翟、建琅琊水师,战河东、破秦兵、伐郑国,朝天子,修筑未央、长乐二宫,策侯典礼也耗费了不少钱帛……”

这还是在赵氏不断从附庸国吸血,并且卫渠等大型工程让外国来承担的情况下,否则赵国财政将更加困难。

说完后,计然一摊手:“虽然通过皮毛牲畜、铜铁造纸制瓷乃至于晒盐之法都能为赵国获得不少收入,但入不敷出,每年所得只够支出,库藏的五铢钱几乎所剩无几,差点就不够建国之后给诸将吏兵卒的赏赐。钱不多,粮也不多,虽然前几年常平仓里存了不少,但长期以来赈济各郡灾民和军粮辎重,坐吃山空,粮仓也已快见底了。今年的量入为出,臣是万万做不出来了!”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臣知道君上满心壮志,可如今府库实在是没钱了,到底该怎么做,您拿个主意吧。

计然这一总结,赵无恤才恍然发现,这十年不到的时间里,他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情!说起来赵氏的财政算是比较良性的,除了一直在创办的诸多产业外,最初还能靠从鲁国三桓,晋国范、中行、知氏、邯郸那里抄来的余财过日子,可到了近年来财政便有些吃紧了。

事到如今,赵无恤也变不出钱粮来,只好拆东墙补西墙,问道:“秦国和郑国作为战败赔款交割的粮食呢?”

计然又递上来一张账簿:“虽然加起来也有几十万石,但只够给各郡臣吏发放俸禄,给在战事里丧生的兵卒家眷送去补偿。”

赵无恤也是无奈了。

他当然清楚赵国财政岌岌可危,但列为诸侯势在必行,邺城要招徕宾客,不知有多少诸侯看着,必须有应有的体面,所以未央长乐两座宫室勒紧裤腰带也得建,典礼也不能寒酸。可这富丽堂皇背后,谁又能知道,赵无恤和他的夫人们穿在里面的单衣都快打补丁了,他上朝走路都不敢迈大步。

做君侯到这种程度,也是更古未闻了,殷周以来诸侯里国境最大,统治人口最多的赵侯,竟然也是衣食住行最寒酸的一位,说出去肯定会被不顾民生大造楼台,享乐优先于一切的夫差笑话吧。

在这种情况下,赵无恤本心是很想让国家休息几年的,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宋国的内战还未结束,彭城和商丘在芒砀山一带对峙,南子的求援一个月来好几次,宋国是赵国所构建中原新秩序的屏障,绝对不能放弃。

此外,齐国陈氏依然在四处牵头想要组织第三次反赵同盟,吴国夫差更是跃跃欲试,想要北上争霸。虽然这些敌人也修长城的修长城,造运河的造运河,但说实话,他们过去几年的动作都没有赵氏频繁,齐国更是不声不响地休养了近十年,没了齐景公的横征暴敛后,国力还有些复振。虽然赵无恤对陈氏这块牛皮糖厌恶至极,但却不能不承认,陈乞陈恒父子的确有些治国的本事。

十年下来,赵无恤已经从一个挑战者的身份,变成新秩序的守护者,面对新的挑战,他不能不作出反应。

但要打仗,就要有兵,要发兵,就要有钱粮。赵无恤算是明白后世万历皇帝、崇祯皇帝为什么那么抠门了,几乎到了见钱眼开的程度。此时此刻,赵无恤也恨不得以“吴饷”“齐饷”的名义强行征收重税。

但他也知道,那样做相当于杀鸡取卵,钱可以慢慢攒,粮食可以慢慢筹,但贸然增税只会激起民众的不满,也会让苦于天灾人祸,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河东、上党等地百姓没了活路。要知道,武卒在募齐三军后,便不再扩充,从长远来看,赵国征伐天下的主力,依然是从各地民众里征召来的农兵。

农是国之基石,不能损伤,那应该从何处开源呢?

赵无恤抚摸着他的玉印沉吟了起来,旷日持久的征战杀伐,毕竟劳民伤财。如今赵国的情况,和汉武帝时大破匈奴后钱粮不够,国内经济困难颇为相似,若不能解决此次危机,别说什么南征宋地,擒拿宋齐之君,让夫差灰溜溜滚回江南,赵国是否能延续下去都是个问题。

一念至此,他不由目视计然,其实汉武帝时用桑弘羊进行的一系列财政改革,其源头正是管仲、计然和战国诸子的经济思想。

无恤灵机一动,问计然道:“太府,最近大理寺那边出了这样一个案子,你可曾听说了?”

第1049章 “禁酒时代”

大理寺,是赵国的法律机构,得名于曾经担任过“理官”的嬴姓祖先皋陶,他是赵国在维持礼制的同时,大力提倡“法治”的传统依据。担任大理的是郑国人邓析,又被称为“大理寺卿”,他每天过手的案子数以十计,其下属的各片区理官更是要负责数不清的诉讼小案,计然又不负责法律,岂能知道赵侯说的是哪一件案子?

却听赵无恤说道:“计相应当记得,因为天灾人祸,国内粮食吃紧的缘故,寡人在去年出台了一项法规,效仿夏禹和周公旦,除了官方宴飨外,严禁国内酿酒、卖酒……”

中国的酒传说源远流长,有说是黄帝时期的杜康所酿造,此说太过久远无从考证。到了夏代,相传大禹之时,有匠人仪狄造酒,作为贡品献上,夏禹品尝后感觉此物滋味十分美妙,便当成水一般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不知不觉喝醉了。等他清醒后却勃然变色,让人将所有的酒都扔掉,并预言道:“后世必有以酒亡国者!”

果不其然,后世夏桀、商纣的亡国灭邦都与酒精有脱不开的关系。或许是太过迷醉昏聩,或许是长期浸泡在青铜酒器里的绿酒包含了大量重金属,让他们的身体垮掉,精神也陷入了癫狂。

总之酒这东西,少饮能让人愉快,但是心中的欲壑一开,便万难填充,古人开始意识到,对这种东西,必须加以遏止。

于是殷周革命之际,周公旦就在《尚书·酒诰》中留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份禁酒令。周公反感商纣王时期那种“庶群自酒,腥闻在上”的颓废社会风气,有鉴于其亡国的教训,规定民间无故不得“群饮”,违者则“尽执拘”,平时则只许在特定礼仪场合,在遵守饮酒之德的情况才可畅饮。

这条诰令虽然没多久就废弃了,但其精神不断得到重申。进入春秋之后,诸侯国也时常有禁酒之事,不过除了避免群饮乱德,酒醉误事外,更多还是由于实用性的目的:节约粮食。

先秦时期,中国果酒不太发达,酒一般而言都是用五谷酿造,需要消耗大批粮食,而频繁的战乱和自然灾害会使粮食大幅歉收,这就常常出现民间饭都吃不上了,贵族却还在大肆酿酒饮乐的情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无疑是赵无恤不想看到的,于是去年,他下令国内不许造酒贩酒,并让邓析出台法令:“三人以上,无故群饮,罚钱三百”!

赵国在还没建立前,已经俨然进入了一个“禁酒时代”。

对此,赵无恤一开始是自我感觉不错的,不单因为同时代的晏婴等人多次站出来提倡饮酒要节制,最好是禁止酒类酿造贩卖,更因为历史上的赵襄子,也是个出了名的酒鬼。

无恤记得自己曾看到过一篇小寓言,说是赵襄子在战胜知伯后志得意满,彻夜饮酒狂欢,五天五夜没有停止,还恬不知耻地对侍从炫耀说:“孤真是非同常人啊!喝了五天五夜的酒,却一点醉的感觉都没有!”最后还是近侍优莫说他:“主君再努力一吧,就能赶上饮酒七日七夜不止的商纣了。”这才把赵襄子吓醒。

如今赵无恤在民间禁酒,官方也减少对酒的需求,一方面能节约粮食用于战争,另一方面也能与历史上的“他”有所不同,是一种自我肯定。

然而在实行快一年后,赵无恤赫然发现,这条禁令根本就没什么卵用……

虽然街市上的酒肆是消失了,但只要微服到市场周围看看,便能发现,光是邺城周边的乡邑、里聚,就有数百个私人酿酒坊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虽然都是藏在家里的小坊,所酿之酒不多,但合在一起就是一股洪流。

想到这里,赵无恤便无奈地对计然说道:“从禁酒令下达以来,市场上的酒就从来没断绝过,就在年前,邺城令派人去周围乡里中暗访,便顺藤摸瓜找到了几个大酒坊,都是周边豪长资助的,甚至还有官吏牵连其中,而私下饮酒者也层出不穷。”多的不说,不少在战争期间立下军功的将士就曾在禁酒期间于邺城家中大醉,外出嬉闹,被执金吾抓了。

“虽然大理寺已经审理此案,没收酿酒器具,对群饮者罚钱,并将知法犯法,勾结私酒坊的官吏一律废黜不再任用。但都城脚下如此,郡县上更不必说。”

计然认可地点了点头,如今这项禁令已经完全流于形势了,这一法令制定的出发点是因为认定“节约粮食”,但实施的结果却事与愿违。

禁酒之后,因为贩卖私酒的利润很高,地方豪长、富商争相酿酒,粮食非但没有节省,反而耗费得更多,甚至催生了郡县上的有组织犯罪。其中以东阳、河内等富庶地区更甚,寄托于边关几而不征,鲁卫那边也有私酒流入。

在吃了这次亏后,无恤也明白过来,在华夏这样一个追求现世福祉的社会中,无论出于道德、政治甚至是人命关天的理由,再严厉的禁酒令也不可能持久。后世的禁酒者如商鞅、汉文帝、曹操、刘备等,无一不以失败告终,不得不向现实让步。

因为民众饮酒的需求是根本压制不住的,春秋之际饮酒之风盛行,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逢年过节,只要家境不太困难,劳累了一年的人们都希望能喝点小酒,手舞足蹈一番,至于酿造这口酒的粮食会不会是百里外饥民活命的口粮,饮用者并不在意。在乱世里,饮酒还尤其能安抚人心。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怯于祸患,只能借酒醉忘掉现实……

在这种情况下,酒自然就禁而不止了。

于是赵无恤对计然说道:“故而寡人觉得,既然酒难以禁止,其实可以换一种办法,既能遏制私酿的风气,还能让府库增加收入。”

计然是财政经济上的行家里手,立刻会意,笑道:“君上莫非是要在赵国实行半禁半驰,民间禁止酿造,只由官府实行酒类专卖?”

……

赵侯无恤元年一月,为了顺应举国同庆的气氛,赵无恤通过大理寺宣布:解除去年颁布的禁酒令!

一时间,民间各处富户、中人之家交相举杯庆贺,大夫和官僚、军吏们也在对这项举措拍手叫好之余,也大大方方地抬出了家里地窖中藏了很久的酒水,准备开怀痛饮。

然而他们高兴得太早,这条政令还有后半截:“即日起,赵国实行酒榷!”民间禁饮法令解除,但禁酿之令仍在,私自酿酒的罪责更是加了一等,而官府将对酒类实行专营,以独占酿酒和销售的利润。

对此,左史丘明的记载尤为精到:“自此,名禁而实许之酤,意在榷钱,而不在酒矣。”也就是说,名义上禁酿,其实又只许官府经营,目的是在从中抽税,而不是禁酒本身了。

上头严令之下,地方上也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雷厉风行地查出早就盯上的各处私酿,或收编或捣毁。一时间邺城及各郡县周围的大酿造坊都清扫一空,随之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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