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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4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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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无恤看来,修筑齐长城,只不过是陈氏父子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齐国三面都被赵国及其盟邦包围,齐国人极度缺乏安全感,急需一堵墙垣来安定人心。修长城抵御外患是一个怪圈,几乎达到了恶性循环的程度,齐国修长城下的工夫越大,齐人对赵军入侵的担心就越强烈,国家的钱财耗费也就越多,部队的战斗力反而更弱。齐国和陈氏没有哪一年不为修长城耗费巨资,但长城的功效与价值却并不能体现出来,反倒因为消极防御,错失了一个又一个反攻的机会,等到秦、郑、魏、吴一个个倒下,就轮到齐国承受进攻了。
反倒是没有长城的海上,齐国舟师主动出击,给了赵氏沉痛一击,导致赵国琅琊水师全军覆没,船只全部烧毁,只有部分船员在徐承率领下退守琅琊山,保住了性命。
所以赵无恤对齐长城的评价是极低的:“殆所谓运府库之财,以填庐山之壑,百劳而无一益,实为饮鸩止渴也!”
在一席话让众将吏陷入思索后,赵无恤又进一步阐述了赵氏的防御观。
当时,他抬首问道:“史官何在?”
左丘明立刻应诺。
“记下寡人今天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漏!”
“在寡人眼中,长城,尤其是纯粹用于防御的长城,就是个无用之物,顶多是个摆设!”
虎会等人凝神细听,却不知道赵无恤心里,想到的却是之后的两千年历史。
长城啊长城,从春秋战国开始首创,到秦始皇将北方长城连成一片开始,它就成了一个文明的代名词,然而历朝历代修缮长城不断,胡马入塞也不断,明朝用了百年之功、百万人之力维修长城,却毅然没有挡住满清入关、江山易主。
反倒是满清不修缮长城,康熙时,边防总兵蔡元向朝廷报告说长城有许多部分倒塌,要求进行补修。康熙很不以为然,他说秦筑长城以来,汉、唐、宋历代经常修缮,但从来都没有因此而免除边患。明末皇太极大兵长驱直入,诸路瓦解,皆莫能当,可见守国之道,不在修城而在修民。于是清代初期积极向外拓张,灭卫拉特蒙古,吞并西域,自此北方反倒没有大的边患。
百世英雄百世梦,万里长城万里空。纵览古今,让赵无恤有了超脱时代的眼光,他负手站于舆图前,轻轻浅浅一点,在否定齐国长城意义的同时,也掷地有声地说道:
“固国之道,惟在修甲兵,安民心,甲兵犀利则四夷畏惧,民心悦则邦国自固,此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寡人在此放言,赵国决不在中原与诸国的边界上修长城,故步自封,而应当继续向外拓展,使四邻、四夷为我长城也!”
在赵无恤心里,长城,在一个政权冉冉上升的时候,应该是用来进攻用的掩体,而非单纯防御用的屏障,即便日后领土扩张,要修,他也会修将外疆圈进国土的边墙,而不是消极防御的长城!
……
此时此刻,在虎会将当日情形复述一遍后,赵广德也听得激动莫名。
“秦国为西城,燕代为北城,郑宋为南城,东海为东池!赵国的边疆,是一个活动的边疆,而不是一条花费民脂民膏修筑的脆弱边墙……”
这段由赵侯所说的慷慨激昂的话语,直让广德热泪盈眶,连声赞叹道:“这才是大国诸侯该有的大气魄啊!齐国陈氏父子与君上相比,格局太小了。”
的确,平安无事时,长城看上去很让人安心,然而一旦赵军进攻,因为长城防线过于漫长,僵化消极的城墙很难抵得住敌人的突然来袭,其弱点显而易见。加上各个地方的驻军和城墙高度厚度不一,赵军完全有十几种法子可以绕开长城的几处要塞,强行破开一个口子,其步卒便可一拥而入,长城根本就没法挡住赵军的兵锋。
虎会笑道:“然也,齐国已经被包围,纵然大肆征兵,每里长城还能超过五十人来守?纵然见到敌军点燃烽燧,也止不住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扒掉一段,或者用少梁砲强行砸开一段,便能长驱直入!”
若是没有足够的兵卒调动防御,长城就好比当年阻止盗寇入室抢掠的矮墙一样不值一提。
“话虽如此,但穆陵关、马陉、防门等地有重兵把守,吾等应该从何处进攻?”赵广德问道,他帅着一万邹国兵卒来支援,但邹兵比较软弱,剿剿淮夷还行,用来攻坚就有些困难的,这次的进攻主力,依然是虎会所帅的一万多鲁国右军。
“阳地。”虎会已经琢磨了好几个月进军路径了,他自信满满地说道:“所谓阳地,就是泰山以南,汶水以北的地方,介齐鲁之间,为中枢之地。鲁国控制了郈,而齐国控制了阳桥。吾等根本不必管所谓的千里长城,只要集中兵力攻破阳桥,由此纵横四出,便可以进入济南,不求能击溃历下三万齐军,只求搅乱其部署防御,让君上在济北的大军能够渡河而来!”
……
从五月下旬开始,齐国的形势越发严峻起来,不仅赵军主力席卷济北,兵临历下,与陈恒所帅的三万齐军和三万临时征召的民夫对峙。同时鲁国方向,两万鲁军也开始在齐国长城沿线进行袭扰。
最初,虎会和赵广德兵分四路,以夹谷、艾陵一带为主攻方向,分别破关口而入。然而却不攻城池,只在各村堡劫掠。六月初,二百来个骑兵在艾陵附近掠获妇女小孩千余人,经过艾陵城下,望见城上自己的亲人,互相悲啼,城上齐军却不敢发一矢,任鲁兵从容过去。身在历下的陈恒听到此事后,却还沉得住气,让各地的齐国驻军必不能贸然出击让赵军得到机会,而是要瞅准赵军主力的动向。
齐国的兵力不足,防御线太过漫长,内部的种种分裂,让鲁兵如入无人之境,在泰山南北之间往来穿梭,正如赵无恤所预料的,齐国的长城,完全没法成为一条可以设防的巩固防线。
就在齐国人以为赵鲁军队的主攻方向将是艾陵、夹谷一带时,六月中旬,虎会却突然率领一万鲁军,从防门附近的阳桥毁长城而入!
鲁国专门做土木工程的工匠本来就多,很多人在战时被征召入伍,做了专门的工兵,扛着锄头、铲子,在战兵的掩护下逼近本就不算厚的长城土墙,几千人顶着盛夏的太阳,热火朝天地干了一天后,阳桥附近一处数十步长的边墙就这么被彻底拆毁了,比修筑时还要快上许多。
陈恒在长城沿线设了穆陵关、马陉、防门三处重镇,做了较为严密的部署,重镇之下又有几个城塞,一处有警,四方支援。然而整个长城仅有万余兵卒和同等数量的民夫守备,且事权不一,无统一号令,反应迟钝。半个月来被鲁军东袭扰一处,西袭扰一处,根本无法确定防御重心,所以直到阳桥陷落半日后,防门那边才做出了反应。
然而去驰援的数千人又被虎会以围点打援之战术击溃,一时间齐国长城西段已然沦陷。
随着万余鲁军深入长城,开始站稳脚跟步步前进,身在历下的陈恒发现,形势越发严峻起来……
PS:关于古往今来尤其是明代长城的利弊,明人刘涛在《刘带川边防议》里说的比较清楚,不必再赘言。
第1098章 济南
齐国司马陈恒整甲戴胄,站在历下城头,面北而立,看着潺潺东流的济水默然不语。他年过三旬,样貌威武不凡,穿戴深衣广袖时,陈恒是唇枪舌剑的说客,披挂乌黑的甲胄时,他则是勇武不凡的将军。胄帽和佩剑隐现寒光,冰冷刺人,但是在这坚固外表之下掩藏的却是那颗不安的心。
事实上,自从前年吴国被越国所袭,在宋国战败而归,陈恒便没有安心过哪怕一天。
一时间,赵国竟已经扫清了中原,驱逐了强敌,只剩下齐国在孤守抵抗。
齐国在十多年前的汶水之战里败得太惨,将近一半的兵卒或战死或被俘,虽然那些都是陈氏的敌人,但齐国国力和兵力想要短期恢复是不可能的。于是陈氏一直以来都采取联合其他邦国反对赵氏、赵国,但自己这边则修建长城消极防御。
然而这个战略在现在看来,基本可以宣告失败了。
首先是齐国内部的纷争,去年鲍氏被陈氏消灭,鲍息逃亡赵国,引发了一系列的震动,导致了夷仪、莒国的陷落,随着高唐的陷落,济北无险可守,陈恒只能将防线退到济水,因为他手里仅有三万兵卒,外加三万从济水两岸征召的丁壮民夫。
陈恒也试图利用陈氏在济北百姓的影响力将征召的民夫训练成兵卒,但是时间太短了,散乱的人心并不是一下就能聚起来的,漫长无比的防线更是没法阻挡想要逃离的丁壮。这些民夫,拿着木棍守守河岸还行,要去和赵国精锐交战,则只是给对方送战功而已。
屋漏偏遭连夜雨,后方也出了问题,仅有一道墙垣的齐长城如同一道漏洞百出的篱笆,鲁军已经攻了进来,开始在泰山一带攻城略地,搅乱历下齐军的侧翼。
这种情况下,陈恒就不得不再分兵五千去配合长城守卒堵上缺口,如此一来,历下一带用来防御赵无恤主力的齐人少了许多,陈恒不得不打起百倍精神,充分利用不多的人力严防死守。
因为济南一战,关系到齐国的得失,关系到陈氏的存亡!
然而就在这时,却忽然听见有隆隆的战鼓之声传来!
原来是济北的赵军大营处,随着赵无恤中军处升起的玄鸟旗而渐渐响起,数千面大鼓在济北岸旁一字排开,战鼓之声由缓而急,由弱渐强,渐渐的变得疯狂起来,在鼓手轮回纷飞地双臂起落之间,战鼓之声越来越强。
与此同时,不知数量多少的赵兵随着指挥令旗的挥动,和着整齐的鼓点迸发出强烈有力的怒吼之声,惊天动地!
闻听着对岸突起的战鼓之声,驻军济南的齐国人不由大骇,陈恒急急下令士卒整军,以防敌军来袭,济水一线的平阴、鞍等地守军也不例外,他们齐聚南岸,弓上弦、车备驷,随时准备着应对敌军的渡河血战。
然而,赵军只是敲了一阵,就再度偃旗息鼓了……
陈恒不由恨恨地说道:“赵无恤,这是在故意惊扰我军,妄图使得人心不安,使得兵卒不能好好休息啊……”
从半个月前开始,赵军几乎每天都会敲一通鼓,但时间不定,每一次都能让济南的齐军鸡飞狗跳上一阵,陈恒虽然知道这是赵无恤故意为之,却不敢托大,每次都要部署防御,谁知道赵军会不会在下次鼓声里强行渡河呢?他现在可算感受到了攻击主动权在敌军手里是如何被动了。
就在这种紧张无比的状态下,千防万防,总有疏漏,六月二十五日夜,赵军已经敲过一通鼓了,到了后半夜济北也是一片静谧。在对峙了将近二十天后,连续几天没睡觉的陈恒终于撑不住了,他对几个堂弟和副将千叮万嘱,要他们若赵军渡河就如此如此后,便在城头裹着行军毯子小憩,很快就进入了沉沉的睡梦里。然而就在这齐人最为疲倦大意的间隙里,济水北岸,却并非看上去那么安静……
……
济水北岸的赵军大营处,赵无恤全副武装立于帐门外,由田贲所帅的三千死士身无寸甲,只着犊鼻裤,带二尺剑,无惧于大风和骇浪,昂首挺胸地接受赵侯的检阅和命令。
为了今日一战,赵无恤可以说是准备了多时,最初时,赵军不知济水深浅,未敢贸然行动,赵无恤知道,狡猾的陈恒就是在等赵军忍不住出击渡水的那一刻,齐军若能半渡而击,不管赵军多么骁勇强大,都有很大可能会败退回去。所以,他先是让鲁国方面进犯长城,调动陈恒的防线,同时也在不断削弱齐人的士气,扰乱他们的休息,重重手段背后,依然是伺机渡水,给对岸齐人致命一击。
在经过二十余天的对峙后,济水的深浅赵军也摸得差不多了,而且还有这样的规律:凡是齐军重兵防守的地方,都是河水浅的地方;凡是齐军防守兵力少的地方,都是河水深的地方。于是赵无恤便决定反其道而行之,在今夜派精兵乘夜从齐军未曾设兵防守的地方渡河,向济南发起突然袭击。
这样虽然水深了一些,但只要第一批人马渡过去,占住一个桥头堡,后续部队便能源源不断地跟进。
众将踊跃应战,最后赵无恤点了田贲的名,虽然老田经常干一些冲动之事,但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无人能当其右!
此时此刻,远望对岸的历下城,漆黑一片,不见灯火,想必齐国人在赵军多日敲鼓滋扰后,已经极为疲倦,而这片深水区域,滍水对面的岸上亦空荡荡的,不见一人,正是天赐良机!
赵无恤让人倒酒给三千死士壮行,虽然是盛夏,但深夜进入水流之中,依然有些冰冷,这烈酒不但可以热身子,还能壮胆,让这群死士一个个都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猛兽。
田贲带着三千人摸着黑,往河里悄悄游去。也是不巧,此时东南风正盛,战旗被吹的猎猎作响,也将水面之上掀起滚滚波涛,浪头虽然不大,但一个接着一个颇为壮观,所以死士们前进得好不艰难。
就在最初十余人已经爬到河岸上,田贲本人也游到一半时,却突然听到一阵剧烈鼓声从岸上传来,并有喊杀声随夜风传到。
等候在北岸的赵军一时间大惊,却见河对岸,本来空无一人的岸上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几百个人影,皆奋声大呼道:“奉司马之命,在此击敌!”
而河岸两侧,也点亮了无数的火把,像是长龙一般朝这边赶来,似乎有成百上千的人在奉命驰援!
突然遭逢变故,赵无恤也是微微一惊,这时候若是谨慎,本应该将先遣部队撤回来,然而看着对岸的架势,赵无恤也猜出来了几分。
这场长达一个月的对峙,是对双方统帅耐心的考验,也是一场心理的博弈,按理来说,从浅水处渡河比较容易,所以守卒较多,赵无恤为了反其道行之,便刻意选了深水渡河。然而他的老对手陈恒何其狡诈,他定然是故意在深水处安排较少守卒,实际上却留了兵埋伏,一旦某处有人渡河,定然点燃火炬,寻求支援。
济水边的道路泥泞难走,支援并不算快,最近的那支火龙也要半刻才能赶到,而田贲及数百死士已经与想要来岸边将赵卒赶下岸的齐兵交战,一路向前厮杀,虽然死士们未着寸甲,却勇猛难当,只差一点就能将这批齐人杀穿击溃!
这同样是赵军的机会!
陈恒有准备,赵无恤何尝没有准备呢?就算赵军渡河失败,若是能将对岸的齐军主力吸引到这里,那他在南北各十里外准备下的两支分卒,不就有机会渡水了么?而且他也相信,若是狭路相逢,无论是士气还是人数、装备、训练,都是赵军要略胜一筹。
想到这里,赵无恤毅然让人敲响了战鼓,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他迎着猎猎大风,奋力的舞动着手中地指挥令旗,对摩拳擦掌、在济水岸边铺列开数里的三军将士下达了强渡的命令:“渡河!破齐国、灭陈氏,在此一举矣!”
第1099章 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
东方未晞,颠倒裳衣。颠之倒之,自公令之……
——《齐风·东方未明》
被同僚推醒时,守门的阍人睡得正死,他嘟囔着骂了两句,还想像往常一样翻身继续睡,却被临淄稷门的门吏连踹数脚。
“都什么时辰了,还睡!”稷门吏对他的上司陪着笑脸,对阍人们却凶神恶煞地瞪着眼,阍人这才忙不迭地起来,手忙脚乱地将衣裳颠倒乱穿上。
“放吊桥,开门!”
阍人肋骨处被狠狠踢了数脚,现在还疼着,他一边转动吊桥的转盘,一边目视回头目视东方,东方未明,临淄大城一片昏暗。
“这天还未亮呢……”现在是战时,临淄的城防比以往严格了许多,然而今日为何这么早就开门?
阍人自作主张地凑到城墙边,往城下一瞧,却见护城河外,黑压压的竟是千余兵卒,火把映衬下,一张张脸上凝固着黑色的血块,头发胡须也满是尘土,其中一个见城上有人窥探,还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些人簇拥在一位黑袍将领身边,显然是他豢养的死士。
阍人大惊,不敢再看,这群人显然是才刚刚经历了血战,跋涉而回,至于他们从何处归来,难不成是济南?
不容阍人多想,稷门已开,在一位黑袍将领的带领下,千余残兵败将鱼贯而入,随即城门又速速闭合。
此时此刻,东方,依然未明。
……
那乘车的黑袍将领,正是陈恒。
原来,五日前在济南打响的济水之战,几经反复波折,先是陈氏故意在浅水处布设重兵,深水处故意不设防,引诱赵军从深水渡河,赵无恤果然中计。
然而赵军太过勇悍,不等刚刚从小憩中惊醒的陈恒调集其他位置的兵卒过去支援,田贲和他的数百赤膊死士已经将岸边守卒击败,为赵军占据了一个桥头阵地。
但他们旋即就被赶来的数千齐军给拦住,毕竟岸边泥沼湿滑,难以站稳脚跟,被岸上的齐人用箭一射,没有甲胄的死士顿时死伤惨重。
这时候战端已开,双方都不再藏匿了,一时间,济水两岸均是密密麻麻的火把,北岸的赵军是火海,南岸的齐军则是不断驰援的火蛇,陈恒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几乎将历下的兵卒和民夫统统倾巢而出,他下了军令,勿必要将赵军赶下河。
对于赵军而言,局势最初有些不利,因为河道太泥泞,行走不便,无法派太多的人同时过河,除了田贲的三千死士外,先后有近万人渡河去驰援,但是埋伏在河对岸的陈氏家兵十分凶悍,他们大半披甲,作战极是悍勇,跟普通的齐人和民夫不可同日而语,竟是宁死不退,所以赵军三次强渡都未能成功,反倒是对岸的死士越打越少。
然而齐军主力在此拖延,却不防在这片水域的左右各十里外,赵军的两支分卒已经顺利渡河,军中分别有国书、高无邳等齐国亡人,对地形地利较为清楚,待天明后,他们便向历下掩杀过来,配合对岸赵军主力,试图包围齐军。
齐人战至天明虽然成功将田贲及众死士赶下了河,也阻止了赵无恤南渡,然而已是极为疲倦,被两支分卒从后方夹击,顿时阵脚大乱,溃不成军。
身在历下的陈恒见大势已去,也不做更多抵抗,直接带着车兵出城东北方向逃窜,一连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回到了临淄。
此时此刻,济南大败的消息还未传回临淄,这里的大多数人,仍然在睡梦之中,只是父母会梦到自己出征在外的儿孙,妻女会辗转反侧,担忧为陈氏服役的丈夫父兄,谁料,他们中许多人已经成了济水河畔的枯骨,运气好的也被赵军俘虏……
当终于步入这座他熟悉无比的城池时,那千余残兵败将想到自己逃出生天,不必葬身济南,一时间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或仰天而哭,或掩面而涕,唯独老练圆滑的陈恒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向前驶去。
临淄是列国中最为繁华的都城之一,包括大城和小城两部分,小城即为国君居住的宫城,在临淄的西南方,大城是官吏、平民及商人居住的郭城,在东北方向,两城紧密相连。现在陈恒从西南面的稷门进入,便可沿着主干道进入大城,直达陈氏的府邸。
在驱逐国、高、晏三氏后,陈氏的主体已经迁徙到了临淄,陈乞做了执政后,对燕姬和齐侯孺子说:“施行恩德是人们所希望的,由君上来施行;惩罚是人们所厌恶的,请让臣去执行。”这样做了五年,齐国的政权都归陈氏把持了,临淄也唯陈氏马首是瞻。在消灭鲍氏后,陈氏现在是齐国唯一的卿,其府邸囊括了整个官署区,里面不但有高大的墙垣,更有马厩,有校场,有仓禀,俨然是一座新的宫城。
陈恒早在昨日便派遣人单骑走马前来报信,陈府已经得知济南战事和他弃军归来的消息,府邸外戒备森严,府邸内也人心惶惶,陈恒不管那些,也来不及脱甲胄,便直奔内堂,拜见其父陈乞。
……
坐在露台上,看着东方未晞的临淄城,陈乞沉默了良久,突然用疲倦的嗓音评论道。
“是吾子回来了。”
的确,厅堂彼端有钉着铜钉的鞮靴踩踏木板的声音,犹如鼓点,除了陈氏至亲外,没有人敢不脱鞋履进入这里。但这种大步、急促、暴躁的步伐,也不像是陈恒平日的风格啊。
但既然家主有令,族人陈豹连忙过来,搀扶着陈乞,从露台回到居室内。
烛光映照下,陈乞已经不是十多年前那位精明强干的中年卿士了,他年已六旬,因为操心国事家事,灯枯油尽得极快,又不幸得齐人常有的风湿,几乎难以挪动,整个人形容枯槁。所以这些年出征在外、交结盟邦的事务,都是陈恒代劳的。
此刻的他,只穿着一身常服单衣,疲倦地坐在室内等待儿子归来。
“父亲……”当踏入明堂,看到苍老的父亲容颜时,陈恒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下拜稽首于地,隔了很久再抬头时,毫无征兆,一滴晶莹的泪珠猛的冲出了陈恒的眼眶,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沿着皮肤往下滑去,下滑的速度很慢。因为泪滴实在太轻,轻的就连陈恒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陈乞却是注意到了,他让陈豹下去,又招手让儿子过来,替他拭去了那滴软弱的泪,抿着嘴,斥责道:“胜败无常,但男儿之泪岂可轻落,老朽还没死呢,轮不着孺子为我哭丧!”
陈恒这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用肮脏的袖子擦了擦脸,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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