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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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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时,对面的来人也渐渐能看清了:火红的秋日之阳占据了白底旗帜正中,其下是一只展翅翱翔的纯黑玄鸟。

是赵氏的图腾,是炎日玄鸟旗!

第218章 秋日之阳(三)

赵无恤回到春秋后,通过阅读守藏室里的家史,才得以一窥上古源流的脉络,赵氏的祖先,来自一个古老的东夷部族。

数千年前,遥远的曲阜,有一个少昊氏建立的东夷邦国。

据说少昊之立,凤鸟带着居于海岱的百鸟前来朝拜,故其国以鸟名官:“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

秦、赵的祖先,便成为了职官“玄鸟氏”,其后这一族逐渐从海岱西迁,又一分为二:一支北上与戎狄杂处,成为“天命玄鸟”的殷商之先;另一支在中原和帝颛顼的苗裔女修部族融合,便产生了新的族群。

故才有了玄鸟陨卵的传说:“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

大业,也就是伯益,被同为夷人的虞舜赐为嬴姓,其子嗣们在夏商周三代之后,分散各地,秦、赵就是其中之二。

数千年里,隶属的邦国和氏名虽然更易,但嬴姓赵氏对太阳、玄鸟的崇拜却世代不变。

所以在晋国,炎日玄鸟旗所到之处,人们便知道,这是赵氏的军队来了!

纵马扛着旗帜的,正是虞喜,他身后有数百甲士整齐地前进行,都是来自下宫的赵兵,几乎个个着甲戴胄,戈矛如林。

“解除戒备,是援军来了!”

见是自家人,赵无恤露出了笑意,而下面的成乡众人顿时传来了情不自禁的欢呼声。作为赵氏之民,见到下宫的旗帜,就意味着有了倚靠,大家都松了口气。

成乡太小,小到那一旅援军塞进来都会觉得狭窄,于是赵无恤便亲自纵马出去迎接。

却见带队的,竟是黑衣侍卫的司士,赵鞅的戎右郑龙。他这几天里和赵无恤有过不少合作,双方已经十分熟悉,见无恤过来,他便翻身下车,和众军吏一齐朝赵无恤行大礼。

“见过君子!”

他身后的甲士们也有样学样,他们声音洪亮,直冲云霄。单膝下跪,行礼,起身,动作整齐而划一。

“诸位戎装在身,何必行行此大礼?快快起来罢。”

这让赵无恤有些猝不及防,就算面前的是赵鞅,甚至晋侯,甲胄在身,也是不用虚礼的。

郑龙却又对他一拜,口中说道:“君子遭到夜袭,脱困后以一乡之众,御敌两千,杀伤俘虏近半,方才虞骑吏已经告知吾等,下臣和士卒们深感佩服,此礼,君子当坦然受之!”

原来,却是虞喜回去后,将听来的昨夜战况,捡着重要的告诉了郑龙。

本来乍一听说,郑龙是有些不信的。

范氏之兵,素有强弓之名,而中行甲士,五阵一出,更是在山地作战里所向无敌。

赵无恤虽然有知兵之名,但也只是以少量轻骑士闻名,这边都是新卒,真正上过阵的可不多。所以,一千范、中行的精兵,外加数百盗寇夜间突袭,前后夹击一个小小的百户之乡,焉有不胜之理?

在下宫四大夫看来,从昨夜交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时辰,援军来得这么晚,恐怕成乡已经损失惨重,若能坚持到天亮,已经是极致。而最悲观的尹铎,甚至认为成乡八成是陷落了,嘱咐郑龙若是情况不妙,就撤回下宫来。

郑龙跟着虞喜绕道山阴,一路走上来,看到堆了半座小山的敌人尸体,又见到满地的血污、残剑断矢,还有像是豁了牙的成乡断壁。显然是经过一场激战的,他不信也得信了。

谁也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居然是赵无恤他们赢了,还赢得如此彻底,郑龙自问相同形势下,自己是办不到的。

他对那夜赵鞅突然昏厥后,赵无恤的冷静处之记忆犹新,现如今又知晓了成乡昨夜的壮举,心中佩服之心油然而生。

更何况,还有对那神秘的“鬼神之力”“天雷”的敬畏。

赵无恤这才受了郑龙一拜,看着他身后的那旅赵兵,暗暗想道:“成乡之众,无论是气势、装备、经验,都还比不上眼前这些人,但假以时日,我定能造就一支天下强军!”

无恤经过昨日的鏖战,觉得自己又成长了不少,现如今,他有这样的信心。

只是,也有许多教训需要吸取,许多新的想法可以实践。

想到这里,赵无恤却猛然察觉,眼前这一旅赵兵里边,有不少人是他眼熟的。不就是平日驻守在下宫正殿的黑衣侍卫们么!他们本应该守着昏迷的赵鞅,保护季嬴、灵子,为何却被郑龙带到了此处?

他一时间疑窦大生,正要发问,却被郑龙抢先告知了一个消息。

……

这两日里,下宫人心惶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赵鞅昏厥的最初几天里,因为赵无恤、董安于的举措得当,所以看上去一切如常。

但随着这一消息通过韩氏、仲信、叔齐等人的渠道泄露出去,在绛市里疯传之后,下宫的国人们,也渐渐知晓了。

“主君死了!”敢谣传此话的人,都被黑衣侍卫抓到了囹囵里关了起来。

所以更多的人,只能悄悄说:“主君病了。”

赵鞅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如那天乐师高所言,几乎每隔三日,他便要召集宾客饮宴。每过五天,就得传唤乐师们鼓瑟吹笙,听到兴起时,还会亲自下场,来一曲万舞。

他还爱在园囿里骑马,时不时要差遣虞人将阻碍去路的枝桠砍伐一空;他喜欢带着甲士们驾车射猎,对惊扰车驾,赶跑猎物的野人大发雷霆,在郑龙劝谏后又会知错能改。

所以主君在时,下宫总会热闹非凡。

但这些天里,这个千室之邑非常安静,安静到有些异样。只有医官们带着到处采集的药材,在偏殿附近进进出出;一些在殿内服侍的竖、寺、婢女不知所踪;黑衣侍卫手持武器,围住了所有的角落,警惕的眼神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所以国人们知道,主君病了。

一些受赵氏之恩的国人,便开始悄悄在社庙为赵鞅祈祷:“主君若能病愈,小人便杀犬一头向神主还愿。”

但下宫的气氛却一天比一天紧张,今日更是有五百全副武装的甲士,在破晓前出了北门。

“要打仗了么?”

国人们更是担忧不已,谁知到了朝食之后,那些甲士,却又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归来的,还有一队手持炎日玄鸟旗帜的轻骑士。

“是君子无恤!”

有人认出了那位骑着黑马,下身穿绔,上身着田猎纹深衣的庶君子。

君子无恤,还有董安于,是这几天里下宫的两位主心骨。正因为有“亲民”“仁义”美称的赵无恤存在,才能一直替代者主君赵鞅,以内紧外松之法,对国人们报以和蔼的笑,缓解着下宫的气氛。

见他重新出现,国人们才松了口气,纷纷上前致意问好。

已经梳理好总发,洗去了尘土,遮掩伤痕的赵无恤,在马上向国人们还礼,随后大声宣布了一件事。

“诸位可带昆父兄弟,随我前往下宫正殿。”

国人们闻言骇然。

难道,真的是主君已经死去,而诸位大夫选定了新的家主,所以要召集国人宣布?

他们带着忐忑的心情,呼朋唤友,跟随赵无恤和黑衣侍卫们,朝正殿走去。

从北门到正殿,足足有半刻的路程,途径各个市坊里闾,人潮越汇越多,直至千余人,每家每户都有代表跟了过来。

下宫正殿高大堂皇,朱棂赫以舒光,屋檐上对峙了两只彩绘的玄鸟雕塑。其形态栩栩如生,捧着中央的炎日,似乎要一鸣而起,一飞冲天,钻到真正的太阳里去。

不像是要公议的样子,国人暗暗议论,猜测庶君子带他们来到这里,究竟是何用意?

就在此时,却听到正殿中传来了二十五响的清脆金奏。

周代的器乐,即所谓“金奏”,是钟、鼓、磬三种青铜乐器的合奏。原本,“金奏”规格很高,在西周时只有天子、诸侯可用,大夫和士只能单单用鼓。但到了礼乐崩坏,权势下移的春秋季世,各卿大夫家里也摆上了全套的乐器,胆大的已经开始玩“八佾(yi)舞于庭”了。

此时此刻,钟和磬以其宏大的音量和特有的音色,交织成肃穆庄丽的声响,加上鼓的节奏配合,让国人们产生了一种聆听天音的感觉。

一些经常听到下宫乐奏的国人老者,便能认出来,这宫、商、角、徵、羽五音的美妙配合,只有盲眼的乐师高,才能敲奏得出。

而学过诗三百的赵无恤则还听出了音乐里的深意,乐师高正在敲击的,是一首小雅里的《甘棠》。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周初南国之人思念大保召公对他们的治理和恩德,便作诗怀念,希望召公有一天能回到他喜爱的南国甘棠之下,端坐休憩,以悦其荫。

“美矣,甘棠之思,颇合国人心意也。”

儒雅的张孟谈不知何时,已经踱步到了赵无恤的身侧,朝他行礼致敬。

赵无恤微笑着朝他点头致意,这几天里,张子没少协助他和董安于管理下宫。张孟谈也感觉到,一夜激战后,赵无恤的气质已经大不一样。

两人没有多说话,此时的他们只是弱冠之龄,离自己的时代尚早,俩人潜藏着有些激动,又有些失落的心,等待今日正主的到来。

伴随着钟罄清音,黑衣侍卫们抬着一架墨色步辇,缓缓从下宫正殿中走了出来,居前者,是披甲带戈的邮无正。

董安于,尹铎,傅叟,医扁鹊等人深衣广袖,鱼贯而出,分布在步辇的侧后方。

赵无恤还远远看见,宫门之内,一身红衣的季嬴,和绿衣黄裳的乐灵子,正相互拉着手,朝这边眺望,瞧见赵无恤无恙后,面带喜色。

步辇慢慢靠近,众人一抬头,刚好正对太阳升起的东隅,耀眼的光芒刺得他们睁不开眼,只知道步辇上的人被日轮所笼罩,正微微仰着头,感受着秋日的温暖。

赵无恤恍然觉得,他仿佛是坐着玄鸟,从太阳里飞来一般。

步辇停在了阶梯顶端,下宫的国人们总算看清了端坐者的容貌:那是位美须及胸的中年男子,多日未见阳光的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依然像一头熟睡初醒的猛虎一般犀利威严。他一副大国卿士打扮,冠远游冠,衣黑绶赤,悬玉组佩,带华丽有穗的青铜长剑。

他是赵鞅,是下宫的主君,是赵氏的“秋日之阳!”

PS:少昊玄鸟氏与殷商、嬴赵的关系,是作者自行考证,与考古发现,文献记载,以及目前主流学术界的猜想基本吻合。

第219章 秋日之阳(终)

嬴姓赵氏是来自东方的氏族,以玄鸟为图腾,也承袭了东夷人崇尚帝俊化身太阳的传统。

所以也常常有人,将赵氏的家主比作是太阳。

一百多年前,被赵盾逐出晋国,逃到戎人潞国的狐射姑,就这样评价赵衰和赵盾其人。

“赵衰,冬日之阳也;赵盾,夏日之阳也。”

成子赵衰性格谦逊,在文公归国后晋国复杂的卿族关系里长袖善舞,被认为是“德广贤至,又何患矣”。他如冬天的太阳般温和而微弱,人们盼望他的光顾而不会将其视为威胁。

宣子赵盾性格强悍,名为晋卿,实专晋权,他弑灵公,颁布夷之法,甚至开了以卿大夫身份主持诸侯盟会的先河。他如同夏天的太阳般炙热,使人畏避,散发的光芒让晋国诸卿黯然失色,只能俯首帖耳。

文子赵武则是位谦谦君子,经历了下宫之难的他,一直低调而谨慎,时人形容赵武“立如不胜衣,言如不出口”——体态文弱,如同难以支撑起衣服;说话轻声慢语,就象根本没从嘴里面发出。

他以自身的美德和辛劳,逆时逆势,勉力为晋国和诸夏创造和维持了一个和平而繁荣的时代。就如同春日之阳般和曦,也象征着赵氏一族的重生。

至于赵鞅……

赵无恤心里觉得,他也是笼罩着赵氏的太阳,一轮“秋日之阳”。

有时像是秋老虎般酷烈,却又给赵氏带来了丰收。

此时此刻,赵氏的秋日之阳终于冲破了乌云阻碍,重新散发光芒。

无恤和董安于需要用手段和智慧来维持赵氏的统一,赵鞅却只需要用威仪和个人的魅力,就能够办到。小宗、家臣、国人畏惧赵鞅,却又依赖赵鞅。

所以,赵鞅只需要在众人眼前露个面,根本不用说话,却立刻让惶恐了多日的国人们瞬间又找回了主心骨,纷纷匍匐在地,向主君朝拜。

赵鞅眯着眼晒了会太阳后,轻轻一招手,呼唤无恤上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无恤的身上。

当赵鞅有恙时,他临危不乱,主持大局,撑到了董安于到来。

当敌对卿族冒险进攻时,他力挽狂澜,以一乡之众挫败了对方的阴谋,吓得他们闻风丧胆。

而这一刻,赵无恤也不由得感慨,有些人,的确是天生就有领袖的气质的。赵鞅便是如此,让人忍不住想接近,在他身边享受荣光,感受温暖。

“小子恭贺父亲康复。”

“你做得很好,无愧为赵氏之子。”赵鞅亲切地拍了拍无恤的手,露出了笑容,这些天的事情,他在醒来后已经听季嬴说了,而今晨派赵氏精锐去驰援成乡,也是他拍的板。

“随我巡视下宫,让所有国人都能看到孤,让所有的宵小都如同夜里的鬼魅般,在炎日之下,不能遁形!”

“唯!”

看着前方亲密无间的父子,以及和大夫们站在一起,颇有些被冷落的伯鲁,傅叟悄悄对身旁的尹铎,说了这么一句话。

“主君心中的世子之位,恐怕已定下了。”

赵无恤心里,却还有别样的心思。

赵鞅昏厥而复苏,现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壮年,但太阳总有落山的那一天。赵氏的家主也是如此,赵衰、赵盾、赵武、赵鞅,一轮又一轮太阳落于桑榆,新的太阳又从东隅升起。

赵无恤现在,也好比一个小小的炎日,正在扶桑树下的汤池里打着滚,通过这些天的表现,通过这次成乡的大捷,明眼人已经可以预见,他就是下一个冉冉升起的赵氏之阳!

……

在赵鞅复苏,并乘步辇车驾巡视下宫的消息传出后,新绛周边暗潮涌动的局势再次徒然一变。

在成乡遇到“盗寇”攻击时,下宫已经全面戒备,一师赵兵蓄势待发。在赵鞅复起,安定人心后,国人被动员起来,站满了城墙,让人没有可乘之机。

韩氏那边,在得到了赵鞅复苏的消息后,也收起了那些小心思,开始积极配合。有了两家联手,纵然在新绛附近的兵力仍处于劣势,却也不会被人轻易地一鼓而下。

而中行氏、范氏方面,两位君子仓促撤兵,回到领邑后,将成乡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中行黑肱。

“赵氏子引下了天雷?一举将汝等派去的前拒摧毁?”

胖硕的中行寅捋着黑油油的胡须,阴沉着脸。

昨日,自家儿子伙同范氏小子向他请战,要拉两旅之众去攻成乡,临走前胸脯拍的极响。他考虑到此战必胜,让儿子领军感受一下战阵也是好事。

谁知却遭到了一场大败,损失近半,还将原因说成是“鬼神之力”。他们言之凿凿,连带伏击处的人也被败军吓了回来,这一切都在中行寅意料之外。

虽然鲁人孔丘曾言,“敬鬼神而远之”,但那毕竟是少数人的通达聪慧。在诸夏各国,依旧是巫风盛行,对于天帝、鬼神,上到国君卿大夫,下到国野民众,都十分信奉崇拜。

说起来,赵氏一直喜欢养些巫祝,膜拜鬼神,信卜筮之法。昔日下宫之难后,晋景公梦到赵氏的祖先前来索命,惊醒后患病,吓得连忙将赵氏领邑还给赵氏孤儿,据说就是赵氏桑田之巫搞的鬼。

所以中行寅也不敢断言此事是假。

现如今,之前环环相扣的计划已经被打乱,仓促撤兵后,范、中行从主动落于被动。若是全面动员,依然在新绛附近有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但也丧失了伏击赵兵,进攻下宫的好时机,更何况……

“赵鞅未死!今日还出了下宫,巡视周边,此消息已经被探子证实。”

中行黑肱心里越发觉得,这一切都是董安于布下的诡计,再加上那神秘的巨响,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敬畏,越发对这次的行动不报信心。

“还好吾等假借吕梁盗寇之名行事,才没有上当,如今之计,只能暂时按兵不动,再派传车,立刻将此消息通报范伯。”

中行氏的家司马忧心忡忡地说道:“成乡一战,有数十范、中行的家兵被俘,其中还有不少军吏,若是他们挨不住拷打,透露了消息……”

“只要咬死不承认,赵氏也无可奈何,以国君的性情,断不敢轻动范伯,动我中行氏分毫!知伯、魏氏首鼠两端,也不足为患。”

……

两大集团森然对峙,仿佛去年冬至的景象重现。知伯不在新绛,魏氏则有些懵了,他们目前倾向于赵氏一方,但若是开战,则打着两不相帮的主意。

而到了第二天,又一个消息传来,说是赵氏庶子无恤,轻车进了新绛,进了虒祁宫。

赵无恤这一去,当然是告状的。

虒祁宫的侧殿内,赵无恤神色戚戚。

“若非先祖庇护,下臣差一点就再也无法再见到君上了,昨夜范、中行二卿勾结群盗,夜袭下臣领邑,幸亏诸士用命,方才击溃此僚,此乃俘获之人的口供,还请君上过目。”

国君让有司接过赵无恤献上的帛书,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无恤让田贲等人审问出的口供,证据直指范、中行二卿。

晋侯午细细看了一遍后,一边安慰赵无恤,一边对他的请求报以无奈的笑。而太史墨则在一旁挥笔泼洒,记述君臣之间的每一句对话,留于史简之上。

“君上,此事证据确凿,我赵氏忠于君上,而范、中行二伯欲专晋权,故视吾等为眼中之钉,欲除之而后快。今日敢私自发兵攻赵氏,明日就敢威逼虒祁宫,谋害君上!还请君上为赵氏做主,定其首乱之罪,发国人诛杀范、中行二卿!下臣,愿意为君上前驱!”

赵无恤抬头时,语气十分激动,仿佛受了巨大委屈的忠臣赤子。但垂首后,他心里却明白,晋侯是不可能同意的。而这仗,赵氏才从虚弱里缓过来,无力进攻,照目前中行氏龟缩的形势看,似乎还打不起来。

果然,对于这个要求,国君苦笑不已。

他虽然贪玩而虚荣,却不是一个傻子,晋国六卿之间的争斗,他这些年来都看在眼里。可晋侯如今的地位只比提线木偶好一些,借助均势,还有知氏的扶持,勉强维持而已。

虽然心里期待六卿斗个你死我活,从中渔利,但若想要他出面支持其中一方,尤其是处于劣势的一方,那还真得细细思量思量。

虽然赵无恤说的,灭范、中行二卿,将其领邑统统划为国君直辖县治的提议,十分诱人,叫他怦然心动。

于是晋侯假装更衣,急问太史墨,此事应当如何是好?

太史墨言道:“下臣虽然愚钝,却熟于典史,只能告诉君上,晋国从襄公以来,凡是和执政作对的卿族,乃至于国君,最终都落败了。君上莫不要忘了灵公、厉公的往事!”

当年,晋灵公不满执政赵盾专权,欲派人去其府邸行刺,不果;又布下宴饮邀请赵盾,发宫甲和恶犬追杀,又失败;最后赵盾用了明退实进的策略,装作出奔,让堂弟赵穿将灵公轻轻松松就在桃林里弑杀,如屠一犬耳。

而晋厉公,则是不满诸卿的跋扈和垄断朝堂,他扶持自己的党羽,刺杀三卻。又逮捕栾书、中行偃,却在最后时刻被二卿反击,也落了个被弑的下场。

这两位国君,可谓是被执政逆袭的典型例子,而在其余几次卿族斗争里,执政,也就是中军将必胜的定律依然奏效。

所以,要是就这么傻乎乎地跟着赵氏,和执政范鞅作对,胜算实在是不大。

所以,在听了史墨的话后,对于成乡一案,晋侯先是装作勃然大怒,立刻让司寇署的士师们查实。同时派使者召唤范鞅归来,会同晋国诸卿公议,当堂对证此事。

动作看着很大,但实际上,晋侯现在如同一株藤蔓,只能和知氏相互倚靠,根本就无力主导局势。他把这件事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把自己放到了中立位置上,至于是战是和,让六卿们考虑去吧……

但实际上,赵氏此番举动义愤填膺后隐藏的真实目的,却随着赵无恤这次入宫,已经达到了……

第220章 内忧外患

对晋侯的“中立”,赵鞅、董安于、赵无恤事先已经料到了。

实际上,六卿在这次赵鞅昏迷期间,处置都有些仓促失当。他们依然没有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就像是在玩象棋的六个对手,只是在外围以偏师削弱敌人,却没有直接将军的胆气。

局势错综复杂,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成乡之难,数十名余士卒、国人的仇,赵无恤当然不会忘记,他恨不得立刻让凶手付出代价。但眼下若是头脑一热,仓促对范、中行宣战,那对赵氏,对他未来的大计却没有丝毫好处。

因为赵氏的实力,在新绛周边处于劣势;何况,赵鞅之前故作健康地巡视下宫,其实只是强撑而已。

他的身体,还需要在医扁鹊的照顾下休养数月,才能彻底康复。这位虎一般的卿士,在经历了罕见的七日半昏厥后又奇迹般地醒来,性格似乎有所收敛,比之前更加成熟稳重了,对赵氏来说,却是件大好事。

所以赵氏的一些手段,其实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这次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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