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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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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乐祁一路上舒服些,也为了讨好这几日对他不冷不热的乐灵子,赵无恤可算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因为打的是公差名义,所以掏的是下宫的钱,出的是下宫的人力……虽然目前技术还不太成熟,但以后四轮马车的用途会更多,价格会更便宜。
在马车做成后,离开新绛的日期也定下了,三天之后出发!
而上一次赵鞅昏迷危机的最后余波也悄然落幕。
那个向外部通风报信的家臣被剥夺了大夫身份,戮于下宫市上,观者如堵,一时间有异心的家臣人人胆寒。而心向仲信,叔齐的一票士大夫也统统被撤掉了职守,打发到边远小邑拓荒去了。
众家臣纷纷猜测,主君这是要对赵氏内部进行一场大清洗,待庶君子归来后,便是一间打扫干净的屋子了!
……
遥远的东方,临淄稷门外,正在举行一场送别。
“壮士此去,有九死而无一生,若是为了私愤而死,是为匹夫,为了齐国霸业而死,为君上而死,是为国士!”少年陈恒深衣广袖,手持铜爵,前来为古冶子壮行。
身材高大壮硕的古冶子将酒一饮而尽后,随后便坐到了戎车后舆上,心里却依然想着陈氏君子在阻止自己自刎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一直默默旁观田开疆、公孙接自杀的齐侯目光游移,微微颔首,同意了陈恒的建议。
而未能完成“二桃杀三士”的老晏子,则暗暗长叹一声,看向陈恒的眼里有激赏和无奈。
“陈氏又多了一个举世之材,陈无宇,陈乞,司马穰苴,孙武,再加上陈恒,为何这一族人才辈出?”
“凤皇于蜚,和鸣锵锵;有妫之後,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与京。当年懿仲大夫的占卜,是真的么?”
古冶子却不知道晏婴的忧虑,他已经彻底被机智的陈恒说服,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若是能杀了那人,我定能名扬天下,一雪前耻!纵死无憾!”
前些日子三士伐鲁后凯旋而归,而今天,却只有古冶子孤独的身影默默上路。他身后背着一捆皮、布蒙着,用麻绳绑住的武器,望了越来越远的临淄城阙最后一眼,便头也不回地朝西方而去。
……
新绛南郊,清晨入城的国野民众们,也见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出行。
打头的是一辆戎车,御戎年纪轻轻,身后站立着深衣广袖,戴远游冠的君子,一名高大的幕面甲士手持旌节。
旌,是用鸟羽毛或牦牛尾装饰的旗子,“凡其使也,必以旌节”,一般是聘问他国的使者所持,用于表明身份,来者正是受了君命,即将出使宋国的赵氏君子无恤。
在正式出使前,晋宋两国还得进行一番交涉,沿途经过的卫国也得由宋国出面借道,所以一直拖到了今天,在十一月将尽时,才得以上路。
渐渐地,车队的全貌已经展现在众人面前,那是长达百步的庞大队列,浩浩荡荡百余人。扈从在戎车前沿和两侧的,是二十余单骑,骑士们都跨着高头大马,鞍上放着弓箭,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闲杂人等。
之后,是二十多名身披甲胄,背着杨木盾牌的赵氏亲卫,他们拱卫着此次聘问的关键人物。
而那辆位于全队中心,被严加保护的载具,让国人们目瞪口呆。
那是一辆四轮驱动的大车,由驷马拉着,车侧插着的旌旗上是宋国的白底玄鸟纹。车舆做工精致,用料讲究,漆染着红黑两色,绘着夔龙纹,饕餮纹,云雷纹,庄重而美丽。
当车队缓缓经过新绛南门时,路边驻足围观者越来越多,比起众人看腻了的两轮戎车,今天这辆四轮车可是稀罕物,许多人纷纷交头接耳。
“天哪,这是何物?国君和六卿出行,也没无法如此气派。”
“老朽记得,四十年前,秦国公子缄奔晋时,车队里也有类似的大车……”
“是赵氏君子又鼓捣出什么奇巧之物了罢?”
这一刻,新绛南郊的国人唯有赞叹,而一座用来御敌的望楼上,前来目送赵无恤远去的乐符离也咋舌不已。
“好气派,张子,你说若是我向赵子讨要这样一辆大车,他能给么?”
张孟谈笑而不语。
赵无恤制作这东西时,是知会过他的,当时颇有一些下宫家臣认为制作这样的大车太过奢侈,但赵无恤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积蓄财货的方法有两种,开源和节流。我制麦粉,烧瓷器,推广代田之法,为赵氏获金百镒,是为开源;府库溢满,民众小康,成乡的新房盖了一批又一批,我自己的居室却从未翻新,此为节流。”
“既开源又节流,得到了不少钱帛,这些钱帛将用到何处?自然是用在能为赵氏获利的地方。乐大司城被囚,是赵氏的缘故,怎能不表达一下感谢和歉意?宋国乃是晋国盟邦,君上不嫌弃我年少,授予聘问重任,此行代表赵氏,代表晋国,怎能不将出使的队列和仪仗弄得大气一些,让宋人看到之后,也能赞叹一声‘霸国之威仪’!”
“只望君子……不,是主君能够平安归来!”张孟谈默默想着,他已经被董安于收为弟子,将随他在下宫中熟悉政事,正式成为赵氏的预备家臣。
做出这决定,完全是因为赵无恤这一年里的表现,给了张孟谈对赵氏未来浓浓的期待。
赵无恤想让宋国人见识一下晋国依然是泱泱大国,赵氏依然是赫赫大族,不过,却是新绛的国人们先赞叹开了。
“不曾想,悼公之后,还能再见霸国之威仪!”这是一些老迈的国人在叹息。
“无恤此举效果不错,国人就爱看个热闹,赵氏在新绛的声望又要大涨了。”行驶平稳的四轮马车内,乐祁笑眯眯地说了这么一句。
而挑起厚厚的帛布帘子露出一角,观察外面情形的乐灵子,则脸色一红,缩回头来嗔怪地说道:“父亲应当称他为子泰才对。”
所有人都深感好奇的马车内部,选用靓丽的明黄色,在冬日里显得温馨而舒适。车厢内的空间有两排四榻,间摆着一张固定在车厢内的小案,漆黑的案上摆着一只熏香炉,袅袅升起几缕青烟,正是医扁鹊,还有乐灵子为乐祁特制的药香。
“婿如半子,老夫自然可以这样称呼。”乐祁心情不错,摸出一卷写了一半的《乐氏史记》,便要翻阅。
乐灵子却毫不客气地夺了过来,道:“父亲,行驶颠簸的车上不能看书写字,会伤眼的。”
乐祁捋了捋胡须,嘿然而笑:“若能多写几卷家史,我这对昏花的老眼,何必吝惜?再说,这大车行驶平稳,如履平地,无恤有心矣,为了老夫的身体,也为了让你少受些罪,硬是想办法做出了此物。”
乐灵子往日听了这句话,肯定会微微羞涩地低头,心里满满的暖意,但现如今,在这些欢喜之外,却还有复杂的烦恼。
那天在下宫楼阙上,赵无恤与季嬴的对话,乐灵子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女绝!如果这句话是君子对我说的,那该多好……”
虽然乐灵子也曾安慰自己说,这只是弟弟保护姐姐的誓言,单纯的誓言。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字字犹在耳畔,想忘也忘不掉,而且,她还细思恐极。
“我一直觉得,赵氏淑女和君子的关系亲密,谁料,竟超出了寻常姊弟的程度。若是……若是他们日后做出和齐襄公、文姜一样的事情来,我该如何是好?”
第239章 愚公移山
“君子,再往前走,就是东山皋落地了!”
离开新绛后,赵无恤一行人在晋南平原上南进了两天,新绛附近百里之内,是晋国最富庶,人烟最为稠密的地方,到处都是田亩和乡邑村落。在接到国君和执政的命令后,各地的领邑主们都在组织国人“冬搜”,进行军事训练,以响应来年春天的战争。
在到达皋落一带后,人烟开始变少,每过几里才能见到一座聚居点,地势渐渐变高。远远望去,低矮的丘陵一座接一座,漫山都是光溜溜的林木。
他们每天鸡鸣时分启程赶路,人数多达百五十人,兵甲森严,让那些沿途的零星盗寇不敢觊觎。
成乡众人多半是头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所以冬日里赶路也能精神昂扬。又因为平日受过负重长跑等体能强化训练,以及在军吏们的协调下,所以没有人掉队,勉强能跟上车马的速度。
“其实,若是不能两马,三马换骑,骑士长途行军的速度,还真不一定比得上那几个轻装前行的悍卒。”赵无恤一边走,还一边对同车而乘的赵广德科普一下行军的知识。
对此,经常带着轻骑士在成乡周边转悠的赵无恤有清晰认识,马体型大,消耗大,而且骑兵行军,马还要驼人。
所以骑兵理论上花在进食补充体力、以及休息的时间会更多,每日得用菽豆混草喂养,还得注意惜力。相比之下人的适应力和耐力要强得多,所以短时间行军马快,长达月余的行军人快。
他还让名为窦平的数科学生,用简牍将行军的步幅、步速、每日行军时间和距离都记录下来,作为以后的参考数据。
“晋军一日行军的标准是一舍,也就是三十里,而吾等在天气晴朗的平路上,可达三十五里。”其实如果不考虑后面乐祁的身体,一天四十多里是能够达到的。
以这个标准看,赵无恤的手下们,也算是精兵了。
赵无恤自己,在赶路时或钻到四轮大车里陪乐祁聊聊天,蹭蹭乐灵子制作的甘甜浆水;或喊来负责绘制新地图的还人封凛,询问他沿途的地理、道路状况。
封凛的确对晋国封疆、道路和沿革十分熟悉,他对赵无恤和赵广德说道:“好叫二位君子知晓,此处在殷商时为亘方,后来被赤狄所占,号皋落氏。在献公时,命太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灭之,所以此地称为皋落之墟,现在是范氏领地。”
“东山下有皋落水,南流入于鸣水,再南行,从瓠丘流入大河。”
在敌对卿族的地盘上,赵无恤可不敢大意,他们夜幕而歇,尽量选择城垣和庐舍,但却不住进去,而是自己设营。赵无恤让辎重两带的东西十分齐全,牛羊皮、粗葛布的大帐,帷幕等,还有行军用的铜炉,夜晚时警惕性也极高,每天派人轮流守夜。
不过,在范氏领地的这几天时间里,却一直平静无比,途径小邑时,范氏的宰吏还笑呵呵地前来询问是否需要补给粮秣之类,不知道的人,恐怕真会以为两家和好如初了。
在皋落附近,道路折而向东,又行进了一天后,就可以遥见高大的王屋山了。
“王屋山方七百里,高万仞,南临大河,北接太行。此山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现如今却被移开,多出了几道人力无法开辟的道路,大司城可知道是为何?”
坐在温暖舒适的四轮马车内,赵无恤暗道这里和外面要迎着冷风的戎车比起来,真是人间天堂。他也并非只求自己安逸,却不顾手下人死活,后面的辎车上还拉着不少羊裘,可以让兵卒们保暖,还吩咐随行的庖厨熬制姜汤,夜里不至于冻死冻伤。
“哦,是何缘故,无恤快快说来。”乐祁捋着胡须,他自然看得出这几天赵无恤想讨好自家女儿的心思,但乐灵子依然对他有些冷淡,和前段时间的小鸟依人判若两人。
赵无恤也心里奇怪,但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痒,何况他对自己的未婚妻本来也是喜欢的。于是他便憋了口气,非要把这个女医者拿下不可。他自有妙招,对于纯孝的乐灵子来说,从她父亲乐祁这里下手,是屡试不爽的招数。
见乐祁被提起了兴趣,而曲身坐在对面榻上捣药的少女也竖起了耳朵,赵无恤便将这时代还没出现的寓言缓缓道来:
“王屋北山号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
车内的烛光闪烁,捣药声也渐渐停了下来,乐氏父女怔怔地听着《愚公移山》的故事。
“愚公说: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无以应。”
故事不长,渐渐接近尾声,听到这里,乐祁不由叫了声好,灵子也默然垂首,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好的故事,自然得有好的结尾。
“操蛇之神闻之,惧愚公不已也,便将此事告之于天帝。帝感其诚,便命巨人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置于朔东,一置于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乐祁听了这个故事后,顿时来了精神,决定更加发奋著述体裁受赵无恤影响深远的《乐氏史记》,还要把这寓言也写进去。
“我编篡史书,正需要愚公这样的精神,只可惜,我的儿子庸碌,不擅长文辞,老夫后继无人矣……”
赵无恤却自有主意:“日后无恤会开设一个史馆,不仅仅记录家史,还会收集百国春秋,再养一批擅长笔墨言辞的士人,让他们编篡成书!”
乐祁老怀大慰,乐灵子也为此高兴,但她在送赵无恤出马车时,却轻声说道:“君子的故事也只是故事,现如今从晋国去宋国,依然是一路险阻,受山河陇断,这愚公也好,移山也好,都是假的罢?”
“是我道听途说的。”赵无恤直言不讳,随后盯着少女清扬婉兮的大眼睛道:“可我想移开你我之间陇断的决心,却是真的。”
说罢,赵无恤就拉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揽到怀里,在这马车阻挡,无人能见的死角里,朝她唇上啄去。
乐灵子被紧紧握住的手先挣扎了一通,随后瘫软了下来,任君采撷。
她身体颤抖不已,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只能感受唇间舌尖的触感,心跳得越来越快,又希望快些结束,又希望永远这样。
直到感受到她快喘不过气来了,赵无恤才放过了她。完事之后,只见少女脸色红晕,眼神迷离,对赵无恤是又怨又恨又爱。
赵无恤也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面带微笑,回味着来到春秋后的初吻。
“灵子曾说,汝心匪石,不可转也,可我却想学愚公移山,转动你的心,哪怕里面有一座王屋陇断,我也要移开,你这几日是怎么了,为何对我不理不睬?”
少女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赵无恤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何?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君子真是害苦我了……”她擦了擦眼泪,便返回了车中。
这首《卫风·氓》,是用来指责青梅竹马的男子变心的,赵无恤一时间心虚无比。
“我在成乡的确是陋屋藏娇,她是从何处听来此事的?竟然如此在意,这下真把我当成‘士也罔极,二三其德’的负心汉了。”
赵无恤一时间有些头疼,别以为回了古代就可以肆无忌惮开后宫,小女儿心思从古至今都一个样,怎么可能人人都那么大度?真是好事多磨啊。
绕过王屋山麓,山势越发起伏不平,道路渐渐狭窄起来,绵延的山岭占据了天空,一个又一个的隘口出现在面前。
在车上仰望两侧山峦,赵无恤不由得感慨道:“昔日晋平公说晋国‘国险而多马’,这太行山,就是晋国四大险要之一,真不愧是兵家必争之地!”
太行连亘河东、河内,乃至鲜虞戎狄之地,凡数千里,始于南阳而终于北燕,乃是北地之脊。从新绛到河内,入洛阳,或东到卫国,都必翻越太行。
太行山孔道有许多,无恤他们走的路名为太行陉,全长百里,从沁河谷底爬坡到太行之巅,所经之处,崇山峻岭,瀑流湍急,实为险隘。
封凛对这里的沿革同样如数家珍。
“六百年前,周文王堪黎后,又经由此地下太行,征伐商之鄂国。”
“先君文公时,晋国派遣三军南下平周室之乱,围杀王子带,拓疆到南阳。其后三十年,赤狄过太行坂伐晋,围怀邑。”
“栾盈之乱时,齐庄公伐晋,一路入孟门,一路入太行陉。”
“晋顷公六年冬,晋师伐王子朝所占据的洛邑,行于太行陉。”
无论晋国是进攻还是防守,都离不开这条通道。无恤担忧地看了看后边的四轮马车,这一路下来,已经有过几次必须推动才能通过的经历了。
“难怪当年齐桓公九合诸侯,晋献公却敢不参加他的盟会,据说桓公也有西征晋国的打算,但至多是带着习惯了在平地作战的齐军战车,登太行而兴叹。”
幸运的是,太行陉和轵道,目前都控制在赵氏盟友韩氏手里,而太行陉的后半段,名为羊肠道,更是韩氏领地原县的管辖范围。
所以,韩氏作为后起之族,能在六卿中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很大程度上,便在于他们对太行孔道的控制。
赵无恤这才真切感受到了韩氏对于赵氏的重要性,太行内外的赵氏领地想要往来,甚至还得看韩氏的脸色。
第240章 刺客列传
在轵关休息一夜后,赵无恤又带着众人离开了这座横跨在峰峦上的石垒城塞。
前方的路遍布荆棘和灌木,豺狼所嗷,狐狸所居,许多地方只能容一车同行,所以队伍前后拉开了百余步距离,像一条在山间爬行的长蛇。
跨着骏马的骑从在前探路,亲卫甲士保护着赵无恤、赵广德二君子,以及乐祁乘坐的四轮大车。
再往后,就是伍井等人押着的辎重,由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戈矛手保护,他们是在车轮陷入沟壑,或者车轴断裂后,帮助轮人、舆人修补推车的主力。
子贡也在这一队列里,看着前方的路况,他不由为车上的瓷器担心不已。
“子贡。”就在这时,还人封凛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攀上了子贡的车,那张大饼脸笑呵呵地看着他。
“我又检查了一遍,道路上用的旌旗,关隘处用的符节和文牒,还有聘问用的币帛,都没有遗漏,你这边如何?”
子贡叹了口气道:“赐正担心辎车上的瓷器,虽然都塞满了稻草,用竹筐装着,但难免会有碎裂损坏,恐怕到达商丘时,只能剩下一半完好了。”
封凛笑道:“听说子贡以前是个商贾,现如今做了还人,有了职守,担心的却仍然是这些货殖之事啊,真是不忘其本,可贵,可贵。”
他这话暗带讽刺,却是这两天赵无恤召唤他前去询问道路沿革的次数极多。反倒是子贡,忙着管理辎车队,向沿途各关隘的友善邑宰赠送礼物,被传唤的次数少。所以封凛有种感觉,至少在本职工作上,自己正在取代这位同行的地位!
所以,他便忍不住过来,想炫耀炫耀。
见子贡受了暗讽,却依然面带微笑不以为忤,封凛便继续说道:“我与子贡都是还人,是君子这次出使的副手,行人言辞和相关的礼仪必不可少。在路上五天了,礼仪稍嫌生疏,莫不如你我在车上演练一番,何如?”
子贡的笑容更浓郁了,他姿态放得很低:“赐也是这么想的,我从一商贾,骤然成了还人,许多地方不甚清楚,得向君学习讨教。”
封凛洋洋得意,但半刻后,他肠子都悔青了。
他发现子贡能把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外交檄文《绝秦书》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他在行人署接触过的那些行人言辞,子贡也无一不精。
而作为还人必须娴熟的诗、礼,子贡更是好好地为他上了一课。
“若是断章取义,此句不如彼句,而且容易引起误会,还是少用为妙……”
“此礼乃是对待小国之礼,宋国虽然不如齐、秦,却是微子之后,周之宾客,不能以常礼对待……”
封凛连续吃了几回瘪,忍不住了,他试探地问道:“子贡……你缘何会对诗、书、礼如此熟悉?就算是行人署的司仪,都远远比不上你。”
子贡谦和地一笑:“赐生于商贾之家,少不知礼,耳不闻诗书,直到数年前在鲁国曲阜,观孔子讲学。赐听后心有所感,便拜孔子为师,年十七学六艺,一年内从在籍弟子升为登堂弟子,被夫子评为擅长言语。十八学史,观鲁《春秋》,每日都跟着夫子温习诗书礼乐,或者教给新来的师弟,前后诵二十万言,都一一牢记在心。”
原来如此!封凛信心丧尽,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真像一个滑稽粗鄙的倡优,他正打算落荒而逃,却被子贡拉住了。
“封子不嫌弃我曾是商贾,愿意与我讨论言辞、礼仪,赐十分感激。夫子曾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以后你我也要多多交流,好辅佐君子完成此次使命。”
封凛羞得满面通红,只好唯唯诺诺,他心里暗道赵氏大夫手下真是什么奇才都有,这次出使有子贡在旁,自己算是彻底没了机会,只能尽力在向导和指路上表现了。
子贡在折服封凛之后,坐在车上抬头,望着远处山峦黑压压的天空,喃喃道:“要下雪了?”
……
与此同时,在队伍前方的四轮大车里,一场对话也正在进行。
在那天的亲密接触后,乐灵子和赵无恤的冷战消失了,虽然依旧在乐祁面前不爱搭理他,但这不再是因为挥之不去的心事,而是因为害羞。
赵无恤往四轮大车里跑的次数也越发勤快起来,枯燥的旅途中,和乐祁手谈象棋,或者聊聊宋国风物,乃至于历史沿革,一边旁观少女染红的双鬓,也是打发时间不错的法子。
“刺客列传?”不过此时,赵无恤听了乐祁的脑洞大开的想法后,眉头微皱。
“正是,两百余年间,各国常有刺客暗杀的惊人举动,有的成功,有的不成功,但志向意图都很清楚明朗。刺客们的名声传遍天下,市井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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