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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_墨武-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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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极高,竟比身边的武英高出一头有余,那人也很壮,每走一步,地面好像都要颤颤。最让人瞩目的还是那人背负的一把铁锏。
那是一把四刃铁锏,就像四把长剑拼出,泛着极冷的寒光。
那人见到范仲淹,单膝跪倒道:“环庆副都部署任福,奉韩大人之令,带部将赶来柔远寨,见过范大人。”
范仲淹微笑道:“都说任福乃将门虎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狄青一旁听到,已明白这次行动是任福负责调度,因此范仲淹不好派他为先锋。
任福看了狄青一眼,低声道:“还请范大人入帐商议些事情。”他见狄青不过是个指挥使,自然不肯泄漏军情。
范仲淹点点头,若有深意的对狄青道:“你白天好好休息,晚上会有事了。”
狄青点头退下,心中暗想,“范大人说晚上会有事,难道说……今晚就要攻打白豹城?”正琢磨间,廖峰已和葛振远并肩走过来,葛振远还很憔悴,但精神好了许多。二人见到狄青都道:“狄指挥,我们什么时候回青涧城呢?”
狄青见二人再无隔阂,心中高兴,说道:“恐怕要再等两天,你们今日莫要喝酒了,只怕会有事。”
葛振远放低了声音道:“狄指挥,我也觉得有事呀。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很多羌人都来到了柔远寨,好像还都是族长的样子。”
廖峰道:“是呀,我看寨中宰羊杀鸡的,又准备了不少酒,像是要请客,不知道有没有我们的份儿?”
葛振远哈哈一笑,“得了吧,你够资格吗?”
狄青若有所思,暗想攻打白豹城在即,范仲淹为何要宴请羌人……这中间,只怕有些问题。对两兄弟道:“你们不用管太多,晚上再说。”
葛振远说的不错,狄青留心观察,发现不到半天的功夫,柔远寨已来了数十位羌人首领。
日薄西山的时候,篝火高燃。中军帐前的平地上,已摆了几十张桌子。可狄青也留意到,与此同时,柔远寨也来了不少宋军将领,只是一入柔远寨,就进了中军帐。
明月升起之时,那些羌人首领都坐在席间,忐忑中还有着振奋,因为他们都收到了请柬,范大人今晚请他们喝酒!
那些收到请柬的羌人首领,都有些受宠若惊。谁都知道范仲淹眼下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这里范仲淹说得算,那些羌人在夹缝中生存,一直都是见风使舵,这次赶来,当然是向范仲淹示好。他们知道范仲淹的大名,也信范仲淹不会对他们不利。
狄青远远的望着,见客人已满,范仲淹出了中军帐,到了席间,微笑举杯道:“范某今日请众位前来,只喝酒,不谈其他。”
众羌人慌忙跟着捧杯,迎合道:“范大人所言极是,喝酒……喝酒。”
范仲淹喝了杯酒后,微笑道:“范某还有些事处理,先告退片刻。”说罢,不等众羌人反应,又回了中军帐。
狄青倒头一次见到这么请客,微有错愕。
众羌人也是面面相觑,心中有些不满。可见到周围不知何时,站了不少兵士,个个手持长枪,甲泛寒光,忍不住害怕,不敢多说,低头喝起酒来。
狄青正在寻思,突然感觉有人接近,霍然转身,就见到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头。狄青本想躲避,但看清楚那人,惊喜道:“高大哥,你来了?”
来人竟是狄青的义兄、庆州钤辖高继隆。
狄青得见故人,欣喜倒多过吃惊了。
高继隆还是豪爽依旧,见到兄弟,神色高兴,问道:“这里这么热闹,我当然也要来凑热闹了。兄弟,你在想什么呢?”
狄青瞥了眼那面的酒席,低声道:“这次请客好像很有问题。”
高继隆嘿嘿一笑,“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了。走吧,范大人要你入帐议事。有好戏上演了。”
狄青知有机会出手,心中微喜。听高继隆这么说,陡然醒悟过来,低声道:“每逢作战,这些熟户都是最先知道消息。范大人请他们过来,就是不想走漏袭击白豹城的消息吧?”
高继隆摸摸胡子,点头道:“我想你肯定能猜到的。这次请他们过来,一来呢,联系感情,二来呢,看看谁对大宋示好,三来呢,让他们投鼠忌器,警告他们族人莫要出兵支援白豹城。最后当然是你说的,我们出兵要经过他们的地盘,不能让他们先泄漏风声!”
狄青欣喜道:“范大人这招倒是妙极,一顿饭就可以束住这些人的手脚。西北有范大人,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二人谈话间,已入了中军帐,中军帐主位端坐一人,正是范仲淹。范仲淹左手处坐着环庆副都部署任福,右手处坐着经略判官尹洙。
帐中已聚集十数将领,均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武英也早到了这里。见狄青前来,范仲淹欣慰道:“人都到齐了,任大人,你可以部署作战计划了。”
任福见狄青入帐,本来就有些不满和轻蔑,闻范仲淹此言,突然道:“范大人,狄青不过是个指挥使,就算能参与此仗,但不应该听取这等军机要密。”
帐中气氛有些僵凝,武英神色有些不满,才待上前为狄青说话,狄青已抱拳道:“那卑职告退。”他转身才要走,范仲淹突然道:“谁说狄青还是指挥使?”
任福一怔道:“难道不是吗?难道说狄青平远一战落败,被降了职位?”
范仲淹含笑道:“任大人,你说错了。狄青平远一战,救了王继元都监,间接救了平远,杀了菩提王,立下赫赫战功。平远后来虽失陷,但绝非狄青的缘故了。我到延州后,已查明一切,上书将这些事情禀告给朝廷。朝廷有旨,已升狄青为阎门副使,掌延州西路巡检一职,调令昨天才到,因此很多人不知道。这次攻打白豹城,狄青有资格,也应该参与的!”
任福怔住,甚至还有些震惊,众人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有高继隆眼中有喜意闪过,喃喃道:“好,实在是好!”
狄青有些发愣,一时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指挥使比起阎门副使来说,那职位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他狄青几年来在指挥使的职位不动,没想到一跃就升了四五级。最关键的是,指挥使仍是低级武官,阎门副使虽也是虚职,但标志着狄青已是军中高等官员。他若再立功,升为正使的话,已可免磨勘年限,凭军功径直升级!
大宋武将高等官阶分使臣、横行、遥郡、正任四类,以正任官阶最高,以使臣官阶最低。每类中又有等阶区别。
遥郡、正任算是官阶中的美职和贵品,任福眼下除任环庆副都部署的职位,亦兼忻州团练使一职。而忻州团练本是遥郡类的官阶。
在陕西,除夏竦、范仲淹、韩琦外,任福可算是这里掌实权的第四人。
任福根本瞧不起狄青,因为虽都是武人,任福出身将门,狄青却是从行伍而上,脸有刺青!大宋文臣看不起武将,武将看不起行伍中人。
更何况,狄青从未入使臣行列,一直是个低贱的军官。
可阎门副使已在使臣之列,意味着狄青从此可脱离行伍卑贱之身,有资格和任福等人相提并论。
经过这一任命,狄青虽官职还是不高,但他已有了极多的机会!
范仲淹见帐中众人神色迥异,微笑道:“好了,打仗我本不行。任大人,人都为你准备齐全了,接下来还要看你的了。”
任福略有尴尬,再不望狄青一眼,沉声道:“你等当然已知晓,元昊进攻镇戎军,我等不能由他猖狂。韩大人、范大人有令,命柔远寨左近将士今夜集结力量,攻下白豹城!”
他将韩琦排在范仲淹之上,隐约已有了不满,范仲淹只是淡然一笑。
“此战只能成行,不能失败。”任福肃然道:“白豹城由党项勇将张团练把守,依山而立,并非孤城。白豹城南向的羌人首领,这次均被范大人请了过来,我军若轻兵快行,他们投鼠忌器,肯定不敢声张干扰我们的计划。因此我们若攻白豹城,只有城池西方和东方两向的羌族部落会出兵。此次攻城,当要先切断援兵,才能全力攻城。”
狄青忍不住点头,任福之策中规中矩,稳中取胜,让人无可厚非。看来这个副都部署,比起夏守贇可要用心很多。
任福交代完形势后,喝道:“都监刘政听令。”
有一虎背熊腰之人站出来道:“末将在。”
“我命你会同监押张立,与西谷寨寨主赵福兵合一处,趁夜出发,明晨丑时前务必赶到白豹城西三十里处。等丑时进攻之令一发,全力牵制白豹城西路党项人的出兵,你可能做到?”
刘政应声道:“末将领令。”
“都巡检任政听令……”
“巡检刘世卿听令……”
任福一道道军令发出来,打援接援,扰乱敌兵,分派的井井有条。等安排大致完成,这才又道:“攻城之责,重之又重,我当负责调度。可眼下当有一虎将负领兵攻城之责……”他欲言又止,目光从狄青身上扫过去,不做停留。
范仲淹一直沉默,见状目光中有了喟然。
狄青本待请令,可见任福如此态度,知道他不愿意派自己前往,倒也不想去碰钉子。
武英上前一步道:“武英不才,愿领此责。”
任福哈哈一笑,拍案道:“早闻武都监大破后桥寨的威名,这次主动请缨,实属可贵。好,眼下就由你来主攻。即刻出发,由柔远河谷北上,翻山越岭,循小径而行,再沿白豹川东进。丑时进攻!”原来武英这大半年来,又已升职,眼下是兼寨主一职。
武英抱拳道:“末将领令。”又看了范仲淹一眼,沉声道:“末将若不成功,愿提头回见。”
范仲淹微微一笑道:“武英,这次不要你死,只要你胜!”
武英用力点头,转身出帐。高继隆忍不住道:“任大人,这别人都有任务,怎么就我和狄青没有呢?”
任福皱眉道:“难道高钤辖没有发现,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派兵力去扼住金汤城的援兵?”
金汤城就在白豹城东北,白豹城被攻,金汤城知晓动静,肯定会出兵救援。
高继隆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我就负责堵住金汤城的援兵了?”
任福点头道:“不错,但不止是你有责,狄青也有这个责任。华池县是金汤城赶往白豹城的必经之地,高继隆、狄青听令,我派你二人带本部人马,即刻出发,趁夜赶赴华池县。明晨丑时准时攻击那里的骨咩族,同时牵制金汤城出兵,若是放党项人的一个援军过来,军法处置。”
任福终于看了眼狄青,目光中满是挑衅之意。只要金汤城有援兵到了白豹城,狄青、高继隆就有过失!
高继隆微凛,还能大笑道:“好!”
狄青只是拱拱手道:“末将遵令。”
狄青出了营帐,见高继隆还是笑容满面,倒有些歉然道:“高大哥,我这次未带一兵一卒……”
高继隆心中暗想,任福此人虽勇,但妒贤嫉能,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狄兄弟委屈。哈哈一笑道:“你把自己带来就行。我的部下,可任由你指挥。”话才说完,种世衡已走过来,咳嗽道:“狄青,你还是有手下的。走……我带你去看看。”
狄青只以为种世衡是说葛振远和廖峰,出了柔远寨才发现,戈兵已带二百来骑在寨外集结待命。狄青有些惊喜,见那些骑兵无不是背负长弓、鞍挂羽箭、腰配短刀、手持长矛,所有人均是锐气正酣,寒气森然。
无论谁见到这些人,都能看出这些人战意十足,绝非寻常的宋军。
高继隆见了这些兵马,大为诧异道:“种世衡,真看不出,你不声不响弄了这些手下……”
种世衡摸摸秃顶,轻咳道:“这些不是我的手下……”他凝望着狄青,满是期盼道:“狄青,这些是你的手下!他们是十士,你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吗?元昊有五军、八部,我们就有十士和他对着干!人虽不多,但我想……很快就要多了。”
“十士?”狄青望着戈兵的一帮人马,若有所思,记得范仲淹也提过这个名字,不由问道:“什么是十士?”
“十士就是十种兵。”种世衡收敛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是我辛苦花钱为你选出来,供你调用的十种兵。而戈兵带的就是十士之一……陷阵之士!”
一队队兵马从柔远寨开拔,疾驰出柔远河谷,北上翻山过岭。马蹄虽急,声息却轻,人虽众多,却如幽灵。
宋军马裹蹄,人衔枚,如洪水蓄势般的向白豹城杀过去。
范仲淹等宋军出营后,又出帐安慰下羌人,担保他们族人不会有事。羌人均看出宋军要有行动,噤若寒蝉,酒也无心再喝,纷纷散去,但还是不能出了柔远寨。
范仲淹保证,明天太阳一起,就会请他们回转,而且交易如旧。
羌人和元昊交好,是因为被元昊的武力屈服;羌人和大宋交好,是因为被大宋的利益所诱。
既然元昊还没有打过来,大宋还和他们做生意,羌人虽心中忐忑,还乐得继续充当墙头草的角色。
羌人均已回营帐休息,范仲淹却没有睡,尹洙亦是如此。二人没有入了中军帐,只是在帐外而坐,望着东北的方向。
那里就是白豹城的所在。
尹洙神色兴奋中还夹杂紧张,范仲淹倒还平静。可他若真的平静,早已回去休息,但他怎睡得着?
尹洙端着酒杯,早忘记酒杯已空,喃喃道:“快丑时了吧?”
范仲淹望着天上的明月,明月也在望着他。他杯中有酒,酒中有月,可心中呢……只有对出征将士的牵挂。
月色如银,铺在地面上,如清晨的新霜,已近丑时。
范仲淹陡然间目光一凝,握杯的手都有些发紧。尹洙感染到战起的金戈气息,霍然抬头。
只见到一道亮光从东北向冲起,刺开远方冰冷的墨夜。虽只是短暂的如流星般,但已带来了晨曦的希望。
“开始了。”尹洙站起来,满面兴奋,恨不能亲临疆场。
范仲淹反倒垂下头来,慢慢的喝着酒,喃喃道:“开始了。”所有该做的,他都已经做到,结局如何,是水到渠成还是功败垂成,是看别人的时候。
尹洙走来走去,突然坐了下来,盯着范仲淹道:“范公,你已变了很多。”
范仲淹淡然一笑,“是吗?”
尹洙道:“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以前的你,为天子宁可得罪太后、为废后一事宁可得罪天子,为公正宁可得罪朝中第一人的吕夷简。你宁可得罪天下人,也要坚持自己。但你现在变了,你少了倔强,多了圆和,你这次回京,甚至还去拜访了吕夷简。任福有些自大,若是以往的你,说不准已撤掉他的指挥权利,但你今天什么都没有说……”
他眼中隐约有了悲哀之意,是不是因为发觉今日的范仲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范公?
范仲淹反问道:“现在不好吗?”
尹洙叹口气,想要喝酒,才发现杯中无酒,只有风尘满怀。范仲淹拿起酒壶,为尹洙满了杯酒。尹洙望着那杯酒,叹气道:“范公,你还记得当年吗……你每次被逐出京城,很多人因为你的正直而送你,长亭折柳,举杯说你,‘范君此行,极为荣耀’。”
范仲淹本平和的脸上,有了分激昂。但最终他不过端起酒杯,感慨道:“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余靖、蔡襄、你还有欧阳修一帮大臣,为了给我鸣不平,随我一块被逐出了京城。我……一直都记得!因为有你们,我才不孤单!”
“那时候我们心甘情愿!”尹洙一字字道:“如果再回到从前,我还是要为你鸣不平。”
“那现在呢?”范仲淹突然问。
尹洙目光复杂,并不直接回答,许久才道:“你可记得我们当初指点天下的时候说过什么?”见范仲淹不语,尹洙霍然站起,激动道:“我等历数大宋沉疴,均说变革势在必行。只有富国强兵才能兴治太平,只有先去除西北大患,才能繁盛大宋!”
范仲淹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些话,我从未忘记。”他说的坚定非常,双眸中神采飞扬。这一刻的表情,有如多年前的冬夜飞雪。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尹洙见状,精神一振,立即道:“如今圣上启用贤明,韩公和我等一般的想法。他也极力主张改弦易张,重振宋威。他决定先定西北,再改沉疴,是以决定五路出兵攻打元昊,但你为何上书说并不赞同?”
范仲淹沉默许久,望着一旁的大树,突然道:“其实已入冬了……”那大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很是凄凉。
“树上的叶子不是一夜能够掉光的,也不是一夜能够长出来的。”范仲淹又道:“如果我们想看苍翠郁郁,心急的会浇水,甚至会浇热水……但这树非但不能繁盛,很可能会冻死的。西北就像这棵树!”
尹洙沉默下来,范仲淹望着尹洙,真诚道:“我也很急,但我们必须要等,必须要准备,培土浇水,这样时机到了的时候,我们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尹洙,我知道……韩琦、你、很多很多人都盼着大宋强盛,迫不及待的想要变革。但这事不能急,我希望……你能懂我!”
尹洙叹口气,摇摇头道:“我说不过你。”他端起酒杯,又放下,问道:“范公,此战能否成功呢?”心中在想,“范公老了,少了当年的那股魄力。元昊算什么,一介武夫罢了。范雍是无用之人,这才导致三川口惨败。难道说韩公、范公联手,还对付不了元昊吗?只要能一举平定西北,龙颜大悦,就是对大宋改革开拓之时,到时候我等起沉疴、改弊端,开创大宋一代盛世,岂不是多年所盼?如此方不负平生!范公做事最近考虑的太多,只盼白豹城能一战而胜,鼓舞西北军心,到时候再劝范公支持韩琦好了。”
范仲淹见尹洙脸色阴晴不定,还是平静道:“尽人事,听天命。你我该做的都已做了,急有何用?”
尹洙哈哈一笑道:“那不谈军情,谈谈诗词可好?你初到边陲之时,曾做过一词的上阕,不过一直没有下文……我一直在等。柳七的词虽艳,总不如你的来劲。”
范仲淹微笑道:“我都忘记了,偏偏你还记得。”
尹洙道:“我怎么不记得?你的词,我每个字都记得。为文章,务求古之道,偏偏汴京那些所谓的文人,除了艳词外,再也做不出其他,让人听着来气!”站起来,端着酒杯吟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好词,好词!”见范仲淹含笑不言,尹洙认真问,“这不是好词吗?你听听,若非真正到了边陲之人,焉有如此眼界,如非真正大气魄的人,也难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
范仲淹哑然失笑道:“我虽然脸皮不薄,可被你这么一说,也要红了。”原来这词却是他所做。
尹洙笑道:“过了这久,你总该想出下阕了吧?”
范仲淹持杯在手,望着月光如霜,突然道:“你可听到羌笛声了吗?”
尹洙侧耳听去,隐有所闻。如此深夜,那羌笛之声无疑满是幽怨。尹洙叹道:“这时候吹笛子的人,多半……是想家了。”只有在边陲的人,才了解边陲人的苦。只有边陲,才有这种幽苦笛声。
范仲淹双眉微扬,望着酒杯道:“下半阙也有了。”他缓缓吟道:“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范仲淹吟词如乐,可神色满是萧索落寞。
尹洙随着节奏轻拍手腕,等范仲淹念完后,轻叹道:“好词呀,好词。这下阙中,我最喜燕然未勒四个字。当年东汉窦宪得罪了太后,为立功赎罪,请命北伐。结果大破匈奴,在燕然山刻石记功而回,功勋炳耀。范公你也得罪过太后,也想大破党项军,效仿窦宪之举。只是区区四个字,尽显胸中抱负。范仲淹还是范仲淹!”
范仲淹吁了口气,“尹洙,你还是……懂词了。”
尹洙得范仲淹一言,眼珠一转道:“只懂词……难道不懂你吗?你以为我真不懂吗?窦宪为权,你为天下。他可以不择手段,但你虽想破党项人,还忧兵士之苦。不过总是这样瞻前顾后,如何成事呢?”
范仲淹沉默良久才道:“范某之功,不想用兵士之血染成。”
“可若不战,又有别的办法吗?”尹洙反问道。
范仲淹悠悠一叹,再不多言。
远处的火光焚天,天欲燃。那风声、笛声、厮杀声交织错落在一起,夜无眠,天欲破晓。
近清晨之时,范仲淹眼中已有血丝,尹洙也是一夜未眠。二人焦灼的等待白豹城的消息,这时寨北有一骑飞奔而来。见到范仲淹后,立即翻身下马,禀告道:“启禀范大人,白豹城已被团团围困!我军正在加力攻打。”
尹洙急问,“那现在情况如何?”
飞骑道:“还在等消息。”话未说完,又有一骑赶到,禀告道:“到如今,周边羌人、叶市、金汤城,暂时没有援兵来救白豹城。”
范仲淹喃喃道:“任福向我说这些,只想让我放宽心,攻城显然并不顺利。”范仲淹虽听喜讯,但已看出隐忧。
尹洙扼腕道:“难道说我等全力一击,竟还下不了一个白豹城?”
“白豹城屹立西北多年,党项人狂傲是有,但警觉仍在。这次我等是出了奇兵,可谁都不能担保,他们没有戒备。”范仲淹缓缓道:“任福此人狂傲,只盼他莫要一意孤行,若真的攻不克城池,又逢敌援兵至,可暂时退回,再图打算。”
尹洙道:“那如何能行?区区一个白豹城都攻不下,以后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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