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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_墨武-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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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一刀削了他的耳朵,沉声道:“留下你的命去告诉张元,让他以后小心些睡觉。”马征惨叫声中,狄青已不见踪影。
众人呆若木鸡,只听到远远传来狄青豪放的歌声。
“男儿此生轻声名,腰间宝刀重横行,流不完的英雄血,杀不尽的是豪情!”
那歌声铿锵有力,激荡街市中,渐渐去得远了……
可那股豪情血气,久久的留在天地之间,余韵不绝!
狄青杀了夏国六班直的好手,长笑而去。
他虽笑,但心中满是悲怆,杀个毛奴狼生,根本算不了什么,减轻不了他心中的悲愤。
当年众人并肩前往西北,已料到将军百战死,壮士难得回。此去经年,风沙刻磨,一腔热血,说不定就此撒在边塞之上。
说不定去了,就见不到亲人。说不定去了,就留在边塞……
但没有人退缩。
他们有豪情、有热血、有远志、有为国死战、捐躯边陲的决绝之心。
可他们本不必死!
狄青不愿多想,他对兴庆府早就轻车熟路,出楼后,轻易的摆脱了夏军的追踪,混出了兴庆府。
到了郊外,狄青远望群山连绵,径直到了一片密林旁。
戈兵早在林外等候,见了狄青,迎上来道:“狄将军,延州有信,周美已挺进绥州,占领了承平寨。”
狄青喃喃道:“打的好。攻下了承平寨,绥州在望。绥州若再能打下来,夏人的银州又危险了,只要我们不停的打下去,夏人就顾不得打我们了。现在……径原路有新情况了吗?”
戈兵道:“我军好水川一战惨败,韩琦上书担责,不过夏竦说责不在韩琦,而在任福。当初韩琦的确叮嘱任福小心从事,不想任福大意猛进,遭此败仗。”
狄青想起韩琦高傲的神色,叹了口气,喃喃道:“难道好水川数万的冤魂,就是一个责任可以了结了?”
狄青脸上怅然之色更浓,戈兵又道:“听说朝廷下旨,将韩琦贬到秦州当知州……最近新派滕子京暂管径原路。”
“滕子京?”狄青有些疑惑,“他是谁?”
“他是范公的挚友,当年和范公一起中的进士。听说此人不错。”
狄青真心的笑了,“范公的朋友,总不会差了。眼下元昊在径原路,有退兵的迹象吗?”
戈兵道:“据目前的消息,还没有。元昊看来想要打通入关中之路,目前重兵肆虐径原路,滕子京闭城不出,压力很大。”
狄青皱眉道:“这说明我们给元昊造成的打击并不大。”
戈兵苦笑道:“狄将军,我们一共两千的人手,已接连数战。你更是在没藏悟道带兵围杀的时候,带着我们几百人横穿沙漠,来到了兴庆府,伺机攻打长鸡岭,威胁元昊退兵,你做不了更多了。”
长鸡岭已在贺兰山谷,贺兰山谷又是兴庆府的西北屏障,贺兰山谷若有战情,兴庆府肯定人心惶惶。狄青一直没有放弃逼元昊回兵的念头。
狄青靠在树上,心中暗想,“戈兵说的不错,我虽一直给夏军施压,但依眼下的人手和能力,的确难以给元昊震撼的威胁。既然如此……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正沉思间,心中突升警觉,狄青脸色不变,悠然说道:“今天的天气不错。”
戈兵眼中寒光一闪,见狄青左手食指向东南角的林中一指。
有敌前来!
狄青和手下十士有一套联系的密语,方便行事。狄青说今天的天气不错,就是示意有敌,他食指的方向,就是示意敌踪所在。
十士中,多是桀骜不驯之辈,经种世衡感化甄别入选,但对狄青都是心服口服。戈兵跟随狄青许久,更是对狄青由衷的佩服。
狄青说有警,就绝不会虚报。
可这附近早有戈兵的手下戒备,又有谁能轻易掠过那些人手的戒备,到了狄青的身边?
戈兵目光电闪,突然撮唇做哨,口中发出一声鸟鸣。那鸟鸣极为逼真,鸟鸣声起,戈兵已冲到一棵大树下。
戈兵身形展动,长剑出鞘,已一剑向树上刺去。
树上有人!
剑光如电,炫目明耀。戈兵长剑才出,一人从树上飞鸟般的掠过。长剑斩空,戈兵心中微凛,暗想来敌身手卓绝,是劲敌!
那人跃到树下,不等奔走,林中已有五六人奔出,向那人围来。那人身形陡转,霍然向狄青冲来,厉喝道:“狄青,拿命来。”他手腕一动,袖口突然冒出个铁杆模样的东西,尖端有如鹰喙。
眼看他离狄青不过丈许,那鹰喙已倏然而动,就要轰然一击。
狄青竟动也不动,皱眉问道:“飞鹰,你做什么?”
那人倏然而止,立在狄青身前,哈哈一笑道:“好一个狄青,这都吓不了你。”他手臂上的鹰喙“嗖”的声,已缩回到了衣袖。
那人脸上戴着眼罩,只露出薄薄的嘴唇,和鹰钩一样的鼻子,目光犀利若鹰,正是和狄青联手刺杀元昊的飞鹰。
狄青一摆手,手下人隐去。狄青皱眉道:“你觉得很好玩?”他不想飞鹰突然到了这里,飞鹰来兴庆府做什么?
飞鹰叹口气道:“一点也不好玩。上次我杀了夏随后,被人追杀,一路逃到了玉门关,差点送命。不过我没想到,那种计谋竟也杀不了元昊。”他谈话间傲气不减,狂性依旧。
狄青眼中光芒闪动,若有所思道:“那你这次前来,要做什么?”
“找你!”
狄青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飞鹰撇撇嘴,高傲道:“你杀了毛奴狼生,夏人找不到你,我却能跟上你。”
狄青皱眉,暗想这人神出鬼没,连元昊也敢得罪,到底是谁呢?沉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飞鹰缓缓道:“我准备找你联手,再杀元昊,为郭大哥复仇!”他目光咄咄,满是狂热。
狄青哦了声,轻淡道:“你真的想为郭大哥复仇吗?”
飞鹰身躯微震,目光陡然变得淬厉,缓缓道:“那我费尽心力的联系野利旺荣,让你混入宫中刺杀元昊,搅乱兴庆府,逃亡玉门关,都是吃饱了撑的?”
狄青目露思索之意,半晌才缓缓道:“你逃往玉门关,因为你知道……香巴拉在那附近!你和野利旺荣合作,也是为了香巴拉。你要杀元昊,不过是因为他阻挠你接近香巴拉!”
飞鹰眼中光芒爆闪,身形微弓,已现杀机。
狄青知道自己猜中了。
二人方才均在试探,斗谁能掌控局面。飞鹰一直故作神秘,狄青就要在这方面,揭穿他的神秘,取得先手。
与飞鹰对话的过程中,狄青一直在想着和飞鹰交往的经过。
飞雪、元昊、野利旺荣、玉门关——玉门关岂不在沙州的附近?
想到沙州的时候,狄青又想到赵明曾说的敦煌和历姓商人,更不能不想到香巴拉。
念及香巴拉的时候,狄青霍然醒悟,飞雪非要穿越沙漠去兴庆府,可能就是去找飞鹰。飞雪和飞鹰竟能联手,是不是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的目的?
飞雪要去香巴拉,这么说,飞鹰也为了香巴拉!狄青想到这个答案,其余的事情豁然开朗,他接连三个推断,水到渠成。
见飞鹰神色紧张,狄青更加轻松,他知道自己不必再被飞鹰牵着鼻子走了。
“就算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你也不必剑拔弩张吧?”狄青神色惬意道。
飞鹰舒了口气,突然笑道:“狄青,你其实也不敢肯定的,对不对?我一紧张,反倒告诉你了实情。”
狄青微微一笑,不再多说。有时候,不说比说要管用。
飞鹰正视狄青,半晌又道:“你还知道什么?”
狄青模棱两可道:“该知道自然就会知道。”心中却想,飞鹰显然没有进入香巴拉,他没有成功,所以又回到兴庆府。兴庆府有香巴拉的秘密吗?还是他还要找合作之人?如果说一定要找合作的人手,难道说要入香巴拉,单凭一己之力不行了?不然何以飞雪一定要找个同伴前往?
以前模糊的概念渐渐清晰,狄青知道的越多,愈发的冷静。他更知道一点,他不急,急的就会是飞鹰。
飞鹰眼中含义意味深长,突然道:“我知道你也在找香巴拉,对不对?”
狄青心口一痛,还能神色不变,“因此你一直不对我提及香巴拉,你怕我会和你抢?”
飞鹰笑了,神色中,蓦地变得自负,“该是我的,就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狄青讽刺道:“你不必这么着急把香巴拉划在你的地盘里。我必须要告诉你个现实,现在香巴拉还在元昊的地盘中。”他依旧在试探,果见飞鹰眼中露出憎恨之意,“元昊这个杂碎,我迟早有一天让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狄青再次肯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香巴拉就在沙州!元昊控制着沙州,不让任何人接近。狄青倒也有些骇然飞鹰的狂傲和自信,飞鹰甚至不把元昊放在眼里。
这个飞鹰,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底气如此自信呢?
飞鹰陡然放缓了语气,“狄青,既然你也知道不少,那我就和你直说吧。我找你,就是为了和你联手找出香巴拉的秘密。这天底下,如果以你我之能,还不能找出香巴拉的秘密,那只怕没有别人能找出这秘密了。”
“是吗?”狄青不咸不淡道,“飞雪加上野利斩天也不能吗?”
飞鹰冷笑道:“他们是痴心妄想。”
狄青心中微动,微笑道:“你听我说飞雪和野利斩天在一起,根本不惊讶?是不是说,你已见过他们了?”
飞鹰微震,已意识到狄青早非沙漠时的那个狄青。眼下的狄青,更加的睿智成熟,心机很是深沉。他虽什么都没有说,但狄青已知道了很多。
狄青见状,摇头道:“你什么都瞒着我,那我们如何合作呢?”心中却想,飞雪和野利斩天肯定也没有成功,不然飞鹰的目标就是那两人。叶知秋这久没有消息,曹佾也在苦苦寻觅……
这个香巴拉,到底有什么玄奥?
半晌后,飞鹰试探道:“狄青,其实你比我更想去香巴拉。你若和我联手,寻出香巴拉的机会更大。我的确有一些事瞒着你,但现在显然不是说出真相的时候。”
狄青斜睨着飞鹰,突然道:“你和我合作可以,但我有个条件。解下你的眼罩,你必须让我知道你是谁!我不习惯与不知底细的人合作。”
飞鹰身躯一震,凝声道:“我若不解开眼罩呢?你又如何?”
狄青心中一紧,暗想飞鹰为何对身份如此重视,飞鹰怕什么?他几乎想要动手揭开飞鹰的眼罩,但他终于克制住冲动。
眼下他没有擒住飞鹰的把握,他也没有必要和飞鹰撕破脸皮。
“不告诉我你的身份,那就请便吧。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也想寻找香巴拉,但我……不必一定与你合作!”
飞鹰脸色突然变得极为古怪,凝声道:“狄青,你今日若不和我合作,你肯定会后悔!因为天底下,只有我一人才知道如何破解香巴拉之秘!元昊都不行!”
“是吗?”狄青心中虽紧张,仍是漫不在乎的表情,“那你自己去找吧,何必来找我呢?”
飞鹰眼中已现怒意,长吸一口气,仰天长笑道:“好,你莫要后悔!”他言毕,霍然转身,身形一晃,已消失在密林之中。
狄青微有失望,不想飞鹰突然说走就走,却示意手下人莫要拦截。他和飞鹰一番谈话,有些收获,但意义不大。他更知道,飞鹰来兴庆府,也绝不会是因为他狄青。
在杀了毛奴狼生之前,谁都不会想到他狄青已来到了兴庆府,飞鹰也不例外。
飞鹰到兴庆府,多半有另外的目的!
正沉吟间,韩笑已赶到。方才在太白居给狄青送信的人就是韩笑,他一见狄青,就道:“狄将军,有最新消息。范大人急招你回返!”
狄青微怔,猜不到范仲淹招他回返是因何事。但知道范仲淹不会无的放矢,当下吩咐道:“韩笑,你传令下去,让李丁、暴战今夜进攻长鸡岭的夏军。一战之后,莫要停留,全部撤走!”
韩笑传令下去,狄青不再耽搁,和韩笑、戈兵一路向南,准备过群山上官道回返大顺城。到了山脚处,狄青忍不住向戒台寺的方向望了眼,见远方戒台寺虎踞龙盘般,不由止住了脚步。
山风幽幽,繁花似锦。
狄青收回目光,望着那山野中娇笑的花儿,不知哪一朵是杨羽裳的笑,又是一阵惆怅。他本以为可以不想,原来那相思只是刻得更深……
他举步要走,突然止步。
这时天蓝草绿,花红风轻。烂漫的山光中,过来了一顶小轿,轿子金顶玉帘,在青青山色中,显得那么的引人注目。
轿子前后都跟着夏军,共有十六人。轿子旁跟着一婢女,垂首低眉,轻移莲步。
韩笑留意到狄青在看婢女,有些奇怪。那婢女虽唇红齿白,有些姿色,可狄青绝非好色的人,狄青盯着那婢女要做什么?
韩笑觉得轿中人身份不低,心中微动,向戈兵使个眼色。
戈兵走到狄青的面前,做个杀的手势。狄青摇摇头,扭头闪到了路的一旁。韩笑方才只以为狄青要出手杀人,见狄青表态,知道会错了意,也跟戈兵闪身到了路边。
韩笑不知情,狄青却是认得那个婢女,当初他刺杀元昊不成,避难丹凤楼的时候,就见过那婢女。
那本是单单公主的丫环。
轿中人是单单?
一想到这里,狄青脑海中闪过那紫衣身影,还有那倔强略带苍白的面容。这里离戒台寺不远,单单可能是去上香还愿,如今回转兴庆府吧?狄青如此猜测。他心中并没有杀机,只在静等轿子过去。
狄青的举动很寻常,普通百姓见到这种轿子,不用问,也是暂避以免麻烦的。
天往这方蓝,轿往这方来。
那些夏兵盯着路边的狄青三人,眼中露出警惕之意,毕竟当初单单曾被飞鹰抓过一次,这些人得兀卒的吩咐,随时保护单单,如有失误,难免人头落地。
擦肩而过,如山色融云,蝉过青草……
淡淡的,似近实远。狄青已待举步,轿子突然停了下来。戈兵肩头轻耸,韩笑笑容微凝,只有狄青还是不动声色,斜睨着小轿。
轿帘卷开,果然现出熟悉的紫色,如丁香盛开。单单下了轿子,向狄青这方向望过来。她像是望着狄青,又向是望着青山连云。
一如既往的高傲,一如既往的任性,但七分高傲中,夹杂一分惆怅,两分憔悴。
单单人就如冰山般的冷,但眼神中,有了分惘然和思念。
她思念着什么?
狄青没有再想,也没有再看,他移开了目光,绝不是因为觉得单单会认出他。
单单终于移开了目光,狄青已变了装束,她当然认不出来。可她为什么要下轿,难道说……这里曾经有过思念?
良久,夏兵无语,也不敢劝。单单突然拎着裙角,跳着脚向山坡上跑去。
护卫的夏军都是脸上色变,但喊都不敢喊,只能低声呼哨,分散开来的卫护。幸好一望绿草无垠,没有人的藏身之处,也不虞有刺客。
狄青满是诧异,不解单单要做什么。他就算猜得透飞鹰的心机,可却看不透单单的心思。
单单蹲了下来,蹲在绿草中,捡起块碎石,划着什么,又像望着什么。片刻后,她起身下山,入了轿子。
轿子抬起,伊人远去。
狄青望着那轿子消失不见,转身要走。韩笑突然道:“这女子方才好像在写什么。就在那红杜鹃旁。”
狄青微怔,摇头道:“她写了什么,不关我们事。”
戈兵有些好奇,说道:“狄将军,下属去看看。”他知道狄青不会阻止,飞掠过去,片刻后回来道:“韩笑说的不错,那女子的确写了几个奇怪的字。”
狄青不经心的问,“写的是什么?”
戈兵表情古怪,半晌才道:“她写的是,‘花儿悄悄开,你为什么会来?’”
狄青一震,竟然呆了。
花儿悄悄开,你为什么会来?
单单为何要写这句话?难道说单单公主,方才已发现他狄青来了,她是怎么发现的?狄青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暗想道:“她说的,不见得是我狄青了。”
狄青心情复杂,终于举步到了方才单单公主写字的地方,戈兵说的不错,一丛杜鹃花旁,单单公主在一片褐土上,用碎石划写的就是那几个字。
或许风过后,尘土究竟会掩盖字迹,但那刻下的字,就像说过的话,总是存在。不在地上耳边,只在心间脑海。
轻风吹拂,山花摇曳。字迹尚存,人已不在。只有那随风而走的花香,从那青青的山上飘过,掠过那疾步东行的人,到了那摇曳的小轿旁。
轿子摇啊摇的,轿中人冷漠不改,只是望着如玉的手掌。十指纤纤,还残留着泥土的芬芳,花儿悄悄的开,但会来的人终究还是要走。
既然如此,是相见不如不见?抑或是,相见不如怀念?
第三十五章斗将
花开花落,青草萧瑟,转瞬又到了新霜染枫火的季节。野草枯黄,秋波涌起,秦州安远寨周边,满是寂寥。
风声起,征伐满空。
未及日落,安远寨寨门早早的紧闭,寨中的军民,如秋一样的萧冷。安远寨东的一家酒肆旁,斜阳晚照,风扯酒旗,呼呼作响。
这时尚未到晚饭时间,酒肆内只有一个酒客。
那酒客带个毡帽,衣衫落魄,伏在桌案上,不待天晚,似乎就已睡了。
酒客并不引人注意,伏在桌前,让人看不到脸。他腰间随便的带把单刀,刀鞘陈旧,如酒客一样的落魄。
酒肆的老板望着那伏案而睡的酒客,皱了下眉头。不过看看手上的碎银,还是摇摇头,喃喃道:“大好男儿,这大白天的就喝得酩酊大醉?”
这时夕阳萧索,一声锣响后,沉寂的安远寨稍有些热闹。
有些军民从远处尘道走来,三三两两的来到酒肆旁坐下,随便要些酒儿,就着些腌菜下饭。
锣声是守军交班的讯号,守寨一天的兵士,耕作一天的百姓,都会借歇息的功夫,到附近的酒肆喝几口酒。
无论寨兵还是百姓,均是愁眉不展,喝着闷酒。不知哪里传来羌笛悠悠,满是凄清。那些人听着羌笛,满是乡思,有人还重重的叹口气,喃喃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呢?”
夏军好水川大胜,径原路苦苦挣扎,就算是交界的秦州,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整日困守。安远寨的很多守军,本是从北方撤回,听羌笛响起,难免思念故土。
这时路边行来个盲者,身边跟随个姑娘。
盲者满面沧桑,手中拿着两块梨花板,轻轻的敲着,节奏虽是单调,自有沧桑古意。那姑娘手上拿个曲颈琵琶,面容姣好,衣着朴素,梳着两个长辫。
看这二人,像是爷孙,相依为命,让人一眼看去,隐生同情。
有寨军见到,喊道:“江老汉,来的正好,说一段吧。”寨军都认得这祖孙二人,盲眼老汉姓江,那拿着琵琶的女子叫做露儿。这祖孙四处流浪,听说本在西北,只因怀念故土,终于回到了宋境,以卖唱说书为生,眼下就在安远寨住着。
露儿领着爷爷到了个长凳旁坐下,问道:“各位看官,今日想听些什么?”
有一长脸的汉子道:“昨天正说的紧要,今日当然还是说说好水川一战了。”
伏案而睡的那汉子好像动了下,但终究没有抬头。
寨军都看那汉子眼生,不知道那是谁,可无人有心思询问。眼下战起风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汉子游荡西北,谁管得了许多?
露儿对盲眼老者道:“爷爷,他们想听那些英烈的故事呢……”
“不是故事,只是往事。”那老者沙哑着嗓子,轻敲下梨花板,唱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老者声音沧桑,那露儿轻轻弹着琵琶,暗合盲者的语调。
酒肆众人听了,只觉得曲调满是苍凉悲壮,远望斜阳辉落,心中怆然。
老者唱完,露儿帮腔道:“爷爷,你这唱的是什么曲儿?”老者道:“这是范公的词,老汉我一时兴起唱出来,唱的不好,诸位看官莫要介意。”
有一身着麻衣的汉子道:“唱得好呀。老汉,你说的范公就是范仲淹范大人吧?”
老者道:“这天底下,不就是一个范公吗?”
长脸汉子道:“那可不然。本来还有个大范老子的。”众人哂笑,旁边有一人道:“你是说范雍吗,嘿嘿……”那人欲言又止,满是轻蔑。
露儿一旁抿嘴轻笑道:“那大范老子可不如小范老子呀。范雍在时,导致三川口惨败,边塞颓废。可自从范公……也就是小范老子来了后,整顿边陲,先建大顺城,破金汤城,困宥州,取承平寨,到如今,又反取了金明寨。大范老子的失地,全被范公收回了,不但如此,还把夏人的疆土挖了几块呢。”
众人听得心潮澎湃,长脸汉子拍案道:“说的不错,要不然边陲的夏军互相告诫呢,说什么‘小范老子腹中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
盲者叹口气道:“可惜西北只有一个范公。”众人沉寂下来,有的人也跟着叹气。盲者又道:“老汉我方才唱的那词,本是范公初到边陲,有感西北萧条所作。我朝词风,多是柔靡无骨,唯独范公一扫颓废。老汉我以前也唱柳七的词,但现在更喜唱范公的。可惜……范公只有一个,他才华横溢,词做的却不多。”
露儿一旁跟腔道:“或许……范公有才,却是大才,心思多用在边陲上,因此无心做诗词了呢?”
原来这祖孙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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