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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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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百姓几十年来,都憋了一口怨气,好些老人胡子都白了,也没听说过明军打了什么像样的大胜仗。

而这一次,不光是打赢了,还是在野战中打赢了。

什么骑射无双,都是狗屁!

北虏不可战胜的神话被打破了,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来大明撒野。

还没等大军凯旋,好些老百姓就把唐顺之,还有戚继光等将领的画像请到了家中,不停上香磕头叩拜,奉若神明。

酒馆茶铺,连篇累牍,都是讲述大捷的事情。

恰巧嘉靖四十一年是会试之年,各地的举子很多已经赶到了京城,年轻热血的士子听说打赢了俺答,一个个喜笑颜开,高谈阔论,别提多开心了。

而在这些人当中,还有一个特殊的家伙,那就是唐鹤征!

“恭喜元卿兄,贺喜元卿兄啊!”王绍周嬉皮笑脸道:“虎父无犬子,荆川先生文武双全,简直就是阳明公在世,元卿兄,你可要努力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行!”

唐鹤征被说的脸上发烧,他这一次在南直隶的乡试仅仅考了第七名,除了王绍周之外,其他几个可都比他要强多了。

“我才学不及汝默兄和元驭兄,论起心思技巧,又比不上小林子,能侥幸中进士,就已经算是幸运了,实在是不敢有太多的奢望。”

被叫做“元驭兄”的家伙一拍胸膛,笑道:“元卿兄,何必过谦啊,科场一时得意有算得了什么?男儿大丈夫,志在四方,要说起来,我还真羡慕席慕云,能率领船队,横行四海,方不负男儿七尺之躯!当然了,能如荆川先生一般,文韬武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更是让人心驰神往。”

说得高兴,却发现身边的两个人都捂着嘴偷笑,他沉着脸瞪了左边清瘦的年轻人。

“汝默兄,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对,你说什么都对!不过啊,这话最好等到会试之后再说,万一元驭兄不幸落榜了,正好可以扬帆远航,实现胸中抱负了!”

刷拉,脸就沉了下来,“好你个申时行,敢笑话我,看拳!”

两个人追逐起来,小小的客房充满了欢声笑语,好不容易,沈林把他们俩拉开了。

“别闹了,吉时快到了,赶快出城看热闹吧!错过了准要后悔一辈子。”

申时行笑道:“还有两个多时辰,谁会去那么早啊!”

“汝默兄,你没来过京城,京城的老少爷们不好别的,就好热闹,咱们要是不快着点,保证连位置都捞不到。”

申时行他们也着急了,五个人赶快从客栈出来,等到他们上了大街,就彻底傻眼了,黑压压到处都是人,一眼望不到头,别说看热闹了,就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会儿,就不停埋怨起来。

正在他们吵闹的时候,王绍周眼睛尖儿,正好看到了一架马车过来,上面坐着一个大胖子,正撩开轿帘,含笑往外面看着,得意洋洋的。

“是青藤先生!”

王绍周奋力往前挤,沈林,唐鹤征都帮忙,挤到了路边,只剩下一口气了。

“青藤先生,我们在这呢!”

“文长兄,帮帮忙啊!”

他们扯着嗓子喊,都喊哑了,结果马车直接从他们身边过去,根本没停。王绍周这个气啊,一屁股坐地上,骂道:“徐渭,亏我还想着你,给你拿了黄酒,梅干菜,桂花糖,吃干抹净,不讲良心……”王绍周正骂着,突然眼前一黑。

徐渭那一张大胖脸出现在他的面前,胡萝卜一般的手指,狠狠戳着王绍周的额头。

“那么点东西,也值得念念不忘啊?”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嚯,还有说辞,你小子给我马车后面吃灰吧!”

徐渭一使眼色,沈林、唐鹤征、申时行几个纷纷跑上了马车,徐渭往车辕上一坐,满满当当,连点空隙都没有。一声鞭响,马车飞快往城外跑。王绍周顿时傻眼了,只能迈开两条腿,跟在后面,等到了城外,王绍周差点趴下,只剩下喘了,连说话的劲头都没了。

徐渭得意道:“你们都在这等着,我还有事,一会儿凯旋仪式就开始了。”

果然,过了一刻钟,第一队十匹战马跑了过来,上面十名骑士扛着五颜六色的旗号,一面跑,一面大喊:“督师驾到!”

连着三队骑兵跑完,接着出现了大队人马,五十名骑兵开路,中间有五十名骑兵,他们扛的都是缴获的战旗,还带着硝烟和血腥,斑驳的旗面,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艰难。

唐鹤征他们,还有两旁看热闹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跳着脚巴望着。

又过了一会儿,是俘虏的士兵和战马,最令人感到震撼的则是上百个独轮车,上面胡乱堆放着人头,车上还插着旗号,写着是某某台吉部下,曾经做过多少罪孽,杀了多少百姓,又是被谁给击毙的。

看到这里,百姓们先是惊讶,接着有人嚎啕,有人欢呼,整个场面都沸腾了。

当初在设计这个环节的时候,唐顺之还说有伤天和,未必妥当,唐毅坚持认为血债血偿,必须要给百姓一个发泄的管道,而且京城官员百姓对东南的军队都有着鄙视,认为他们只是南蛮子,能打倭寇,不能打鞑子。

唐毅就要让他们看看,南方的军队究竟能不能打!

等到这些都送进京城,唐顺之率领着大军才出现在人群的面前,高大的战马,旗帜飘扬,将领威严,士兵雄壮。

好一支威严雄师!

伴随着他们的出现,两边鞭炮声音响起,锣鼓喧天,每走一里路,都有士绅官员敬酒,短短十里,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安定门前。徐阶正率领着文武百官,前来迎接,次辅大人伸手要去牵缰绳。

唐顺之是连连摇头,“唉,让黄台吉跑了,功亏一篑,实在是不敢居功。”

“荆川客气了,一战毙杀五千北虏,足以让俺答哭一个冬天了!”

“岂止是冬天,我看要哭到明年了!”左都御史潘恩笑着说道。

张永明把话接过来,“等到明年,再来一个狠的,俺答这辈子就别想笑得出来!”

“说得好啊!”

百官欢声雷动,一起簇拥着唐顺之,还有得胜归来的将士,一路到了午门,将缴获献给了皇帝。

嘉靖派遣黄锦,拿着圣旨,好好褒奖了一下有功将士,并且命令内阁和兵部,尽快拟定一份有功将士的名单,提交上来,徐阶适时向嘉靖上书,他言说唐顺之本来是以大学士兼掌兵部,如何能自己赏自己?还请陛下尽快挑选新的大臣,接掌兵部。

嘉靖立刻同意,并且要求第二天就展开廷推。

严嵩还在休假,严世藩正给老娘披麻戴孝,都没法参加廷推,完全成了徐阶的一言堂。

东南总督胡宗宪,不出意外,被调入京城,成为兵部尚书。

原兵部右侍郎赵炳然加右都御史,出掌东南。

兵部人事大换血,令大家颇感意外的是继任兵部右侍郎的竟然是为官不足六载的顺天府尹唐毅,这还不算什么,更令人发指的是这家伙竟然拿到了三十一票的绝对多数,比起胡宗宪还多了四票。

无数人都大呼没有天理!

是不是唐毅施了妖法,要不然怎么会推举一个还不到二十五岁的人出任兵部侍郎?反观自己,在这个年岁,恐怕连进士还没考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对于当事人来说,却不怎么吃惊,唐毅毕竟和徐党的关系,要比胡宗宪亲近,加上他在京城辛苦了两年多,又是裕王的师父,中立派对他没有好感,也不愿意得罪,至于严党,看似势同水火,可是有严嵩的那番谈话,有人已经开始向唐毅靠拢,这一次廷推,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在嘉靖四十年的最后两天,唐毅终于跨过了最为艰难的一个门槛。

附带着一个好消息,胡宗宪述职之后,就回到了东南,他还要和赵炳然交接,至少要明年三月之后,才能赶到京城。

至于兵部左侍郎,是由杨继盛接任,他也同样要交割清楚。

换句话说,眼下偌大的兵部,全都归唐毅说了算。

貌似压力不小啊!

第620章火烧出来的新相

被俺答欺负了二十几年,总算是打了一个胜仗,嘉靖不吝赏赐,赏了唐顺之少保衔,加武英殿大学士,距离徐阶又进了一步,至于戚继光,被擢升为蓟镇总兵,杨安被任命为天津副将,另外都得到了赏赐一大堆。

老师家很肥,有便宜不占是笨蛋,唐毅在腊月二十九就来拜年了。

“师相,赏个红包吧!”

唐顺之呵呵一笑,“我的红包可不好拿。”

唐毅眉头挑起,笑道:“就冲您这句话,我还非拿不可了。”

“好啊,你要是能解了为师心中的疑惑,我就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唐顺之离京一段时间,京里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唐顺之有点第二卷。,最先要弄清楚的就是玉熙宫的大火。

唐毅毫无保留,把知道的都说了,事实上在京城也不算什么秘密……如果翻开嘉靖朝的历史,可以频频看到火灾记录,不是烧了三大殿,就是烧了西苑,光是唐毅为官五六年,就碰到了两次玉熙宫被烧。

虽然木制建筑容易着火,可是像嘉靖一般,几乎年年着火,实在是少见。

百姓们都说嘉靖是从安陆过来的,是南方,带着火!

有火德护身,专门克木。

要唐毅说,两字:扯淡!

嘉靖天天在宫里修醮炼丹,弄得乌烟瘴气,不着火就怪了。

在内阁值班的徐阶听到火警立刻赶来了,他安慰了嘉靖几句,正在说话的时候,严嵩从家里慌里慌张,坐着肩辇赶了过来。

一看到红彤彤的大火,严嵩立刻说道:“哎呦,刚修好没几年,又给烧了,这要多少银子,才能把玉熙宫重新修起来啊?眼下户部空虚,去年又欠了三百多万两银子,还说着要把预算控制起来,哪知道,又着火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严嵩絮絮叨叨,算起来经济账,嘉靖是越听越不痛快,心说你个老狗不知道关心朕的安危,难道那点小钱,比朕的安危还重要吗?

“严阁老,大明有金山银山,花不光的!”嘉靖半带着怒气,放在平常,严嵩早就听出了嘉靖的责怪,赶快闭嘴了,只是这些日子老伴走了,他心神恍惚,加上年纪确实大了,脑袋和嘴巴不是在一条道上。

听到嘉靖的话,严嵩却大摇其头,“陛下,金山银山也要看怎么花,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东南抗倭已经到了最后收尾的时候,要是能多拨一些军费,说不定两三年内,倭患就平了。再有宣府和大同那边,还要增加城堡,松江府又遭了大水,明年东南的河道都要整修,又是一笔银子……”

嘉靖脸色越来越青,严嵩非但没有察觉,还继续说道:“老臣斗胆,请求陛下停止修醮,古往今来,何曾有长生不死之人,白白浪费……”

啪!

嘉靖把手里的汤婆子摔在地上,溅起的热水落在了严嵩的脸上,老家伙如梦方醒,他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就没个把门的啊?

没等严嵩解释,嘉靖就骂开了。

“越活越回去了,历代得道成仙,不知凡几,远有彭祖,近有张真人!他们都修成了不死之身!朕几十年如一日,敬天爱民,勤俭修德,又有天下万民供养,无数奇珍异宝,修炼秘笈,试问天下,朕不得仙道,还有别人吗?”

用李时珍的话讲,嘉靖已经入魔了,他是一定要在修道这条路上走到底,谁也救不了他!敢劝诫修道,得到的就是一顿臭骂,严嵩也不例外。

徐阶在旁边默不作声,他只是仔细观察,严嵩比起月初的时候,又老了五岁,人越发佝偻,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的一样。

岁月不饶人,严嵩总算是露出了疲态,终于开始犯错了,要是没人的话,徐阶都想大笑三声,感谢苍天有眼。

接下来的事情让徐阶更加惊骇,嘉靖劈头盖脸地痛骂,严嵩也觉察出来,伏在地上,仿佛可怜的大虾米,汗流浃背,身体不停颤抖,可怜兮兮的。

到底是几十年的老伙计,地上又凉,嘉靖心生怜悯,说道:“起来吧,说点正事。”

严嵩想要爬起,却发现腿都僵硬了,徐阶急忙过来,把严嵩给搀扶起来,小心翼翼伺候着,仿佛他和严嵩有多亲密一般。

“严阁老,陛下的玉熙宫烧了,没地方住了,您老以为该如何啊?”

“啊?玉熙宫是烧了……上次不是办到万寿宫吗?这次还是照办就是了。”

听严嵩话语有些随意,嘉靖面对不悦。

徐阶忙又说道:“阁老,陛下节俭,万寿宫几年没有修了,低矮逼仄,只能暂时住些日子,还要有正式的居所才是。”

要说徐阶也够坏的,明显严嵩不在状态,他却逼着严嵩说话,老严嵩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是首辅呢!

老头子苦心思索京城适合皇帝居住的地方不多,除了西苑,就是大内,可是自从壬寅宫变之后,嘉靖就视大内为龙潭虎穴,绝不踏足。

想让嘉靖回到大内,是绝不可能,除了大内,还能去哪?

思来想去,严嵩还真想出一个绝佳的地方,“陛下,要不去南宫吧?刚刚修缮好,不用花钱,还宽敞,正适合陛下修炼。”

绝妙的主意,没有得到一片喝彩之声,却得到了嘉靖吃人的白眼!

至于其他人更是差点吓趴下,心说严阁老啊严阁老,你吃错药了?让陛下去南宫,那是什么地方?

土木堡之变,朱祁镇被放回来之后,就囚禁在了南宫,不得不靠着钱皇后做真想活儿,养家糊口。堂堂天子,落到了如此地步,这是何等悲催啊!

把嘉靖赶到南宫,是要逼着他退位让贤吗?

臭,简直是臭不可闻!

果然,嘉靖再也忍不住了,别看你没了媳妇,朕就一直宽容你,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嘉靖破口大骂,严嵩吓得伏在地上,不停磕头请罪,要多惨有多惨。

徐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坦白讲,让嘉靖去南宫住着,至少能剩下上百万两的银子,无数人家会免于破产,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和严嵩比起来,或许自己更加邪恶丑陋,更像是一个奸贼,但是政治斗争,从来只问对错,不问是非!

多年以来,苦苦寻觅的时机就在眼前,徐阶再也顾不得什么。

“启奏陛下,臣因为南宫并非人主所宜居也!”

“没错,朕就是睡露天地,也不去南宫!”嘉靖赌气说道,同时又恶狠狠看了一眼严嵩,眼中充满了痛恨。做了二十年的狗,一直顺从主人,主人未必记得住,可是有一次忤逆,就死无葬身之地!

想想和一些养宠物的人还真像,平时他们对阿猫阿狗别提多好了,可是当狗咬了一次,猫挠了一下,立刻变脸,恨不得给煮着吃了。

嘉靖比起人渣也好不了多少,他对严嵩的恶感终于超过了好感,一扭头,对徐阶说道:“你有什么主意?”

“启奏陛下,臣以为三大殿刚刚建成,工部有不少剩余的材料,让他们立刻召集人手,彻夜赶工,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您就能重新回到玉熙宫了!”徐阶充满了真挚的感情,嘉靖猛然一动,好像二十年前,严嵩就是这么和自己说话的。老狗不堪用了,又添了一条新狗,嘉靖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也不知是忧。

“徐阁老,你觉得谁能把工程做好?”

“一事不烦二主,还是交给严部堂吧。”

“严世藩?”

嘉靖一下子糊涂了,他迟疑道:“严世藩母丧,还要扶灵回家,怕是不妥吧!”

一直跪在地上的严嵩突然心中一动,他的老脑筋总算是转了过来,除了这么大的纰漏,徐阶取而代之,已经势不可挡。

偏偏自己还有那么多布局没有完成,可不能离了严世藩啊!

严嵩突然跪爬半步,磕头说道:“君父如天,严世藩身为朝臣,理应为君父分忧,让他负责督修宫殿,再合适不过了。至于扶灵回乡可以交给老臣的孙子严鹄。”

打蛇随棍上,这些日子严世藩就闹着如何夺情呢!天赐良机,严嵩哪能放过。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嘉靖的表情十分怪异。放在以往,严世藩能放着母丧不管,给他修宫殿,嘉靖一定很感动,可是如今严世藩的种种作为,已经让嘉靖厌恶他,看你不顺眼,干什么都是错。

修宫殿,也是暗藏私心,没准就是还要狠捞一笔!

嘉靖沉默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严嵩几乎冻僵了,嘉靖才缓缓点头,“你们父子想好了,朕也无话可说,就让严世藩负责吧。”

说完,嘉靖不耐烦地挥挥手,徐阶识趣地搀扶着严嵩,缓缓退了下去。

……

唐顺之听完讲述,眉头深锁,感叹说道:“真没有想到,顺从了陛下一辈子的严阁老,竟然会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以其兴必以其亡,果不其然啊!对了,行之,你说徐阶为什么最后要帮严世藩一把,他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

“徐阁老心计深沉,我也说不准,不过我猜测他是想让严世藩犯更多的错误,逼着陛下干掉严世藩。”

唐顺之点点头,“这谁都能看得出来,只要和咱们没关系,安心过年也就是了。”

唐毅突然一阵苦笑,“师父,弟子想躲清静,可是树欲静风不止啊!您看看,这有几笔兵部的账目,足有一百多万两银子,怎么看,都是一个坑!”

第621章高手的较量

腊月二十八通过廷推,到了二十九,唐毅就拿到了兵部的关键清单,还是在休息的时间,效率实在是惊人,要知道唐顺之连一句话都没有关照。

“行之,你现在可越发手眼通天了!”

“哪有啊!”唐毅谦逊说道:“多亏了孙鑨,他在兵部当郎中,神仙下凡问土地,不敢打扰您老人家,就只能问问他了。”

“孙鑨?嗯,不错,挺会办事的。”唐顺之笑道:“没想到才这么几年,你的人马就到处都是了?”

唐毅没有反驳,心里还有点小雀跃,如果转过年来,嘉靖四十一年这一科能拿下,从两京六部,到十三布政使司,里里外外,都会有唐毅的人马。

严格算起来,壬戌科才是心学正式推出的第一批举子,和唐毅的丙辰科不同,参加壬戌科的东南士子,也包括湖广,甚至四川的举子,他们都经过系统的心学培养,还有大把的经费资助,同时大量心学前辈鸿儒到处讲学,宣扬理念,吸收门徒,各种刊物书籍发行,就好像一张大网,网尽天下英才。

只要这股年轻血液进入官场,并且给他们足够时间成长起来,就没人能撼动唐毅的根基。

前途越是光明,眼下却越要小心谨慎,错迈出半步,就会招来灭顶之灾。唐毅显得格外小心,这也是他不轻易做出决定的原因。

唐顺之仔细看着清单,上面的内容一点不复杂,他只看了一眼,就都刻在了脑子里,之所以还反复看,就是唐顺之也吃不准,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唐毅很有耐心,足足等了一刻钟,茶水早都凉了,就连铁壶里的水都没了温度,唐顺之才长叹一声。

“行之,多半是有问题的。”

“怎么说?”

“你看,这里面有两笔账是修路的,其中一笔在辽东,一笔在云贵,总计七十万两银子,说是给调兵之用,可是两地战乱不算严重,辽东土蛮比起俺答不值一提,至于云贵平叛,多用土兵,他们穿山越岭,如走平地,用不着专门修路。”

唐毅当然赞同老师的看法,“师相,您以为他们修路是要干什么呢?”

“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工部的账。”

“工部?严世藩?”

“没错!”唐顺之道:“这些年严世藩大工程大贪,小工程小贪,不放过一个中饱私囊的机会。譬如说吧,修三大殿,给工部前后拨款五百万两之多,严世藩至少贪了三百万两。”

“不会吧?”唐毅不敢置信道:“师相,三大殿的工程固然油水不少,可是弟子看过来,基本上还是真材实料,严世藩最多能贪污三成,如果贪到了六成,保证修不起来啊!”

“哈哈哈,行之,要说你的脑筋不差,可是比起人家小阁老的敛财手段,还是差了一筹啊,严世藩可是骨头里都能榨出油,他贪污的秘密就在这张单子上,你好好看看。”

唐毅听从老师的吩咐,把单子捧在手里,仔细从头到尾,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我明白了!”

唐毅恍然大悟道:“他是在记账上动了手脚!”

“不错,一语中的。”唐顺之叹道:“内阁拨给工部的银子,是计算了运费的,一根大料从云贵运出来,差不多要一万两银子,其中有民夫的花费,有修路的花费,可是严世藩呢,把民夫的账都算到地方头上,修路的花费或是记到兵部的账,或是记到户部的名下。如此一来,看似工部的开销没有增加,还把工程顺顺利利给完成了,实则其他各部替工部背了黑锅,银子都落到了严家父子的手里!”

唐顺之越说越气,狠狠一拍桌子,“行之,你在东南开海,费尽了心思,每年几百万两的税银,户部岁入成倍增加,可为何朝廷还捉襟见肘,拿不出银子?关口都在这里!有严嵩和严世藩父子,贪得无厌,再多几座金山银山,都会被他们搬到家里,老百姓一点好处都得不到,祸国殃民,严家父子该死!”

能不怒吗,徒弟像是老牛,辛辛苦苦耕田,结果收成都被一帮老鼠给偷走了,要是以往的唐顺之,早就上书把鬼把戏戳穿,和严家拼个你死我活了。

反倒是唐毅,有些没心没肺,他只是盯着清单,皱着眉头,不停思索。

唐顺之看他温吞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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