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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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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苏代三子听好,为父想有多日了,男子二十即冠,三十而立。苏厉年逾三十,早该立世,苏秦、苏代也早过冠年,各有家室,为父不该再去约束你们。今日苏秦浪子回头,为父决定趁此机缘,析家分产,望你们各立门户,各争荣誉,各奔前程!”
苏代急道:“阿爹,家里还是由您掌管为好。有您撑着,我们兄弟心里踏实!”
“不必说了!”苏虎望他一眼,轻叹道,“家中别无财物,仅有祖传田产一井,打总儿一百亩,为父仿照周室古制析分。你们兄弟三人,一人二十亩,另外四十亩算作公田,由我们老两口儿暂时掌管。你们三人,依周时农制,先公后私,也就是说,农忙时节,先种公田,后种私田。为节俭起见,各家吃住仍在一起。家务诸事,由你们娘亲掌管,一日三餐,则由三个妯娌轮值,长嫂掌勺。待过两年,各有产业时,再行分灶。”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
苏厉想了下,点头道:“阿爹定要如此处置,厉儿身为长子,唯有遵从。”
苏代急了,拿眼睛直盯苏秦,要苏秦反对,不料苏秦非但不反对,反而点头道:“秦儿亦遵从阿爹处置。”
苏代无奈,只好点头。
“好,”苏虎吁出一气,“既然你们兄弟三人均不反对,这事儿就算定下,为父明日即去里正处,让他更换田契。眼下入冬,正是休耕时节,分家析产,并不耽搁农时。”
三人皆道:“听从阿爹处置。”
苏虎呵呵笑道:“好好好,这事儿既已定下,就可开席了!”朝外叫道,“天顺儿,地顺儿,开席喽!”
早就候在门外的两个顺儿不及应声,人已蹿进厅中,急不可待地将手伸向几案。按照周室礼节,男丁在正堂吃饭,苏姚氏则领几个媳妇及孙女在偏房吃。酒过数巡,苏代见苏秦起身出去,忙也跟到外面,望见苏秦径往茅房走去。
苏代站在椿树下面候有一时,见苏秦走出茅房,叫住他道:“二哥,阿爹知你不想种地,此番分家,分明是要拴住你,你咋能点头呢?”
“唉,”苏秦轻叹一声,“都是二哥不好,害阿爹、娘,还有哥和小弟你,为我操心!此番回来,二哥啥都不为,只想看看你们。二哥不孝,无法照料双亲,家中诸事,还望小弟费心了!”
苏秦说完,朝苏代深鞠一躬。
“二哥,”苏代心头一怔,“听你话音,难道还要出去?”
苏秦点头。
“几时走?”
“既然回来了,就打算暂住几日。”
“这敢情好!”苏代笑道,“二哥一走几年,别的不说,想煞小弟了!不瞒二哥,你走这些日子,小弟也是不想种地,满脑子尽是达官贵人,早晚听到车马响,就有点魂不守舍,那心思,就跟前几年你在家时一样!”
苏秦笑笑,拍拍苏代的肩膀:“是一样,也不一样!”
“嗯,”苏代点头道,“听二哥说话,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二哥,你且说说,这些年都到哪儿去了?还有,你的结巴是怎么治好的?”
苏秦不想多说,指指屋子:“还是屋里去吧,阿爹等着喝酒呢!”
苏代笑笑,跟苏秦回到厅中。
这日苏虎极是高兴,不停喝酒,苏厉兄弟三人陪着他喝。一直喝到人定时分,苏虎、苏厉支撑不住,先回房中睡了。
夜色渐深,苏代仍在陪苏秦喝酒。苏代妻在门外大声咳嗽几下,苏代听得明白,知道妻子的意思,笑对苏秦道:“二哥,夜深了,你刚回来,想必累了,这先回房歇着。我们兄弟有酒明日喝,有话明日说。”
苏秦干笑一下,对苏代道:“你先睡吧,我还要想些事儿。”
苏代知道苏秦不愿回房,随口笑道:“二哥,你一走几年,真把二嫂想坏了。有啥事儿以后再想,二嫂正在房中候你呢!”
苏秦没有睬他,端起酒碗,扬脖喝下。
苏代以为二哥是抹不开面子,遂起身抱拳,笑道:“二哥,那口子在催我呢,小弟这先回房去了。”
苏秦点点头,拱手别过。
苏代走出大堂,与其妻回到他们两口子的独门小院。苏秦走这几年,苏家大院不断添丁加口,苏虎绕主房增设两进小院,一进是苏秦家的,另一进让苏代家住了。苏厉家住在主房后面,早在苏秦走前已设小院。苏虎、苏姚氏则与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住在主房。
苏秦隐隐听到关房门声,再后是门闩的“哗啦”声,再后就悄无声息了。
夜越来越深。
苏秦又喝一时,周身燥热,起身走至院中,在大椿树下并膝坐下,闭目而坐。
初冬之夜,天清月冷,寒气袭人。苏秦一来腹中有酒,二来在谷中练就功夫,竟也不觉得寒。
整个院落里,唯有苏秦房中的灯光依然闪亮。苏秦知道有人在等他,仍旧一动不动,并膝端坐。不知过有多久,苏秦听到一扇门“吱呀”一声开启,不一会儿,一人缓缓走出,在他身边坐下。
苏秦不用睁眼就已知道,是娘来了。
苏姚氏陪他坐一会儿,伸手抚摸他的头发,轻声说道:“秦儿,外头冷,你坐这里会受寒的,榻上歇去。”
苏秦睁开眼睛,望娘一眼,没有说话。
“唉,”苏姚氏轻叹一声,“秦儿,娘知你心里苦,可你那媳妇,她也苦啊!”
苏秦再也忍受不住,将头扎进苏姚氏怀中,哽咽道:“娘——”
苏姚氏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苏秦的小院子里,朱小喜儿呆呆地站在门内阴影里,望着相拥而泣的娘儿俩,泪水夺眶而出。有顷,她返身走进屋中,两只泪眼久久地凝视她早已铺好的双人被褥。榻上是三床崭新的缎面被子,上面有她做姑娘时亲手绣下的鸳鸯图。自成亲那夜苏秦出走,她再未用过,保存至今。
站有一会儿,小喜儿牙关一咬,拿袖子抹去泪水,从角落里取出自己平日所睡的两床旧被子,又从床榻下面拉出一条硬席,靠墙角摊好,在上面铺上一床被子,爬上去躺下,用另一床将自己蒙了个严实。
油灯的余晖斜照在她盖了六年的旧被子上,被子随着她的不断抽泣而阵阵抖动。
苏秦回到房中时,小喜儿已睡熟了。苏秦望她一会儿,轻叹一声,从榻上取过一床新被子,盖在小喜儿身上,自己也于榻上和衣躺下,拉被子蒙上。
翌日晨起,苏虎早早起床,拿上地契,赶往里正家里。苏秦喝过苏姚氏煮的两碗稀粥,回到房中打开包裹,挑出一件像样的衣服穿上,朝院门走去。
刚到门口,苏厉打外面回来,见他这副样子,憨厚一笑:“二弟,你要出去?”
苏秦点头。
“是去王城?”
“嗯。”
苏厉将手伸进袖中,摸有一时,拿出一袋布币,塞给苏秦。苏秦怔了下,正欲推还给他,见他又是憨厚一笑,转身进院去了。
苏秦细看这袋布币,见它们铮铮闪亮,知其在大哥的袖囊里不知存放多少时日了。苏秦心里一酸,朝苏厉的背影轻叹一声,将钱袋纳入袖中,袖手走向村外。
这日天气晴好,也无北风,洛阳王城里天高云淡,阳光和暖,街人只好脱下刚刚穿上的棉衣,好忙活营生。
苏秦像六年前一样走在大街上,一边走着,一边东张西望。就如没有任何改变的轩里村一样,洛阳的街道依旧,但较六年前更加冷清。路过那家他曾扛过粮包的粮铺时,苏秦顿住步子,看到铺面依旧,掌柜却是换了。苏秦本想进去看看,瞥到新掌柜面目不善,也就作罢。
苏秦信步走至贵人居,来到张仪租住的那个院子,却见门口长满齐膝深的蒿草,都已枯黄。门上落着铜锁,细看那锁,竟也锈迹斑斑,想是自他走后,再也没有开过。苏秦感念房东留他一宿之恩,寻至房东家拜望,竟也无人。打探邻居,方知房东已于三年前得疾病谢世了。
想到时过境迁,世事无常,苏秦不禁长叹一声,离开贵人居,向王宫走去。
此番回洛,他要做的大事之一就是觐见天子。在山中时,苏秦一度想过振兴周室,借周天子旗号一统乱势,使天下复归周初礼制。游过齐、赵之后,这一想法不翼而飞。此番拜见,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替师姐姬雨,更替姬雪,探望一下这个饱受打击的父亲。
周宫正门处,落叶遍地,两扇深红色的大门洞开,大门两侧各站两名甲士。远远望去,四甲士全身披挂,持戟挺立,颇有威仪。走至近旁,苏秦这才看到真相。四甲士站姿各异,有两个干脆是拄戟而立,眼皮耷搭,似在打瞌睡。另外两个虽未拄戟,却也是一身懒散,百无聊赖。苏秦注意到,他们个个年过四旬,毫无疑问,都是老兵油子了。
苏秦一直走到门口,四甲士仍旧动也未动,似是没有注意到他。苏秦不敢硬闯进去,只好顿住步子,咳嗽一声,揖道:“周人苏秦求见大周天子陛下,烦请军士通报!”
四人这才打个愣怔,醒过神来,抖起精神,将戟横起,各拿眼睛上下打量苏秦。苏秦再揖一礼,递上拜帖,朗声重复:“周人苏秦求见大周天子陛下,烦请军士通报。”
一名甲士接过拜帖,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一身布衣,既无车乘,又无仆从,顿时起了小之心不还礼不说,还把眼睛一横,大声问道:“你是周人,家住哪儿?”
苏秦再揖:“伊洛之东,轩里。”
“是轩里呀,”另一甲士接道,“在下去过,都是隶农,一窝子打牛屁股的!”
众甲士哈哈大笑起来。
苏秦正自愠怒,头前说话的甲士走过来,用鼻子嗅嗅苏秦的衣冠,点头道:“嗯,你说的是,这人身上真还有股牛屎味儿!”
几个甲士越发笑得开心。
苏秦万未料到会在此地遭人抢白,顿时怔了。
一个甲士见他不走,猛将眼睛一瞪,大声喝道:“你还不走,想吃肉栗子么?”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苏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竟是傻在那儿。那甲士猛一跺脚,又将戟头连连捣在地上:“你个臭牛屁股,还不快滚!”
苏秦这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仓皇离去,身后传来那群甲士更加开心的哄笑声,再后是一句“哼,一个抠牛屁眼的也想朝见天子,大周天子虽说落势,也是这么好见的吗?”
苏秦又羞又愤,一路逃过两条街道,放缓步子,越想越是气恼。与此同时,隐藏于内心深处的自卑感也被这番羞辱释放出来。苏秦摘下头冠,拿在手中看有一时,又将自己身上的衣着打量一番,长叹一声,自语道:“唉,这世道,狗眼看人低,似我这般出身,若无衣冠,连门也进不去。”
正自忖思,苏秦一眼瞥到远处有家门面考究的裁缝店,心头一动,径走过去。
此店装修考究,门面奢华,店中挂满各式精工制作的冠带、鞋袜、服饰等,另有许多面料、皮毛等,色彩艳丽,质量上乘,门额上更写着“王城第一剪”五个金字。看得出来,门面生意并不好。洛阳王气已失,百业凋落,富贵人家越来越少,此店也就门可罗雀了。
听到脚步声,店中伙计迎出来,但在瞥见苏秦衣着后,旋即扭身进屋。见苏秦也跟进来,伙计吃一惊,倚在柜边,不冷不热道:“客官有何贵干?”
苏秦逐一审视挂在店中的各式华服,见到一套士子服甚是中眼,指着问道:“这套服饰全做下来,得多少金子?”
伙计见问,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扑哧笑道:“不瞒客官,这套服饰不适合你!”
苏秦冷笑一声,板起面孔:“我在问你多少金子?”
伙计见苏秦虎脸,这也意识到自己违了生意上的规矩,忙打一揖,赔笑道:“客官,这是名士服,一身三套,有春秋装、夏装和冬装,不单卖。春秋、夏装面料是从楚国郢都来的,冬装面料是燕、赵来的正宗裘皮,三套去年十金,今年生意不好,掌柜削价,八金即可!”
苏秦将手伸入袖中,摸出那袋布币,拿在手中,还过一揖:“收订金吗?”
伙计看他只有一袋钱币,知他不是买家,白他一眼,摇头道:“本店是‘王城第一剪’,在洛阳没有第二家,因而不收订金。客官若要实做,须付清八金,十日后取——”
不及伙计说完,苏秦已是一个转身,大步离去,背后传来伙计不屑的声音:“嘿,这人真是,我说这套不适合你,偏是不信!”
中午时分,各家都在吃饭,大街上甚是冷清。苏秦本欲拜访琴师,经这两番折腾,竟是没了心情,肚子也无一丝饿意,漫无目标地沿街溜达,手中下意识地不断揉搓苏厉早上塞给他的那袋钱币,眼前反复闪浮甲士的嘲弄、伙计的不屑。
苏秦拐进一条不大的胡同,欲从那儿抄近路回家。走没多远,身后传来一阵骚动。苏秦回头望去,见是一条黑狗夹着尾巴“汪汪”叫着狂奔过来,两个壮汉各执棍棒,大声吆喝着追在后面。苏秦闪到一边,黑狗从旁边直蹿过去,没跑几步,却见前面现出另一汉子,手拿棍棒堵在胡同的另一端。
眼见无处可逃,黑狗只好回头,奔至苏秦脚下,伏在苏秦面前,全身直打哆嗦,两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呜呜哀鸣。三个持拿棍棒的大汉前后围拢过来,黑狗越发战栗,呜呜叫着,钻进苏秦的两腿中间。
一个壮汉叫道:“这位兄弟,让开!”
苏秦扫他们一眼,非但不让,反而蹲下身子,伸手抚摸黑狗。黑狗颤抖着伸出舌头,一下接一下地舔他手指,口中呜呜叫着,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尾巴不停晃动,百般讨好,乞求他的解救。
苏秦拍拍它的脑袋,抬头看着一个壮汉:“你们为何追它?”
那壮汉道:“我们是肉铺伙计,方才买回几条狗,一不小心,让这条溜了!”
苏秦继续抚摸黑狗:“花多少钱买的?”
“十块铜币!”
苏秦随手将那袋布币抛在他们脚下:“这条狗,我买下了!”
三个壮汉面面相觑,似乎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一个壮汉拣起钱袋,又摸又数又弹,好一番折腾之后,对另外两个壮汉道:“嗨,是真家伙,整整一袋!”
苏秦望着他们:“够吗?”
几个壮汉连声叫道:“够了!够了!”
苏秦冷冷说道:“既然够了,还不快走!”
三个壮汉拣了大便宜,生怕苏秦反悔,撒腿跑去。
看到三人走远,黑狗从苏秦的两腿间钻出来,朝苏秦又是摇尾巴,又是舔脚面,在他的腿上蹭来蹭去,似乎表达不尽它的感激之情。
真是一条聪明的畜生!
苏秦轻叹一声,拍拍黑狗的脑袋:“回你的家吧!”
黑狗却是一动不动,蹲在地上,歪了脑袋,两只大眼巴望着他。
苏秦轻叹一声,抚摸着它:“看样子,你是无处可去了。那就走吧,记住,以后你叫阿黑。”
阿黑似是听懂他了,在他脚上又是几舔。苏秦刚一起身,阿黑就已头前走去,走几步停下来看看他,冲他晃动尾巴。
苏秦与黑狗回到轩里时,天已昏黑。黑狗看到院中人多,胆怯地蹲在门外。苏秦拍拍它的脑袋,叫道:“阿黑,来,这儿是你新家。”
苏秦引阿黑走进院子,见苏代向他招手,就让阿黑守在椿树下,自己走进堂中。苏虎端坐于席,苏厉、苏代侍坐于侧,都在堂中候他。苏秦一见,赶忙也坐下来。
场面甚是严肃。后墙上依旧悬着那副匾额,匾额下面的祖宗牌位也未拆除,猪头和鸡鸭依旧供在那儿。
大堂正中,苏虎面前的几案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三张田契,上面盖着大周司农府的官印。
苏虎咳嗽一声,扫一眼兄弟三人,轻声说道:“厉儿、秦儿、代儿,为父依昨晚所说,今儿托里正将田产析了。这是三张田契,每一张二十亩,各有十亩旱田,五亩水田,五亩桑园。这些都是上好肥地,瘦的为父留下,算作公田。你们兄弟三人还有啥说?”
这当口儿,谁也没有话说,各自垂头。
苏虎又扫他们一眼:“要是都没话说,各自拿去吧。”
兄弟三人谁也没有动手,依旧垂着头,似是没有听见。
苏虎点头道:“嗯,既然你们爱面子,为父只好发话了。苏厉,你是长子,先拿!”
苏厉起身,朝列祖列宗跪下,行过拜礼,又拜过苏虎,回身选了一张下水头的取走。苏虎点点头,转向苏秦,目光充满慈爱。苏秦不敢看他,垂头拜过祖先,再拜过苏虎,随手取过一张。余下一张自是苏代的。
苏虎见三人各自田契在手,流泪道:“厉儿、秦儿、代儿,为父老了,以后只能巴望你们了。”略顿一下,提高声音,“咱是庄稼人,田是咱庄稼人的命。有田在手,走路腰杆就直。手中无田,日子就没盼头。你们打小就看到了,在咱轩里,除去里正家,有田的只有咱苏家。余下的都是隶农,十有九家都在为里正家种田。隶农们过的是啥日子?从年头到年尾,都是在为人家忙活。这点田产,虽说微薄,却是先祖留下的基业,为父力微,未能增加一亩,为祖上争光。好在为父养大你们兄弟三人,也算是份苦劳,不至于在祖宗面前没有话说。为父别的不说了,今儿每人分配二十亩,为父希望几年之后,你们都能广置田产,使二十亩成为三十亩,四十亩,五十亩。若是你们谁能置田一井,就到为父坟头,告诉为父一声。为父为你们祈福!”
听到这里,苏厉眼圈发红,跪下叩道:“阿爹,儿子一定尽力!”
苏虎却不睬他,目光转向苏秦:“秦儿,知子莫如父。你虽浪荡,却是天生聪明,若是能将心思用在田里,纵使先祖,也未必赶得过你!”扫视苏厉、苏代一眼,“不瞒你们两个,为父有个预感,你们三人中,真能将田产置到一井的,只怕还是秦儿。真能觐见周天子,真能与里正家比个高下的,只怕也是秦儿。唉,秦儿,你走这几年,为父……为父心里疼啊!你回来了,为父高兴,为父高兴哪!”
话及此处,许是兴奋过度,苏虎竟是双手捂脸,呜呜哭泣起来。
看到父亲说出此话,又如此倚重于他,苏秦心中一阵绞痛。莫说是与里正攀比,即使周天子、周王后,他也早就见过了,还有周天子的两个公主……然而,这些事情他不能讲。再说,即使讲出来,在这轩里,哪一个肯信?
苏秦所能做的只是缓缓跪下,朝苏虎拜上三拜:“是儿子不孝,对不起阿爹了!”
看到苏秦与几年前判若两人,苏虎更是高兴。父子几人又叙一时,苏姚氏端来饭菜,苏虎起身祷告几句,撤去堂中牌位,将所供的鸡、鸭取下,撕去一半,交予苏姚氏,要她拿去偏房,由女眷们吃去。
翌日晨起,苏秦洗漱过后,吃过早饭,走出院门。阿黑早已候着他,摇尾巴直趋过来,舔他脚面。
苏秦拍拍阿黑:“阿黑,随我去趟伊里!”
黑狗摇尾巴头前走去。
洛阳周室仍旧采用西周时的乡里制,乡下设里,里设里正。
轩里村与伊水东岸几个村子组成一里,名唤伊里,里正姓刘名权,先祖是威烈王时大夫,置田百井,为方圆十里大户之一。后世数代不务正业,刘家衰弱,田产减至八十井。至刘权时,精于农务,善于结交,被司农大人举为里正,家业再振,田产跃升至一百二十余井。轩里二十余户,除去苏家,清一色是他家佃农。苏家田产因是周天子亲赐,他虽垂涎,却也不敢造次。
伊里在春秋时是个古邑,有城有壕,只是年久失修,无人守备,变成一个土寨子了。邑中居民原有数百户,都跟苏家一样是周室隶农。百年来世事变迁,周室衰落,这些隶农大多逃往他处,余下百来户,转成刘家佃农。里正刘权一家,就住在城邑中间,庭院苑林占地数十亩,在这伊水岸边,算是豪门了。
苏秦刚走进来,里正家的几条大狗见到阿黑,立时狂吠起来,吓得阿黑夹起尾巴,紧紧贴住苏秦。早有人报知里正,里正迎出,见是苏秦,喝住狗,朝苏秦打一揖道:“我道是谁,原是稀客来了。”
苏秦还揖道:“苏秦见过里正。”
里正不无惊异:“咦,二少爷,你不口吃了?”
苏秦笑笑,算是回答。里正将他让至客堂,早有婢女沏好茶水,放于几上。
里正让过茶水,笑道:“昨儿你阿爹来,将少爷的事细细说了。常言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二少爷,你能回头,莫说你的阿爹欢喜,就是我这个当里正的,也是打心里高兴。这不,你阿爹要换田契,刘某二话没说,当即备下车马,随他前去司农府,眨眼工夫就办妥了。苏秦哪,你只管好好种地,刘某向你阿爹承诺过了,只要你的地种得好,刘某定在司农大人面前保荐你,只要司农大人高兴,没准儿你能觐见天子呢!”
苏秦微微一笑:“请问里正,像我家这样的田产,一亩可值多少金子?”
里正大是惊讶:“嗬,刚一分家,这就想着置地了。哈哈哈哈,有志气!”眼珠儿一转,“二少爷,跟你实说吧,你家的地是上等好地,值钱着呢。你要想购置,真得花些金子!”
苏秦又是一笑:“得花多少金子?”
里正垂头思忖一时,抬头道:“这么说吧,置田产的事,没有定准,有旱田,有水田,有桑园,还有林子,地不同,价值也不同。似你家的地,得看地块,具体值多少,刘某真也说不大准。”
苏秦从袖中摸出自己那份田契,摆在几上:“像这上面的呢?”
里正细细一看,赞道:“嗯,二少爷,刘某贺你了。不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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