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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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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贤点点头,他对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走到一个正在验尸的芦棚旁,他对在外头抹泪的家属道:“能问你们几句话么?”
家属却只顾着哭,没有理会他的,王贤只好换个生硬点的语气道:“本官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王贤,有话要询问尔等。”
一听他是镇抚司的头子,那些家属吓得都止住了哭,一个男子怯生生道:“大,大人要问什么……”
王贤不禁暗暗苦笑,镇抚司的凶名还真不是盖的。便又和气一些道:“当时你们也在现场么?”
“我和我弟弟在,当时我们兄弟三人出来看灯,”那男子说着悲从中来道:“结果我大哥被活活挤死了。”
“你们当时在哪个位置。”王贤掏出一份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画着当日御前街上,所有灯山的位置和名称,这是薛府尹给他的。
那男子和他弟弟看了看,又商量了一下,在图纸上画了小圈道:“应该是这附近。”
王贤一看,运气不错,距离那个朝鲜人的灯山不算远。“当时火起之前,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兄弟俩互相看看,摇了摇头。
“你们感觉火是从哪烧起来的?”王贤只好问得再具体点:“是天上还是地下。”
两人想一想道:“当时正是满天放烟花的时候,大伙儿都抬着头看天呢,后来是听人大喊起火了。”
“哪个位置。”王贤沉声问道。
两人又寻思了一下,都指向图纸上同一个位置,王贤瞳孔一缩,正是那朝鲜人所立灯山附近。
他继续寻访下去,一直到天黑,问了百多人,其中距离朝鲜人所立灯山不远的有十几个,都将先起火的位置,指向了同一处。而且还有人告诉王贤,没感觉是烟花引起的火灾,更像是那座灯山着火,才引燃其余的灯山。
这时应天府结束了本日的认尸,开始清场,王贤等人也离开了校场。让侍卫跟家里说一声,王贤便和周勇等人,随便找了个馆子,把晚餐解决了。
吃饭时,王贤端着饭碗,脑子却在不停转,现在基本能确定,这场火不是由烟花引燃的,而是从那座朝鲜人的灯山烧起。而且根据薛府尹提供的线索,那座灯山也不是意外引燃的,而是有人蓄意纵火。
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又怀着什么样的目的?王贤苦思不得其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问道:“吴为两个回来了么?”
众人正要摇头,却见吴为和闲云钻进了馆子,周勇忙招呼他进了包厢,两人端起饭碗狼吞虎咽一通,一碗饭下肚,吴为才抹抹嘴道:“大人,我俩跟顺天府的张推官,去了那朝鲜商人的住处。他家里人告诉我们,昨晚除了那商人和他几个仆人外,还有他几个朝鲜朋友一起去赏灯。”
“带他们去认尸了么?”
“去了,要不能耽搁这么久?”吴为道:“家属认出死者,确实是那朝鲜商人和他的仆人,但没看到他那几个朋友。”
“那几人呢?”王贤问道:“去找过他们了么?”
“都失踪了。”吴为道:“不知道是不是在校场还没被认领。”
“这得等等才知道。”王贤追问道:“他那几个朋友,也是商人么?”
“不是,是朝鲜国的使节,也是宫里几位娘娘的家人。”吴为说着又补充道:“几位娘娘都是当初跟权妃娘娘一起进宫的朝鲜人,皇上封他们的家人高官,不过他们都是在朝鲜做官,因为有宫里这层关系,朝鲜国王每次派人来朝,都会让他们同行。这次,他们是来向皇上恭贺新年的。”
“使节失踪了?这还得了!”王贤吃惊不小道:“此事不能隐瞒,必须马上查找,找不到就得赶紧上奏了!”
“不就是几个朝鲜人么?”这年代的大明人,有着强烈的大汉族意识,把明朝以外的地方,视为蛮夷之地。不能指望他们像王贤一样,为几个朝鲜人的失踪而揪心。何况王贤也不是担忧,而是只觉着那几个朝鲜人,可能就是这场火灾的引子!
“通知应天府,找到他们!”王贤沉声下令道。
第五百零九章讲和
命人把话传到应天府,吴为和闲云的晚饭也吃完了,见王贤还在寻思着什么,众人只好闷头看着他,只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紧攥着双拳,显然在进行什么天人交战。
好一阵儿,王贤终于下定决心,黑着脸起身道:“帅辉,备份儿厚礼,陪我去一趟朱六爷家。”
“吓……”众人一阵惊呼,被留在京城,没捞着去山西的帅辉,听吴为他们得意洋洋讲在山西的传奇经历,见二黑还领回来个漂亮媳妇,馋得他百爪挠心,此刻自然唯恐天下不乱道:“给他备纸钱还是马桶,要不砍个黑狗头装在盒子里,效果更震撼!”
“……”王贤这个汗啊,瞥他一眼道:“最好把你的狗头装进去,那样才震撼。”
“我……”哄笑声中帅辉见自己领会错了,嗫喏道:“那大人什么意思?”
“厚礼,就是很厚很厚的礼。”王贤翻翻白眼道。
“大人不是说反话啊?”帅辉吃惊道:“那朱六可是咱们的大仇家啊,给他送礼可不符合大人的做派啊!”
“我什么做派?”王贤白他一眼道。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帅辉的马屁功夫,在众兄弟里那是首屈一指的:“对朱六几次三番加害,我们应该十倍奉还!”说着垮下脸道:“这一送礼就是求和了,以后还怎么报仇?”
“是啊大人,难道就这么跟朱六算了?”这话倒引起了共鸣,众人纷纷点头道:“太便宜这龟孙子了!”
“我懂了,大人这是麻痹他,等待良机!”帅辉拍着脑门道:“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错了。我刚才做了个艰难的决定,”王贤却笑了,他缓缓摇头道:“正式登门向朱六求和。”
众人一听都有些难以接受,那朱六曾几次三番想置大人于死地,怎么可能这么便宜他?退一万步说,就算要讲和,也得朱六登门谢罪,而不是王贤去登门求和!太跌份了!
王贤见难以说服他们,便把脸一板道:“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我去去去……”帅辉只好赶紧出门。
朱六的宅子位于玄武湖附近,虽然不大,却是永乐皇帝的赐邸。所以尽管掌了十年北镇抚司,积累的财富到了惊人的地步,他也没有扩建或者迁居的想法,一直这样安然地住在这个三进的小院子里。
自从管了北镇抚司,他记不得多少年没回家吃晚饭了,今天终于卸下肩上的担子,朱六在失落之余,亦感到浑身轻松。下午时便让亲兵收拾好个人物品,自己先施施然回家了,这让一大家子人都很不适应,在得知他不再管镇抚司之后,更是大气不敢出,唯恐触怒心情肯定不好的老爷。
心情不好么?朱六自嘲地笑笑,他在镇抚司这十年,外人看来自然风光无限、威风凛凛,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风口浪尖上站了整整十年的朱六爷,其实早就感到深深的疲惫和恐惧了。现在退下来,何尝不是一种福分?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自己的继任者——王贤!
平心而论,朱六爷对王贤没什么恶感,虽然因为何常的事情,他吩咐人收拾掉这小子。但对彼时的朱六爷来说,收拾掉王贤就等于捏死一只蚂蚁,不是非得有恶感才会动手,仅仅是觉着该这么干就足够了。
可是谁能想到,不但没捏死他,反而不过两三年工夫,昔日的小蝼蚁,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和自己一般高大的巨人,而且即将接替他的位子!这不能不让朱六爷感到忧虑……毕竟他在镇抚司十年,虽然算不上无恶不作,但也绝对不是油盐不进。以王贤在山西显露的手段,难免抓到他的把柄,到时候自己虽然有皇帝庇护,恐怕也罪责难逃。
其实关键还不在王贤,而是皇上的态度,作为十几岁起就跟在燕王身边,见证他一步步从藩王成为帝王,创造出千古伟业的见证人,在朱六心里早就深深烙下对皇帝的盲目信任。他相信,只要是皇上想干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那么皇上让王贤掌北镇抚司,王贤就一定能坐稳那个位子。
而皇上的意思也很明白,希望他为王贤保驾护航,当然顺便监视也是题中之意,但无论如何,都不希望看到自己跟他继续闹下去……对于双方的恩怨,朱棣也是有所耳闻的。
所以朱六爷脸上的阴霾,并不是因为自己失去了权位,而是因为和王贤的恩怨。晚饭过后,他便把自己关在书房……他这种武人的书房,其实跟王兴业的书房一样,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不过布置得典雅优美,关起门来静一静,还是不错的。
‘最好能跟他缓和一下……’朱六爷一边捏着盘里的炒黄豆,一边暗暗盘算着。其实昨夜在午门前,他已经向王贤释放过善意了,只不过那点程度的示好,恐怕那年轻气盛、又少年得志的小子,根本看不到眼里去,更别说缓和关系了。
朱六爷十几岁就在燕王身边当差,全程目睹了朱棣是如何从一介藩王,一步步走上至尊宝座的。他也在皇帝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其中最大的一点,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忍辱方能负重。想当年燕王被建文猜忌,不得不装疯卖傻,以堂堂皇叔之尊,整日里蓬头垢面睡在鸡窝里,还吃过自己的大便,这才麻痹了敌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若没有这段隐忍,恐怕燕王早就步他几个兄弟的后尘了,王位被夺,性命难保,又怎会有后来的轰轰烈烈?
把黄豆捏得喀拉喀拉直响,朱六爷暗暗下了决心,明天备上一份厚礼,登门向王贤负那个啥请罪……朱六爷没读过书,一点历史知识都是从戏文里学来的。当决定要向王贤请罪时,他马上想起《将相和》上,廉颇是怎样做的,好像是光着上身,背着一根鞭子,好丢人的样子。但想人家以上将军之尊,都不怕丢这个人,自己又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也是朱六爷从皇帝身上学到的,拿定主意,他便开始准备。先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拿出来,数算数算,大概有一百万两银子的样子,咬牙拿出一半。又去到处找鞭子,最后找来一根满是倒刺的皮鞭……不愧是北镇抚司的大佬,家里的鞭子都这样重口味。
看着那在烛光下黝黑刺目的皮鞭,朱六爷自己也咽了下口水,不过他约摸着,以自己横练十三太保的硬气功,顶上百十下应该不成问题……吧?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换根不那么暴力的鞭子,外面管家轻声禀报道:“老爷,有客人。”
“不见不见!”见天都这么晚了,还有不长眼的家伙上门,朱六爷一阵烦躁道:“老子已经睡下了,管他是谁,让他明天再来。”
“是。”管家应一声,却没马上走,而是迟疑道:“来人自称叫王贤,好像跟接老爷印的那个人重名。”
“什么,王贤?”朱六爷霍地站起来,那双练过铁砂掌,稳如磐石的手,竟忍不住颤抖起来,连带着声音也微微发颤道:“他来干什么?”
“说是来拜会老爷,还带了份厚礼。”管家道:“要是老爷不想见他,我这就回了他。”
“回个屁!”朱六爷一下推开门,着急道:“快,请他客厅,不,正厅就坐,算了,还是我去迎接一下!”说着大步走出去,没走两步却又转回书房,先将银票收到袖子里,又拿起那根皮鞭,想了想,塞到另一边袖子里。
“哈哈哈,”朱六爷爽朗大笑着迎到门口,朝含笑立在月光下的王贤拱拱手道:“我说刚才怎么听喜鹊闹枝,原来是贵客登门,寒舍真是蓬荜生光啊!”
身后的管家心说这大半夜的喜鹊都宿窝了吧?听到夜猫子叫还差不多。他何曾见过自家老爷如此笑脸迎人?要是对人说阎王朱六如此热情似火,怕是没几个信的。
“深夜打扰六爷休息,”王贤笑着拱手施礼:“恕罪恕罪。”
“哪里哪里,正好睡不着,巴不得有人能来一起喝酒。”朱六爷忙吩咐管家道:“快摆酒席,我和王兄弟要好好喝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王贤没有拒绝,其实他拒绝也没用,因为朱六爷已经拉着他的胳膊,亲热地往正厅走去。
朱六爷宅子不大,但干货不少,一声吩咐,酒筵便很快摆上,而且是一桌很见功力的浙江菜。朱六爷拉着王贤入席,非要让他上座,王贤不肯,怎奈哪是朱六的对手,被他硬按在正位上,又亲自为他把盏道:“王兄弟是杭州人,我家的厨子也正好是钱塘人,兄弟快尝尝这杭州菜地不地道,不地道我明天就让他卷铺盖滚蛋!”
“一看就是大厨水准。”王贤笑笑,突然有些恍惚。曾几何时,在自己眼中高高在上,生杀予夺,捏死自己就像捏死只蚂蚁的朱六爷,此刻却在他家中这间只有祭祀、婚礼、冠礼之类重大仪式时才会使用的正厅里,点亮百盏灯光,备好美酒佳肴,为自己斟酒,满脸示好之意的作陪。
想起来,还真有些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意思呢。
第五百一十章负鞭请罪
面对这种沧海桑田的改变,王贤不得不臭屁地暗叹一声,人生,还真是他娘的狗血至极啊!
不过狗血的人生,总比狗屎的人生强得多吧……
‘只有强大起来,才会获得尊严、安全和虚荣。此言果然没错。’王贤好一会儿才定下神,端起酒杯朝朱六爷笑道:“还没谢过六爷昨夜相助。”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朱六爷赶忙谦逊着,但手上一点不慢,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对六爷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在下却举足轻重。”王贤正色道:“我妻子当时受到惊吓,已然是病了,要是再继续在寒风中等下去,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他心里一直记挂着抱恙的林清儿,只是皇命之下、分身乏术,不由再次体会到身不由己的无奈。
“总之是件小事,老弟就别再谢我了。”朱六爷把酒杯一搁,一脸羞赧道:“不然我这张老脸,真不知该往哪搁了。”说着站起身,朝王贤深深施礼道:“老弟,过往是我不对,”说完又觉着这么说太轻描淡写,忙加重语气道:“是我的过错,哦不,是我的罪孽!”觉着这个词的分量还算重,他才继续道:“我是一万个对不住你,你就是杀了我也应当。本打算明日一早,过去负鞭请罪,但想不到老弟却来了,真让老哥我无地那个自容。”
“负鞭请罪?”王贤一愣,旋即才明了,心中暗恨道,以老子的脾气,真该把你整得死无葬身之地才解恨!区区一句道歉就想了账?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只可惜世事难料,自己如今处在一个万分凶险的境地——且不说皇帝命他三天破案,单说日后入镇抚司,那可是纪纲经营十多年的老巢啊!王贤再狂妄,也知道自己单枪匹马,根本不是纪纲的对手。要想不被生吞活剥,只能尽可能地寻找盟友,或者至少尽可能地减少敌人。生存下去才是压倒一切的任务,在此之下,任何事情都可以先往后放。
对王大官人来说,节操这种东西,跟馍馍差不多,随时可以一口吃掉。
这就是他今日在小饭馆中苦思的结果。自从皇帝让他入镇抚司那一刻起,王贤就在不停思考该如何解这道超级难题。但在他看来锦衣卫真是铁板一块,根本没有自己插脚的空间。苦思无果之际,他终于想到了昨夜朱六爷的古怪言行……唯一的解释是,这老货提前就知道,他要被自己取而代之了。并且出于对皇帝的畏惧,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并不想跟自己搞僵……这就十分值得玩味了,因为纪纲肯定对这个决定大大的不满,作为他的下属,朱六爷就算不趁机整治自己,也会装作没看见自己的。
当时在广场,千百双眼睛盯着他们呢,朱六完全没必要放低身份和他搭话,还安排车送他回去。那不是既丢了面子,又惹得纪纲不快么?
所以王贤一直在寻思,是不是朱六并不是想象的那样,是纪纲的心腹。又或者他十分怕得罪自己?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得了皇帝的吩咐之类……但无论哪一种,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锦衣卫并非铁板一块,有隙可乘!
所以王贤当机立断,必须要暂时忘掉仇恨,来朱六这里一趟,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见他面色晦明晦暗,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解开心结,朱六竟做出个惊人的举动,他单膝给王贤跪下,解开衣袍,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然后把一根黑黝黝,满是倒刺的皮鞭,双手递给王贤,闷声道:“任凭责罚,打死算球!”
王贤不禁愣住了,好一会儿却不禁莞尔,心说你要是个美女,我还有兴趣跟你‘爱死爱慕’一下,但一个大糙老爷们,有什么好抽的?不过他还是把鞭子接过来,把玩一下,还真挺凶的,估计一下就能皮开肉绽。
不过说实在的,见朱六‘负鞭请罪’,他心里还是很愉快的,这说明自己的猜测没错,朱六急着跟自己搞好关系。
朱六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他动手,只好抬头一看,却见王贤盯着自己的胸膛出神,不禁一阵恶寒,心说这货不会跟朱高燧一个爱好吧,要是他想走我的谷道,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王贤就是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朱六爷已经准备牺牲色相了,他终于开口道:“六爷这一身伤疤,是怎么来的?”朱六身上的伤各式各样,十分恐怖。这样看来,皇帝说朱六因为身体不好,想退下来休养,倒也不全是托词。说起来,朱六和皇帝在这点上还真像,都是看上去龙精虎猛,实际上身体早被多年征战摧垮了。
“这都是跟着当时还是燕王的陛下,南征北战留下的。”提起身上的伤疤,朱六脸上登时来了神采道:“陛下每战必身先士卒,时常陷入重围,故而我们这些侍卫折损得最多,侥幸活下来的,哪个不是一身的伤。”说着炫耀似的指着心口偏右铜钱大小的疤道:“这是白沟河一战留下的箭伤,差那么一点,就呜呼了。”又指着脖子上的一道疤道:“这是从前征蒙古时,被鞑子的弯刀砍的,好家伙,厚厚的铁甲都被砍透了,不过也幸亏皇上给我们穿最好的甲,不然我这脑袋就搬家了……”他一样样指着身上的伤,一脸骄傲地如数家珍。待讲完了才黯然道:“不过比起阵亡的那帮兄弟,老子能活下来,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可以说,你这是一身为皇上献身的勋章啊!”王贤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三分感慨三分敬佩三分无奈,还有一分怒气道:“你让我怎么打?”
听他这个说法,朱六竟感觉比什么马屁受用,浑身骨头轻了一半,竟转过身道:“不要紧,往俺背上打,这里一个疤也没有!”
“这是为什么呢?”王贤行伍出身,其实不问自知。
“因为俺从没当过逃兵!”朱六自豪道。
“唉,”王贤叹气地把鞭子一丢道:“你这样的功臣我不敢打,不然皇上会吃了我的。”
“不要紧,我不说谁知道。”朱六坚持道。
“我下不去手,恩怨归恩怨,我对您这样出生入死的功臣,还是由衷钦佩的。”王贤半真半假道。
饶是朱六在官场浸淫十几年,还是被王贤弄得晕头转向,挠头道:“那就换个方式?”
“先起来说话,”王贤伸手拉他一把,却没拉动道:“我这个人恩怨分明,向来是有仇必报,但有恩也必报。”
朱六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一下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露出了然的神情道:“我帮你一次,恩怨一笔勾销?”
“这要看多大的恩了,”王贤流露出他遗传自老娘的嘴脸道:“恩怨相当才能一笔勾销,当然要是恩大于怨,那你以后非但不是我的仇人,还是我的恩人,反之亦然。”
“呃……”如果说之前,朱六是因为皇命,不得不跟王贤主动低头,这会儿经过王贤一番连揉带搓,他却主动生出一种,跟这人做朋友,比做敌人要好很多的感觉。终于顺从地起身,穿好锦袍,遮住了那一身勋章道:“那么说,我得准备一份大大的厚礼才行。”说着掏出那一摞金票,有些肉痛道:“给你我一半的身家,如何?”
“我虽然爱财,但更爱惜自己的小命。”王贤接过来一看,足足五十万两,尼玛,好大的手笔。不过也能看出,对方确实是诚心跟自己讲和了。他把那摞金票递还给朱六道:“若六爷能真心帮我,比这五十万两值钱多了。”
“呵呵,不稀罕就算了。”朱六一下拿出一半身家,本来就肉痛,现在见王贤不要赔偿,心下一松,笑道:“不过老弟可想清楚了,就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拿去,也不值多少钱。”
“这么说,六爷是打算全力帮我了?”王贤把‘全力’二字咬得极重。
“尽力而为吧。”朱六重重点头道。
“那太好了,咱们边吃边说。”王贤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厅堂里的气氛,也好似一下从冬到春。他一边夹一筷子西湖醋鱼,一边苦笑道:“不瞒六爷说,自打领了皇命到现在,我是饭也吃不下,家也不想回。直到听了六爷的承诺,心头一块大石才落了地。”
“哈哈,老弟别高兴得太早。”朱六却笑道:“也许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怎么可能,北镇抚司管着抓捕、审讯、判决、诏狱。”王贤哑然笑道:“老哥帮不了我,谁能帮我?”
“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朱六苦笑道:“这些年来,北镇抚司的权力被纪都督一点点侵夺,现在也只剩个诏狱了。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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