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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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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皇帝感到欣慰的是,王贤这种正经举人就是比纪纲那种肄业的诸生,要更能体会到圣意的变化,他上任之后主动交权刑科,明确北镇抚司不奉旨意绝不出动,都符合皇帝收权的想法。这次王贤把科场案搅成了僵局,同样符合皇帝的想法——按照纪纲安排的路子下去,皇帝只能大开杀戒,然而大明朝已经死了一个首辅,不能再死一个了,不然文官彻底翻不过身来了。在皇帝看来,王贤显然比纪纲更明白自己的心意。把案子搅和到这种程度,外人看不清楚,皇帝却明明白白,进退自如。
想要严办的话,只消夺去那陈周的举人资格,三木之下,必然说实话。想要淡化此案的影响,则不剥夺陈周的举人资格,让此案的真相永远掩盖下去,然后自然是找几只替罪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凭本心讲,朱棣是真想把胡广这帮人统统杀掉,但就像他不能因为感情好,就继续偏重武将一样,也不能因为这群文官王八蛋,就改变自己提高文官地位的初衷。
而且毕竟胡广也只不过给了十个人考题,就算胡种也不过卖了二三十份考题,后来王贤搜出来的上百份考题,多半还是纪纲暗中扩散开来的……朱棣深谙人性,知道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换个人上来也不大可能避免。
皇帝在那里沉吟不语,黄俨和朱九都心里打鼓,不知道朱棣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好一会儿,才见皇帝站起身来,两人忙平息凝神,目光随着皇帝的步履缓缓移动。
“那些举子现在如何?”没想到,皇帝问起了这茬。
“回皇上,”朱九马上道:“那些举子从案发那天直到如今,还都在贡院里头关着呢。他们既不能回家,又都无事可干。虽然朝廷供给他们吃食炭火,倒也冻不着饿不着,可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就会闹出大乱子的。”
“唔。”朱棣点点头,赞同道:“要尽快重考,让杨士奇担任主考官,重新出题重新考试,这次一定不能再出乱子了!”
按说皇帝发话,黄俨就该派人去把杨士奇召过来,可他也不糊涂,知道案子还没审清呢,皇帝就说要重考的事儿,这不是暗示他们要尽快结案么?草草结案的话,势必无法刨根究底,那岂不是说这一场纪都督又败给王贤了?纪纲的输赢,黄公公并不太放在心上,他担心的是自己刚才说王贤的坏话,显然没有摸准皇帝的想法,这会不会引起皇上的反感呢?
没办法,他虽然也算是老臣了,但归根结底还是个伺候皇帝的死太监。
“怎么?”朱棣见他愣神,沉声问道:“你有不同想法?”
“臣没有不同想法,”黄俨忙定定神道:“只是想到这样一来,那边的案子必须要加快结案了,谁有罪谁无罪,总得交代清楚才好开考。”
“也不用那么快结案。”朱棣的心思真的很难揣测,只见他摇摇头道:“案子该怎么审怎么审,不要去干扰法司。”
“是。”黄俨心情一松,却更加迷糊了,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他不明白,却有人能明白。毕竟十几年的书不是白读的,刑部尚书吴大人和左都御史刘大人,就从皇帝扑朔的旨意中,琢磨出许多道道来……
永乐皇帝的圣意难测,但为臣者却偏偏要揣测圣意,不明白皇帝什么意思,把差事办得违了皇帝的心意,那可就轻则危急仕途,重则要啷当下狱的了。所以两人借着商议案情的机会,凑在刘观的签押房中,屏退左右商议起来……
吴中苦着一张脸问道:“刘大人,您说皇上一面下令尽快重考,一面又命我们按部就班,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呵呵,思正兄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刘观却淡定地笑道:“皇上的意思还是挺明白的,你想想,重考的主考官是谁?”
“杨士奇。”吴中心说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籍贯?”刘观又问道。
“江西……”吴中说着有些明白了:“一个江西籍的主考犯了事,钦点的继任者却还是江西人,这说明皇上不认为朝中有赣党。”
“应该说,皇上不想让天下人认为,朝中有个赣党。”刘观沉声道:“所以此案不宜扩大。”
“那为何不早点结案呢?”吴中不解道。
“呵呵。”刘观捻须笑起来道:“虽然有人在暗中帮着胡学士等人,但皇上洞烛高照,自然知道考题泄露一事乃空穴来风,非是无因,虽然从全局考虑,不明着追究下去。但不能不略做惩罚,否则岂不让人以为天子可欺?”
“你是说,”吴中恍然道:“皇上故意拖着案子,让那些浙江和江西的举子错过这次会试?”
“不错,只是让那些官家子弟蹉跎三年,圣上已经很是仁慈了。”刘观脸上现出浓浓的钦佩之色道:“而且这样也免了圣上干预司法的口实,吾皇实在是英明!”
“是啊,皇上这样还真是最好办法。”吴中赞一声,又有些惋惜道:“只是这样一来,那些浙江举子就可怜了,本来没他们什么事儿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上以一身御天下人,不可能顾及到所有人的。”刘观缓缓道:“不过是晚一科及第而已,再说今科也不一定能考中。”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接下来该怎么做,也就是顺理成章了,两人又商议了片刻,便敲定了下次开堂的方略。
刘总宪不愧是侍奉皇帝十几年的老臣,把皇帝的心意猜得十分透彻,唯有最后一点他猜错了,那些浙江举子错过科举并非是误伤,而是皇帝有意为之。
而皇帝之所以这样做,作为当事人的王贤,自然清清楚楚。那些浙江举子,可都是他的乡党啊!他们被压上一科,对王贤是个不小的打击——毕竟耽误上三年,会影响到许多人未来仕途的高度,王贤想指望他们在朝中相助的美梦,也不得不拖后三年……
“这一科的黄金榜上,我浙江举子要挂零了。”这让王贤生出浓重的愧疚之情,那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心情,真比降他的官还难受。
“也不至于,”吴为轻声安慰道:“林荣兴和李寓他们几个,就听从大人的劝告躲过了这一劫。”说着笑笑道:“重考时要重新入场,他们正好可以参加。”
“是么?”王贤这才露出一丝笑道:“这倒是个好消息……”
第五百七十五章重考
二月十九日,是会试重考的日子。在此前两日,在贡院关了九天的举子们,终于被放了出去。这九天来,为了防止他们串联闹事,官兵不许他们离开考巷,且只有拉屎撒尿才能离开号舍。他们就是在那广不容席的号舍中待了整整九天,出来的时候一个个蓬头垢面、身形佝偻、两眼无神,跟逃荒几千里的灾民差不多。
比起身体上的磨难,更难挨的是精神上的折磨,他们被关在贡院中,不知道外头的情形,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大难临头……毕竟好多举子都是买过考题的,就算没买考题的也大都带着小抄,虽然被王贤王大人网开一面了,但现在王大人好像都摊上事儿了,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被反攻倒算。
这九天,真是举人们生命中最难挨的九天,当他们终于获释,并得知翌日重新考试时,举子们才放下心来。呼吸着贡院外自由的空气,举子们一个个泪流满面,颇有劫后余生之感,只是想到后日还要再进贡院,又要在里面待九天,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但听说浙江和江西的五十名举子还没有获释,铁定要缺席本科会试时,举子们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不是因为看到有比他们更倒霉的,而是那些倒霉的举子,可是来自文教水平最强的两个省,五十名举子起码能取中三十名,而且都是高名次。现在这些人捞不着参加会试,对其余的举子来说,不啻于最大的利好。尽管这种想法十分之猥琐……
带着满身疲惫和几分窃喜,举子们返回各自住处,也顾不上和家里人说几句话,便赶紧洗个澡,冲掉浑身的臭气,又狼吞虎咽地大吃一顿,然后强打精神,吩咐家人按照新的要求准备考具和被褥吃食,他们则倒头就睡……
昏睡了一天一夜,甚至两天一夜,年轻的举子们才恢复了元气,至于年长者依然头昏脑涨、腰酸背疼,但时间不等人,都得强撑着爬起来准备再赴考场了。
去之前,他们都得仔细检查家人准备的物品,是否符合紧急宣布的要求。那变态的要求,乃是出自重考的主考官杨士奇。接到任命他为重考主考官的旨意后,杨士奇面圣听训,朱棣对他说,‘朕这次就任命了你这一个主考。是成是败、是贪赃枉法还是公平取士,全在你一念之间。能不能洗刷江西人的名声全看你了,要是再出了岔子,你也不用来见朕了。’
杨士奇深知自己责任重大,不仅肩负着朝廷的重担,还背负着江西同乡的生死存亡。皇上让自己接梁潜的班,就是在给他们江西官员一个自救的机会,把这次会试圆满完成,为未来的会试树立一个规矩,那考题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要是自己再出了岔子,那新账旧账一起算,赣党的末日也就到了……
杨士奇是公认的大才,他冷眼旁观了梁潜主持的会试,知道考生已经作弊惯了,不搜检是不成的,但像王贤那样却又有辱斯文,最好的解决办法,无异于震慑。何谓震慑,就是要让对方相信你会严查,绝对能查出他的夹带,而且一旦查出的后果十分严重!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杨士奇制定了详细的入场物品规定,并下发给考生人手一册。册子上规定,考生所穿的衣物,不论是帽子,还是衫、袍、褂,都必须是单层的,皮衣去面子,毡衣去掉里子,裤子不论绸、布、皮、毡都只许是单层,袜子用单层的,鞋用薄底的。
对考试用品的规定,也有详细的变态规定。譬如坐垫用单层毡片,考袋也不能有里子,砚台不能太厚,毛笔的笔管必须空心,装水的容器用陶瓷,用于烤火的木炭只准两寸长,烛台要求是用锡做的,并且只能是单盘的,烛台的柱子必须空心通底。糕点等食物都要切开,就连装这些用品的篮子,也要编成玲珑格眼,底面如一,以便搜检……
这些变态的规定,足足写满了一本小册子,光看看就让人毛骨悚然,可经过了上一场的折磨,举子们的脾气早就磨光了,哪个敢不遵守?这下可苦了他们的家人,两天不到的时间,都在捣鼓这些变态玩意儿,唯恐坏了自家老爷的大事儿……不过杨士奇这手也确实绝,直接让那些举子打消了作弊的念头。开玩笑了,对物品规定如此龟毛之考官,搜检时还不知会如何变态,估计连菊花都不会放过。一念至此,哪个还敢往枪口上撞?
到了十九日凌晨,举子们重聚贡院前街。在杨主考的有力震慑下,加上举子们也心有余悸,这次入场十分有秩序,待到天亮时,已经进去千余人,看这样子中午就能全部入场。
天亮之后,举子们才有些骚动,因为他们看到了王贤。
其实王贤也不想露面,他担心举子们会狠狠地鄙视自己。但不露面不行,因为皇帝把维护贡院外秩序的任务交给他了。之前天黑,他又不站在火把前,举子们都没看到他,现在天亮了,他也就无所遁形了……
此刻,朝阳还未露出头来,东方天际却被染成一片夺目的金色。那金光正在王贤的身后,为他的身体轮廓,打上了一层绚丽的光晕,也掩盖了王贤心虚的表情。
由不得他不心虚,因为他的对立面,是大坪上两千多名举子,这些家伙可都在他的威逼下宽衣解带,连内裤都没保住。王贤仍记得那一张张羞愤难当的脸,还有那些言之凿凿的‘日后必讨回公道’,此刻在贡院外相见,自己又不再是考官,他们虽然不敢上来围殴自己,但一人一口唾沫,哪怕一人一个白眼,都足以让他成为朝野间的笑柄。
“大人,要不咱们先撤吧。”吴为也意识到王贤的麻烦,忙小声提议道。
“咳咳……”临阵退缩不是王贤的风格,他咳嗽一声,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准备迎接两千举子的唾骂。
“是上次搜检的王大人!”消息在举子们中间传递,涟漪般散开,听到这话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王贤。
‘要来了……’看到越来越多的举子看向自己,王贤心中暗暗呻吟,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来就来吧,不过拜托给个痛快成不?
果然,须臾之间,两千双眼睛全都落在王贤身上,让他无可遁形……
“哈哈,这小子明知道自己得罪了举子,还往他们眼前凑,简直是自取其辱。”纪纲这次还是总监官,他站在棘围东南角的瞭望塔上,对贡院门外大坪上的场景一览无余,自然把王贤的窘境看得清清楚楚。
“是啊,”庄敬也幸灾乐祸道:“看他今日之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纪纲得意洋洋道:“想不到这帮举子帮本座……”话没说完,却硬生生吞了下去,因为他眼睁睁看着大坪上的场景变了……他竟看到那两千举子向王贤作揖,虽然参差不齐,但绝对是大多数人的行为。
“四十三过眼关,本座是不是开始老花眼了?”纪纲难以置信地问庄敬:“我怎么看到那些举子在拜王贤?”
“东,东翁,您没眼花,他们确实在拜王贤……”庄敬艰难地咽口唾沫道:“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那个谁,快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儿!”纪纲快要抓狂了,这个王贤是玉皇大帝的私生子还是怎么着?还王霸之气一放,小弟纷纷纳头便拜了么?!
不一会儿,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禀报说是那些举子是在向王贤道歉,说才知道大人当初严格搜检是为他们好,他们还不知好歹地跟大人对抗,甚至口出不敬,实在是以怨报德,不当人子云云……
“这样都行?”纪纲郁闷得快要吐血了,抓狂道:“这些举子也太善变了!”
庄夫子却暗暗叹口气,心说东翁啊,不是你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您光记着王贤的变态搜检了,却忘了他那两次网开一面,让绝大多数举子逃过一劫。尤其是经历了纪纲在贡院的变态搜检,举子们就更明白,原来王贤严厉搜检,是为了保护他们来着……
听着那些举子把自己比喻成严父,王贤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过见举子们并不记恨自己,反而对自己不胜感激起来,王贤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让读书人骂的滋味,就连当今皇上都承受不了,忍不住要杀人封口。
“大人,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吴为小声提醒道。
“也好。”王贤向众举子挥挥手,轻声应下,然后提高声调道:“诸位专心考试,祝大家金榜题名!”
“……”听王贤说得如此俗套,吴为这个汗啊,大人,您那些华丽的辞藻哪里去了?
“承大人吉言。”举子们再次行礼,大坪上才恢复了秩序。
“大人,这发言也太普通了吧?”待举子们注意力转移,吴为无奈道:“多好的机会呀。”
“是啊,作死的机会。”王贤白他一眼道:“安心做事吧,我自有分寸。”
“是。”吴为神情一凛,方才他也有些飘飘然了,好在王贤一盆冷水泼下,让他恢复了清明。
第五百七十六章出狱
重考倒是顺顺利利地结束了,九天时间,也没发生任何事故。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第二场举子们进场以后,刑部那边也结案了。
最闹腾的举子们都在贡院里关着呢,这案子也就没引起多大反响,结案那天,刑部尚书闭门宣判,然后派人将判词贴在应天府衙外的八字墙上,便算是对朝野的交代了。
这案子最终还是被轻拿轻放,黑锅由梁潜一人背起。判状上说,考题泄露是因为他的疏忽,没有将草稿烧毁,只是撕碎扔在纸篓里,结果被倒纸篓的官差偷偷拼了起来,窥得了会试的考题,又趁夜色绑在石头上偷偷扔出贡院,为接应在外头的同伙所得,之后公然售卖……对此那官差和他的同伙供认不讳、认罪伏法,至于梁潜则被革职为民、限期离京。
至于购买考题的举子,因为搜检时有言在先,只要主动扔掉夹带则概不追究,是以当时通过搜检的举子便免于处罚,而仍执迷不悟,被查出夹带的三十名举子,则处以取消举子出身,终身禁止踏入贡院的处罚。
除此之外,判词中并未提及对其他人的处罚,也不知是都被放过了,还是秘而不宣。
老百姓是不嫌热闹大的,本来以为这场科举弊案会引发一场不亚于瓜蔓抄的大案,谁知道仅处罚了主考和三十名作弊的举子,罪魁祸首也仅是几个胆大包天的毛贼,这些人的死活老百姓可不感兴趣,他们想看的是处斩大官儿,可惜这次官府没给他们一饱眼福的机会。
不过王贤却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他一直担心于谦等人会被取消举人资格,虽然按理说应该不会,因为那样就会把自己这个搜检官牵扯进去,而且也有悖于皇上不动江西帮的主旨。但他还是一点不敢大意,因为于谦要是因此仕途无望,岂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扼杀了一位民族英雄,到时候谁来挽狂澜于既倒?只能自己来了,那岂不郁闷到死?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于谦栽在这一场,这些日子他使出浑身解数,拜托自己的老师魏源,兵部尚书方宾,以及其他浙江同乡一道游说,希望能力保浙江举子脱厄,最终也不知是游说起了作用,还是皇上原本就没打算难为浙江举子,总之这三十名被处罚的举子中,并无于谦等人的名字,那胡种胡公子倒是榜上有名,不过以他买卖考题的罪名论,已经是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了。
廿八日,第三场会试考完,被两个九天磨成鬼的举子们,有一半是被兵丁抬出贡院的,其余人也摇摇欲坠,见到家人就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软躺倒算完。王贤却没在贡院等待自己的大舅子和李寓等人,而是来到了刑部衙门外。说来也巧,今天也是于谦等人出狱的日子。
正午时分,衙门口中走出了几十名蓬头垢面,神情恍惚的男子,看其污秽不堪的衣着,真没法跟风流自赏的举人老爷联系起来。
王贤身后停着一排青幔马车,此时为首一辆的车帘掀开,露出银铃那张满是期盼的脸来,她的目光落在那群人身上,明显顿了一下……那大门里是分明涌出一群乞丐。
于谦等人也看到了辕门外的马车,和马车前立着的王贤。别人的目光都落在王贤身上,于谦却一眼就看到了那双善睐的明眸,他先是一阵惊喜,旋即笑容渐渐凝固,走到王贤面前时已经成了垂头丧气的样子。
王贤没有马上理会他,而是跟众举人打起招呼来。不管浙江举子还是江西举子,自然都认识曾担当过搜检官的王贤,不过打完招呼后,江西举子便径直去了,浙江举子却留了下来。
“众同年都抽不出身来,便由我做代表来接你们。”王贤善解人意道:“会馆那边已经备好了酒席,不过咱们先去澡堂子好生泡泡,去去晦气,神清气爽地回去。”
“多谢大人。”举子们虽然只被关了半个多月,却有恍若隔世之感,此番见到王贤,真像是见了亲人一样。听到他体贴周到的安排,举子们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当然很多人的泪水,是因为想到别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了贡院,他们却是刚出了牢房,真不知如何见江东父老。
“上车。”此地不是说话之地,王贤一挥手,六辆大马车行驶过来,举子们也觉着这样没脸见人,二话不说纷纷登上马车。
于谦落在最后一个,走到王贤身边,低唤一声:“二哥,其实你和银铃不用来的……”
“废话少说,上车吧。”王贤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把他拽上车去。
他们所上的这辆马车,看起来与其他马车别无二致,但内里别有洞天,有铁板夹层,樟木内壁,有宽大舒适的座椅,装着精致酒食的橱柜,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马车上的银铃和灵霄二女,衣裙装束虽然一如既往的简约明快,但用料裁剪一看就是出自京城有名的裁缝之手,比在杭州时要上档次得多。
再看自己浑身脏兮兮,还有虱子跳蚤,于谦就有些局促,不好意思与银铃对视,甚至不好意思往那天青色丝绒坐垫上坐。
“坐,你不是最推崇王猛的扪虱而谈、旁若无人么。”王贤一把将他摁在座位上,心里却突然觉着,自己把妹妹带来接他,还真不是在帮小谦。
“哇,小谦谦你改混丐帮了么?”这时候,还真需要单细胞的姑娘来活跃下气氛,又女扮男装充当起王贤护卫的灵霄,看着于谦脏兮兮的样子,不禁好奇提问道。
“……”于谦咽口唾沫,不知该如何作答。
“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银铃瞪一眼灵霄,转回头关切地望着于谦道:“你……还好吧?”
“还好。”于谦把头埋得更深了,低头道:“有二哥关照,刑部的人没有为难我们,连伙食都跟别的犯人不同。”
“你又不是犯人,他们把你们关在牢里本来就是冤枉的!”银铃察觉出于谦的消沉,秀眉一挑道:“你还感激他们不成?”
“我是后悔没听二哥的,”于谦看看王贤,惭愧道:“二哥都那么提醒我了,我却没像林哥和李寓他们,把二哥的话放在心上。”说完他紧咬着下唇,未来的民族英雄,现在毕竟还是十八岁的少年,之前一帆风顺、每考必高中,那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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