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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吃三国-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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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一愣,自己这几个月来沉湎于酒色欢娱之中,居然对文坛诗苑中的这些新作问世之事毫未理会,哪里会知道阮籍还针对自己这一派的人物写了这么犀利的一首讽谏诗!他嗫嗫地说道:“唔……阮嗣宗的这首诗写得很好,本座一定会铭记于心的。本座还会让人抄写数十篇给大将军、丁议郎、邓尚书(邓飏已经顶任了王观的度支尚书之位)、曹羲将军、曹训将军他们阅看的……”
嵇康又紧逼上来问道:“夏侯玄大人在长安也作了一篇《乐毅论》,其中讲道:‘乐生之志,千载一遇也,亦将行千载一隆之道也,岂其局迹当时止于兼并而已哉?夫兼并者,非乐生之所屑;强燕而废道,又非乐生之所求也。不屑苟得则心无近事;不求小成,斯意兼济天下者也。夫举齐之事,所以运其机而动四海也,讨齐以明燕主之义,此兵不兴于为利矣。围城而害不加于百姓,此仁心著于遐迩矣。举国不谋其功,除暴不以威力,此至德令于天下矣;迈至德以率列国,则几于汤武之事矣。’以夏侯大人如此之识、如此之量,为何却仍将他远置边疆方镇之所也?”
何晏没料到自己这个内侄女婿竟是如此直言不讳,便只得托词道:“夏侯太初这件事儿,本座也多次向曹大将军提及。曹大将军或许公务繁忙,一时忘了吧?本座明日便再去提醒。不过,叔夜,关中要地亦是我大魏之重镇,非得亲信宿旧不可抚临之啊!夏侯太初到那里任职,本是极为合适的。”
嵇康的目光深深亮亮,似乎是一直在认真倾听何晏的讲话,又似乎是在另外思考着什么。他又凛然问道:“姑父,康还听到坊间流传着这样一件事儿,两个月前,吴贼朱然率兵进犯到荆州沔阳城,王昶将军和州泰刺史奋勇还击,历时十八日方才击退了敌军,斩俘吴兵三千余人。但这一捷报送进京来之后,曹大将军居然不肯为他们论功行赏,还要追究他们的防备不严、招贼来犯之罪。这样的做法,请问姑父认为适当吗?”
何晏脸色沉了下来:“叔夜——那王昶、州泰乃是司马氏一派中人,我等魏室亲宿岂可因他们稍立战功便骄纵无厌?该抑他们一下,还是得抑的。”
“姑父!天下之事,犹如日月之行,人皆睹之。在上者若是赏罚不公、处事不平,必会引起天下士庶侧目非议,汹汹难当啊!伪蜀诸葛亮生前尚能做到‘开诚心,布公道,有功者虽仇而必赏,有过者虽亲而必罚’,曹大将军他托孤受命理政,难道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嵇康苦口婆心地劝道,“康毕竟是大魏姻亲,与大魏关系密切,休戚与共,不愿我魏室贵戚因已身之失而遭人怨尤,酿成无穷后患啊!”
何晏咬了咬牙,衣袖一拂,深深一叹:“叔夜,你的书生气真是太浓了!这世间的事儿哪有那么赏罚分明的?大将军就是再怎么赏赐王昶、州泰,他们也不会感激投诚的,反而倒会一味借着立功领赏之机暗暗扩权积势……”
嵇康听到这里,蓦地怔了一下。刹那之间,决定了不想再和自己面前这个一向自诩为“清如水、明如镜、淡泊宁静鉴万机”的姑父继续辩论下去,两眼噙着泪光,只朝他深深躬下腰来施了一礼:“姑父大人,康以姻亲之诚,今日已然言尽于此。万望姑父大人和曹大将军等垂意慎思,康就此告辞而去——请你们日后好自为之!”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似渐渐枯涸的潭水一般缓缓消逝了下去。在所有的人几乎都快要习惯了曹爽日胜一日的骄奢淫逸的时候,一直在温县老家养病卧居的太傅司马懿却在正始八年四月十三日这天陡然返回了洛阳南坊的司马府。
原来,他的正室夫人张春华报了病危了。司马懿与张春华举案齐眉这么多年,自然是伉俪情深得很,所以一闻她的病情讯报,就慌忙起驾回府探视。
司马府后院的卧室里,司马懿坐在榻床边沿,让张春华枕着自己的膝盖仰面躺着,同时用手轻轻抚摸着她额边鬓角的根根华发,泪珠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夫君,您何必如此不通不达呢?”张春华的笑容依然是那么恬淡温和,“生老病死,人之命运,该来的终究会来。芝弟(指司马懿的堂弟司马芝)那么好的身体,还不是在前年就一病而去啦?只可惜,为妻却看不到夫君您功成名就、登峰造极的那一天了!”
司马懿听着,大为悲恸,急忙伸手向自己的腰囊摸去:“为夫决不会让春华你死的——为夫一定要让你好好活着看到为夫功成名就、登峰造极的那一天的。喏,这是当年师父管宁赠给为夫的一匣九转续命丹……你,你快服了它,听说它最是能治疾疗病、延年益寿的……”
“谢谢夫君您的关心了……”张春华摆了摆苍白枯瘦的手,仿佛看破了一切似的淡淡地笑着,“难得您这么用心良苦地如此安慰为妻了!为妻自知大限已到,又岂是区区一颗九转续命丹可以扭转的?呵呵呵……它如果有效,管宁师父为何自己却在三天前也报了病危呢……”
司马懿听张春华这么一说,不禁捧起了她的双手,泪光莹然地看着她,硬声泣道:“春华……你啊!你啊!为夫什么话都骗不了你……”
“夫君,你这样的欺骗,为妻感到很高兴啊!”张春华的眼眶也红了,目光凝注在他垂在额角的灰白鬓发上,“你看,你自己在温县那里似乎也是消瘦了不少,真是岁月催人老啊……师儿、昭儿都已经长大了、成熟了,你也不必再将所有的难题都往自己肩上扛着了。该交给他们去做的,就放心大胆地交给他们,他们不会让你我失望的。”
“嗯!”司马懿捧着张春华的手,埋下了脸庞,哽咽着点了点头。
张春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慢慢说道:“方莹妹妹待您是一往情深……她多次和为妻谈起,在夫君您功成名就、登峰造极之后,便要与为妻一道陪着您真正归隐田园,却没想到为妻负了此约将先行辞世而去。日后,为妻就要拜托方莹妹妹好好照顾夫君您了……”
司马懿的声音哽哽的:“方师妹她听到你病危的消息之后,一急之下在温县也病倒了。本来她是准备和为夫要回洛阳一齐探望你的。”
“她的好意,为妻心领了。”张春华的眼眶也湿润了,“这么些年来,也苦了她了!唉,这都是各人的命。夫君,实不相瞒,为妻也曾嫉恨过她,嫉恨她在夫君您心目中所占据的位置。但是,后来为妻知道了她苦心孤诣地为夫君您所奉献的一切后,为妻便被深深感动了。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谁对夫君您是真心的好,为妻对她也定是报以十倍、百倍的好。将来,有她陪在身边好好照顾夫君您,为妻也就完全放心了……”
司马懿紧咬着双唇,泪如珠落:“你们都对为夫实在是太好了……”
“现在,为妻要和夫君好好谈一谈身后之事了。”张春华忽然一翻手,抓住了司马懿的双掌,肃然正视着他,双眸中放出异样的亮光来,“三弟虽然和您貌合神离了不少年头,但您也该和他敞胸开怀相见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冷眼旁观,三弟他也觉悟到了我司马家代魏而立、一统三国确是顺天应人,实至名归,只不过他在口头上一直不肯承认罢了。他应该不会再与您之间存在有什么歧念了……
“再就是,为妻近来反复观察验证,发现为妻的那个姨侄儿山涛、羊徽瑜的弟弟羊祜、我家婉儿的丈夫杜预都是人中俊杰。这也不是为妻蔽于亲疏之见而任人以私,夫君您自己也是可以加以明察的,立时便知为妻所言不虚。您让师儿、昭儿一定要和他们结为心腹之交,日后必是大有奇用的!‘亲贤并举,化贤为亲,亲贤一体’之大略,是我司马家建基拓业的不二法门。这个法门千万不能丢弃!只有将越来越多的贤才志士都千方百计地纳入到我司马家的三亲六戚的范围里来,我司马家的事业才会日益蓬勃壮大!”
司马懿深深点了点头,哽声答道:“为夫记得你的忠告了。”
“还有,为妻临去之际,其实最放心不下的是师儿。师儿一生婚运多舛,很是不幸。当年为妻让周宣大夫暗暗推算过了,知道师儿是命中无子之相。您作为他的父亲,对他这桩心事不能不出面裁断一下。您在合适的时候,就将昭儿膝下炎孙或是攸孙过继给师儿吧……”张春华紧握着司马懿的手道,“夫君,自古以来,齐家之难不低于治国之难。这些年来,有为妻在,我司马府的家法可谓明肃俨然,上下和睦。却不知为妻一旦撒手而去,谁能为咱们司马府正纲立纪、整齐内外啊?方师妹多年来不亲庶务,只是超脱人间烟火之人。她是担不起这副重任的。所幸的是,徽瑜、元姬她们都是大器大量的女中豪杰,都是夫君和为妻给师儿、昭儿精心挑选的媳妇,必能齐家立本、相夫教子的。可是,以后呢?在炎孙、攸孙他们那一辈呢?为妻就再也顾虑不到了……”
司马懿听张春华为自己家族的未来忧虑筹思得如此深远,不禁感动得连连抽泣。
张春华又道:“夫君您近来施展‘欲擒故纵’‘以退为进’之计在麻痹和骄纵曹爽他们,这本也不错。但是,为妻却要在此提醒您,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您与曹爽两虎相争之际,一定要提防着莫被第三方的外来势力有隙可乘啊!”
“为夫知道你讲的是谁。”司马懿替张春华掖了掖锦被,“你放心——他们跳不出为夫的手掌心的。”
“既然夫君您如此自信,为妻也就没有什么好再嘱咐的了!”张春华慢慢张开自己干瘦而白净的双掌,静静地凝视着它们,喃喃地说道,“为了帮助夫君实现您胸中的雄图大志,为妻从一个只识针绣织纺的柔弱闺秀脱胎而出,学会了阴谋诡计,学会了杀人、陷害……为妻曾经亲手杀死了爱婢翠荷,又指使死士暗杀了陈矫,杀了很多很多的人……为妻的这一双手简直是沾满了鲜血!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谁让为妻这么深爱着夫君您呢!这都是为妻为夫君心甘情愿付出的一切牺牲啊!不知到了地下之后,天帝会不会念在为妻对夫君您一片痴心的份儿上饶恕春华呢?!”
“春华你快别这么说!”司马懿捧住张春华的面庞,泪光蒙蒙地凝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的一切音容笑貌都永远深深地铭刻在自己心里,“春华!你日后一定会供进我司马家的宗庙享祀受礼百年、千年、万年的,司马家的子子孙孙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对司马家所做出的贡献的……”
张春华却淡淡然微笑着看向他来:“夫君……有您这样一句话,为妻纵是身入地狱,也都无怨无悔了……”
虽然外面有不少传言里讲司马懿在夫人张春华逝世之后,就因哀伤成疾、旧风发作,双膝重又僵硬如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但他们若是在此刻看到司马懿居然还于后院密室之中舞剑健身,一定会咋舌于这个传言与事实的出入差异竟是如此之大!
“父亲大人,卫尉郭芝已经是第四次派人登门送讯意欲求访于您了,您见还是不见?”司马昭站在一旁向司马懿禀报道。
司马懿这时正将手中宝剑挥成斗大的一朵剑花粲然绽放:“昭儿,你稍后易容改装亲自到郭芝府上去回复他,就说为父近来因妻亡之恸而伤身成疾、旧病发作,实在不宜接见于他。待到为父身体稍稍康复之后,为父定当亲自前赴郭府与他相见。”
“父亲大人,据孩儿私下接触了解,郭卫尉意欲前来登门拜访于您,其目的是想和您尽快达成联手共同对付曹爽一派的协议……”司马师沉吟着提醒道,“近来郭太后一党被曹爽他们打压得非常难受,他们是十分迫切地需要和我司马家合力对敌的。父亲大人,此刻亦是咱们急需助力之际,您还是可以考虑一下接见他吧?”
司马懿手中挥舞宝剑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毫不停滞,口里慢慢说道:“师儿,为父觉得咱们现在就和他们郭家联手对付曹爽一派,时机还不够成熟。是啊!现在我司马家和郭氏一族联手打倒曹爽,是轻而易举的。但是,打倒了曹爽之后,这朝中格局又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形呢?你们两兄弟帮为父分析分析看?”
听他这么一说,司马师有些怔住了,眉尖微蹙,若有所悟。司马昭却是先行开口答道:“父亲大人思虑深远,诚非孩儿等所能及啊!如果这个时候我司马家和郭太后一党联手合力打倒曹爽之后,郭太后和郭芝他们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说不定就会居功自大,也未必会对我司马家的援手之恩有什么特别的感激之情。况且,打倒一个曹爽,然后又扶起一个郭芝或郭太后,这符合我司马家‘异军突起,独揽天下’之大业的需要吗?父亲大人如此睿智,自然是断断不会行此得不偿失之事的。”
司马懿听罢,不禁停住了舞剑,朝司马昭抚须颔首而笑。然后,他转过头来,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司马师。司马师这时其实亦已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脸颊微微一红,但也并不自羞自隐,侃然而言:“二弟讲得不错。看来咱们就是要按捺住性子继续隐忍潜伏下去,一直待到曹爽一枝独大压群芳而将郭太后一党尽行打翻之后,咱们才顺理成章地清君侧,诛逆臣,伺机雷霆出击,把曹爽一派铲除净尽!这样一来,非但曹爽孽党荡然无存,而且郭氏一族亦在先前和曹爽斗得两败俱伤、无力振作,不得不凭仰我司马家之鼻息而依附趋从。只有到了此刻,我司马家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反客为主,后来居上,独揽天下’了!”
“不错。你兄弟俩都讲得很对。‘鹬蚌相争,坐收渔人之利’之策,本是妙绝天下。”司马懿慢慢地拿起一块羊毛皮毡擦拭着手中宝剑的锋刃,把它擦得越来越亮,光可鉴人,“但是,我司马家在利用这一条计策对付曹家、郭氏双方之时,也要千万牢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铭训啊!说不定,在某个被我们一时大意而疏忽了的阴暗隐晦之处,也偷偷地潜伏着一股诡秘的势力在等待着最后的时机跳出来窃取这朝局之争最后的胜利呢!”
“不错。父亲大人,在这两三年里您卧病归隐的期间,孩儿等潜心默察,一些明处、暗处的敌人终于都先后冒了出来,让我们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司马昭款款地说道。
“哦?你们也注意到了?你们母亲去世前曾经给为父暗中提醒过,先前为父也只是觉得王凌、令狐愚他们和曹爽一派来往甚密,单纯地认为他们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而已。”司马懿右手一抖,那柄宝剑立刻划出一道银弧似的光芒,“现在,为父才渐渐发觉他们的迹象,实在是越来越蹊跷了,看来他们野心不小啊!”
“父亲大人,据李辅、诸葛诞送来密报,王凌日前和楚王曹彪走得很近,在这两个月里连续三次派人前去兖州境内的白马城暗会曹彪……”司马昭的话只说了前面的一半儿,后面的一半儿藏而不露,意思却昭然而明。
“嗯。那曹爽本系魏室之旁支宗亲,他的父亲曹真当年只不过是曹操收养的义子,那些曹姓直系宗亲藩王诸侯们怎会甘心臣服于他?楚王曹彪是文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实为太祖武皇帝一脉的正宗贵胄后裔,他的名分不知比曹爽这个旁枝宗亲硬了多少倍去!”那剑锋上的凛凛锐芒映照得司马懿脸庞上尽是一片森寒的白亮,“王凌拉拢他的目的,分明是想效仿当年前朝汉景帝时期吴王刘濞谋反一般,待到曹爽弄得人神共愤之时,以‘清君侧,诛逆臣’为名而起兵入京夺权!说不定,王凌他们还想借势像董卓那样废主树威、拥立新君,贪天之功以为己有啊!”
司马师两道浓眉朝天一竖,冷然说道:“父亲大人果然明察秋毫。曹爽如今虽和王凌一直在勾勾搭搭,表面上狼狈为奸,但私底下却各怀鬼胎。曹爽一边狠拉他的外甥令狐愚进入幕府担任长史之职,以示优宠,一边又提拔他的长子王广进入朝廷担任吏部左侍郎,分明就是想借助他王氏一族的努力来对抗我司马家。而王凌也乐得来个顺水推舟,顺势便将令狐愚、王广推进朝廷权力枢要之地以伺时局之变!他们两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司马家到时候定要将他们一锅端了!”
司马昭慢慢点头道:“大哥所言甚是。只是王凌、曹彪这一派的危险性其实犹在曹爽他们之上!现在曹爽一派已成满朝元老公卿的众矢之的,他们再怎么折腾都是秋后的蚱蜢,长不了的。然而,王凌却是大魏朝历任三代的宿臣大员,加之他本身乃是汉朝司徒、儒林名臣王允之亲侄,资望甚盛。而且,他的妹夫是雍州刺史郭淮、远房堂弟是镇南将军王昶,关系网络遍布朝堂,是个树大根深的强劲对手。我司马家意欲铲除他们,必须慎之又慎,步步小心,严谨周密才是!”
司马懿默默地听着,陡然将手中宝剑凌空一劈而下,“刷”的一响,划破了层层空气,带起了丝丝锐啸:“昭儿,你立刻启动我司马家潜设在兖州、扬州、徐州的所有眼线,全面监视王凌、曹彪等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让他们所有的阴谋暗动在我们眼前都无所遁形!”
“哎哎呀!太傅大人您卧病不起而朝纲日紊,让我等如何是好呢?”何曾第一个奔进司马府后院的卧室,一见到司马懿僵卧榻床的模样,便不禁膝行着爬上前来,泪流不止地说道,“太傅大人——我们都盼着您能为抚宁社稷而早日强撑病体乘辇上殿坐镇经纶哪!”
“何君你这是什么话?太傅大人都病得这般严重了,你还要逼他乘辇上殿坐镇议事么?”随后一齐进来探望的诸位公卿大臣当中,王肃趋步而前亢声叱道。
“王大人!何某真是为国家社稷前途忧思深切而口不择言啊!”何曾跺着脚哭道,“太傅大人——您不知道现在的国事在一群宵小之徒的手中败坏成什么样了!何某真恨不能亲身将您一路背到九龙殿上去震慑一下那些误国乱政之徒啊!”
这时,被曹爽贬到并州任职的孙礼也哭天号地地抢上来说道:“太傅大人!您一定要站出来为咱们主持公道啊!”
司马懿面色蜡黄,从病床上用力地撑起了上半身,颤颤巍巍地看着诸位公卿说道:“诸君,老身而今年迈体衰不堪大任,有负诸君厚望,实在是汗颜之极。一切还请诸君多为谅解……”
“太傅大人您怎么能这样说?您千万不可冷了天下士庶的殷切期盼之心哪!”傅嘏顾不得当众失礼,打断司马懿的话就嚷了开来。
司马懿一摆手止住了他,向旁边侍立着的司马昭微一示意,吩咐道:“昭儿,你且将为父近年来卧病休养期间所悟到的一段心得箴言传给诸位大人们欣赏。”
司马昭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上得前来,将手中所握的一卷绢帛“刷”地抖开,二十四个龙飞凤舞、遒劲非凡的大字如同穿破云幕的一道闪电一般倏地印入了诸位元老公卿的眼帘:
狂飙过岗,树木尽折,伏草唯存;
以忍为本,颐养天年,百福自钟。
见了这二十四个大字,诸位公卿宿老们顿时神态各异、反应不一:有的凝眸深思,有的扼腕长叹,有的面露不解,有的会心而笑,有的满脸惘然,有的不置可否。
当下,却有王观越众而出,挤到司马懿床前,义愤填膺地说道:“太傅大人!您今以伏草图存自喻,不以大魏栋梁为己任,王某好生失望!曹爽这厮悖礼枉法、祸国殃民,实为大魏之权奸,不可不废!王某只望太傅大人能够振作而起,齐踪伊尹、吕望之大贤,匡扶魏室于将倾,上报三朝先帝之托,下建万世流芳之勋!王某愿为太傅大人之马前卒,虽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司马懿听了,向司马师暗暗一使眼色:“师儿,王大人必是在外面喝醉了——你且将他扶到后堂休息,免得他再出妄言!”
“不!不!不!太傅大人!王某所言句句是实,绝无虚妄啊!您一定要振作而起、为国除奸啊!”王观一边嘶声哭叫着,一边被司马师和梁机使劲拖往后堂去了。
然后,司马懿朝前来探视的蒋济、卫臻、孙资、刘放、卢毓、高柔、孙礼、王肃等人抱拳言道:“本座真的已经是老朽不堪了……这将来的世界最终都是他们那些年轻人的。咱们不服老不行啊!诸君就且让本座好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吧……”
蒋济、卫臻、卢毓等人劝慰了一番,也只得渐渐散去。卧室里最后只剩下了司马懿一个人倚床而卧,目送着他们一一先后告辞离开。
牛恒在门边问了一声:“太傅大人,您要休息了吗?”
司马懿深深沉沉的目光从房门口直射而出,投向了不知尽头的远方:“不用。本座还要在这里等一会儿。”
果然,两炷香的工夫过后,高柔、王肃、孙资、刘放四个人竟是悄悄地去而复返,都从后门绕了进来,重又来到卧室与他相聚了。
高柔这一次进屋刚刚坐定,便拱手讲道:“太傅大人——曹爽派来邓飏找到了在下,说要推举在下出任司徒一职,在下恳请太傅大人示下。”
司马懿还是那样仰卧在榻床之上,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一句:“听说卫臻到底还是拒绝了曹爽的司空之贿。他这一举动做得很好,却不知道这朝中后来又是谁接下了他抛出的这份厚礼呢?”
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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