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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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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赵翼又请求能看看琼海步枪的子弹,这回庞雨拒绝了,但这似乎并有没能妨碍这位赵主事的想象力,他依然猜到了整装子弹的秘密。

“……抵肩以求其稳;设望山以求其准;子药合一以求其快……妙,妙啊!想不到困扰我大明火器那么多年的问题,在此铳上竟然已经全部解决了!”

“这铳很厉害么?比红毛夷人进贡给朝廷的还好?”

赵翼的反应让旁边钱谦益感到有些丢面子——他刚才可是轻描淡写说这枪不过一般的。这时候问一句,好歹想让赵翼照顾一下自己的脸面。

却不料这位赵凤翔还真是个二杆子,居然完全没思量钱谦益说这话什么意思,死死把那杆步枪抱在怀里,连头都没抬,脱口就是一句:

“红毛夷人那算什么玩意儿,这铳一杆至少顶他们三杆!”

钱谦益这下子满脸通红,他刚才一直都在为赵翼说好话,别说还是长官,就是普通朋友也要顾及下对方面子吧?没想到人家却全不领情,反而这么损他。

“那我大明的火铳比这又如何?”

这文人就是心眼子多,也许钱谦益本身并没有使坏的意思,但随口一句中还是布下了陷阱,偏偏那赵翼还真不象是个读书人,连想都没想便一脚踏进去:

“我大明自己的就更不行啦,大概十杆才能抵这铳一杆。嗯,还要京师神机营中最好的军卒来操纵才行——难怪先前两广军卒接连大败呢。”

钱谦益反而被气得乐了,大家好歹也是东林一脉,他当然不会据此去搞打击报复。不过见这赵主事似乎完全没什么心机的样子,钱谦益也在心下暗自盘算,今后要离这位老兄远一点儿,别莫名其妙被牵连进去。

倒是庞雨在旁边看得清楚些,这赵翼倒不是完全的天真迂腐,只是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怀中火枪上,对其他话题根本懒得考虑,说话才不经过脑子。于是他上前从赵某人怀中把枪支收回,微微笑道:

“天色已晚,赵主事行船多日,想必疲惫得很,思虑也不太周全了,且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了。”

那赵翼很是舍不得,但总不好强留人家的武器,只能恋恋不舍看庞雨拿回,然后便被钱谦益拿出代表团长的资格,强行打发下舱去休息。

临走之前,赵毅犹自回头,直着脖子大喊:

“庞军师,只要你们肯将这制铳之法献上朝廷,子孙公侯万代,定是不在话下!”

第三百零八章 夜谈

打发走了赵翼,钱谦益显得有些尴尬:

“咳咳,庞军师,那赵主事说话向来孟浪,做不得数的。他以前在边军中就是帮人维修火器,调到南京兵部以后还是三天两头往匠人营跑,对这东西有些入迷了。”

庞雨点点头,心想这倒是个火枪专精的技术人才,东林党一群书呆子里面能出这么一个异类,倒也难得。

不过接下来却又听钱谦益道:

“这赵凤翔迷恋火铳,他那个师兄孙元化则沉溺于火炮制造……唉,徐子先的学生都是这样,迷上一样东西便会陷进去。”

“唔唔……嗯?孙元化?徐子先……徐光启?!”

庞雨先是随口应付,他也有些累了,但在听到孙元化,徐光启(字子先)这些人的名字之后,又一下子精神起来:

“赵翼是徐光启的学生?”

“……啊?是。当年徐子先翻译西人书籍,孙,赵等诸学生为辅,结果徐氏一门子弟都热衷于这些西夷小道,旁门杂学,对于国学正宗反倒颇有偏废,诶,可惜啊——都是大好人才,却误入歧途了……”

其实钱谦益自己喜欢的金石,古书,诗词曲赋这些东西在当时的理学界看来也未必是什么正道,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不过人总是这样的,对于自己看不惯的东西,难免夸大其词。钱谦益热衷于国学,对于西学当然偏见又深一些。对此庞雨只能笑笑,他可没自信在这位国学大师面前辩论东西方文化的优劣。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见夜色渐浓,便各自回舱休息。官船上对这位“庞军师”待遇不错,单独分配给他一间大舱,不过庞雨非常谨慎,他让两名护兵也一起住进来,晚上轮流值班,这样才敢放心入睡。

躺下去还没几分钟呢,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轻轻敲门,庞雨一愣,心想难道这里也有什么“特殊服务”不成?不过随即从门外传来“庞军师”的呼唤,却是一个刚刚听过的破锣嗓子……庞雨苦笑,但还是过去开了门。果然是赵翼在外头,目光炯炯,几乎不离庞雨身后护兵手中的火枪,一脸热切之色。

赵翼表示还想要多“聊聊”,而庞雨这边在得知他的师承门派之后也有心攀谈,于是把他请进来,泡上一壶咖啡,两人杂七杂八聊开了……

这位赵主事果然是个枪械狂人,他刚才回去后大概一直在猜度琼海步枪的内部构造,短短片刻工夫,居然就画出来好几张草图。有些地方居然还真被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更多地方还是费解,毕竟琼海步枪的发射原理与传统火绳枪完全不同,不是光靠看就能看出来的。

所以赵翼不辞冒昧的连夜跑来求教了,倒是很有“只争朝夕”的劲头,不过庞雨却有些为难——他让士兵在船上展示火枪威力,本就是临高总部那边发给自己的指令,要求找机会在路上就震慑一下这些自高自大的明朝使臣,免得他们到了穿越众的总部还乱摆架子。那地方不比琼州府,年轻气盛小伙子不少,万一激怒了谁,闹起来,大家都尴尬。

没想到对方代表团中还有这么个“专业人员”,威慑是必要的,但有可能泄漏武器机密又是另一回事。庞雨刚才就有点后悔讲的太多,所以后来连子弹都没敢给赵翼看。

而且现在双方的身份,也真不适合谈论到这些,象钱谦益就很聪明,看到这枪很好,不过赞叹两声便罢,却根本不说什么题外话——说出来白白让双方尴尬。而这位赵凤翔赵主事却显然缺乏这种敏感性,大大咧咧就跑来问了,还真当他们短毛是大明忠臣?

庞雨只好支吾了几句,顾左右而言它,希望赵翼能够识相点。这位赵主事好歹也是科举出身的文官,不至于连这点眼色都没有吧?

赵某人果然很快觉察到这边的冷淡,脸上生出几分变化来,但却并不是庞雨预料中的恼怒,而是微微泛红,带着几分羞惭,以及失望:

“唉,庞军师,俺老赵是个莽撞人,可也不是傻子。俺也知道这种机密不该胡乱打探,打探了你们也不会说。只是……唉,实在不甘心呐!”

看见赵翼在叹息之中带着无限惆怅,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庞雨本就想多了解这个人,便有意识的探问一番,果然,这位赵主事马上开始回忆起他在边镇的生活。

赵翼赵凤翔,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人,跟他的老师徐光启是同乡,很早以前就跟随徐了。不过后来却分道扬镳,原因很简单——徐光启为了学习西方文化,全家受洗信奉了天主教。赵翼虽然也很看重那些学识,但却不愿放弃传统信仰,于是就脱离了徐氏门下。

那时候的赵凤翔年轻气盛,全然不知道世事险恶,没了老师的庇护,他那个马大哈性子很快便引来祸患——本来都已经中式了,都在京城等待选官的当口儿,因为一时嘴快,嘲笑了某个出宫采买的太监,被人连扇十七八个大耳刮子,打掉一口牙不说,转头就被阉党成员捏造个罪名,发配到辽东一处边镇听用。

“这么说……你是跟满洲人作战了?”

一听到“辽东”二字,庞玉眼睛登时微微一眯,对于这个时期的满洲后金政权,他们虽然从未与之打过交道,却早已将其视为生平最大劲敌,武器,部队,编制,战法……可以说支撑他们这个团体拼命发展的动力,就是为了与那股在历史上将要入主中原的政治力量狠狠碰撞一下。

赵翼点了点头,虽是在舟中闲聊,他眼中竟忽然显出几丝畏惧之色,似乎当年留下的阴影极深:

“不错,正是和满洲鞑子交战……鞑子兵强啊,他们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杀人比杀鸡还顺溜。箭法尤其高超,和他们作战,时时刻刻都要支楞着耳朵,什么时候听见‘嘣’‘嘣’的弓弦响声,就要赶紧举盾,或是找地方遮护,动作稍慢,必为弓矢所杀……又都骑得劣马,不配鞍鞯照样奔驰如飞,来去如风,我大明军委实难以抵挡。”

赵翼讲述了几场他所经历过的,与满洲人之间的战斗。满洲人的快马硬弓给他留下了极深印象,那个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以渔猎起家的民族几乎人人善战,当时在辽东的明军也堪称悍勇,但自从萨尔浒一战,精兵强将尽数丧灭之后,却再也没了能与满洲军对攻的勇气。

野外不是对手,明军只能退守堡垒。天启朝大明在辽东的战术主要就是堡垒战法,在广阔的东北大地上到处兴建寨堡,迟滞和阻碍满洲人的进攻步伐。

赵翼赵凤翔被发配去的就是这样一个边境堡垒,他们负责守护一处重要隘口。满洲军若要前往人烟稠密地区抢劫,必然要经过此处。人都是怕死的,若是换了外地明军来此驻防,遇到满洲军入寇时多半不敢出战。但在前任蓟辽督师“以辽人守辽土”的政策下,这里的守备明军大都为本地土生土长,为了身后父老的安危,每次只要有满洲人经过,他们都会杀出,尽其所能,拼死阻挡敌军。于是这处堡垒很自然成为满洲人的眼中钉,满洲军调来重兵,猛烈攻打,试图将其拔除。

作为读书人的赵翼在这里受到一些优待,可作为一处战场,赵翼不可避免还是要加入到守城战斗中去。在激烈的战斗中,他多次目睹无数勇士倒在了满洲人的箭矢之下。

“满洲军骑射无敌啊……”

随着赵凤翔长长的叹息声在室内飘扬,庞雨身后,两名护兵都有些不服气的挺了挺腰子——这边在给士兵们做思想政治工作时可没少提起满洲人,宿命之敌么,提前给打打预防针是很有必要的。不过在这边的宣传中,满洲人自称的“骑射无敌”可是一直被当作笑话来说的——拿着琼海步枪训练出来的短毛军士兵当然不可能理解东北明军在面对女真族神箭手时的恐惧。

庞雨倒是一直认认真真听着,还不时拿个小本子记一下。他们对满族武装的认识全部是来自于历史资料,应该说非常准确和详细了,但恰恰就缺乏类似于赵翼这种切身的体会。

“唯一能和抗衡满鞑子弓箭的,只有火器。我们那个寨堡规模太小,装备不起大炮,能够依赖的,就是十来支各式各样的火铳……”

——这就是赵翼拼命钻研火铳技术的起因,在堡子里的老工匠战死之后,唯一能弄懂那些火铳原理的赵凤翔成为寨堡中的火铳技师,专职负责维修和保养这些武器。

在听赵翼描述过那些武器之后,庞雨禁不住对他肃然起敬——如果按现代人的观念来看,那根本就是一堆垃圾。什么三眼铳,鸟铳,鲁密铳都有,制造的年代也是五花八门,最早甚至能追溯到戚继光时代,多数还是当年对倭作战时留下的产品。至于口径,零件通用性这些……恐怕赵翼从来都没意识到这方面。

然而赵翼在这些火铳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经过他的努力修复,这些现代人眼中的原始武器在守城战中发挥出极大作用,一度甚至让那些满洲军不敢过份逼近寨堡的城墙,成为守护大明堡垒的坚强屏障,赵翼因此而得到全体士兵的真心尊敬。

“只要扬长避短,用于守城,我大明的火铳还是很有用的!”

说到这里时,赵凤翔一度充满自豪感,连腰都挺直了不少。然而那个叫小毛的士兵一句话,却又让他泄了气: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还是输了。”

赵翼声音低沉的回忆起了最为痛苦,也是他在辽东最后的那段经历——满洲人在屡攻不克后,调来了他们最精锐的射雕手。那是女真族中箭法最精,射术最好的一群人,在他们那神乎其技的箭术面前,明朝军队装备的火铳无论是射程,射速,还是威力都远远不足,被完全压制。

“……他们用的箭杆足足有小孩子胳膊那么粗,箭头就是个圆铁球,打到人身上筋骨碎裂不说。攻城时直接就往城墙上射,箭杆插进土坯墙里,都能给步兵当梯子使……”

怕这边不相信,赵翼还伸手比划示意。这下就连庞雨都为之骇然——人的力量当真能达到如此一步?但看赵翼那沉痛的表情,他也不太可能夸大其词。

“除我之外,寨堡中全部战死,无人逃脱……我是在死人堆里躺了整整两天两夜,才找了个机会逃出生天。出来后才知道,我们拼死守卫的那座镇子早就被攻陷,男女老幼,杀死大半,或者的也尽数捋掠为奴。”

赵翼的运气应该说还是不错,他逃出来以后又被调派到另一处军镇听用,本来很有可能死在那边。但此时恰逢天启驾崩,新皇登基,阉党倒了台。他的老师徐光启在不久前又被起用,虽然师徒两个因为宗教问题闹过不愉快,但徐光启还是拉了自家学生一把,把他给弄到了南京兵部。

虽说在兵部只挂个闲职,但比起兵凶战危的辽东苦寒之地,能够享受到江南的春光明媚,就已经是天堂了。然而赵翼赵凤翔却从此再也无法安稳入睡,每次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面前就会出现那些大呼酣战,英勇阵亡的袍泽弟兄们。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改进的火铳不够强力,没能顶住女真族的神箭手,才导致那次战败,导致了那些人的牺牲。所以赵翼在南京时也三天两头往制造火铳的工匠营那边跑,想要研制出威力更大,射速更快的火铳来。

但无论他怎么殚精竭虑,他都无法改造出能够和印象中女真人的弓箭相匹敌的武器,他原以为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武器,火铳永远都及不上弓箭,直到刚才,看见那位短毛士兵的演示……

“想想边镇上那些死去的好汉子,若当时他们手中有这种火器……不甘心呐,真的不甘心!”

到最后,赵翼再也说不下去,却仍然死死盯着护卫手中的琼海步枪,涕泪横流。

第三百零九章 比试?

这一晚上,庞雨和赵翼直谈到深夜,他原本是想通过这位徐门子弟了解一些关于徐光启,孙元化等人的情况,却不料反倒研究了半天满洲人,小本子上记载了一大堆关于满洲八旗军的资料。

作为回报,庞雨也尽可能回答了赵翼有关火枪的诸多疑问,并给了他几粒子弹,允许他深入研究。赵翼在这方面果然很有天赋,他捧着那粒子弹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居然知道拿小刀切去外面皮纸,终于看到了分离状态的弹头,药柱,以及铜底子的点火帽。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庞雨虽然能回答一些关于琼海步枪的基本原理,但对于更深一步的细节构造,加工方法,乃至于发射药和火帽的配方……这些专业知识他也回答不上来。

其实对于赵翼本人,他的理解能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一开始当庞雨同意和他坦率交流这种火枪的细节时,赵凤翔还以为自己是入了宝山,兴冲冲也拿出纸张记录不停。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这座“宝山”中的珍宝太多,根本吸收不尽。尽管庞雨这边非常爽快的解答了他几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可一个问题的解决却往往又带出更多问题。

随着时间推移,赵翼那记录纸上的内容越来越多,牵扯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终于,他颓然放下手中秃笔,叹息着摇了摇头:

“不行了……想不到这区区一粒弹丸中也蕴含了那么多学问,圆头弹和尖头弹还有那么多差别,还有这膛线更是奇妙……”

赵翼的眼睛仍然盯着琼海步枪在看,但目光中已是带了几分无奈。

“庞军师,多谢你的坦诚。可是说来惭愧啊,纵使看到图解,看到实物,很多奥妙,赵某竟然还是不能勘透……可惜啊可惜。”

庞雨点点头:

“没错,枪械制造是一门综合学科,涉及到的范围非常广泛。我们这边也是很多人通力合作,才能拿出这件作品。我不是技师,所知道的不过大致原理而已。更详细的内容,实在也说不出了。”

赵翼望着那些记录纸,沉默良久之后,又缓缓摇了摇头:

“赵某不在工部任职,平日里多在匠人营出入,已被人说是不务正业。以前制铳,找个巧手匠人也能凑合了。可你们这铳,无论铁件木件,每一样要求都是极高,没有朝廷财力支撑,又岂是单人独力所能承担?就算赵某念头通达,将这其中奥妙尽数勘破,以我大明匠人营的规模手艺,怕也做不出来。就是偶有高手匠人福至心灵,做出来个一支两支,最终也不过流落大内秘藏,到不了边镇军中,还是于国无用!”

说着,这赵凤翔把他一晚上辛苦纪录下来的资料放到烛火边上,竟是想要烧毁,庞雨微微一惊,但也没去阻止——对他而言,今晚一时感动,已经泄了不少密,要是老赵肯主动毁掉这些资料,倒不是坏事。

然而赵翼终究还是舍不得,在犹豫再三之后,他把这些资料小心放下。同时站起来,深深给庞雨鞠了一躬:

“庞军师,今夜所谈,尽是闻所未闻之谜,虽然赵某天资愚驽,领悟有限,却如拨云雾而见青天,眼前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啊……”一边说着,赵翼将那些材料仔细收存到怀中,“我那师兄孙元化,写了一本《西法神机》,专门记述夷人的制炮之法。我回去之后也要写一本制铳之法。也许赵某是走不通这条路了,却总可以指给后人一个方向……如此终有一日,我大明的火铳,会胜过鞑子的弓箭,我那些袍泽兄弟们也不会白死!”

望着这位南京兵部主事,一个身处南方安逸之地的六品小官儿,却念念不忘要为国家抵抗北方蛮族的入侵——中原大地,华夏传承历经千年,虽有衰落却始终不亡不灭,想必正是因为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在支撑着,才不至于沉沦吧?

庞雨禁不住有些心神激荡,有那么一刹那,他忽然很想站起来,拉着赵翼的手,与他一样骄傲的大喊一声:

“我们也是中华之人!”

——可是这毕竟太“主动”了,会给下一步谈判带来不利,所以庞雨终于还是强自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借口说船舱里有些气闷,他推门走了出去。

远处天边,已经隐隐有曙光透出。

船行甚速——按明朝水手的习惯,通常晚上是不行船的,尤其是这种靠海岸边上的航线,很容易触礁。

不过临高与琼州之间的航路这几年来因为利用率极高,早被专门清理过,沿途炸掉了一些位置不好的暗礁,又在某些紧要之处设置灯塔派人看守,或是装上用反光材料制作的航标,这样就可以确保这条航线不分昼夜都能畅通。

眼下船上的领航员是琼州府派出,走这条航线已经非常娴熟,晚上船速也并不减缓,这一夜就走了大半路程,预计明日中午就能抵达临高——这还是福船速度慢,若是换了穿越众自己的快速帆船,一大早就能到。

虽然大半夜没睡,庞雨倒并不是很疲惫,以前工作时熬夜多了,再加上精神上有些兴奋再也睡不着。索性拿了洗漱包,提前到船尾去刷牙洗脸。另外两名卫兵也一同前往——按照解席的命令,庞雨在明船期间他们要随时贴身保护,就是上厕所也要在门口守着。

这艘明王朝专门官派的大福船上设施不错,还有专门的贵宾用洗漱用舱室。庞雨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很早,没想到还有比他更早的——他在这里遇到了周晟以及另外两个好像也是锦衣卫的军官,之所以不能肯定,因为此时那三位都脱的赤条条一丝不挂,打着赤膊在用凉水冲身。

忽然看见有外人走进来,先是有些尴尬,不过都是大男人也没什么好害臊的,看到庞雨他们也只是大咧咧点个头,仍然自顾自冲洗,同时大叫爽快不止——反正船上没女人,水手们在舱下闷热无比,光屁股干活儿的多了。

于是庞雨等三人避到外面甲板上刷牙洗脸,过了一会儿,却见那三人走出舱来,一人套了条犊鼻裤,周晟走过来居间介绍,那两位一个姓廖,一个姓马,分别是从南京和福建派出的锦衣卫同行,连同周晟自己,三人各自率领一支队伍,负责保护使团的安全。

那姓廖的官职高些,乃是个正五品的千户官,姓马的则和周晟一样是从五品副千户,于是三人中间就以那位廖千户为主。不过眼下三人的态度都很友善,周晟是老熟人自不用提,那廖马二人,因为先前在琼州府集市上买了不少好东西,很是承情,对庞雨自然也很客气。

武人就是直爽,那廖千户过来也不多废话,径直一抱拳:

“诶,庞军师,白天这位小兄弟展示火铳之威,果然非同寻常,不过听我周兄弟说,你们用的一种短刀也颇有独到之处,可否能给我等鉴赏鉴赏?”

庞雨苦笑,心想你们这帮家伙是不是私下约好的,这个要看枪那个要看刀,非得把咱们的武器都摸透了才肯罢休么?

但他还是随手递了一把刺刀给对方——连火枪都露底了,还在乎区区一把刺刀么,廖马等人聚在一起把玩良久,口中啧啧称奇,个个爱不释手的样子。

庞雨原以为这帮丘八没准儿会开口讨要,看在周晟的面子上,恐怕难以拒绝。却不料过了片刻,对方却将匕首还了回来,正在意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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