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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3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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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发生在他直房中的这一番对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都察院,就连左都御史陈瓒都听说了。敢对陈瓒吹这风的,自然是得了汪孚林授意的都吏胡全,只不过,知道总宪老爷的脾气,他没敢过分搬弄是非,只把汪孚林的意思给透了过去。
“小的听汪掌道的意思,王侍御新上任,之前一没去过东南,二没和孟芳打过交道,如今突然这样上书弹劾,不知道的人恐怕还要以为是他指使,所以才召来王侍御想要问个清楚,谁知道王侍御却硬梆梆地把他顶了回去。就是这么一来,别人会不会认为汪掌道是妒忌王侍御这一疏动九重的名声?”
陈瓒身为仅次于六部尚书的左都御史,自然知道张居正这莫名其妙一生病,朝中恰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场景,王继光的这一通弹章乍一看没问题,可就和汪孚林说的一样,根本禁不住仔细研究。他有些心烦意乱地把胡全给遣退了,本想去看望一下张居正,可想起自己素来是绝私交的人,顿时又打消了这个无稽的念头。张居正这一病,据说张家门前那是车水马龙,全都想献殷勤,他去凑什么热闹?
听说还有人在这炎炎盛夏里头顶香炉虔诚祷告,为这位首辅大人祈福,简直是为了阿谀奉承连脸都不要了!
当汪道昆来到张大学士府门口时,看到的就是比以往更加拥挤的人山人海景象。尽管如今他把往日那名士做派收敛了许多,但终究还是很讲究风度仪表的人,总觉得那一窝蜂官员挤在门口求见探病的一幕实在是太失脸面——这时候,他选择性无视了当初张居正老父亲张文明七十大寿的时候,他和与自己一样注重名士风度的同年王世贞都写了通篇溢美之词的祝寿词的情景。
他并不是张府常客,但终究来过几次,又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门房很快就帮他通传了进去,不多时,他就被请进了张府,但出面见他的并不是张居正,而是身为长子的张敬修。对于他想要探病的请求,张敬修歉意地表示父亲养病期间谢绝宾客,之前殷正茂来时,张居正也推辞不见。得到这样的答复,汪道昆顿时觉得脸面有些下不来。可他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同年兼好友王世贞写了信来。
就在去年,因为王世贞在郧阳巡抚任上要求严惩欺凌江陵知县的张居正妻弟,和张居正闹僵了关系,张居正先是令吏部夺王世贞俸禄,再发动科道弹劾王世贞,最终令王世贞黯然回原籍。虽说这位表现得似乎挺坦荡,回乡去了,但心底郁闷却自然非同小可,在给他的信上常常大倒苦水。而他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同病相怜,此番觉得时过境迁,也想来试一试,可此番看来,似乎是要碰壁了。
于是,盘桓片刻,汪道昆和张敬修又没什么共同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话,他就站起身来预备告辞。可就在这时候,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大少爷,汪侍御来了。”
尽管都察院不仅仅只有汪孚林一个汪侍御,单单广东道就还有一个汪言臣,但汪道昆立刻就意识到,来的肯定是汪孚林!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张敬修就抢先说道:“带汪公子先去见三少爷他们,我一会儿就过去!”
说完这话,他仿佛才意识到汪道昆在这里似的,再次歉意地笑了笑,随即就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汪大人,世卿和我们兄弟几个的关系都挺好的。”
“那是他的福分……”
汪道昆眼下最担心的就是张敬修也来规劝他们伯侄俩重归于好,要知道,之前殷正茂就来当过和事老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人说!于是,简简单单憋出了这句话后,他就立时告辞。值得庆幸的是,出门的时候,他并没有撞见汪孚林进门,总算是少了一番人前演戏的尴尬。毕竟,这种自家人演戏骗外人的场面,他实在是有些不大自然。可坐在轿子里时,他就忍不住想到,汪孚林到底是来探病的呢……还是来干啥的呢?
而此时此刻,谢绝宾客的张居正,确实已经见了汪孚林——汪孚林只对张家兄弟声称自己有急事要见张居正,张敬修最终还是帮忙通报,却没想到父亲真的会答应见客。就连汪孚林自己也有些意外,倘若让别人知道大堆探病的官员都无功而返,他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却如此轻易,只怕非得羡慕嫉妒恨不可。只不过,相较于来探病,他只是在最初关切了一下张居正的病情,随即就直截了当地说道:“首辅大人,这广东道掌道御史的差事,我没法干了!”
此话一出,张居正也还罢了,张敬修和张懋修兄弟俩却同时目瞪口呆!
第七九六章 烫手的挑子甩不掉
虽说朱宗吉对汪孚林说,张居正积劳成疾,但那只是埋怨这位首辅事必躬亲的性子,毕竟张居正素来身体底子尚可,三四日下来已经恢复了许多。因而,有冯保这个盟友,外间发生的事情他即便不说了若指掌,却也不会错过王继光弹劾南京守备太监孟芳这么一档子事。此时此刻,见汪孚林竟然又要撂挑子,他经历过一次,因而只是眉头一挑道:“说吧,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今日我召见了王继光,直截了当问他,一个出身黄县,从来没有去过东南的新进士,是从哪听到的孟芳那些劣迹。毕竟,他那奏疏上罗列的不是一条两条,而是整整七条罪状。他却顾左右而言他,无可奉告。”
听汪孚林说到这里,就连张敬修和张懋修都忍不住有些嘀咕了。若只是为了这个,汪孚林就要闹辞职,这也未免太过小气了吧?可兄弟两人偷瞧父亲张居正时,却发现父亲神色如常,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也知道,身为监察御史,并不是说一定要到过某地,又或者在某地当过官,方才能够弹劾某地的官员,倘若王继光是要弹劾其他人,我才懒得管,反正科道言官要喷谁,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何干?可孟芳却不一样。首辅大人,我不怕说一句实话,我此次回京之前经过南京的时候,和徽州老家几位商人见过,他们哭诉孟芳给他们在生意场上使绊子。我那时候劝解过后暂且摁下了此事,可就在前几日有人来见我,却是送上了孟芳一堆罪状!”
“要是别人,我自然立时就上书弹劾了,但这毕竟涉及到的是私怨,我原本的打算是私底下找个机会上呈首辅大人。可就在那天首辅大人召见我之前,我正好在案头一条一条罗列这些罪状,听到消息把那张纸一揉丢进纸篓就匆匆出了门。可短短两天后,王继光就上了和我罗列出来的这七条一模一样的奏疏弹劾孟芳,总不成这是巧合吧?我召他诘问,是想看看他是否有一丝一毫愧疚之心,没想到我终究还是识人不明。”
看到一旁的张敬修和张懋修兄弟满脸的震惊,汪孚林这才看了一眼面色已然沉下来的张居正,一字一句地说道:“毕竟松明山汪氏也算是徽商之中颇有名望的门户,南京那两家和孟芳有龃龉的产业当中,也有我父亲的份子。既然有利益之争,我又是广东道掌道御史,如今广东道下辖的新试职御史却上了弹章,在有些人看来,不是我指使的,也是我指使的!既如此,我这个掌道御史反正说不清楚,若再不知进退,岂不是惹人笑话?”
说到这里,汪孚林直接一揖到地:“还请首辅大人放我一马,我这种太会引人仇恨的家伙,都察院实在是不大适合继续待下去!”
尽管张居正处置游七的时候,只是以他私纳外室,交接官员的罪名,但徐爵既然点出了游七和张四维王崇古有涉,张居正自然暗中知会了刘守有带着锦衣卫去查,很快就查出,当初汪孚林之所以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便是游七在后头兴风作浪,甚至他还发现,李太后的弟弟李文贵在游七身边安了个外室,那外室竟然也有从旁撺掇的迹象,虽说事后李文贵被狠打了一顿,武清伯亲自登门,虽没说李文贵和汪孚林有什么仇,但他猜也猜得到!
这泥瓦匠的儿子还会是什么德行?既然不能继承爵位,就想可劲捞钱呗!
不管如何,对汪孚林这太会引人仇恨这几个字的形容,他觉得非常贴切。他堂堂首辅引人仇恨也就罢了,汪孚林这小小一个监察御史,这么招人恨也实在是不容易!
但是,相对于汪孚林的请辞,他更在意的,是自己已经清洗过两次科道,此次更是不惜把一群新进士给填补到了都察院试职御史,可仍旧有人为了求名而不择手段。他踌躇片刻,就对张敬修和张懋修点了点头,见两人手忙脚乱把躬身不起的汪孚林给拉了起来,他就开口说道:“要说此次都察院各道都进了新人,唯有你广东道最多,而你这个掌道御史如何尽职尽责,却也是有目共睹。然则各人心性不同,就算有人急功近利,却也和你无关。”
“但是……”
这时候,就连张懋修也品出了滋味来,立刻帮腔道:“世卿,爹往日见人我不知道什么样子,但我知道,肯定没人像你这样特地上门请辞的。又不是你的错,只不过是你被急功近利邀名的人钻了空子而已。”
张敬修也开口说道:“就是三弟说的这个道理,你这要一请辞,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王继光这种人,你以后死死盯着就是了。”
张居正见汪孚林默不作声,正寻思汪孚林难不成是想要把那王继光踢出都察院,可就在这时候,外间却有人通报,说是冯保代李太后来探病了。这下子,谁也顾不上汪孚林了,等到张居正在屋子里见了冯保时,张敬修和张懋修这才发现,汪孚林不知何时竟是趁乱走了人。一想到这位很有可能回家就去写奏疏请辞,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张敬修就看向了张懋修。
“三弟,你说话做事比我圆滑,你去一趟汪家,再劝劝汪孚林,千万别做什么上书请辞的傻事,我去爹那看看。”
对于这么一个任务,张懋修虽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而出了大纱帽胡同的汪孚林,却轻轻叹了一口气。虽说是王继光而不是自己上书弹劾的孟芳,但人是他广东道的,王继光那德行,等闲自然不会攀咬他,可万一把他给卖了呢?与其让人到时候怀疑是他故意把东西丢在案头,引来了如今这轩然大波,还不如他先做出义愤填膺的架势,先把事情揭出来再说!至于张居正和冯保能信多少,那就不是他能够保证的事,毕竟,又不是他故意引王继光偷窥的,这完全是一次偶然事件。
只不过,借此请辞却不是一个姿态,而是他真打算做的。有些人那是心心念念要进科道,他却是恨不得早点抽身出来,如今这个机会可谓非常难得。所以,出了张府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直接回转都察院。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不少御史都开始回家,但他知道左都御史陈瓒老爷子却不是准点下班的人,此刻匆匆来到正堂时,果然发现人还在,可行礼过后,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被这位老爷子抢在了前头。
“有些话你不必说了,我心里有数。”陈瓒把汪孚林的话给堵了回去之后,他就淡淡地开口说道,“你之前质问王继光的话,已经有人传到我这里了,我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被你这一问之后,我心里就清楚透亮了。不外乎是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剽窃了你的奏疏,然后抢在前头上了求名而已,这在都察院又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你不像那些吃了亏之后选择当哑巴的,没有息事宁人而已。此事到此为止,我会把王继光调出都察院,你不用管了。”
什么叫我也不用管了,老爷子你也太专横了,我还没把话给说完呢……
尽管对陈瓒一大把年纪却还能有这样敏锐的嗅觉非常佩服,但汪孚林哪里会让王继光这么容易就被赶出都察院——要是那样的话,这位将来岂不是摇身一变就能以受害者的姿态见人?他几乎是撇下陈瓒,一个箭步先转到了门口,见是都吏胡全亲自守着,这会儿脸上还露出了莫名惊诧的表情,他便冲着这个早就投靠自己的吏员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才回到了大堂中,从容不迫地拱了拱手。
“总宪大人,我之前既然只是质问王继光,而没有揭出此事,便是因为没证据,而且这种事一旦闹大,都察院又会被顶到风口浪尖上,那又何苦?相反,倒是我从前就立誓不入都察院,这个掌道御史说实在的也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趁此机会,总宪大人提出把我转调他处,这才是正理。”
亲自在门外看守的胡全听到这里,那简直是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陈瓒这个左都御史都愿意亲自给汪孚林做主,把王继光给拿掉,汪孚林非但不领情,竟然还要陈瓒将自己转调他处?一想到自己之前因为侄儿的事情去求汪孚林,结果还得罪了湖广道掌道御史秦一鸣,如果汪孚林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那么他就亏大了,他登时只觉得心里又气又急,偏偏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到汪孚林开口说了一句。
“我刚刚去大纱帽胡同张大学士府探望过首辅大人,也转达了这一层意思。”
陈瓒知道汪孚林在质问过王继光之后就出了都察院,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去找张居正告状,登时变了脸色。然而,等到汪孚林把先前对张居正说过一次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他那股刚刚生出来的恼火登时化作乌有,算是理解了汪孚林的顾虑。等到汪孚林长揖告退,他不等其走到门口,就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事我知道了,不过,若只因为这点事就言退,你之前这一个多月的辛苦岂不是白费?王继光留着就留着,我自有计较!”
没想到陈瓒竟然也非得留着自己这么个惹祸精不放,汪孚林登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敢情这年头能够当到阁老又或者堂官的这些人,全都对人对事有自己的坚持,根本就难以说动?想到自己还答应程乃轩为其找机会,如今自己就是眼瞅着两个大好的机会,却恐怕依旧还离不开都察院,他就觉得满脑子一团乱。当离开大堂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完全忽略了都吏胡全那有些敬畏的目光。
胡全能不敬畏吗?满院子那么多监察御史,有几个能这样和陈老爷子说话?有几个能进得了首辅大人的家门?
既然此时已经到了散衙时分,这两天又没有什么急务,再加上今天也不是自己值夜,汪孚林也就懒得回广东道那一亩三分地刷勤勉形象了,从陈瓒那儿出来之后,他就直接往都察院外走去。到了大门口,他却看见除却每日来接自己的明小二之外,还多了一个王思明,顿时有些意外。
“家里有什么事?”
“公子,张三公子到家里来了,这会儿陈相公正在接待他!”
见王思明急急忙忙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汪孚林顿时眉头一挑,随即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左右。果然,虽说这种时候已经有不少御史走了,但都察院大门口还有不少勤勤恳恳的御史这时候才刚下班,王思明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足以让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听到。见好几个监察御史投来了某种莫名的目光,他也懒得搭理这些家伙,立刻上了明小二牵来的坐骑,等到纵马一溜小跑到了家门口,他一下马就丢了缰绳径直入内。
当他来到书房时,在门口守着的刘勃连忙迎上前来,低声说道:“公子,程公子和金宝也正好来了。”
程乃轩住在岳父许国那里,过来的时候捎带上在许国那边刻苦攻读的金宝,汪孚林自是毫不奇怪,而有这么两个人再加上陈炳昌,他知道张懋修必定不会等得心焦。等到他挑帘进了屋子,就只见为人最是自来熟的程乃轩正在那高谈阔论,对于别人最羡慕的给事中这种差事冷嘲热讽。发现这家伙说得兴起,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到来,他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声,结果还是同样被程乃轩忽悠得晕头转向的金宝先听到声音,一下子蹭的站起身来。
“父亲回来了。”
张懋修虽说早知道汪孚林有个考中了举人,可以说和自己平齐的养子,可听到这一声称呼,他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异样,这才跟着陈炳昌站起身。刚刚他跑到汪家却扑了个空,陈炳昌对着他这个相府公子又有些拘束,如果不是程乃轩带着金宝过来,又自来熟地东拉西扯,他只怕要瞪得更心焦。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还没开口道出来意,程乃轩竟是抢在前头说了话。
“双木,六科廊那边有人打算弹劾你不称职!”
第七九七章 风波再起
当程乃轩跟着汪孚林,一同把张懋修送到了门口,目送人在随从的左右护持下,出了这条狭窄偏僻的胡同,他这才嘿然笑了一声,随即往左右看了看。
汪孚林当然知道这家伙什么意思,当即哂然一笑道:“不用瞧了,那次告我杖杀家奴却吃了瘪之后,左右隔壁那两户人家就连夜跑了,连家具都没要。我正打算把房子买下来,你要是出一份钱,我就让一半地方给你做宅子。”
“咱们俩谁跟谁,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你还和我谈钱,这不是伤感情吗?”程乃轩嘴里这么说,但脸上却乐开了花,跟着回转身进去之后就笑着说道,“不过这还真是好事,难得能和你做邻居,别说一份钱,两份我也出!”
“知道你程大公子有钱,那就都归你掏钱好了。”汪孚林戏谑地哼了一声,这才冲着程乃轩问道,“你之前在张懋修面前一个字不说,见了我却直接嚷嚷出来,也不管人家在不在场,演戏也没你这样演的,这不是明摆着让张家这位三公子回去给他老子报信吗?”
“这本来就不是秘密,我虽说是新进六科廊的人,但你在京师那是什么名声?文华殿都上去打过两回嘴仗了,皇上亲自观战,你全都大获全胜,别人会不防着我?既然是特意在我面前露出的风声,那就显然是想要人知道。再说了,人家这次弹劾你的理由那简直是再正当都不过了,身为都察院广东道掌道御史,却只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监察的职责却浑然不顾,如今麾下一个试御史都弹劾了南京守备太监孟芳,你却毫无建树,岂不是尸位素餐?”
“啧啧,刚刚我在张三公子面前就想说,这尸位素餐四个字用得真好。”汪孚林仿佛程乃轩说的是别人似的,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
“当然,这是明面上那个消息。至于暗地里……”直到这时候,程乃轩方才把刚刚在张懋修面前隐藏下的另外一节给说了出来,“有人说你是和孟芳有私仇,于是指使的王继光上书弹劾。”
“哈,哈哈哈哈哈!”汪孚林好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最好笑的事情,一下子笑个不停,等好容易止住之后,他才皮笑肉不笑地说,“王继光就比我小半岁,之前辛辛苦苦在我手底下混了这么些日子,却一直都只觉得我是运气好,所以这次破釜沉舟上这么一道奏疏,便是打着压过我的主意。要是王继光知道有人会拿着这种理由来弹劾我,只怕会气得发抖,找人去拼命!而且,他大概没想到,我在上层人物眼中,比他这个新兵蛋子要有信誉多了。”
程乃轩虽说不大明白所谓新兵蛋子是什么意思,可并不妨碍他听懂汪孚林这番话。他呵呵一笑,等跟着汪孚林再次进了书房,他才笑着说道:“那当然,王继光只看到你比他不过早三年中进士,却没看到,这三年你都在干什么?
虽说你只当了一年广东巡按,可你去了一趟辽东,救回来成百上千的汉奴;你回了一趟徽州,哪怕是和稀泥,但到底解决了争端已久的徽州丝绢纷争;至于在广东这不到一年的政绩,那就更不要说了,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民间称道的好事。和如同一张白纸的他比起来,谁可信这不是明摆着的?我们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做官,要是还比不上人耍嘴皮子,这世道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金宝一直都跟在两人身侧,当然是只听,不插嘴,但哪怕仅仅听着,他也能大略明白整件事的始末,毕竟之前在路上,程乃轩已经把王继光弹劾南京守备太监孟芳的事大略说了,于是加上汪孚林刚刚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某些讯息,他哪里猜不出来?此刻,体悟着这些自己读书写文章之中根本体悟不到的东西,他更加坚信自己这一届不去参加会试是对的。毕竟,这个举人就已经来得很侥幸了,而且他要参加本届会试,那么叔祖父汪道贯就要再等三年。
而汪道贯这一届中了,松明山汪氏便又多了一个进士,总比他硬去考,却肯定落榜强!
汪孚林见程乃轩说着便悻悻然,显然还在不满意被分配到了六科廊这种别人趋之若鹜的地方,便撇下这家伙,问了金宝几句。他深知这个养子放在博闻强记学问精深的许国那里是最合适的,而自己这个半吊子只能教做人做官,文章学问却差多了,此刻便寻思着等这一趟风波过后,就登门去好好感谢一下程乃轩的老丈人。父子俩就这么说着话,但金宝突然吞吞吐吐提到的一件事,却让他发怔了起来。
“爹,许学士说,打算正式收我这个学生,他问我可有表字,我说之前爹一直在外奔波,没顾得上。您给我起一个表字吧。”
汪孚林一下子被勾起了当初冯师爷给自己起了表字伯信,而谭纶给自己起了表字世卿的那段往事。只没想到不过区区三年,金宝也已经到了这时候。然而,和满口之乎者也的冯师爷相比,和戎马一生,当年却也是凭真才实学考中进士的谭纶相比,他着实有些汗颜,轻咳了一声之后,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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