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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瞳-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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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夫人,稍安毋躁。”楚无双道。
  “啊!”何其生又是一声惨叫,面皮似被劲风拂过,剧烈地抖动起来。他伸出手,要扑向原朗,原朗左右分指略点,他的双臂张开,被无形的力量悬在半空,不得动弹。
  “稍安毋躁?”何夫人看了一眼儿子披头散发的样子,拔高了声音,“他这个样子,你要我如何能够冷静?”
  “你没见过驱鬼吗?”一旁的严落终于懒洋洋地开了口,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忿忿然的何夫人。真烦,本是不想搭理她的,偏她在耳边呱噪个不停。原朗能在何府忍耐她这么一段时日,果真了不起,“一般小鬼附身,受念力所困,尚且挣扎。更何况,附在你儿子身上的,不是普通的小鬼,而是怨气极重的厉鬼。怨魂附体多年,她也从你儿子身上吸取了不少生气,有了一定的抗衡之力,要将她彻底驱逐撵回鬼道,你以为像拔萝卜那么容易?”纯粹看不惯她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好像他们一帮人就是要存心弄死她儿子似的。好,既然她这么认为,他干脆玩得更彻底,“你知道什么是厉鬼吗?吐舌头,凸眼球,至于身体——呃,要看她是怎么死的,说不定,还肢体不全……”
  说完,他专门伸长了舌头,瞪大眼睛,作张牙舞爪的姿势。
  “别说了!”何夫人吓得连声尖叫,踉跄地退回到座位上,浑身抖个不停。看了看台上何其生更加狰狞的样子,她转头向一旁始终不语的何大人,“老爷——”
  “夫人——”何大人瞥了她一眼,拍拍她的手背,“你为这孽子做得已够多了,这一回,他生死如何,全凭造化。”
  看不出这何大人倒还有些气度——原朗抽抽鼻子,敏锐地嗅到空气中有一丝异样的气味,由远及近地飘来。
  他立刻紧张起来,因为这种气味,他再也熟悉不过。
  是鬼差来了!
  应该不是来找他的吧?今年纸钱烧了不少,也打通了不少关卡,俗话说拿人的手软,好歹几百年前同为一家,它们也不至于这么过河拆桥的吧?
  可是,这儿哪有人像要死的样子——除了台上那个何其生。
  不过,也不对,那家伙注定了今生要享尽福禄,不到时候,万不会短命。
  那它们究竟是冲谁来的呢?那个附体的女鬼?
  也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的呀。
  不行,左思右想,总是觉得不安全,还是避避好了。
  “无双——”心动不如行动,拿定了主意,他立刻低声唤楚无双。
  楚无双瞧他示意,贴耳过来,他在她耳畔底语了几句,楚无双瞪大了眼睛,“真的?”
  “千万不要怀疑,这么多年,我就是靠这只鼻子在逃生。”严落左右看了看,“我还是暂且离开,等它们走了我再过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真是冲他来得,被抓回去,就别指望还能出来。
  一想到阎罗大人那张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他就止不住地腿软——嗯,还是快点走好了。
  趁着大伙儿没有注意,他纵声一跳,跃上了正厅房檐,准备找捷径往后院过去,不经意一瞟,看见一个人影,从右方的青石路上走过来,穿过拱门,慢慢走到楚无双身边站定。楚无双侧脸问了她两句什么,但见她点了点头。
  定睛一看,原是暗娘。她先前,好像说她要去如厕,回来就好,安然无恙。
  这么想着,他又点足窜出好几丈,越过中庭之时,感受有奇怪的气流波及身体,他皱眉,慢了脚步,屏住呼吸,向气流涌动之处而去。
  越是接近,越是压抑,受制于人的压力越感沉重,他猫腰向下,整个人贴着屋角,抬头望去。
  离他三尺开外,一人背对他,迎着月光而坐,一手提着他之前见过的傀儡布人,一手执闪亮金针,不断点击布人身体各处。
  严落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意识到失策,又即刻以手掩口,却已来不及。
  背对他的人猛地转身,容颜清婉,眼中的凶光狠如虎狼。
  金针脱手而出,幸亏他早有防备,运气弓身,向后飞离数尺。金针触及屋瓦,他先前俯身之地,立刻毁之殆尽。
  “燕什么的!”严落站定,抽出背上的铜锏,怒目而视,“亏你还是修道之人,背后伤人,算什么好汉!”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燕离掌心收握,蓦地张开,“又何须与你计算?”
  一道光芒从她手心间射出,严落暗叫不好,以铜锏相迎,却震得自己虎口发麻,差点脱手丢出铜锏。他咬牙,拼尽全力用力一推,获得短暂空挡,立刻原路折返。
  “你救不了他了!”
  身后是燕离冷冷的声音,他管不了那么多,也忘了自己正对鬼差避之不及,三两下,就回到正厅顶上,向下张望。
  蓝光包围之中,原朗与何其生仍在纠缠。何其生的双手被固定于半空,整个身子向后弯去,像一张绷紧的弓弦。他无法反抗,扭曲了面容,仰天怪叫。
  台下的人,都很紧张,包括楚无双——
  等等,先前站在无双身边的暗娘呢?
  严落抬眼望去,只见暗娘正一步步地向木台走去,而大家都全神贯注地观望台上的进展,没有人注意到她异常的举止。
  心底有不祥的预感,严落大喝出声:“暗娘!”
  他的声音很大,几乎震回了所有人的神志,众人皆抬头看他,唯有暗娘,却置若罔闻,反而加快了脚步。
  刹那间,严落什么都明白了。
  傀儡术,原来被控制的是暗娘!
  “该死!”严落大骂一声,飞身跃下,冲向暗娘,不料半空一条树藤扔下,缠住他的双腿。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楚无双已回过神,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见暗娘走向木台,也快步追去,想要拉回她。
  燕离从天而降,挡在楚无双的面前,阻止她的去路,不由分说,就对她动起手来。
  严落猛挥铜锏,用力斩断树藤,抬头一看,见暗娘已上了木梯,站在蓝光之前,情急之下,他顾不得仍缠缚双腿的树藤,用力向前一扑,想要抓住暗娘。谁想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暗娘身形一动,已走入光弧之中。他的双手,触到蓝光,不得而入,反而有股巨大的力道推向他,把他反弹回去。
  一阵疼痛,他抬起手,还来不及细细观察掌心焦灼的皮肉,身体瞬间被定住,四周响铃震动,长鸣不止。
  “严落!”楚无双见他触动噬鬼阵,想要出手相救,无奈被燕离牵制。眼见灵符开始发亮,食鬼兽悄然张口,只待符光发出,就将严落吞噬。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手忽然揪住严落,用力向旁边一拉!符光几乎是同时打来,空荡荡的地面,铿然作响,白烟弥漫。
  死里逃生。严落心有余悸地爬起来,瞅了一眼地面的大坑,回头望一同跌倒在地的小应,“谢了,兄弟!”
  燕离没料到电光火石之间,仍有人出手相救,禁不住一愣,楚无双趁机一脚踢向她。
  她避开,腾空而起,又飘飘然地落下。
  “燕姑娘,你在做什么?”局面稍有缓和,何大人环视周遭的一片狼藉,不满地问燕离。
  “燕姑娘,你这是——”何夫人也不解燕离的行为举止,目光充满了疑惑。
  “我要原朗,如此而已。”燕离倒也不忸怩,大方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啊!”
  何夫人近旁的婢女忽然一声尖叫,颤巍巍的手,指向蓝光之中,眼中尽是恐惧。
  众人一致望过去,只见已进入蓝光中的暗娘,走到原朗身后,缓缓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你疯了吗?”严落胆战心惊地注视眼前一幕,愤而质问燕离,“你明知聚气凝神之际,最忌外力干扰。否则心念一动,无法把持,不但施法之人心脉俱损,连受法之人受真力加身,寻常之身无法承受,也会性命不保。你知晓原朗不会伤暗娘,才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
  “你要害其生?”何夫人听出了端倪,惊惧地望着燕离。
  “来人啊!”何大人叫道,唤出府中侍卫,“给我抓住她!”
  燕离的眼中尽是寒光,衣袖一挥,冲上前的一干人尽数撞上墙面,呻吟不止。
  “随你怎么说,有本事,你们尽可以冲破结界,进去救他!”她抬腕,一枚金针扎下,落向手中的布人——
  “杀了他!”
  蓝光中,暗娘举高了匕首,又重重落下,刺向原朗的后背!
  第10章(1)
  杀了他,杀了他……
  脑中一片模糊,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重复地叫嚣,催促她下手。
  好吵。
  杀谁呢?是不是只要将刀插下去,就可以安静了,就不会再来烦她了?
  举高了手,用力地刺下去——眼前一张容颜闪现,好熟悉。
  手微微颤了一下,慢了半拍动作,感觉那匕首,陷入了柔软的质地,随后,很热很烫的东西满满地喷洒在她的手中,如烙铁一般炙热了她的身体。
  沉睡的思绪骤然复苏,视线由一片乍然清明。
  她看到一个人的背影,看到没入那人体内的刀刃,还有自己牢牢握住刀柄的沾满了鲜血的双手。
  她愕然,想松手,谁知那手居然像是自己有了自我意识,不肯服从她的命令,固执得不放。
  剧痛袭来,原朗猛咳了一声,喉头一紧,血腥味涌上,他勉力压下。
  “暗娘——”
  心念一动,真气涣散,周遭的蓝光黯淡了些,何其生的双手忽又能动弹,他眼神一凶,竟摆脱了原朗抵着他印堂的手指,凌空飞了起来。
  “你们要他活,我偏要他死!”
  他张嘴说话,出口的,却是凄厉的女声。
  言罢,他停止了动作,平摊四肢,从高出落下。
  知是女鬼作祟,原朗双掌向下一按,猛地向上翻掌,何其生被稳稳托住,落到地面,毫发无损。还来不及爬起,一道符咒贴上他的额头,任他呲牙咧嘴,也不能移动分毫。
  原朗推了他一掌,他就地转了一圈,跌坐在地;原朗再出一指,又抵住他的印堂,强忍疼痛,默念咒语,继续作法。
  成败在此一瞬间,他不能转移了心神,否则功亏一篑!
  “你……我……”听出了他的声音,暗娘惊惧起来,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原朗痛下杀手。
  她张皇四顾。蓝光外,何府的人被丢翻一地,燕离以一敌二,与严落和楚无双酣战;蓝光内,原朗正在对何其生施法,而她,站在原朗的身后,给了他毫无防备的一击!
  不该是这样的,她不曾想过要杀原朗,从来都没有……
  “放手!”她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手来,狠命地甩了甩,手仍胶着在刀柄上,反倒是她的动作,令刀刃又没入皮肉几分,原朗的身躯,又颤动了一下。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耳边又是那个磨人的声音,喋喋不休地呢喃,冲撞她的神经,一点一点地占据她的心志。
  “不要!”她叫出声,双手却违背她的意志,用力向外一拔!
  血红的刀刃从皮肉翻出,高高被举起,滴下的鲜血,犹如火苗,在脸颊上焚烧开来。
  她控制不了自己,她的身体,要杀原朗;而她的意念,却是拼尽了全力要保护他。
  可惜,连这最后的一点意念,都快要被蚕食了去,她非但救不了原朗,还会亲手杀了他!
  泪水滚滚而下,对那双举刀的血手,她的意念,做着徒劳的抵抗。
  “啪!”
  什么东西,从怀中掉下来,落在地面。
  她低头看去,泪眼婆娑之中,是原朗所赠的白玉观音——俊秀的面容,狭长的双目,明净的眼神,静静地凝望着她。
  暗娘,这个世上,能伤我的,只有你……
  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
  只有她能伤他,若是她死了,死了呢?
  这样的念头方在脑中闪现,眼见自己手举利刃劈下,残存的意识使她猛地转身,仰面倒在原朗的背上。
  “暗娘!”
  谁在叫?她已不知道。亲眼看见匕首没入自己的左胸,只有刀柄还残留在体外,刀尖划过层层皮肉,抵到了心脏,冻结了温热的血液,凉冰冰的,好冷。
  恩怨几何,仇恨几许,莫非真有一方消失,才能了却一切?
  何其生的身子,以奇怪的姿势蓦地向后一弹,又软软地向前趴下。蓝色光弧四壁,不时出现奇怪的凸起,似有无形之物被围困其中,不得而出。
  四方灵符闪亮,铃声作响,符光打出,击向半空正中,一惨白女鬼现形,周身被光束勒住,拉入食鬼兽的血盆大口。
  蓝光不再,结界消失,原朗转身,接住从他背上滑落的暗娘,跪坐在地。
  长发拂地,衣裙逶迤,白色胸襟血红一片,触目惊心。
  “公、公子?”小应惊呆在原地,恍若还在噩梦之中。
  原朗搂紧了暗娘,伸手拭去她唇边殷红的血迹,目光凛冽地扫去,落在远处居于上风的燕离身上。
  见她凌空,招招阴狠,指间中,又是数道金针,射向严落和楚无双,原朗翻掌,手心间,金光闪闪,飞向燕离。他单手一扯,拉下近旁黄幡,用力掷出。
  一道金光阻隔,挡在严落和楚无双身前,随即,甩出的金针尽数消失,燕离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一个金色的铃当,将所有的金针尽数收了去。
  她正在纳闷,一道黄幡当空袭来,卷走金铃,呼呼作响,比起棍棒之势,有过之而无不及。偏头望去,见原朗的表情,纵使再横行无忌,也终心生惧意,正要闪避,黄幡落下,那只金铃,正中她的左颊。
  避之不及,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摸上去,竟被金铃豁了一道血口。
  第10章(2)
  “一打你妄论是非,不实之言,横加挑拨。”
  她一惊,眼见黄幡又起,忙起了结界抵挡,暗红之色,却被黄幡穿透,末梢的金铃,又快又准地击中她的右颊。
  “二打你心存恶念,步步为营,伪善之极。”
  她已无法开口,从嘴角一直划到耳根的伤口,已令她痛得说不出话来。
  黄幡继续落下,将她从半空打落,伏在地上,毫无招架之力。
  “三打你修道不专,滥用巫术,谋事害人。”
  眼见黄幡又要落下,她闭眼,心知自己无论无何也无法躲掉。总算见识了原朗的修为,抛却平静外表的他,骨子里,比她更加狠绝。她要达到此等境界,还天远地远。
  可惜,这样的了悟,来得太晚。
  “原朗,够了!”见原朗打红了眼,毫无罢手的打算,回神的严落冲到他身边,紧紧拽住他的手,“再打下去,她就要死了!”不是他同情燕离,这种恶毒女子,死有余辜。只是不愿见原朗失手杀了她,又白白背负起一条罪名。
  原朗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燕离,手一抖,丢掉黄幡,金铃入手。
  “原朗……”暗娘双眼半睁半闭,低声呼唤。胸前的伤口创面因她的喘息,从刀柄处,又有缕缕鲜血渗出,“好冷……”
  原朗双臂一收,将她完全席卷入怀,搂得更紧。
  阵阵灼热传来,焚烧她的肢体。冰火相遇,交战在她体内,本该痛苦,她却贪恋了这样的温度,不自觉地又往里缩了缩,喃喃自语:“终究是来了,我逃不掉的……”
  相同的位置,那一箭,刺穿了她的身体,她没有死去;这一刀,她亲手而为,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你不用逃的。”原朗捧起她的脸,贴近自己的面颊,放柔了声音,“我在你身边,我会救你,守着你……”
  不是没有感觉,她周身鬼气渐浓,鬼差已近,就在她身边徘徊。他要自己强作镇定,万万不可乱了心神。
  “别——”她挣扎着开口,“记不记得,我曾求过你一件事?”
  原朗的身形僵住。
  “是了。”见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经想起,她微微笑了起来,勉强抬起手,摸他绷紧的面容,“我说过,有朝一日,我再被鬼差拘魂,请你袖手旁观,不要再费心救我。”
  “你要我眼睁睁地看你死去?”任由她冰冷的手在自己脸上游走,原朗颤声开口,“我做不到。”
  严落一拳击在木台旁的柱头上,楚无双捂着嘴,别过脸,已不忍再看。
  “别当我是在赌气。”胸口一紧,她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我不想与你心意相通,身体却互相排拒;想与你相守,却不是以这种不人不鬼的身份,害你日夜担心……原朗,原朗,若有来世,还一个正常的我,不是凶煞,不是福薄命薄的暗娘,我可以名正言顺地伴着你……”
  听他断断续续言语,原朗闭眼,又缓缓张开,硬了声音,逼自己开口:“下一世,我到何处寻你?”
  “下一世,我来寻你。”知他已默许,她忽然拉过他捧着自己面颊的手,出其不意,狠狠地咬住。
  原朗皱眉,却是一动不动。
  直到咬开了他的皮肉,在手背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她才松口,唇边的血迹,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抓紧了他的手,望着手背上的紫红伤口,她疲惫地笑着,低低言道:“有了印记,无论无何,我都可以认得你了……”
  “原朗——”严落唤他,暗娘的神志涣散,他已感觉到鬼差在拖她体内的魂魄。
  有人在拉她,催促她动身,可是她还不能走,有件事,她还得做。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她眼前的人,已开始模糊,唯有紧紧抓住的那只手,使她知道,原朗就在她的身边。
  “我原谅你了……”她的唇边漾出笑容,安详平和。随即,她艰难地抬头望天,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大声呼喊出来:“听见了吗?我原谅他了,前世所欠,他全都偿还完了,完了,两不相欠……”
  寂静无声的夜,这样的声音,不断在院中回环。
  “若我再世为人,没有诸多冤孽,无论你是人、是仙,我都来寻你……”
  淡淡的尾音犹在,紧握他的手,骤然放开,软绵绵地垂落地面。
  重瞳之目,光彩异常,潋滟激荡,最后印下的,是他的面容身影,就这样,一直不肯合上。
  远远地,望着从奈河桥上依次走过的鬼魂,他在寻找熟悉的身影。
  “原朗,只要她还未喝孟婆汤,你仍旧可以拖回她的魂魄。”立在他身后,严落再次悄声提醒。
  “我答应过她的。”原朗摇头,轻声说道,终见那抹倩影,白衣如雪,乖顺地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
  “她忘却了前尘往事,坠入轮回,不会再记得你了。”严落叹息。
  “她说过,下一世,她来寻我。”原朗抬手,凝视手背上已成暗红的齿印,“我等她。”
  来这里看她,不为阻止,只是来送她,要她一路走好。见她安然过奈河桥,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转身,离去,走近一片白雾苍茫,他自此了无牵挂,剩下的,是她的承诺,而他,信她。
  走过一半奈河桥的女子,不知何故,忽然抬眼望向对面离去的绰绰背影,粲然一笑,宛若莲花。
  尾声
  水光潋滟,山外白云,清风绿草,世外桃源。
  自小在这片山林长大,若不是为了追捕那头火狐,误入此地,还不知,尚且有这方天地。
  弯弓搭箭,她步步行进,发现清流溪泉边,有一座草棚,桌椅俱全。
  桌面书卷翻阅一半,清茶余温犹在,可见这里的人,方离去不久。
  深山野林,谁人有此等闲情雅兴,在此品茗习读?
  心底怪异,她有些不安,退步,转身,却见对面的溪石之上,一名男子,静静而立,不知已打量了她多久。
  狭长的双目,平和的眼神,说不上来由,她的心房忽然蠢蠢欲动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收起瞬间杂乱的心绪,又见男子跃下溪石,缓缓向她走来。
  她拉紧了弓弦,警惕地看着他。周边无人,他又如此逼近,毫无男女之防,居心难测。
  他上前,她后退,僵持不下,直到被逼到草棚后的石壁,已是无路可退,也看清了他眼角的皱纹和双鬓的斑白。
  他慢慢地抬手,紧握的拳头在她面前展开;她绷紧了神经,几乎要撒手放箭出去,却在看清了他掌心之物后,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一尊白玉观音,像极了眼前的男子。唯一不同的是,观音眼中明净空无,而他的眼中,却包含了红尘的眷眷深意。
  “你终于来了……”
  弓箭落地,他的话,在她耳边萦绕,触动了她的心弦,挑开了她被禁锢的前尘记忆。
  下一世,无论你是人、是仙,我都来寻你……
  “原朗……”
  她呢喃地道出这个名字,眼中,有满满的泪水蕴积。拉过他的手,摩挲他手背上的那个暗红齿痕,是她留下的寻他的印记。
  张开双臂,狠狠地搂住他,枕在他胸前,聆听他稳健的心跳,一声又一声。身体与身体的贴近,自然契合,都是暖暖的气息,并无不适之感。
  手,抚过他的眼角、他的斑白鬓发,不用言明,她也知道他到底放弃了什么。
  轮回一转,他果真,等了她二十年。
  “怕白驹过隙,一逝千年,错过你,不能与你白头偕老。”他回拥她,吻着她的额发,吻去她的滑落的泪水,将一切,都作轻描淡写,“重入轮回为人,短短几十年,所幸等到了你,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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