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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瞳-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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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好的,只有小姐,那些人,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聂双,是怎么死的?”
“逃婚私奔,与心上人双宿双栖——哪有她想得那么容易?”暗娘冷笑,“她是大家闺秀,不懂世态炎凉。盘缠用尽,走投无路,情郎卷了她最后的金银细软,绝情舍她而去。我在洛城找到她时,她已染病,被青楼老鸨丢在里弄,苟延残喘,只剩最后一口气。”
“是她痴傻。山盟海誓,蜜语甜言——那个负心汉的话,她全都听进去了。舍弃一切跟随他,到头来,却换得香消玉殒,害自己枉死。”她道,语气惋惜,垂怜那一缕芳魂。
“你还带了谁来?”冷不丁,她忽然问他。
“小应,还有两个朋友。”原朗回答,见她偏过头,似在仔细聆听着什么。
“不对。”暗娘侧过耳朵,“脚步杂乱无序,很多人,正望这边过来……”
听她如此说,原朗心神一凛,当下屏住呼吸,细听之下,周遭果然有异样的响动,并且越来越近。
“走!”
他暗叫不好,探手去拉暗娘。孰料指尖方接触到她的手背,她像是被惊吓一般,蓦地向后一缩,连人也退了两步。
扑了个空,短短一瞬,电光火石之间,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密实地将暗娘罩在正中。
原朗一愣,而后伸手向前,欲破网救人。大网忽然被提起,悬于两树之间,吊在半空。
数十黑衣人现身,团团围住原朗。
靠近坟冢而立的一人见墓碑上的刻字,微露惊讶神情,抬头看了看上方被困的暗娘,走到一边,贴耳与为首之人低声咕哝了几句。
只见为首那人眉峰一挑,似有疑惑,拿出告示,抬头细细端详了暗娘一番,略微思索,对先前的那人摇了摇头。
“她不是聂双。”心中已料到来人所谓何事,原朗对那名首领模样的人说道。
“我不管她是谁。”为首的人开口,“只要她是何夫人要找的人,那就对了。”
姓名可以更改,住所可以变换,唯独容貌,世间雷同者不足一二。面前的女子,又岂会是例外?至于坟冢墓碑,为掩人耳目,伪造一个出来,又有何难?
瞧了瞧在网中不断挣扎的暗娘,那人扫了原朗一眼,“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要拿这个女人,你莫要多管闲事。”
原朗摇头,身子忽然腾空而起,跃至半空,抓住罗网左右韧线,用力一拉,树干上牵扯韧线的人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双双栽下地来。
——他一向多管闲事,更何况,暗娘还涉及到一个他急于破解的秘密。
连网托住暗娘,原朗正要落地,眼角余光瞥见寒光一闪,他即刻旋身,脚轻踢树干,借力跃上一旁的树杈站定。执刀之人逼上前来,他只得将怀中的人抛起,空出双手接招。
守在树下的人见有了空袭,纷纷上前去夺罗网。哄抢之时,忽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如鬼魅一般抢在他们前面夺下罗网,顺手向后一扔,“小应,接住!”
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小应见严落看也不看,就这么不负责任地乱丢,睁大眼睛望着正在急速下落的物体,连忙张开双臂。估计实在赶不上,干脆纵身向前一扑,及时当了一个大垫背。
爹娘哪——小应在心里哀嚎,骨头大概都被压断了。
还想要好好自怨自艾一番,时间却不允许。趴在地上,见装备精良的人马转向朝他砍来,小应吓出一身冷汗,就地一个翻身,将接住的人推开老远,自己赶在刀剑加身之前滚了好几圈,啃了不少泥巴,撞到树干,身后已无退路。
“救命!”眼见着一帮人凶神恶煞地要来将他当猪宰,小应扯直了喉咙,高声大叫。
一抹红光,快如闪电,在人群中迅速窜过,隐没不见。
围攻小应的人尚未看清袭击他们的东西长得何模样,便觉手一麻,五指不受控制地张开,抽搐得厉害。
刀剑纷纷坠地,一时间,呻吟声四起。
小应惊魂未定,摸摸脖子,确定还完好无损地搁在自己肩上。望着不远处那只火狐悠哉地探出头来,轻快地跑到楚无双的脚边撒欢。
“楚、楚姑娘——”舌头发僵,以至于发音不太灵活,小应站起来,奔到将暗娘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网前,想要放她出来,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别动。”楚无双走过来,亦步亦趋跟随她的火狐好奇地用前爪探网眼,又瞬间收回来,哀哀地叫着,退到楚无双的身后。
“冰蚕丝。”楚无双半蹲着身子,撩起一根网丝,细细观察,“越是挣扎,韧性越强。除了这张网的主人,唯有火罗剪能够相克。”
“火罗剪?”小应当即傻掉。那是什么东西?听都没有听过,还指望能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找着?
楚无双并不理会小应瞠目结舌的模样,她微微眯缝了眼睛,拍拍膝头,表情似笑非笑,忽然开口叫道:“严落!”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飞身而下,站在她的面前。
“楚大小姐召唤,不知有何吩咐?”严落望了望上方枝头还在酣战的二人,好心情地低头问楚无双。
楚无双头也不抬,直接将手摊到他的眼皮底下,“拿来!”
“拿什么?”严落挠挠头,小心翼翼地问她。
“少装蒜!小心我把你这勾魂使者丢人的丑事给捅出去。”楚无双抬眼瞪严落,“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有火罗剪护身,你一身阴气,哪能在日头下活蹦乱跳这么久?”
一失足成千古恨,谁叫他当年不拘原朗先人的魂魄,惹下把柄被这区区小女子要挟?
心不甘情不愿,严落撩起衣衫下摆,自腰间解下一把形状精美的火红小剪,宝贝一般捧着递给楚无双,不忘叮嘱:“行动快些,这天气,我可坚持不了多久。”
楚无双瞅了一眼躲进树阴的严落,脸色白白,汗水也开始大颗滑落。她握紧火罗剪,手起刀落,刀尖触到冰蚕丝,火红的光芒耀眼一闪,蚕丝断裂,齐齐松开来。将火罗剪扔给可怜兮兮躲在一边的严落,她双手用力一扯,大网一分为二,几乎被勒得背过气去的暗娘顷刻倒地。
“喂,喂,喂——”来不及好奇那把火罗剪的神奇,小应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好歹让暗娘顺过气来。
“还有人……”暗娘气若游丝,裂开伤口处,渗出的鲜血,濡湿了胸前的衣襟。
“什么?”小应手足无措,看看楚无双,又看看严落,“什么意思?”
“不止这些。”楚无双扫了一眼周遭被火狐毒倒在地昏迷不醒的人,和严落交换了眼色。
严落点头,忽地跃上枝头,抽出背负于肩的铜锏,与原朗并肩作战。趁着转身之际,他贴着原朗的背,开口道:“你先带他们走,我来拖住他。”
原朗点头,脚步一动,让严落插进他与黑衣人中间,自己顺势跳下树去。
黑衣人见原朗抱起暗娘要走,意欲阻止,不想被严落紧紧缠住,有些恼怒,挥刀劈向严落,招式阴狠。
严落不慌不忙,铜锏迎上刀锋,顺势一推,刀尖翻转,顺着对方手臂,忽然向前,刺向对方右胸。
黑衣人一惊,侧身避过,刀锋滑过他胸前的衣衫。
“嘿,小子,我这是在教训你,别那么猖狂。”严落跳起,拽住黑衣人的胸襟,将他拉过来,岂料白光一现,他顿感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一失神,脚下踩空,落下地来。
“严落!”见出于上风的严落忽然败下阵来,原朗吃了一惊,扶起严落,见他面色发青,眼珠暴凸,唇边的獠牙隐见。情知不妙,他抬头望去,只见站在树上的黑衣人,衣襟敞开,挂于胸前的,赫然是一面贴着黄符的明晃晃的镜子。
严落握紧了原朗的手,咬紧唇,吐字艰难:“八卦镜,摄鬼符……”
眼见那人举高了镜子,又准备照向严落,原朗来不及多想,并拢二指,挥手而去。
镜面铿然作响,瞬间化为碎片。
“无双!”趁黑衣人发怔,他猛喝。没有过多耽搁,他一手扛起严落,另一只手搂住暗娘,离地而起,眨眼间,人已窜出老远。
楚无双会意,拎起小应,身形忽动,跟上前去。
不消片刻,二人身影皆消失不见,轻功了得。
树影间,有人渐行渐近,缓缓现身于黑衣人的身后。
“啧啧——重瞳之女,千年炼鬼,修仙之体。我交了什么好运,竟能通通遇上?这么上等的货色,理应为我修炼所用,哪能白白给了何夫人?”
容颜清婉,身形婀娜,说话的,竟是一名娉婷的女子。
第4章(1)
马车奔驰,地面尘土飞扬。小应挥鞭,转头大声问:“公子,我们上哪里去?”
车厢内,原朗重新包扎好暗娘的伤口,掩上她的衣襟,轻轻扶她躺下,将头枕在自己的膝头,半晌之后,才沉声道:“回常南县。”
小应勒住缰绳,马匹嘶鸣,停了下来。当自己听错,他掀开门帘,一脸疑惑地盯着里面的人,“公子?”
“小应,回常南县。”缓和了口气,原朗重复了一遍。注意昏睡中的暗娘微微蹙眉,眼睫也微微动了动,低低呓语,他覆手过去,在她面庞上方停住,盖住了她的大半个容颜。
小应愣了愣,见原朗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转过身去,坐正,驾马,车又前行。
“原朗,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守信。”楚无双坐在原朗对面,望了望靠在身旁牙关紧咬的严落,脸白,眼凸,牙尖,嘴裂,已还了本来面貌。她小心地拉住遮掩窗口的布料,不让一丝光线漏进,“费了多大的气力才脱困,你现在偏要去自投罗网,把她带回去送死。”
“我发过重誓,承诺之事,一定要做到。”移开手,原朗低头看暗娘苍白的脸颊,轻声道。
没有人知道,自几世前枉害她之后,他便一诺千金,绝不食言。所以,即使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他也一定要带暗娘回何府,去治何其生。
他不会让她出事。她是他要偿还的另一半罪赎,他会护她周全,救她,成全她的幸福,然后——自己解脱。
重入轮回,或为人,或为仙,他便可从头来过。
“我要是你,决计不会带她回去。”底气不足的声音传来,盘膝打坐的严落张开眼睛,眸色幽绿。
“不专心聚神,说什么话,还没被照够是不是?”要不是惦记手中拉紧的布料,楚无双早就一巴掌挥了过去,“若不是有火罗剪护身,单是那摄鬼符,就能让你形神俱灭了。”
严落见楚无双瞪自己,一副他再不闭嘴就将他碎尸万段的样子,凶巴巴的神情,倒有几分可爱。
“普通的杀手,哪会随身带着灵力如此超强的法器?”笃定了楚无双刀子嘴、豆腐心,断然不会对他怎样,严落咳了咳,压下一股子气血翻涌,“我和那名黑衣人交手,他没有什么道行。能将我击倒,背后必有高人指点。还有那个何夫人,对你忌惮,又心有疑虑,备好了后路,无论重瞳之女是人是妖,都能将她制伏。”顿了顿,他苦笑,“没想到,最后中招的,居然是我。”
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好险,差点连鬼都当不成了。
“那倒好,一了百了,省得你再年年烧纸钱贿赂鬼差。”见他又开始冒冷汗,楚无双撇撇嘴,忍不住贬损他。
“严落,听无双的话,好生休息。”见他冷汗涔涔而下,原朗开口,“暗娘的事,我自会处理。”
“你这么固执干什么!”严落提高了声音,要不是身体虚弱地爬不起来,他真想狠狠地给原朗两拳,“你以为自己要寻找的人是聂双,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他指指安静蜷曲在原朗怀中的暗娘,“结果她才是那一半凶煞,才是你要赎罪的人!”
“没错,是她。”原朗的眼神,微有异样,并不隐瞒,“她介入聂双姻缘,却不是罪魁祸首。我带她回常南县,根治何府少爷的心病。待一切走上正轨,我带她走,找一个她能安身立命之所,化去她的戾气,她要从我修道也好,嫁人生子也罢,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就此便可了断。”
夙世的寻觅即将结束,应该心静如水的,为何在说到她嫁人生子之时,他的心弦,不期然地被拨动,有点酸,还有点涩?
“了断?”严落冷哼了一声,怪异地笑了笑,绷紧的面貌更加可怕,“你以为她真能等到你了断的那一天吗?”
觉察到严落的话中有话,原朗抬头看他,后者的眼神,古怪得很。
“严落?”他唤严落,暗地里,却握紧了暗娘的手。
“福寿两不全,原朗,她的阳寿已尽,几日前,就当中箭而亡。鬼差等候多时,你却救了她两次。”
大脑忽然空白下去,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把冰剑贯穿,透心寒冷。隐约的,只有严落的声音,继续飘忽进入耳内——
“她破坏聂双姻缘,牵扯出诸多意外,间接使聂双死于非命,原朗,那一箭,若不是你插手,她早就进了阴曹地府。你认为,一个本该死去的人,还会有什么将来?你硬是拖着她,不让鬼差拘魂,她错过转世投胎的时机,到时只能滞留地府,不得超脱。”
全体之身,半魂在内,福薄之相,大凶之兆。
最近,我总是心神不宁……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又说不上来……说不定,我的大限也快到了……
原来她,早就有预感的。
严落说得对,他若是真想要救她,就当放手,让她顺了命运,上黄泉,下地府,转世投胎。可是,下一世,或者是下一世的下一世,她轮回不知到何处,而他,只能再从头再将她寻起,直到找到她的那一天。
他去哪里去寻她?怎样才能再寻着她?是要过十年,百年,还是千年……
手狠狠地握紧了她的,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坚决过,原朗抬头,盯着严落,斩钉截铁道:“我要她活着!”
“你说什么?”严落眦牙咧嘴,獠牙露出唇角,“你当自己是在帮她吗?你是在害她!”
原朗已闭上眼睛,不再答话。
“你你你你——”严落气得还要再骂几句,张大的嘴巴冷不丁地被楚无双塞进一条汗巾,堵得严严实实。
“要真有力气,就用到急需的地方。”楚无双瞧他,“想想怎么还原你的鬼样,看这副德行,还真不习惯。”
一时间,车厢内安静无声,只有不时传来的颠簸,证明马车正在前行。
谁都没有注意到,头偏向一旁对着车厢木板的暗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苏醒,睁大了眼睛,目光似乎穿透了木板,定定望着外面——
两个拿着长长锁链的鬼影漂浮在外,紧紧跟随马车,不曾离去。
一灯如豆,烛火摇曳。
“暗娘,我死后,就地将我埋了吧,别把尸骨带回去——我这样子,丢了聂家的脸面……”
“暗娘,世间的男子多薄幸,别轻信了他们的诺言,步我的后尘……”
……
犹记得,形销骨立的聂双,弥留之际,伤痕累累的双手紧紧拉住她,万念俱灰的双眸,已无往昔的光彩,只是不断地流泪,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红肿的眼睛,最终也没有合上。
指缝间,有温热的液体流淌。暗娘低头,见手中捧着的茶杯已被自己斟满,不知不觉中,茶水溢出了杯口,顺着手腕缓缓而下,浸湿了袖口。
有点渴,但此刻,有什么堵在喉间,她喝不下去。
放下提着的茶壶,暗娘将茶水泼掉,再将茶杯倒扣在茶盘中,撑着桌子坐下,从旁瞅了一眼——那两个影子,寸步不离地守在窗外,自始至终不曾离开。
手,捂住自己受伤的胸口,隔着衣裳,用力按下去——刺痛袭来,却仍能感觉掌下心脏在缓缓地跳动。
烛火跳了跳,她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何等滋味。
阳寿已尽哪,而她,依旧活着……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走到门口,停下,没了声响。
暗娘抬眼望去,但见朦胧的身影。她起身,缓缓上前,走到门边,把住门闩,片刻后,才将门拉开,看着站在门外的人。
心,又开始抽搐,却不是由于伤痛,而是因为与他迎面而立,由灵魂最深处释放出的挥之不去的疼。
原朗啊,萍水相逢的人,记忆却似曾相识。
“暗娘?”见她失神怔愣的模样,原朗唤她,即使看不见,仍能感受到周遭的鬼气愈渐愈浓,“好些了吗?”
前来拘魂的鬼差,一定游荡在她四周,只等着机会,来拉走她的魂魄。
她看见了吗?
“好多了。”暗娘回答,见他身后空无一人,想必是他有话要与她单独谈,便让了身子,待他进房来。
原朗走近房间,一眼便看见桌旁的地面,有一滩尚未干涸的水迹。
暗娘跟在他的身后,见他目光所及,低声开口解释:“一时失手,弄翻了茶水。”
原朗不说话,一直走到桌边站定,才回头看她,眼神有些复杂,“暂在此客栈休息两日,待你伤势痊愈,我们便回常南县。”
以为她会问他原因,孰料她只是仰高了脸,抬眼凝视他,重瞳内,件件物影成双,尽是了然的眼神。
她已经知道了,又是从何处知晓?心中想到一种可能,他脱口而出:“是小应他——”
“不。”暗娘摇头,打断他的话,“那日在马车上,我并非全然昏睡。”
原朗的神色逐渐凝重,望着她的眼神,难以读懂。
“你们的对话,我听见了。”暗娘垂眼,语气淡淡,“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你要我回去,我便回去。”
“暗娘——”那种认命的语气,使原朗莫名其妙地恐慌了起来。朝她走近了一步,他向她伸出手,“我只是带你回去为何府少爷治病,你不会有事,我保证——”
暗娘打断他的话,避开他的手,“聂双曾对我说过,男人的诺言,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原来神仙也会骗人,来世,不要再见神仙了……
眼前的暗娘,逐渐和另一个身影合为一体,笑脸天真和沉静冷漠的容颜不断在眼前交替出现,占据了整个脑海,逼得他头痛欲裂。
“原朗,我和你之间,一定有很深的过节。”暗娘低低絮语,忽然间,笑了起来。不常见的这种笑容,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苍白而又美丽,连原朗,也被这笑震慑住,“可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原朗的手,在身侧狠狠地握紧成拳。
“即便有,也是我的过错吧。”当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暗娘探出手抬高,在接近原朗的面容时,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后,义无反顾地摸上他的脸庞。手,自他的额头,沿着鼻梁,滑过狭长的双目,挺直的鼻梁,微翘的嘴角,“你的样貌,这般慈悲,又怎会害人?”
她的语气,是很缓淡的那种,接近虔诚膜拜。可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穿透原朗的心脏,令他痛得无以复加。那只手,滑到他的下巴,他一把擒住,拉下,放开来,狠狠地别过脸去。
暗娘愣了一下,随后释然,浅笑道:“是我唐突了。”
她不知他的表情,却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过于冒失。怎可用如此的亲昵去对待一名并不熟悉的男子,还是这么地毫无顾忌?
他不喜欢她的笑,不悲不喜,浅浅中,总有说不出的味道混杂其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平静自己的心情,原朗终于转过头来,“时候不早了,你要休息,我该走了。”
谁都看得出来,那样的笑容过于牵强,像是有人强行拉着他的嘴角,狠狠地向两边拉开,逼出一朵笑纹似的。暗娘不语,直到原朗返身经过她身边,与她擦肩而过之时,她才蓦然开口:“告诉我,我们之间,究竟是何恩怨?”
原朗一震,定在原地,背对着她,一时间,觉得举步维艰。
第4章(2)
并不回头看他,暗娘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盘旋的影子,“假若前世你真欠了我什么,今生,你要偿还,就请还我一双常人的眼睛。”
假若可以,他望能偿还的,又岂止是一双眼睛?
原朗立在窗前,望下面的街市,人声嚷嚷,喧闹不已。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心情开始莫名地烦躁,是以往不曾有过的。
心静如水啊,越来越难做到……
“原朗?”
有人唤他,原朗转过脸,望着楚无双一脸诧异的表情,才惊觉自己方才走了神。
“明日就是七月十五了。”楚无双提醒他,“严落被重创,人形难全,鬼气十足。到时候,鬼门大开,游魂尽出,鬼差巡游,他很难逃脱。”
原朗不语。严落为八卦镜和摄鬼符所伤,法力所剩无几,中元又至,他的鬼气很快就会将鬼差引来,到时候被拘回地府,勾魂不力又滞留人间的罪名,不知阎罗会判他何种下场?
小小的火狐蹦跳上桌台,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见两人都没有动静,干脆旁若无人地追逐着自己的尾巴嬉戏起来。
“留在这里,他是死路一条。”原朗的眼睛盯着玩耍得好生自在的火狐,却是在和楚无双说话,“但是,只要他能进那个地方……”
楚无双的脸色遽变,倏地站起。火狐见主人此等动作,趴在原地不敢动弹。楚无双望着原朗,舒了一口气,又坐下来,“你莫要忘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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