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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朱颜辞镜-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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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道堂名为讲道,实则十教九流均有涉猎,上有治国之良策、修仙之玄妙,下有商贾之算法、御兽之心得。因雁国太祖出身市井,懂得大千世界能法无数,样样有能人异士精修至睥睨。他设立讲道堂,不求子孙每样都有建树,只愿小辈们能知晓各行各业法门,知晓其中利害,为君者懂得如何加以利用维系安泰。这学堂贵全而不求精,所以这讲学氛围便格外轻松甚至放纵些。
  只是有一堂课除外。
  一袭蓝袍的先生持着书一板一眼专心致志的讲述,“心宗主法道,道经心,心道自然,是以心不必拘泥于物,我心者自有天地……”
  下边众子弟均昏昏欲睡,拿那本《天地心经》做屏障,有的打着瞌睡,有的拿出瓜枣吃小食,有的拿着小刀雕木头,几乎没有人在认真听讲。
  庄意映苦不堪言,她的伤腿放不进桌,只能直楞楞的杵在过道上,白色的纱布格外晃眼,惹得先生也格外注意她些。她前座的息衍也把腰杆挺得笔直,因那先生是他同族表叔,也自然会多瞄着他。他们二人就像南瓜地里的两根甜杆儿,孤独且悲催的在一片东倒西歪中“遗世独立”。
  庄意映瞅着先生的脸开小差。先生虽身量不高,但脸生的却是清雅俊秀,可被他常年板着,硬生生挤出沧桑的味道来。雍国人尚心宗,修身养性,岁月流逝的比常人慢的多,这舒叶青舒先生据说已经三百来岁了,随雍国质子息衍来雁国也已经五年了,却仍是青年人的模样,顽皮子弟们都在私底下唤他舒老学究、舒老土豆。
  庄意映见舒先生在前讲的认真,手便痒痒了起来,她从邻座正捏小人儿玩的卷发少年那顺了一把陶土,立起课本,戳戳息衍的后背,低声道:“息衍息衍,帮我挡着点。”
  息衍皱着眉,恐吓道:“被舒先生逮住了可是要顶着水桶抄心经的。”话这样说,他却挺直了腰板,帮意映挡了个严实。
  庄意映笑道:“知道啦知道啦,息衍你讲话越来越像苏嬷啦!”
  她手指动的飞快,不一会儿就捏好了一个活灵活现的“舒叶青”小人儿来,那舒小人儿身小头大、横眉冷对,抱着一个有他那么高的一本大书,盘腿坐在一堆土豆儿上。
  庄意映捏的开心,她兴致勃勃的把她的大作展示给周围的人看,四下里少年少女们很快嬉笑声一片,前排的人不明所以纷纷回头望,庄意映得意洋洋的举起来,正对上舒先生的目光。
  庄意映讪讪地缩回了手,暗道不妙,舒先生非罚她抄心经抄个五遍八遍不可!
  然而舒叶青今儿一反常态的并没有吹胡子瞪眼,他缓缓走到意映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叹息般道:“捏的不错。”
  而后把那小“舒叶青”揣进袖口,走到前,合上了书,清了清嗓子道:“下课罢。”
  讲堂里一瞬鸦雀无声,众人都有些愣住了,然后如油锅进了滴水般,欢呼起来一哄而散。
  息衍整理好书本回头唤庄意映,正欲开口,却发现庄意映早跑远了。
  庄意映回到寝宫,蹦蹦跳跳的钻近后院小厨房,眉飞色舞的和庄毓讲今日在讲堂里的趣事。
  “……阿姐你是不知道,今儿舒老学究可把我弄愣了,他竟然没罚我还夸我捏的不错!”
  庄毓笑道:“应是先生见你伤没好还去听讲,心疼你吧。”
  庄意映嘟囔道:“他才不会呢,要放在以前,他非叫我出去顶水桶不可!”她恍然大悟一般拍下大腿,“莫不是他瞧上了我捏的小人儿,又不好意思开口要?”她越想越觉得有理,“他们家的人都假正经的很,还好息衍不像他叔叔……”庄意映从灶台上蹦下来,“我去找息衍玩,阿姐还有做好的桂花糕没?我拿去给他吃。”
  庄毓拦住她道:“桂花糕在那边柜子里呢。不过你现在可别去,息衍现在正随着他同族向父君辞行,莫搅扰了。”
  庄意映瞪大眼,“辞行?什么辞行?”
  “算了算,息衍来咱们雁国做质子也有一年多了。堤桉息氏要接他回去呢,昨晚递的文书,今天下午挪到城郊驿馆去,明日便要起程了。”
  “这么快?那我更得现在去找他了,我在殿外候着,不会打扰他们的。”
  庄意映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庄毓大声唤道:“意映,桂花糕!”
  庄意映遥遥喊道:“来不及啦,不拿啦!”
  庄毓摇摇头,便由着她去了。
  庄意映着急忙慌的跑去乾昉殿,在殿外正遇见了后边跟着一大串儿修士的息衍。
  庄意映眼尖,一眼瞄见,挥手大喊道:“息漱溟!息衍!息——衍!这边!”
  息衍此时看起来比往日疏离得多,他身穿堤桉息氏的家纹服,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满面寒霜的像是在同那些修士争执些什么。
  庄意映犹豫了,她顿住了脚步。息衍却听到了她的呼唤,转过头向庄意映笑了笑,然后冷冷的瞥了那些修士一眼,便一拂袖走到了庄意映面前。
  他眼角的寒霜尚未褪去,庄意映便一爪子糊到他头上,怒视他道:“你厉害了哈,一声不响的就要走!我都快着急死了!”
  息衍蹙眉道:“事出有因,我也是昨日才接到家里的文书。”他定定的看着庄意映,轻声道:“我昨日去找过你,可是长公主拦住了我。”
  他话中有话,可惜庄意映大大咧咧的什么也没听出来。她眯眼笑道:“可能是当时我已经歇了吧,我阿姐这个人呐,把吃饭睡觉看的比天大。”她拍拍息衍的肩膀,“好罢,这不怨你啦。”
  息衍回头望望那些修士,手里悄悄捏了个隐音诀,低声道:“你可知海潮阁?”
  庄意映一愣,摇摇头,“未曾听过。”
  息衍面色凝重,叮嘱道:“近日除了讲道堂和寝宫就哪里都不要去了。”
  阿姐也同她这么说过,谅是庄意映再粗的神经也觉出了不对劲,庄意映紧张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息衍瞧着她清澈的眼眸,叹了口气,终还是摇了摇头。
  息衍道:“你别乱跑,待我处理好家里的事就来接你。”
  庄意映乐道:“你接我做什么,这里是我家呀。”她弯起眉眼,“好啦好啦,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不生你气就是了!雁和雍是邻国,近的很,我有空也会去找你的,咱们山水有相逢嘛。”
  息衍抿了抿嘴,重重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赤色结递给庄意映道:“你拿着。”
  庄意映接过来,乐不可支,“给我的?你怎么和小媳妇似得,还编了个结送人。按照话本子上说的,我也理应给你回个礼。”她摸了摸身上,出门走的急,身上没带什么物件儿,她也素来不喜戴首饰。她摸了摸发间,把束发的缎带拽下来,天蓝色的带子上细细绣着祥云纹,月牙般的一块玉镶嵌其中,颇为精致,是她娘亲亲手绣给她的生辰礼。
  “喏,这个送你。”
  庄意映瞄了一眼息衍如霜雪雕就的面容忽然转念,笑了一声收回手,“不行不行,这个不适合你,这是女孩子用的东西哇。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拿个别的给你!”
  息衍把缎带拿过来,道:“这个就挺好的。”
  他将带子缠在手上,蓝色的缎子光华流转。
  庄意映上下打量了一下,缎带上的祥云纹同息衍身上的水波家纹相得益彰,她笑道:“还蛮好看的。那就送你这个罢。”
  息衍没告诉她,那赤色结上有他的心头血和半数修为,若是庄意映遇险,可护她一命。
  舒叶青带着一行人走过来,向庄意映行了个礼,然后对息衍道:“漱溟,该走了。”
  庄意映规规矩矩向舒先生回礼,“先生,一路安泰。”
  她望着浩浩荡荡一队人越行越远,息衍的身影渐渐模糊,庄意映的心中霎时升上了一股失落感。她把手拢成喇叭状,大声喊道:“息衍!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啊!”
  息衍听到声音,朝着她远远的挥手。
  修士们的脚下亮起咒术千里符的纹路,他们要去城郊驿馆,可惜庄意映并不能随意出王城。
  庄意映望着他们的身影,喊道:“再见!再见啦!”
  她一连喊了十几个再见,直至雍国的行队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宫殿远方,她的声音兜兜转转变成回声在空旷的殿外接连响起。
  再见,再见,再见。
  刚才还有些热闹的乾昉殿此时人去楼空,安静的让人有流泪的冲动,意映孤零零的站在那儿,阳光把她的影子拉的细瘦单薄。
  方才还活蹦乱跳语笑嫣然的少女此时后知后觉般难过起来。
  这是小少女人生的第一场离别。
  她茫然的想,我这是怎么了。
  意映忽然非常想念娘亲和姐姐,她大踏步的跑起来,飞快的跑回寝宫,一路上的宫仆宫女笑着看着这小公主,想着这小调皮鬼又是闯了什么祸了罢。
  铛——铛——铛——
  晚膳时的钟声响起,意映知道,这个时辰姐姐定是陪着娘亲在和硕宫偏殿的佛堂礼佛。
  她跑到佛堂外,头顶经幡飘扬,转经筒的声音叮当叮当接连响起,在一片檀香中有着别样的静谧。
  妇人长发未束,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双掌合十,她身旁的素衣少女轻阖双目,面上狰狞的伤疤也变得安详柔和。意映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跪在妇人身边。
  头顶佛像宝相庄严,慈悲的看着芸芸众生,默然无语。
  意映其实知晓今日的生离,与死别也差不离。她的寿命只有短短百来年,而这也不过是雍国人修炼小成的一段年头而已。想来等息衍再次归来,她也早就是一抔黄土了罢。
  

  第4章 离别二

  舒先生走后,学堂里气氛是愈加欢快了。
  息衍的座位上现在坐着的是那卷发少年,他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为庄意映做“屏风”的光荣使命。庄意映头一个时辰还自顾自玩儿的开心,而后就百无聊赖起来。
  教授御兽的是天栾阁的五竹公,须发斑白,抱着一只骁行豹幼崽正眉飞色舞的讲解它们每天要嚼多少肉干嗬多少屎之类的问题。各公子们听着倒胃口,吃小食的默默收起了袋子,捏泥巴的用书盖上了桌子上的一坨坨,眼不见为静。而各小姐们却双眼放光,听的津津有味。
  小骁行豹待得乏了,小爪子一伸,打了个哈欠,晃了晃毛茸茸的小脑袋,乌溜溜的黑眼珠泛着莹莹水光。众小姐纷纷做捧心状,“呜呜呜好可爱。”
  卷发少年回身向庄意映道:“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种毛乎乎的小东西?”
  庄意映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得唔了一声。
  卷发少年兴致勃勃道:“你也喜欢这个吗?赶明儿我送你一只!我大哥的‘绿耳’前几天从前线回来了,回来生小骁行豹,我看它那肚子,至少有个十只八只的,你喜欢公的母的?我给你挑一只壮实的!”
  庄意映抬眼道:“西北战事不吃紧了?”
  卷发少年嘿然道:“什么时候不吃紧过?这仗打的就没停过,反正传回来的都是捷报。”他压低声音,“至少现在雍国退兵了,没了那堆神神叨叨飞来飞去的修士,谅那岐国再粮草充足,战线拉的这么长,也撑不了几日。”
  庄意映直起身来,“雍国退兵了?为什么退兵了?”
  少年道:“退兵还不好么,听说是他们自己窝里斗,陈郡谢氏和堤桉息氏被琅琊王氏一把火给烧啦!听我爹说,曾氏家主重伤,息氏家主被活活烧死了!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自视清高、独立一国,表面上说着不立王、不专政,搞了个什么‘三家相亲,永安和乐’,三个世家明里暗里不知道搞了多少腌臜事,他们自保还来不及哪有空搞别的?”
  庄意映怔住了,“初枭你说息衍的爹……”
  初枭沉重的点点头,“他家里现在一团糟,没了家主,整个息氏全靠他大哥一个人撑着。同窗一场,挺让人唏嘘的。”
  庄意映回过神,眼珠转了一轮,挑眉道:“初枭你今天真是格外嘴碎哎,还这么‘贴心’的告诉我前朝的事,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初枭笑嘻嘻的拱手作了个揖,“公主殿下真是明察秋毫,是小子唐突了。”他单手支颐道:“我家猎场近日又有围猎了,还有篝火宴会,你要不要去逐鹿打狼?你要是去了,我在我那些兄弟面前可倍儿有面子!”
  庄意映笑道:“好哇,我今天跟娘亲和姐姐说一声,明儿就去。”
  初枭打了个哈哈,“别啊别啊,一会儿放了课就去呗,去晚了肥的都被他们猎光了!你跟我回去,我叫我阿娘跟明妃娘娘和大公主说!”
  庄意映摇摇头道:“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再说,论打猎,你那些堂兄表弟的还能轻易赢了我去?我还是回去说一声为好。”
  初枭见说不动她,干脆趴在她的桌子上耍赖:“去嘛去嘛去嘛去嘛去嘛去嘛去嘛去嘛去嘛去嘛去嘛去嘛……”
  庄意映翻了个白眼,眼观鼻鼻观心不理他。
  初枭见各种撒泼打诨都不管用,他竖起兰花指,哀哀唱道:“郎君有意,娘子薄情,都道流水不解落花意,又谁知这厢娘子心如铁……”
  旁的同座掩面偷笑。
  他们这边闹得欢,纵是五竹公再好的脾气也耐不住。
  老先生严厉的一拍落了灰的戒尺,“肃静!”
  这么响的声音、这么大的灰,愣是没有一个人在意,倒是把小骁行豹吓了一跳、呛出个喷嚏。
  五竹公赶紧心疼的顺毛,诶呦诶呦的抱在怀里打悠悠。
  那厢初枭无论怎么劝,庄意映都坚持要回去一趟,少年急了,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吼道:“庄婵!我告诉你!今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四下里瞬间静谧无声,然后哄堂大笑,小骁行豹吓得又是一哆嗦。
  老先生彻底怒了,吹胡子瞪眼:“你们——出去——”
  众子弟巴不得呢,干脆利落的齐齐“哎”了一声,特别听话的纷纷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五竹公愣了半天,硬是没缓过神,这帮孩子!
  庄意映挤在人堆里,听见初枭在喊她,“庄婵!庄意映!你在哪儿呢?”
  真够执着的!
  庄意映心道,傻了才应你呢!
  她缩脖弯腰,躲在人流里,一离开初枭的视线范围,立刻撒丫子跑回宫。
  她心里默念:对不起啦对不起啦,我和家里说一声,明儿一大早立刻就过去!
  这厢初枭嗓子都喊哑了,人群都散了,也没见到庄意映的人影。
  单薄少年绝望大喊道:“庄婵——庄婵——你跟我回去将军府吧!去哪儿都行啊!就是千万别回宫啊!!!”
  庄意映甩着袖子,一蹦一跳的往和硕宫走。一路上的宫仆们瞄见她立即收回视线,低头快步离开。
  庄意映心头奇怪得很,打量了一下自己,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装束形容,她悚然,莫不是去暗道偷拿东西被发现了吧!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抄了条小路回宫,到了宫后门,却发现小门从里边锁住了。她爬上墙头,远远一望,竟看见和硕宫正门口被禁卫军团团围住。
  她急忙翻下墙,跑进佛堂。
  佛堂香火已熄,四下无人,只有转经筒的声音悠悠响起。
  娘亲呢?姐姐呢?苏嬷呢?
  偌大的一个宫殿,竟连一个行走的宫人也没有!
  她跑到正殿,平时娘亲都不让她们来这里,只有贺岁祭祖的时候才到这儿待上一两个时辰。她轻车熟路的趴在后窗上,正准备翻进去,却听见掌狱司低沉的声音。
  “娘娘好走。”
  她急忙跑了过去,在侧边帷幕后,见到和硕宫的宫人乌泱泱的跪在殿里,阿姐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而她的娘亲,明妃,身着大红婚袍,妆容明艳,像一朵赤色牡丹花,凌空盛放在和硕宫上方。白绫束颈,她柔柔的微微摆着,了无生气。
  娘亲!
  庄意映跌坐在地上,眼泪流了满脸,张了张嘴,什么声儿也发不出来。
  庄毓眼尖,看见帷幕后的意映,闭眼咬唇摇了摇头,示意她千万别出来、千万别出声。
  离着帷幕稍近的宫人微微挪了挪身体,挡住了掌狱司的视线。
  掌狱司叹了口气道:“长公主,鸠酒给您搁这儿了,您自己找个时辰吧。臣先行告退了。”
  掌狱司有意无意的朝意映藏身的帷幕看了一眼,收起了一个杯子把里边的毒酒倒在地上道:“这下人做事就是不稳当。”
  庄毓看着仅剩下的一杯毒酒,热泪盈眶,“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掌狱司怜悯的看着这雁国唯二的两个小公主,叹息般摇着头离开了。
  意映见掌狱司离开,从帷幕后奔出来,跪在明妃的尸体前,哭喊道:“娘亲!娘亲!”
  庄毓咬牙站起,把庄意映从地上拽起来,抹了把眼泪:“走,你跟我走!”
  庄意映挣扎哭道:“能去哪儿?我不走!我娘亲在这我哪都不去!我不走!”
  庄毓不理她,扯着庄意映走出殿外。
  禁卫军立起□□拦住她们,柔弱的少女此时气势凛然,厉声道:“都让开!我现在还是雁国公主!谁拦我,立即叫他人头落地!”
  她四下扫视一圈:“都要抗旨吗?我看谁敢拦我?!”
  禁卫统领挥挥手,喝退了军队,庄毓低声道了句谢,便大踏步的向乾昉殿走去。
  昨日,庄意映在这里经历了第一场离别,难过到强颜欢笑。没想到,第二次变故来的这么迅疾而重大,小少女骤然难以承受,浑浑噩噩的随着姐姐跪在殿外。
  庄毓自知雁王不会让她们进殿,她跪在殿外,重重的磕头。
  “陛下!罪女自知血脉污浊罪无可恕,不求苟活于世。可婵儿还是个孩子!她还是个孩子!求您!她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少女细瘦单薄,弯腰时脊骨透过衣料勾勒出痕迹。雁王站在殿内,冷眼看着素衣少女一下下的磕头,直至血肉模糊,在地上留下一块朱砂般的印记。
  他瞧着那抹血色,想起了她们的娘亲明妃刚入宫时总是喜穿红色衣袍,也不知是何时起她落了珠钗穿上布衣素裙的。她死前一定恨极了他,不然怎么会背叛母国里通敌国给岐王提供消息?
  这个女人!雁王冷哼了一声,终日里躲在佛堂里,伪装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真当他是蠢的傻的?
  庄意映看见阿姐的血顺着脸庞流淌下来,心狠狠的揪在一起。她也受过伤流过血,可是这次阿姐的血仿佛赤色岩浆,将她不堪一击的勇敢无畏腐蚀的千疮百孔。
  她喘不过气,终于哇哇大哭起来。
  雁王待的乏了,他挥手招来宫仆,起驾回寝宫。
  经过两个少女旁时,他俯身问道:“怎么?不想陪你们娘亲吗?”
  她们闻言,齐齐愣住了。四周的宫仆宫女大气也不敢出。
  “还是说,你们想陪着孤?”
  庄毓回过神来,赶紧拉着庄意映行了个大礼:“愿在您身边尽孝!愿在您身边尽孝!”
  庄意映眨着泛着泪珠的眼,喃喃道:“爹爹……”
  雁王轻笑一声,坐回车椅道:“罢了。”
  大女儿紫兮若不是因为那场大火,必出落成和她娘亲一般妩媚的美人,她的眼睛和鼻梁都是岐国人特有的深邃啊,可惜了。小女儿意映也的确是还年幼,脸颊和手臂还仍是肉嘟嘟的,那股子淘气劲儿倒是和他小时蛮像的,事事还都离不了姐姐,也还只是个无知孩童。
  “你们就待在和硕宫吧。”
  

  第5章 离别三

  和硕宫宫门紧锁,佛堂里安静的一如往昔,只是少了那闭目诵经的明艳妇人。平日在佛堂难待一刻的庄意映跪在蒲团上,乌羽鸢站在她肩头,用脑瓜顶蹭蹭庄意映的脸颊。
  庄意映扯了扯嘴角,声音暗哑,“庄小倌儿,哄人你倒是有一套。”
  庄毓推开门走进来,没有斥责意映的言语不端,只是轻轻道:“意映,你饿不饿?我在小厨房做了吃食,快去吃罢,凉了伤胃。”
  自她们被软禁和硕宫后,一干吃食用度均从外送入。王宫里的人一向势力的很,雪中送炭者难有,落井下石者可从来都没少过。克扣是必然的事,衣裳物件之类短少可以勉强,一日三餐却马虎不得,初几日宫人还遵规蹈矩送来正常的份例,后来便变成了剩菜冷粥,几天才来送一次。
  而这几日,宫人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来送吃的了。好在宫里原本的小厨房里还有些食材,只是也难以为继。
  庄意映在佛堂跪了半日,早饿的前胸贴后背,她随着姐姐走进小厨房,掀开锅盖,一个白胖白胖的馒头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庄毓盛了两碗粥,把米多的那碗递给庄意映道:“快吃吧。”
  庄意映瞧着阿姐的那碗里只有零星的几个米粒,有些哽咽,“阿姐,怎么只有一个馒头啊。”
  庄毓顺着她的目光看看自己的碗,笑道:“怎么,一个不够吃?刚刚出锅的时候我没忍住吃了一个,有些噎,这不,盛点稀粥顺顺喉咙。”
  骗人。
  阿姐的谎言一戳就破,又熨贴戳心的让她不能开口反驳质疑。
  瞧着阿姐的笑脸,她忽然没来由的感觉到灭顶的绝望,她原以为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她早已挺过去,不会再难过了,可是此时此刻她端着粥碗,突然好讨厌这世间。
  庄意映大口大口的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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