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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追命-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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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黄火映照下,这样一个女子,黑眸也闪烁着两朵黄火,穿着那未少,却是一点也不淫亵,而像一尊给香火供奉着的女神一般清丽脱俗。
二转子看得心头一震,手也一抖,火星子的在手背上,拍的一声,火招子脱落,掉在地上,燃烧得只剩一点蓝焰。
只听小刀低呼道:“神仙。”
在这一刹里,小刀只想到地狱里传来恶鬼的咆哮,敢情是上天派这仙子来收拾定了。
二转子平素很少跟女子接近。
其实,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平日也好色而慕少艾,心中也常揣想理想对象,但总是苦候未见红鸾星动。
他有时去看画、还特地买下一张仕女图,挂在壁上,心中默祷那画中女子,能真的飞出来和他相会,那就快活过神仙;结果总是好梦成空,只给他那干结拜兄弟笑得他脸黄!
他有时等不耐烦了,索性许愿,就算仙姐不来,来个鬼妹也好!
——鬼就鬼,反正鬼混一番,聊胜于无,至多鬼打鬼!
近日,他见着小刀,被小刀的连阳光皓月都为之逊色的清亮脱俗,弄得心神震动。
但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与她既无缘、也无份。
——小刀和冷血,天生一对,而自己,跟自己的结义兄弟们,才是天生第二、三、四对!
所以他一开始就很不喜欢冷血,要跟他作对,但后来周老渠一役,英雄相惜,二转子才对冷血好感了起来。
所以他一早死了这条心,只把小刀当妹妹来看待、照顾。
不料,在这样恶臭难闻,阴翳难耐的岩洞里,却出现了这么一个女子:
——这完全是他的画中仙!
——这根本便是他的“女鬼”!
所以他惊艳惊得连火摺子都丢掉了。
——既然是仙,何必有火?
——如果是鬼,何需有光?
因为她就是光。
她就是他的火。
在他心中:
永恒照亮。
这一年,当其时,追命正好三十三岁。
他不似冷血,冷血正派坚定,他在认识小刀之前,看剑多过看女孩子。
他不像铁手,铁手正义凛然,专注办大事多于分心于君子好逑。
他更不如无情,无情孤僻冷傲,在房中读书多于思慕。
追命在四大名捕中,带艺投师,年纪最大,除了喜欢说笑喝酒,还有一好:
——那就是看女孩子!
尤其是看漂亮的女子。
——他虽没意思要娶尽天下美女,但却望能看尽天下美人!
这一天合当有事。
这一年合当有艳遇。
他就在充满恶臭污糟的洞穴里,看到这个穿得很少、肌肤给微弱的灯火照得很柔黄、眉色发色衣色都很黑的女子。
追命眼尖,就在火光一刹里,居然还瞥见她微翘的薄唇上,有一抹细细柔柔的绒毛。
老实说,追命出道甚早,行走江湖,阅历之多,跟他年纪一样为四大名捕之首,但而今所见,确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女子。
坦白说,追命现在最恨的一件事,就是二转子把火摺子摔跌在地上,以致他不能再多看那少女几眼。
凭良心说,追命在色授魂销之际,仍然发现在火摺子一亮之际,那少女双瞳也是一亮,他心知那少女不是因为见着了自己,而是见着了小刀。
小刀一向亮丽。
就算是在此龌龊污秽的洞穴里,她也亮丽如故,丝毫不受环境影响。
那少女只看了一眼,就喃喃的道:“……可惜脸上有一道刀疤。”
她说的是小刀。
——小刀曾险遭蔷蔽将军污辱,故而玉颊上留有一道刀疤。
她这句话无疑很伤小刀的心。
而且令小刀勾起极不愉快的回忆。
所以当火光再度亮起时——当时是二转子再次幌亮的火摺子——她也回了一句:“你这么美,却穿那么少,我不喜欢。”
其实,小刀对那少女的第一句作反问时,她还没见到那少女原来是这么美的,如果她先看了,她也喜欢美丽女子的,就一定不会不答反问;这第二句话;却是因为那少女先伤了她的心,提到她的刀疤,她一向当惯了千金小姐,心里难受便回了一句,到最后一句,只不过是说:“我不喜欢。”那是因为她见到那少女实在太美之故,美得连一切正常的花、蓝天、白云都沾不上边,反而像蜈蚣、珊瑚、虫或能形容,她觉得心服口服,所以用不上像一些:“不要脸”、“不害躁”、“成何体统”的话。
但那少女笑了。
她不笑的时候很忧艳。
笑的时候却很锐利。
二转子发现她的犬齿有点出乎意料的尖利。
追命却发现她身旁有一个人。
这是一个高大、硕长、硕壮、豪迈,看似悲歌慷慨的汉子,脸上全是浓厚的黑髭,像一根根倒插的铁乾;这人满身血污,一身是伤,站在那儿,却令人一点也不觉得他带伤和流血。
一——像一座战神。
——少女和他并着一站,像一位姹女。
追命心中惊疑,又觉得这样想法是亵渎了那少女,那少女却亲切的伸出了手,向小刀身上的白色衫裙揉了一揉、摸了一摸,笑道,“我不像你那么有钱,衣服质料这么好,所以就少穿些了。”
这论调似是而非。
追命正在发怔,忽听一声铺天裂地的断喝,自脚下地底传来:
“脱!”
众人不明所以,全呆住了。
地下又裂石惊地,震得全洞哄哄作响的吼了一声:
“脱掉!”
追命脸色大变。
他一向从容,久历风霜的他,认为没有什么事是值得慌惶失措的。
可是他现在完全变了脸:因为他终于认出了这声音来!
这时,第三声足以使山崩岩裂的、穿破地肺的巨响又轰了出来:
“快脱掉!”
接着,丈外地面,忽然隆隆裂开,微光扩照,一人如同夜袅大鸟,急升而起,就像是自十八层地狱里冲天而出的一头神魔!
那人一冲而起,所带起之劲风,令小刀、二转子把持不住,纷纷后退。那人急窜的目标,像要扑向小刀。
但那人才冲离地面,那高大壮硕的巨汉,忽然回身,自下而上,劈出一掌。
那人由上而下,也劈出一掌。
这一年,这时节,追命正好三十三岁。
这是他三十三年以来,所见过最可怕的一击。
只听轰的一声,炸成无数天鼓,当空齐鸣,洞中罡劲,无从散去,互相逼鸣,石崩岩裂,直似有无数星火,明灭乱迸,激荡磨擦,汹涌奔腾,震岳撼山。
追命卅三年来,所见惊天地、泣鬼神的战役可谓无算,但在内力相拼之一击,却是无有比这一下更令他震愕当堂。这两人各自一击,使追命自度:就算凭他横扫天下的腿功,要抵住这一劈,只怕也得骨折胫裂不可!
那悲歌慷慨的大汉,挡下一击,脸上顿露痛苦之色。
那自地底冒出的人,发出一击之后,又狂吼一声,跌回地底里去。
而就在他急着要跃回地底之际,有两件事同时发生了:
一是那裂开的地面,竟要轧轧收拢,那人显然是要抢在地岩合迸前的一刹,重新跳入地底里去。
二是那美少女出手。
她出手很快。
很轻。
也很曼妙。
她只把食指往拇指一弹,嗖的一声,一道急星流火,疾取那人胁下。
那人与巨汉拼了一招,便急得亡命也似的向下跃去——这时地壳正在合拢,那人跳下去,岂不是自丧性命?可是少女意犹未足,指间还发出了一星流火追袭。
可是,这时候,追命却出手了。
他手上还捏有葫芦碎片。
“啪”的一声,他弹出碎片,震飞了流火;流火“铮”的一响,钉在岩壁上,才片刻间,那儿便冒出焦烟,融了老大的一大块。
那少女“咦”了一声,伸手探入镖囊。
追命陡起一脚,撩踢她的镖囊。
女子另一只手,忽然掣出一把刀。
——一把很女人的刀。
她一刀斫向追命的脚。
这一刀看似有气无力,但刀才亮鞘,“噗”的一声,火摺子便给激灭了。
这一刹间,洞穴全暗。
谁也不知道追命和那女子,交了多少招,只听急风四起,小刀和二转子都发觉有些阴风,是向他们袭来的,可是中途又给一种倏忽莫测的劲道截了下来。
直至地底里忽又响起了一声大喝:
“老三,是你!?”
然后一人又自地里冲天而起,手上拿了一根火把,霍地扔给了正踢脚急攻、回腿迅守的追命。
追命一把接过,叱道:“二哥,我稳得住!”
猎猎的火光之中,只见那少女脸上掠过了一丝狠色,悻悻的道:“原来是追命三爷也来了,我们走!”
那巨汉架起了两个人,跟她大步离去。
这时候,二转子和小刀这才发现:
这巨汉其实伤得甚重。
——一个受伤如此之重的人,看去居然谁也没发现他伤重。
他扶持的两个人,伤得更重。
——不过,这两个伤晕了的人,他们都没见过,也不认得。
这少女和巨汉身退之际,只闻一声大吼,那自地底下冲出来扔火把的人,又跌了回去,恰似地底里有什么磁力,正把冲上天庭的他又吸了回去似的。
这时,追命忙将火把塞到目定神呆的二转子手里,立即走到地裂开处,俯身下望。
小刀也望将下去:只见那人双手十字张开,正在以一人之力,左右抵挡着合拢的地壁,而在那深约二丈,宽若一人张臂而立的地底甬道上,还有三个人,正在匍伏着,有的伤重挣扎,有的晕迷不省。石壁上仍亮着数支火把。
火光一照:其中一个,竟是小骨!
只听追命凑近穴口,大声喊道:“二师哥,我怎么助你?”
小刀一听,心都乱了。
“他他他……他就是铁铁铁……手?”
她素闻四大名捕当中,铁手铁二爷最是温和忠厚、从容大度,没料,而今一见,却是这个凶神恶煞模样儿!
只听在地底下奋力张臂抵住合拢石壁的铁手剧烈的呛咳起来,他一面咳嗽,一面叱道:“这儿有机关,两面石壁要把我们夹死,凌小骨、唐小鸟和李镜花都受重伤不能动弹,老三你轻功好,快下来,掮他们上去,这儿由我先行顶着。”
小刀可冰雪聪明,这下子可明了了泰半,看来情形是:
铁手为救小骨等人,中伏于此,机关开动,要轧死四人,但铁手竟以浑宏内力,竟以一对铁掌逼住两面巨壁,而且已不知独撑多久的事了,刚才在洞里的两个人,还在上面暗算,而铁手身负多处伤患,仅强恃一口真气,上来跟这两人拼搏一个照面,就得急窜回地底甬道,继续力撑石壁,不容轧死小骨等人——这人如此冒险犯难,仍要舍命救人,虽然粗卤了一些,小刀心里也仍十分感动。
当下她就说:“慢着。”
追命一见二师兄遇险,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正要跃下洞穴抢救,听小刀唤住,眉心一蹙。
小刀说:“这儿我一定来过,只不过,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二转子没好气的说:“唉呀,管他来不来过,先救人要紧,铁二爷快撑不住了。”
“不,”小刀忙道,“我知道机关。你快去大殿,把那尊泥菩萨像往右拧三匝,再往头顶一敲,这儿一切机关就会停止。”
追命怔了怔:“是真的吗?”
小刀抿着唇,用力的点了点头。
二转子正要转身掠出,追命一把按住,疾道:“我去好些。”
——他的确是身法快些。
——更重要的是:他怕那两大高手还隐伏在外,二转子不是其对手。他话一说完,人已不见。
小刀张望下去,真是担心:“小骨他怎么了?”
铁手强蹩住一口气,奋力撑住石壁,反问一句:“你是他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儿机关?”
小刀说:“我是小刀,他是我弟弟。这儿根本是爹一手建造的。”
铁手喃喃地道:“这就难怪了——”
小刀听不清楚,问:“什么?”
铁手喊:“他一时三刻还死不了,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这时,忽觉两壁压力顿消。
原来机关经已破解。
——仅仅是小刀和铁手几句对话间,追命已掠了出去,封闭了机关。
铁手顿时觉得四肢百骸,无比酸痛;他刚才以一敌众,只顾救人,全忘了自己身上的伤,也不知力尽气竭。
小刀见机关陡止,也拍手笑叫了起来。
铁手一舒猿臂,左右各掮起一名女子,纵身上地面来,人在空中,却见嗖的一溜烟,原来二转子已将火把往洞土一插,跟着飞跃而下,把小骨救上来。
铁手一到洞里,第一件事、第一句话便叫小刀:“快,快脱掉!”
小刀见他全身伤痕累累、目激厉光,心头害怕,一听这样子的话,更是心头发寒,只叫道:“不,不……”
铁手伸手一扯,竟“嘶”的一声,把小刀外衣“嘶”地扯破了一大爿。
铁手把扯破的衣服往洞穴里扔。
却差些扔着正背负小骨掠上来的二转子。
随着小刀一声尖叫,二转子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小刀身上虽仍穿着内服,但外衫一破,便也露出部份肌肤和亵衣,因为过去受辱的情景伤辱过甚,犹未可忘,小刀急怒得胀红了脸,刷地抓起一颗石块,准备要跟铁手拼命。
这时,忽地一阵急风掠近,原来是追命已回来了。
追命急道:“住手!二师哥这样做,必有其因。”
铁手内力未复,但又急于救人,眼也红了,头上白气直冒,嘎声道:“刚才那女子,是“小雪仙”唐仇,这位小刀姑娘说话冲撞了她,她已在小刀姑娘衫上下了“十五夜”之毒,外衫不能不除!除去外衫,还得趁毒未侵脉,立即逼去余毒。我的内力现在催发如洪,片刻间就要力竭,一时三刻,难以恢复,我得先把你治好,逼出毒力,才归息调元,设法护住一口元气。”
铁手这几句话说得又急又迅,声音也开始干涩嘶哑,且不时有咳嗽中扰,但仍说得甚为意挚。他急于救人,无惜元气,这样做是十分自伤的,小刀虽不明白为何自己一句话那少女便要下此毒手,但也信了铁手所言,只颤声道:“……我……我该怎么办?”
铁手疾道:“你快坐下来,运气调息,意守丹田。”
小刀依言坐下。
铁手双手十指抵在她背上七处大穴上,长吸一口气,沉凝的道:“我的掌力一吐,你就喝一声杀。”
小刀到了此时,也感觉到有毒气内侵,不再犹豫。铁手双手在她裸露的柔肤按实,她心中只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定与温厚,俟背心陡然传来大力之际,她急启朱唇,迸出了一句:
“杀!”
“啪”的一声,她的对面石壁;冒出一缕青烟。
铁手再运玄功,汗如雨下,湿透重衣,头上白气,也愈来愈盛。
小刀再觉背部力道如决堤泄洪,淘涌而至,她再尖叱了一声:“杀!”
“波”的一声,她面前的一块石壁,似给飞丸激射,炸开了一道裂纹。
这时,铁手全身都笼罩着白气,氤氲着浓雾,双掌再发力一摧,喝了一声:“去!”
小刀同时清叱一声:
“杀!”
只闻“呱”的一声,一物自小刀口中,似有若无,飞扑而出,又在火光中若隐终灭,消失无踪。
铁手这才舒了一口气,全身委顿了下来,追命跟他相识相知多年以来,也没见他那么疲惫困顿过的。
只闻铁手有气无力的道:“唐仇的毒,很是厉害,单靠我的内劲,恐仍不逮,幸姑娘玉洁冰清,天生俏煞,我便用你金风玉露、自净其意的三声喝“杀”。以丽质女子的天生清杀之气,配以玄功,来逐走污秽毒物,果然能成,都是姑娘福厚德深之故!”
这时,他已把人救了,心也平定多了,说话也较宁定起来,便将救人驱毒之功,全归于小刀自身上,回到昔日他和敬清寂、不居功、不争胜的性情。
可是,小刀早给他吓怕了,虽说他是救了她,但一开始就见到他从地底跃出,状若厉魔,与人拼掌,直闻得个霹雳雷电、飞沙走石;然后又撕破她衣衫,再要她连喊三个杀字。说什么四大名捕中铁游夏铁二爷温和谦恭,除了刚才贴在她背后那一对大掌确让她感觉到这四个字之外,其他的她都怕了他了。
追命这时便跌坐在铁手之后,单掌贴其命门,助其调息恢复元气,一面暗催玄功,一面问出他心中的疑惑:
“二师兄,我一路来心中担忧,是何等高手,功力深厚,难以匹敌,原来是你!却是何以至此?”
铁手长叹道:“还不都是为了金梅瓶!”
下三滥
人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帮人,
可惜人最常做的事就是害人。
这年,铁游夏二十八岁,内力修为,已至炉火纯青的境界,而一双铁掌,也达到了前人未有的地步。他神充气足,轩昂雍容,正是八尺昂藏须眉汉的全盛时期。
那月,他以迅雷之势刚办了几件大案,已回到京师城东的住处,那天,他正在“旧楼”里,面对着八百罗汉的塑像,和飞天、击鼓、力士的壁画,潜心修习那套连诸葛先生也并未练成的“一以贯之神功”大法。
那晚,诸葛先生忽至。
一般情形,总是诸葛先生遣人召见他,而今诸葛先生亲来,必有要事,铁手忙整衣冠,匆匆出迎。
诸葛先生一见到他就问:“你的‘一以贯之’练得怎样?”
铁手恭谨的道:“有难关。”
“可知世上为何有‘关’?”
“请教世叔。”
“你且说说看,不必客气。”
“‘关’”同竹上的节,能在节上生枝,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关节就是要害处。”
“‘关’是用来考验人的。兵不刃血,轻松渡去,叫做‘过关’。从头打碎,重新再来,大死一翻绝地再活,叫做‘破关’。能悟才能破,能破要能立,否则就只会‘闯关’,不能‘把关’了。云门里的关,大道透长安,只要常存平常心,常行一直心,便能大机大用,更进岂止一步?或退百步亦无妨!人生里若是没有这些‘关’,便如一泓死水,难有进境,所以真正的高手,会自设一些关头,让自己备受考验,借此得到磨练抵励!所谓事事无忧事事忧,同样处处无关处处关;自己不设关要闯,可能反给别人的关卡住了。同理,你要得到多少,可能端赖你能忍耐多少;你要获得什么,也看你能付出什么。”
“是。”
铁手听得用心。
他是用心去听的。
诸葛先生捋了捋银髯,眯眯的笑开了:
“我来问你,”
铁手专注得几乎竖起了耳朵在听。
“什么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堆上?”
铁手一呆。
他不大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诸葛先生怎会问他这样子的问题!
“你答我。”
“你问的是——”
“什么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堆上?”
诸葛先生有点不耐烦的重覆了一次。
“那是说……”铁手试图整合一下他的意思,“那是用以譬喻一个美丽的女子却嫁给一个配不起她的男人。”
“一般人是这样比喻,”诸葛先生紧接着道,“可是,你可知道本来这句谚语是怎么说的?”
铁手老老实实的答:“不知。”
“这一句原本是:好一朵鲜花插在刘芬头上。”诸葛先生再细加强调,“刘芬,刘邦的刘,芬芳的芬。刘芬是哲宗时的一位大商贾,家财万贯,他原就是出身于富贵之家,加上善于攒营,取得丝盐贩卖专利,更加暴发,常以一掷千金,用来结交官宦,所以朝中大臣,皇亲国戚,他莫不攀附,可以说是满朝文武,多与他交好,不过,他有时也赈米布施,偶尔周济贫病,搏取美誉;但不论怎么说,他的权力愈大,权势愈高,当然也财富愈多,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铁手道:原来是刘芬,这人的事,我倒略有所闻。听说他不止出手大方,仆从如云,而且到了五十之龄,共有妻妾一百八十一人,而且精力过人,夜夜无女不欢,据传在他五十五岁那一年,还得偿所愿,娶得一位他思慕钟情多年却未可得的女子:赫连小姑,……莫非是……这一句谚语,就从此出不成?”
铁手知道诸葛先生决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此事,所以他听得极为仔细小心,运思极捷。
“便是。赫连小姑温柔大方、多才多艺、貌美如花、武艺出众,按照道理,刘芬又胖又矮,既无文才,也无武略,而且年事已高,赫连小姑断无理由肯委身下嫁他的理由;是故当时人皆感喟:‘将一朵鲜花插在刘芬头上’,又因当时的人,不欲开罪这位富贵神仙.是以借用谐音,说成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堆上’,甚有妙趣。”
“刘芬岂止富甲一方,甚至富可敌国,一个人有钱到这个地步,为他卖命的人也真是不少。我曾读过铮儒丑春雨的《职官志》有提过此人‘挥金如粪土,舆皂无遗,珠玑香贝,狼藉坐弃以示侈。’另《增广林志异》亦有记载:‘刘氏仆从千三,妻妾百余,其厦宏丽奇伟,高二百尺余,雕镂金碧,宝珠山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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