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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龛世-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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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了一堆颜色,仿若刚从一只山鸡身上剥下来的,当真合适。
  薛闲幽幽地道:“你约莫是不想活了……”
  最终,在这祖宗连掐带咬的威胁下,玄悯还是帮他买了三套成衣。一水儿的黑色,薄得跟玄悯自己身上的僧衣差不多,放在柜面上时,跟玄悯那身奔丧服刚好凑成了一对黑白无常。
  老板娘给他包起来的时候,面色颇为一言难尽,似乎觉得光看着都冷,忍不住抱紧了自己手里的暖手炉。
  玄悯把银子放在柜面上时,她更是嘴角一抽。心说这僧人大约没怎么出过庙门,对市井物什的价格真是半点儿没数。在这县里买间宅子不过才二十多两银子,哪有买三件衣服就往外扔这么多钱的。
  老板默默拎起小铜秤称着银子分量,一边指使老板娘给玄悯拨找铜钱。
  玄悯手搁在柜面上时,薛闲刚巧看到了柜面上的绳结。
  他盯着那完成了一半的绳结看了片刻,用爪子戳了戳玄悯,趁着那对夫妇没注意,一溜烟爬到玄悯脖颈边轻声道:“意外之喜,你看那绳结,像不像石锁底下雕着的那个图纹?”
  那石锁着实沉重,总不能带着四处跑动。玄悯便借了陆家的一点儿简陋工具,将那石锁底端的图纹拓了下来。薛闲在玄悯的暗袋里呆久了,简直把那处当窝了,有点儿什么都毫不见外地往里塞,包括拓好图纹的纸,以及他在江底卷来的那一些铁牌。
  好在都是些小而轻巧的东西,否则玄悯的僧袍都得坠坏了。
  玄悯从暗袋里摸出那张纸,不动声色地对照了一番——
  纸上的纹样像个古怪的图腾,圆形,顶上趴着个张着脚的虫兽,也不知是蝙蝠还是什么,下面是卷云纹。
  绳结编织出来的效果和雕刻出来的毕竟有些差异,乍一看并非一模一样,但仔细辨认一番,确实相像。只是雕刻的虫兽古朴中透着一股子狰狞感,但绳结编出来的却颇为圆润,温吞了许多。
  玄悯和薛闲从没见过这种纹样,甚至已经做好了难以查找的准备,却没想居然这么快就有了些眉目。
  “这绳结是缠来做什么的?”玄悯收起薄纸,点了点柜面。
  老板娘正依照老板的话数着铜板,闻言“哦”了一声,答道:“保平安顺遂的福寿结。”
  她抬头看到玄悯的神色,又补充道:“不常见是不是?这纹样是我前些年学的,我在别处也没见过,但是真的灵。我儿带着这绳结,挡了几回灾了,只是绳结总坏。”
  玄悯:“从何处学来的?”
  “石头张的媳妇儿。”老板娘说完,又想起玄悯多半不是本地人,解释道:“石头张是咱们县里有名的石匠,雕工了得,被不少京师里来的老爷请去过。他媳妇儿是个手巧的,喜欢编些漂亮玩意,我从她那儿学来的。”
  石头张?
  薛闲想到那沉在江下的石锁,心说那边也是石,这位也是石,总不至于那么巧吧?
  玄悯自然也没错过这样的巧合,他拿起包好的衣服和铜钱,问了一句:“那石头张住在何处?”
  “顺着街往东走,胡瓜巷里,门口堆着一堆石料的就是。”
  徽州府里雕工是出了名的,不少人专程来找这里的手艺师父雕些玩意。所以老板娘不疑有他,痛痛快快就报了地方。
  玄悯不像薛闲一样弄不清方向,出了门三转两转便到了胡瓜巷里。
  老板娘说的特征果真显眼,站在胡瓜巷头,便能看见里头有一间宅子门边石料堆成了小山。
  他抬脚走到那宅门前,敲了敲铜门环。
  然而门内久久没有动静……
  “这位小师父也是来找石头张么?”有位从玄悯身边经过的中年人出声道,“他不在家,我住在他隔壁的宅子里,他家空了半月有余了,整日黑灯瞎火的,半点儿声音也听不见,兴许又被哪个外地来的老爷请走了。”
  中年人说着,又兀自嘀咕道:“不过他媳妇儿也不在,兴许是出门走亲戚去了?说不准,总之敲门不管用,这半月里来了好几拨人了,都白跑了一趟,隔一阵子再来吧。”
  他说完看了眼天色,也不再多言,匆匆便走了,没几步,便进了不远处一间宅院的门。 
  玄悯见他进门便收回了目光,垂着手站在石头张家门前。
  薛闲不太舒服地动了动爪子,左右无人,他便从袖口里探出脑袋喘了口气。
  玄悯手指撩了撩他的尖细尾巴,蹙眉问道:“怎的突然浑身发烫?”
  “不仅热,还胀得很。”薛闲细长的舌头从半张的龙口里挂了出来,颇有些半死不活的。
  这种感觉于他而言并不算陌生,上一回这样周身热胀,还是在坟头岛里。热胀的结果,是他终于真灵归体。这回又起了这种感觉,他怎么可能随意略过?
  薛闲大着舌头,冲玄悯道:“劳驾你撞个门,翻墙也行,这石头张家藏了东西。”
  玄悯:“……”
  薛闲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翻进去之后,最好找个空屋把我放下来,连那衣服包裹一起。”
  玄悯手掌已然覆在了张家大门上,闻言一顿,问道:“为何?”
  薛闲干笑两声,不冷不热道:“身体胀得厉害,怕是维持不住这个形态。不变人,我就得变回原型,压塌半个卧龙县都不成问题,你会变成饼的小和尚。”
  玄悯:“……”

    第33章 石头张(一)

  玄悯会不会变成饼这暂时无法知道,反正说完这句话的薛闲,是被提溜着尾巴进的张家院子。
  “若不是我浑身不舒坦暂且顾不上,你现在便已经在被天雷追着劈了。”薛闲威胁道。
  他大约有心做出张牙舞爪的架势,然而正热得昏昏沉沉的,实际出口的效果懒懒的,堪比哼哼,爪子也只是像抽筋似的动了两下,总之是半点儿威风都不在。
  先前在江里,玄悯半晕,错过了他直上云霄的模样。这会儿单看这细细一根的小龙,着实是撑不出什么威慑力。
  玄悯原本大约是打算一进门便随便找一处屋子将这小细龙放下,然而当他真正站在院里时,他又改了主意。  
  薛闲正热得不知今夕何夕,脑里煮着浆糊。他隐约觉得玄悯一进门便停住了步子,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半点儿没有要动的打算,似乎在静观其变。他感觉到玄悯松开了捏着他尾巴的手指,将他重新搁在了骨骼突出的手腕上。
  只是薛闲此时爪子打滑,虚软无力,连脑袋都抬不起来,更别说好好地将自己盘紧了。他几乎是刚一落在腕子上便顺着手臂往下滑,挂都挂不住。
  不过玄悯皮肤温凉,于热得几乎要喷火的薛闲来说,贴在上头倒是能舒服一些。
  他连滑了两回,便感觉玄悯给他换了个地方,似乎是托在了掌心里,以免他掉落在地。
  寻常人手掌心连着心火,总是要比别处暖一些的。薛闲翻腾了两下肚皮,觉得这处不如腕子上凉快,便昏昏沉沉地想腾挪个地方。他近乎本能地趋着一点儿凉意走,仅是片刻工夫,便沿着玄悯的指缝游来绕去,缠在了玄悯的手指上。
  尾巴尖一晃一晃地垂在小指上,脑袋却贴在拇指边,五根手指,四处指缝,哪儿哪儿都有他,真是半点儿凉快地方都不曾放过。
  那细软的腹背鳞皮从指缝间摩挲过去时,玄悯微微蹙眉垂了目,一看那祖宗半死不活的模样,又颇为无奈地收回了目光,随他去了。
  这石头张不愧是个石匠,院子里的石头堆得比门外还厉害,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几乎在院子里围了一圈,仅仅在门廊出让开了一点儿间隙,堪堪够一人走动。而玄悯之所以一进院子便站定了静观其变,是因为这院子里围了一圈的石头可都不普通。
  除了一部分未完工的或是废弃的石料,这院里围了一圈的大多是兽形石雕。兽还不是普通的兽,玄悯粗粗扫了一眼,里头有头顶单角似鹿似马的天禄、有状似狮虎的辟邪,有鬃毛丰厚而无角的桃拔,无一不是些驱邪化厄的猛兽。
  这石头张手艺确实了得,雕工精湛,栩栩如生。这些猛兽大的约莫有一人多高,小的也能过腰,或垂目或平视,眸目或半阖或圆睁,均看着大门的方向。在这些石兽的脚边或是背顶,但凡有缝隙的地方,还搁着诸如旋龟、天狗之类的石雕,总之,填得满满当当,近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但凡是个寻常人,一进这门宅,就得先被这一院子的玩意儿吓出一个尿惊。
  邪不知能不能避,反正人肯定是能赶跑的。
  这就有些怪异了……
  一个靠手艺吃饭的石匠,在院子里堆放点儿能证明自己本事的雕品无可厚非,可非要摆得这么吓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玄悯仔细看了眼石雕脚下的青石板,又抬手摸了一把最近处的石雕——
  从石板上的青苔来看,这些石雕放置在院里的时间并不会太长,左右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且这石雕中有一部分是新雕的,尽管透着灵气,但细节之处还是能看出一些匆忙。
  真是想招揽来客,是决计不会将这样的成品摆在如此显眼之处的。
  “你怎的傻站着不走?”薛闲哼哼唧唧道,“我要胀死了……”
  玄悯看也没看他,拇指顺势拨弄了一下他的脑袋,道:“院子里摆了阵,我若是抬脚便走,怕是直到你胀咽了气,也找不见个能落脚的屋子。”
  “你说话便说话,别弄我的头。”薛闲昏昏沉沉地抱怨,“本就够晕了,还来添乱……”
  玄悯垂目瞥了他一眼。这祖宗约莫也没说瞎话,半点儿不夸张地说,他这一身龙皮烫得几乎有些灼手了。也亏得是玄悯,若是换成别人,比如江世宁或是陆廿七,怕死早“嘶呼”叫嚷着把他抖落下了去。
  这就好比在手上泼了杯热茶,还正巧泼在了指缝最薄的皮肉上。
  也不知这孽障自己怎么没烧出毛病。玄悯见他总往凉一些的地方贴,料想不会好受到哪里去,于是干脆将另一只手的手指也覆在了薛闲的鳞皮上。
  昏昏沉沉的薛闲发出一声颇为舒坦的叹息,又兀自动了动身体,将脑袋贴到了玄悯的指腹上。
  这会儿也不嫌弃别人碰他的头了。
  玄悯颇为无言,抬脚在院中顺着围成圈的石雕走了一圈。
  先前没走的时候倒也没注意,这会儿站在近处才发现,在这些架势唬人的猛兽之间,零零星星地立着一些拇指大小的石块。
  远处乍一看,就像是剥落的碎石,其实是一些小巧的石碑。这一带的雕工之所以出名,不仅仅是因为手艺卓越、精秀缜致,还因其“无物不敢雕”的本事。小至蝇头累黍的方寸之地,也能精工细刻。
  这拇指大的石碑便刻得格外精细,碑额上有灵动狰狞的兽面,耳角鼻口无一不精工细制,眼珠子都没忘记点上两枚小点。在那兽面碑额之下的碑面上,用蝇头小纂刻了三个字——石敢当。
  石敢当是用以辟邪驱厄的灵石,常见于门宅凶位或街巷交叉处,用以驱赶邪祟。民间有些地方,也管其叫做石将军。
  只是不管如何,寻常人家,也只会在诸如死门凶位或是阴气过重的屋宅门边立上一块,像张家这样沿着石雕缝隙,暗暗填塞上一圈的,便着实少见了。
  在这石头张家的院子里,林林总总约莫有二十来个不同大小的石敢当,将八个方向封住了七个,独独只留了一道口子,那就是通往大门的那处,意思不言而喻——
  请你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
  所以,其实这满院用以震慑人的凶兽,都只是个惊一惊寻常人的幌子,真正起作用的,正是这些很难被注意到的石敢当。
  “你喘气声有点吵……”薛闲在昏沉之中也不忘管点闲事,嘟嘟囔囔地抱怨。
  “……”玄悯默然片刻,“若是我不曾弄错,那喘气声约莫是你自己发出来的。”
  这祖宗贼喊捉贼的本领是一流的,玄悯也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毕竟单听那拉风箱是的呼吸声,那祖宗已经有的受了。
  薛闲垂着脑袋安静了一会儿,终于稀里糊涂地发现,那有着闹人的沉重呼吸是自己发出的。而之所以单是呼吸声也那样无法忽略,是因为周遭的环境静得不似常态。他们活像是被圈在了这间院子里……
  又好像是有人刻意不想让旁人听见这屋里的其他动静。
  玄悯又用较凉的手指蹭了蹭薛闲的脑袋,他不再去管那些分散人注意力的石兽,目光来回在那圈石敢当上面来回扫了两遍。
  “果然……”他淡淡道。
  “什么果然……”薛闲身残志坚,脑子都糊了依然不死心地耳听八方。
  “放心晕你的罢。”玄悯干脆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耳朵,如果那确实是他的耳朵的话。
  这祖宗越是不消停,他的身体便越烫得厉害。玄悯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自己燃烧起来。
  别真胀炸了……
  薛闲下意识伸爪挠了挠,没能够得着他的手,也再没力气做妖了。
  玄悯所说的果然,指的是这些石敢当其实是有顺序的——不同石敢当碑额上的兽面,有着略有差别的眼睛。有的怒目圆瞪了,有的半眯着,有的紧闭着。
  由闭至睁的过程,便是他应该遵循的顺序了。
  玄悯伸手捏住了自己腰间的铜钱,先前手指上的伤口,在他触到铜钱边缘时,又倏然渗出血来。
  仅仅是一些细小的血丝,便使得铜钱串发出“嗡”的一声轻响。
  他有很久都没有用过这串铜钱了,每当他触碰到铜钱时,心里总会涌起一份莫名的厌恶感,不是针对铜钱,究竟是冲着谁的,他也不甚清楚。他只是觉得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想动用这串铜钱……
  直到他在坟头倒地下的墓室里,用血醒了铜钱后,那种受制的感觉才被冲破。
  一回生二回熟,铜钱的用法他似乎生来便会,那仿佛是印刻在身体里的,而非记忆。
  也不知他曾经用过多少回,才会如此熟悉。
  他一一确定石敢当的方位顺序。
  东北
  正西
  正北
  西南
  ……
  每走动一个方位,他的食指便在铜钱上轻轻一弹。
  当——
  铜钱发出的声音不似敲击声,恍然如同撞钟,古朴厚重。
  铜钱每响一声,那个方位的石敢当便咔嚓一声应声而碎。
  有碎裂的石块一不小心滚落到了错误的方位,叮叮当当撞在一人多高的辟邪脚爪上。
  石辟邪半眯的眸子缓缓睁开了一些,无声偏了头,厚实的胸脯倏然间有了微微起伏,好似瞬间活了过来。
  就在它抬起前爪,弓着脊背,即将扑过来时。
  玄悯神色未变地走到了下一个方位,手指一弹铜钱。
  当——
  蠢蠢欲动的辟邪瞬间重新石化,维持着攻击的姿态,一动不动。
  接连八声不紧不慢的铜钱响,所有石敢当都碎了一地。
  眨眼间,细碎的声音涌了进来,整个屋子里突然有了活气。
  石像猛兽自动让开了数条道,通往短廊,侧屋以及正厅。
  道路让开的瞬间,呜呜咽咽的惊恐哭声从正厅方向传来。
  玄悯眉心一皱,抬脚大步流星走进了正厅。
  就见雕工精细的巨大屏风后面,一个肚腩微挺的矮小男人正哆哆嗦嗦地看着玄悯。
  他满脸惊恐,姿态防备,手里握着一柄二尺来长的剑。只是那剑十分特殊,并非铜的也并非铁的,而是泛着骨白色,就好像……
  好像是用什么东西的骨头雕出来的。
  那一瞬间,玄悯手掌上一阵火烧火燎的刺痛,缠绕在他手指缝里的力道猛地一松。
  一声震天彻地的清啸在耳边乍然响起,惊得那矮小男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握着剑的手抖如筛糠。
  轰——
  一个巨大的黑色长影陡然出现在玄悯身后,金光乍现,云雷涌动。
  紧接着,四道电光于九天之上轰然劈下。
  咣咣咣咣四下,干脆利落地砸在那矮小男人身边,每一道都堪堪擦过他的身体,东南西北,一处不落,当场将那男人吓得涕泪齐下,胯下一湿。
  在震天的雷鸣声中,威风凛凛的龙头越过玄悯,带着一股虎啸的风,猛地探到那男人面前,风雨欲来地问道:“哪个给你的胆子,用真龙龙骨雕剑?!嗯?”
  男人吓成了斗鸡眼,当即晕了过去。
  见成功吓厥过去一个人,薛闲顶着硕大的龙头,面无表情地扭脸冲玄悯道:“憋死我了……”
  玄悯:“………………………………”

    第34章 石头张(二)

  整日缠在自己手腕上,两根指头便能捏着尾巴拎起来的小细龙,冷不丁变成这般模样,换谁都会有些适应不过来。
  玄悯看着快有自己半人高的硕大龙首,又朝后瞥了一眼盘绕起来足以撑满整个院子的身体,本就无甚表情的脸倏然间瘫得更厉害了。
  薛闲硕大的脑袋一动不动,盯着玄悯的脸看了一会儿,在他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子中捕捉到了一抹颇为复杂的神色。
  薛闲半眯着眸子,突然嗤笑一声:“你这是在故作平静?”
  玄悯瞥了他一眼,这祖宗即便变了番模样,说话却依然还是那个调子。
  “是不是吓得腿都软了?”薛闲抬起他那锋利的爪子尖,好整以暇地戳了戳玄悯的背。
  好像他戳上两下,玄悯就会当即软倒下去似的。
  “你约莫是还没睡醒吧。”玄悯淡淡回了他一句。
  一瞬间的讶然有之,不习惯也有之,但要说惊呆了,那就是胡说八道了。玄悯活了这么些年,约莫还不知道惊呆是何种感觉。
  薛闲仔细看了他片刻,发现居然真的没有找到任何受到惊吓的痕迹,硕大的龙头顿时“咚”的一声磕在爪子上,半死不活地用毫无起伏的音调道:“你这秃驴着实是太无趣了,我就没见过你这种人。”
  没能吓到想吓的人,也没能见到秃驴不淡定的模样,这祖宗顿时有些百无聊赖,连看到自己龙骨的惊喜和愤怒都被冲淡了许多。
  他懒洋洋地一爪子拍在那矮小男人的手上,那根白色的龙骨剑应声而落,被他接了过来。
  一看到那剑上镂着的花纹,薛闲便又攒了一肚子的火气。
  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什么玩意儿!
  他气得不想再多看那剑一眼,爪心一热,那柄龙骨剑便犹如被火烤化了一般,顺着爪心融进了他体内,只余下一股灼热之气在爪尖缓缓蒸腾。
  不过这么融化完之后他便略有些后悔——
  那股热气顺着他的筋脉一直攒聚到了脊背里,燎得他极不舒服,刚略有缓解的热胀之感卷土重来。
  只是此时的他个头太大了,既不能翻也不能滚,更不能蹭着玄悯的手指头缝降一下温度。
  他略一矜持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挪挪前半身体。
  眨眼之间,玄悯便发现自己上下左右都贴着这祖宗的身体——薛闲一声不吭地将他盘在了中央。
  “做什么这般蹭着我?”玄悯抬了抬眼皮。
  薛闲纡尊降贵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开脸一本正经地道:“借我纳个凉,否则我若是烧起来了,你也跑不出去。”
  先前是小细龙时候也就罢了,烤人也只炙烤着手上那一块地方,如今这祖宗撑得快有房子大,盘绕在他周围时,就好比给人裹了七八件棉衣,围上一圈火盆,再罩上一床褥子……
  总之,滋味决计好受不到哪里去。
  玄悯的目光冷不丁落到自己手里的衣服包裹上,恰好转回脸来的薛闲也跟着看了一眼。
  玄悯:“……”
  薛闲:“……”
  多棒啊,没穿衣服。
  薛闲瘫着一张龙脸,面无表情地想着。先前昏昏沉沉时顾不上那许多,碰着点凉的东西,就好比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还会管自己穿没穿衣服,反正又不是人样。可这会儿……
  管他娘的,反正我热,况且依然不是人样。薛闲这么想着,又破罐子破摔般的蹭了两下。
  玄悯:“……”
  薛闲在市井中混了半年不代表他就真的混成一个凡人了,龙虽为神物,依然是兽。所以,他脾性中多少带了点直白的毫无遮拦的兽性——热了便得凉快下来,先舒坦了再说。
  他面上十分理直气壮,却在不经意间又瞥了玄悯一眼。
  若是他没有眼花的话,有那么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从玄悯脸上一闪而过,快得几乎难以捕捉,接着玄悯便皱了皱眉……
  皱眉……
  这秃驴惯来没有多少神色变化,沾着脏东西了便皱一皱眉,碰上麻烦的人或事同样也喜欢蹙着眉……
  总之,大多不是厌恶便是嫌弃。
  薛闲一愣,莫名有些不大爽快,活是有一小列蜘蛛排着队从他心口爬了过去,细脚伶仃,扎得他颇不舒服。
  原本火烧火燎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变冷了下来,亦或是没那么难以忍受了。薛闲盘在玄悯周遭的身子陡然一松,给他余留出了一片空地。
  闹腾惯了的人突然这般自觉,玄悯有些不太习惯,却发现这祖宗正垂着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晕着的矮小男人。
  兴许是身躯变得庞大后有着天然的压迫性,又兴许是龙脸不善露出什么表情,不再往人身上缠的薛闲,真正正经起来,居然有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这倒是比他先前的表现更像一条真龙。
  “不热了?”玄悯淡淡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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