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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龛世-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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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没道理啊,当真耳熟的话他不会一丁点儿相关的印象都想不起来。
  薛闲的记忆绝对算不上差,只是他活了太多年,而他碰到的大多数人和事情并未从他心上过,即便这样,稍微说过两句话的人都能被他记很久,但凡觉得耳熟的,他总能很快便联想到耳熟的缘由。
  可这次,就好像一切都隔着雾一般模模糊糊的,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怎么也捕捉不到。
  愣了片刻之后,薛闲终于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对同灯这两个字耳熟,而是曾经在哪儿听过这个音节。
  在哪里呢……
  薛闲皱着眉,捅了玄悯一下:“你当真全无印象?”
  玄悯摇了摇头:“想起来的那些记忆中并不曾有此名出现过。”
  “怎么专挑关键的漏呢。”薛闲没好气地道,他抱着胳膊,拇指食指无意识地在下巴上摩挲着,抬眼上上下下地扫量那一片古朴的字符,“会自创字符的,大多是些远离尘世的偏远氏族,尤其这同寿蛛其实更像是一种蛊虫,所以那氏族应当是通晓一些巫蛊之术的,来自于南疆一带也说不准……”
  还有先前那翟老头所言,说他是从祖上那边听来的传说,都能称得上“祖上”了,怎么着也得往前推个二百来年吧。
  二百来年前,南疆,他有些似曾相识,玄悯又有些耳熟的……会是什么人?
  薛闲这思绪越飘越远,愣是将二百来年前稍有印象的人都在脑中翻了一遍,却半点儿收获也无,这几个条件的交集空空如也,一个符合的都拎不出来。
  若这样都理不出个头绪,那便说明,这当中某些关窍他想岔了。
  一时半会儿也分析不出什么名堂,薛闲便挥了挥手,将这事暂且从脑中扫开。他手指动了两下,又忽然在自己眸前停住,目光落在无名指尖上,眨着眼看了片刻。
  “怎么?”玄悯见他突然盯着手指发起了呆,以为他想到了什么线索,便出声询问道。
  谁知薛闲将无名指朝他眼前一杵,“看,多了一枚痣。”
  他手指戳得太近,玄悯微微朝后让了一步才看清,他先前光洁无暇的手指尖上陡然生出了一枚极小的红点,“毒蛛咬的?”
  “嗯。”薛闲咬着舌尖,眯着眼欣赏了一下,又冲玄悯的脖颈抬了抬下巴,“跟你下颔靠近颈侧的那一枚倒是相像,只是不知以后会不会也跟你似的时不时伸出几只蜘蛛脚来。”
  玄悯:“……暂且应当不会,毕竟那母蛛还不曾咬过人。”
  只要母蛛还没找人下嘴,那所谓的“同寿”就还只停留在薛闲和毒蛛之间,还不曾建立起另外一半的牵连。
  薛闲捻了捻那只生出血色小痣的手指,眯眼道:“我若是趁现在将那对毒蛛弄死呢?”
  “死不了。”玄悯抬手敲了敲石壁,“在未曾咬人之前,毒蛛与你同寿,你在,它们便在。”
  两只小破蜘蛛,他居然还拿它们没办法,薛闲闻言就气了个倒仰,凉凉道:“这么说我还得一直供着它们了?多宝贝啊,能活千万年的蜘蛛,回头同我一起挨一回天雷,指不定就成精了呢。”
  玄悯摇了摇头,似乎也是无言。
  “这上头就没说个解法?”薛闲颇为不满道,“这才是咱们此行目的。”
  玄悯沉声应了一句:“有。”
  薛闲双眸如洗,在火光映照中倏然一亮:“还真有?说来听听,麻烦倒不怕,能把你脖子上那玩意儿消了就行。”
  玄悯言简意赅吐了几个字:“寿主死,则因果尽。”
  薛闲:“……”放他爷爷的屁。
  这缺德带冒烟的,只管挖坑不管埋是哪门子狗屁道理!
  薛闲一脸嫌恶地瞪了一眼那洋洋洒洒的字符,尤其狠狠瞪了眼那落款,好似能通过那落款的名字,将写养出这同寿蛛的人一并瞪了似的。
  他又有些遗憾自己认不得这些字符,否则定要好好将那字里行间抠唆一遍,以免漏去什么关于同寿蛛的信息。不过他转而一想,以玄悯这稳重克谨的性子,只会比他看得更仔细,若是真有其他可行的解法,自然不会疏忽大意地遗漏掉,毕竟这同寿蛛能不能解,最关乎玄悯自己的性命。
  薛闲顿觉此行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玄悯的同寿蛛没解成不说,还把他自己的寿命供了出去。
  “罢了。”薛闲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既然此处找不到解法,再逗留也是白费功夫,左右我留了一对蛛,兴许往后能从它们身上找到旁的法子。”
  眼下同寿蛛之事只能就此告一段落,但那个先来一步又离开的人,还是可以追一追的。
  薛闲在脑中过了一遍,不论是他揪下来的那个桃木坠子,还是后来的阴尸,以及眼下这黑水潭边利用铜镜所布的阵,都同那术士脱不开干系。
  当初让陆十九帮忙扶乩时,算出那术士尚在蜀中小龙洞清修,难不成现如今那术士已经赶来了这里?究竟是何事让他匆匆从蜀中来到朗州一带呢?
  这缘由光凭脑袋自然想不通透,不如直接追上去将那术士拿下再问。
  好在薛闲别的不说,脚程远快于寻常人,那术士再大能耐,仅仅是提前离开了这么一时半刻,薛闲想追依然手到擒来。更何况……
  “那人跑不远。”薛闲重新站在黑水潭边,垂眸扫量着那些凌乱的血迹。
  “嗯?”玄悯终于不再看那片字符,转身走了过来,跟着将目光投落在地上。
  “你看——”薛闲指了指当中几个较为明显的指印,“这血迹太过纷乱,似乎几经挣扎,我们当时乍一眼看了才会认为有过一番争斗。但你再仔细看,所有的血迹都圈在一个范围之内,而这些手印全都来自于同一人,所以……那人怕是布完了阵,引出了一对同寿蛛,被毒蛛咬了后生不如死,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
  那毒液连龙血都难以将其即刻消融,更何况没有龙血的凡人?再说了,都搞出这么一地血了,那人状态能好去哪里?哪能这么快便恢复?
  薛闲越看那血迹越能瞧出些名堂,他盯着黑水潭白石上的血手印以及一旁滴落的几条血痕看了片刻,又干脆地一撩黑袍蹲下身,俯身在潭边闭眼听了一会儿。
  “我知道他人在哪儿了。”薛闲突然睁开眼。
  玄悯对上他的眸子,又扫了一眼水潭,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这水潭遁走的。”
  “没错。”薛闲说着,直起身体冲玄悯勾了勾手:“追人嘛,自然捷径比较快。”
  玄悯看着那不知沤了多少年的黑水,一言不发:“……”
  “放心,火我不那么待见,水还是能把控自如的。”薛闲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冲玄悯伸了过去。
  握住玄悯手指的时候,薛闲又下意识朝那片古朴的字符扫了一眼。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对了,你方才不是说过,这里一共养了两种毒蛛么?一种是同寿蛛,另一种呢?难不成真是那翟老头念念叨叨的所谓咬一口便能捆上三生的玩意儿?”
  玄悯垂着的眸子一动,抬眼看他:“你想要?”
  薛闲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要来做什么,我寿命何止常人三生三世。再说了,被那毒蛛咬一口格外舒坦么?只是顺嘴问一句,谁让你全都略过不提了呢。”
  玄悯淡淡的眸子从那石壁上一扫而过,又收回来,摇头道:“同三生无关,传言有些谬误,无非是些祸福牵连。”
  薛闲只是因为动了些别样心思,才会陡然对人间常言的三生爱恨有些好奇,至于这些毒蛛,他当真是全无兴趣。听玄悯这么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他便没了追问的意思,当即干脆地一点头,而后勾起一边嘴角冲玄悯笑了一下,手上猛一用力。
  哗啦——
  两人侧身落入黑水潭中,乍然溅起无数水花,落在黑水潭边的地上,将那刚有些干涸的血迹润得有些湿。 
  在沉入水下的瞬间,两人身周多了一个硕大的水泡,将他们包裹于其中。他们极速下坠,很快便没在黑水之下,再没了踪影。
  黑水潭下不见天光,总给人以一种夜幕深沉的错觉,而实际上,外头还未近晌午。
  石头张和陆廿七并未进县城城门,而是在城根通往村郊的茶铺里坐下了。茶铺里算不上热闹,但也不稀少,于这两人来说倒是刚好——无甚危险,桌椅间隔又够大,说话倒是不用太过小心翼翼,还能随时看着点儿山道上的情况。
  “你说大师他们追上了么?”石头张所坐的位置正对山道,他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山道,指望下一刻就能看见玄悯和薛闲的身影,“不知怎么的,我这眼皮打今早起来便跳个不停,跳得我心慌,但是大师他们那样厉害,应当也没什么人能奈何得了他们,不会出事吧?”
  陆廿七此时手里也没个能扶乩的东西,只能用木枝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点着,似乎是百无聊赖,但那小动作也多少透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紧张。只是石头张是个能哆嗦的,这紧张不能同他说,否则他能把这桌子给抖散了。于是陆廿七摇了摇头,敷衍道:“不知道,兴许你没睡好。”
  旁边一桌的两人身边各放着一只竹篓,约莫要上山,临行前在这里歇个脚吃点东西,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声音自然也传进了石头张他们耳里。
  “今早上你打河边走了没?”
  “走了,那水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夜疯长,今早我打那儿过的时候,河面快齐着鞋底了,晃一晃都能漫出来。”
  “是啊,大冬天的,怎么好好涨水了,也是奇了怪了。”
  “怪事哪年没有?兴许晚上又落回去了。要说怪事,你瞧见今早从咱们城里匆匆过去的两伙人没?一伙穿着灰衣,一伙一水儿地白,看着可唬人了。”
  那人刚说完,另一人便嗤笑一声:“你这没见识的,灰衣什么的我是没瞧见,白衣那些我看到了,那是太常寺的人啊,来头大着呢,看看便罢了,少提。”
  两人刚说完,话音便是一窒,因为茶铺里突然多了十来个灰衣人,扮相古怪,带着面具和斗笠,活似从庙会或是戏园子里来的。
  石头张握着茶盏的手指一紧,心更慌了。
  他隐约听见其中一个灰衣人低声问了谁一句:“八字可对得上?”
  “嗯,就在这。”另一人沉声答道,“只是——”
  “左右人也不多,全包。”另一个声音答了一句。
  石头张脑门上倏然渗出一层冷汗,一弹陆廿七的手背,打算拉着他离这群怪人远一些,结果还不曾站起身,他就乍然听见耳边“嗡——”地一声响,像是空竹之音,却震得他眼前一黑,两腿一软,当即便没了意识。

    第85章 山谷阵(一)

  与此同时,在武昌府边郊的马道上,一支长长的队伍正达达疾行。这一行人均是一身白袍,前襟绣着古朴兽纹,脸上罩着狰狞却又肃穆的面具,策马而行时,飞扬的雪白衣袍如云如雾。
  不是旁人,正是太卜和太祝所领的傩仪长队。
  他们先前在绕经武昌府时,曾从路人口中得知已经有两队太常寺的人马打武昌府经过了,弄得周遭百姓好奇又惶恐。毕竟能出动太常寺这么多人马的,向来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哪里有大灾大难,便是碰见了什么关乎庙堂安稳的大凶之兆。
  这两年本就有些流年不利的意味,寒暑不稳,时旱时涝,隆冬比以往来得都早,持续的日头也长,几乎将春秋两季都笼进了袖里,大雪从漠北一直落到了岭南,冷得惊心,期间还总夹着三不五时的雨,压得百姓阴沉沉的总也喘不过来气,好似这冬日几乎没了尽头……
  原本只是坊间流传一些拿不出凭依的瞎话,诸如真龙坠海世道不平,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以为意。现今太常寺人马频频出现,行色匆匆,那些原本不信的人都不由得跟着忐忑起来,好像头顶悬着千斤重剑,随时会贯穿下来,防不胜防,毫无预兆。
  太卜他们一行人原本只是循着先前的真龙之迹追赶,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自打听闻太常寺其他众人的踪迹,便笃定了要一路往西。
  结果行了没多久就收到了少卿的飞鸽传书。信上说这两天将有大灾,他们接到了国师传令,正在赶往洞庭,另一支马队则赶往朗州临江的万石山,叮嘱太卜太祝他们尽早办妥该办之事,等国师差遣。
  果不其然,当他们快要行至岳州府境地之时,太卜握着缰绳的手指忽然被轻烫了一下。她掩在面具后的秀致双眉微微蹙了起来,勒缓了身下马匹的步子,将那只手从缰绳上松了开来。
  在她松开的瞬间,手指间突然窜起了一捧黄火,并不真的灼人,但还是有些微烫的。
  一张薄纸自黄火芯子中吐露出来,随着火苗渐熄而愈渐清晰。
  太卜抬手比了个“停步”的手势,当即叫停了整支马队。长长的队伍停留在一处岔道前,太祝转脸问道:“国师说了什么?”
  “让咱们去往江松山大泽寺。”太卜将薄纸递给太祝。
  “大泽寺?那不是一座鬼寺么?僧侣都没有,让咱们去那儿作甚?”太祝颇为不解地问道,
  然而国师白纸黑字交代得清清楚楚——
  就见那薄纸之上言简意赅地写了几个字:未时前至大泽寺,守阵。
  “守阵?”太祝一愣。
  太卜掩在面具下的面色微微一变,她迟疑了片刻,低声道:“洞庭、万石山、大泽寺,这三者之间相距数百里,咱们是去守阵,少卿他们呢?也是么?”
  “应当不是吧,若是的话,这阵得多大?简直平生未见。”太祝答道。
  “可我觉得……”太卜语气犹豫,顿了好久才道:“罢了,先赶去大泽寺再计议吧。”
  未时之前要从他们所在之处赶至大泽寺,依然有些紧,于是他们不再耽搁也没时间细究,只能抬手一招,当即带着大队侲子挥鞭策马,直奔江松山。
  在他们绕过岳州府抄近道行路的同时,黑水潭里被水泡包裹着的薛闲和玄悯终于从不知多深的池底脱离出来,顺水而走,在一汪泉池之中冒了头。
  两人浮出水面的瞬间,水泡“啪”地一声碎得彻彻底底,一帘顺着山壁挂下来的山溪当即兜头罩脸地将他们浇了个透。
  他们翻身上了岸,玄悯二话不说在自己和薛闲手上各画了一道净衣咒,仅仅是眨眼的工夫,满身的水便蒸腾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衣袍也轻而蓬松,半点儿没有粘腻之感,就连先前被火龙炙烤出来的薄汗也一点儿不剩。
  薛闲颇为满意地抖了抖黑袍衣摆,弹去上头所沾的最后一粒水珠,冲四周扫量了一圈。
  他们所在之处是一片极深的山坳,同玄悯那间竹楼所在的簸箕山山坳相差甚远,这里举目望去,只能看见极为高陡的石峰,一座连着一座,刚巧如同收拢的手指一般,将他们握在了其中。
  就连天穹都被划割得只剩下头顶那一块,像是天然深井。
  “一共三座石峰。”薛闲抬手点了点最近处这座,石峰高耸入云,侧壁笔陡如刀削斧劈,只在顶头有个鹰嘴似的钩,钩下藤萝重重,犹如细密的绿帘,曲曲绕绕地挂下来,“眼熟么。”
  说是问话,尾音却是笃定的——这刚巧同那翟老头所说的百虫洞入口景象一致。
  尽管这传说中的入口对薛闲和玄悯二人来说已经成了出口,但仍然能帮他们确定一个大致方位,他们现在确已到了朗州霞山一带。
  而自打从泉池中翻身而出,薛闲便觉得这天井般的山坳阴气重极了,虽然不像那尸店一般恶臭弥漫,却仍旧透着一股子陈年的腐朽之气,活似一只数十年严实合着的木箱子,陡然被人掀开了盖——潮湿水气混合着尘土味,总能让人觉得老旧且阴气沉沉。
  直觉告诉他,这里死过人。
  不止一星半点。
  薛闲皱着眉看着脚边的野草,他用脚尖微微排了排,果不其然,发现了滴落在草根处几乎融于湿泥的血迹。
  “找到了。”他拍了拍玄悯。
  然而一时却并未有回应。
  薛闲抬头扫了玄悯一眼,就见他似乎刚回神一般飞快地从茫茫野草中收回视线,垂目看了眼薛闲脚尖所指的地方,了然道:“血还未凝。”
  “你怎么了?”薛闲收回脚,一边听着山谷间的动静,一边低声问了玄悯一句。
  玄悯有片刻的沉默,而后迟疑着开了口:“这里,我似乎来过。”
  薛闲闻言,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一面顺着血滴朝前走着,一面状似不在意地玩笑道:“你怎么见什么都似曾相识?”
  老实说,这一路薛闲始终有些隐隐的不舒坦,细究起来,那种滋味就好像遗漏了某个要紧事一般,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又总忘了去细想,或是一时想不出头绪。
  他揣着这种少有的感觉行了一路,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过来,这种不舒坦,其实是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就好像有一个重要的隐患被他自己或有意或无意地搁置了。
  玄悯听了他的话,没有立刻出声,只是垂下了眸子。
  有那么一瞬,他脸上虽未有表露出什么神色,却莫名看得人心里发闷,就好像压着什么格外沉重的东西。
  片刻之后,玄悯闭上了双眸,又重新睁开,摇头道:“还是——”
  薛闲轻轻眨了下眼,几乎是抢在玄悯有所进展之前开口道:“先找人罢,你这记忆总也不见好,哪是这么容易便能记起来的,兴许再有一枚铜钱禁制解了,便清楚了。”
  玄悯似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大步走在了前头,沉声应道:“嗯。”
  事实上这些血迹几乎将对方的行踪暴露了大半,两人几乎没有费力,便在一小片石林外停住了脚。那石林前后不足十丈,着实不算大,却能布出极好的八门遁甲阵。
  若是有人藏在其中,还当真能拖延几刻,如果碰上的不是薛闲的话……
  “躲在里头又有何用呢?”薛闲站定步子,懒懒地冲里头说道:“你若是藏在街头坊间,我兴许还得顾忌着一点旁人,你藏在这深山里头,那我当真就全无顾忌了。区区几块破石头而已,还当真能拦住我?”
  龙尾一扫便不剩什么了。
  而薛闲之所以同他废话了这么一句,还没有直接动手,就是想探一探他有什么后招,一并招呼来,解决得也干脆一些。
  果然,这话说完,石林中悄无声息沉默了片刻,而后是一阵模糊而低哑的笑声,似乎因为受了重伤而显得断断续续。笑声一停,一道尖利的哨音便响了起来。
  “既然追上了门,那我总也得讲些待客之道吧。”那低哑的声音说道。
  而伴着他的话音响起的,则是如海潮般铺天盖地的号哭,哭声响起时,头顶那一方天穹骤然变色,阴云滚滚而来,眨眼间便将天光笼得严严实实,整个山谷变得晦暗不明。
  薛闲突然记起来,百年之前,朗州山间曾发生过一次天雷引起的大火,据说那火在山间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将整个山谷中聚居的百姓烧了个精光,传言那一年总有人听见山哭。
  实际上那并不是山在哭,而是葬身火海的千万阴鬼在齐声号哭,哭声凄厉,雷雷不绝。
  薛闲只觉得整个地面都随着那号哭震颤起来,而先前还杳无人烟的山谷突然传来了无数破土之声,那些早已埋了百年的尸首抖落一身肉泥,从地底钻了出来,浩浩汤汤直冲而来。

    第86章 山谷阵(二)

  能操纵这数以万计的阴尸,绝非寻常人能办得到的。那么隐匿在石林中的,很可能不是什么无名喽啰,而是那松云术士本人。
  想到这点的瞬间,薛闲只觉得脊背犹如有所感应一般疼了一下,活似受劫之后,在昏沉中被人抽去筋骨的滋味重新涌现出来一般。
  他心里清楚,那其实只是脊骨中牵出来的细丝受这万千阴鬼的影响而有所颤动,以至于有些撑不住了,断骨的刺痛才会又隐隐泛上来。
  但是在这种境况下,这种刺痛只会勾得人新仇旧恨齐涌。薛闲闻着那令人作呕的味道,看着漫山遍野的阴尸以及被他们淹没的石林,脸色冷得犹如霜冻。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直冲而来的阴尸海潮,伸手轻轻一掸衣袍,而后倏然化进了一层浓重的白雾中。
  仅仅是眨眼之间,黑色的巨龙腾空直上,捣入云霄之中,长啸一声。群山震动之中,乱雷裹着狂风直劈入山谷。一道道电光迅疾又狠厉。
  山谷中密密麻麻的阴尸被雷电轰击得如同散了窝的马蜂。石林在雷电之中轰然炸裂,碎石漫天之间,一个灰色身影伏地一滚,便没入了尸海。
  他在窜入尸海时给自己套了一层伪装,当即便同那些皮肉直掉的阴尸混为一体,一时之间根本难以分辨。
  黑龙在群山之中翻腾了一圈,直接长尾一扫,巨大的力道带着震山劈海的气势直贯而来,砸在山谷之中。
  轰隆——
  龙尾所落之地,无数条深邃的地缝迅速朝外蔓延开来,成堆的阴尸被龙尾带起的狂风直接掀飞,又层层叠叠地砸落在地,碎成一地肉骨,大批大批的阴尸直接扫进了地缝之中。
  与此同时,一条火龙也由山谷一角直窜而出,带着恣意高窜的火舌,在猎猎劲风之中呼啸着,将一圈又一圈的阴尸卷进火中。
  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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