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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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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管家往里屋看了一眼,见黄诚直挺挺躺着,便叹道:“大老爷这是怎么了?”
    秦晨道:“只怕是近来案子太多,且又棘手,把老爷逼疯了呢。”
    秦晨说到这里,便问道:“陈叔,你在这儿替我看着我们老爷,我去看看凤哥儿。”
    陈叔待要说话,秦晨却是个急性子,早飞快地跳出门去了。
    话说秦晨熟门熟路地来到云鬟卧房,还未进门,就见靠窗下,云鬟正握着一支笔,对着一本书,不知在认认真真地抄写什么。
    秦晨索性不入内,便趴在窗户上问道:“凤哥儿,好大精神呢,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云鬟见他来了,才把书合上,秦晨扫了一眼,匆匆之间,只看清封皮上有一个“之”字,便笑道:“这是在抄的什么呢?莫非是佛经?”
    云鬟咳嗽了声,道:“没什么。你怎么来了?大人可好些了?”一边说,一边拿起刚写的字纸,看了会儿,也不顾上头墨迹未干,便揉做一团,扔在了字纸篓内。
    秦晨正伸长脖子看,虽看不大真切,却也见字迹娟秀之极,他在衙门走动,接递公文,自也曾见过黄知县的字,当朝进士的字,自是极好的,可云鬟的这笔字,竟似不比黄知县的差。
    秦晨正要拍马,谁知还未赞叹,就给云鬟扔了,不由在心底暗叫可惜。
    因听了云鬟问,秦晨便道:“我正要跟你说呢,大人现在还昏睡着,我只盼他待会儿醒来后,不要再疯了罢了。——是了,你先前跟他说的那些话,听来十分深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秦晨本是想打听打听,看是否有些内情,多多少少也能帮上点儿黄知县,不料云鬟瞥他一眼,却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眼前虽只是个女娃儿,秦晨对着云鬟,却比对上知县还要忌惮几分,见她不答,他便嘿嘿笑了两声,道:“你莫非是生我们大人的气了?你别理他……他最近着实有些苦罢了,先是有两个什么京城来的大官去县衙问罪,又遇上青姑娘这件事跟鄜州大营内有些牵连,昨儿大人已经派人去传那劳什子的六爷了,谁知那小周村的鬼杀人案子,长腿了似的,不过这两天而已,连知府大人那边都知道了,特特派人来责问呢……这一连串下来,是个人都得疯了。”
    秦晨碎碎念着,不妨云鬟微蹙双眉,有些迟疑问道:“你说什么京内的大官来问罪?”
    秦晨见她望着自己,便得意道:“其中一个,看来跟我差不多年纪,看来冷冷地,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好相与的样儿,身边儿跟着个十五六岁的愣头小子。”
    云鬟仍有些犹疑,低低道:“这位大人,可是……姓白?”
    秦晨见她神情似有些紧张,他便皱眉思忖道:“这个我可并没留意。”
    云鬟闻听,便垂下眼皮。秦晨问道:“怎么了,你问他们做什么?”
    云鬟摇了摇头,伸手去摸那本书,手指碰到,却又慢慢地缩了回来。
    这会儿雨有些小了,变成刷刷地声响,云鬟定了定神,问道:“青姐……青姐的案子,既然去大营要人,那人可到县衙了么?”
    秦晨啐道:“若是乖乖地去了,老子也不至于这样恼呢。”
    云鬟道:“不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何况,倘若当真那位大人也在,别说是鄜州大营内的军士,就算是他们的监军犯法,也一样会处置公道的。”
    秦晨不由探头道:“你说的那位大人是谁……总不至于是那日去县衙问罪的那个罢?”
    云鬟听他这般语气,不觉微微一笑,道:“你何必这样敌视那位大人,只看他肯不肯插手罢了,若他肯插手,就是你们知县大人的福分了。”
    秦晨啧啧了两声,问道:“你说的这样神乎其神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云鬟不答,想了想,抬手抓住毛笔,不知为何又放下了,只是伸出手指,在面前雪白的纸上虚虚提着,凌空划了一番。
    秦晨只看见那细嫩如玉的手指当空划动,姿态自是极好看的,他看的呆了,半晌才醒悟云鬟是在比划着写字,只可惜哪里能看得出来是写得什么?
    秦晨眼珠一转,便笑道:“好凤哥儿,你又考我呢?我可猜不出来,不过倘若这位大人真有你说的这样神,那何不也请他出面,把小周村的鬼杀人案子也给一并破了?”
    云鬟听到这里,却摇了摇头。
    秦晨笑问道:“怎么了?难道他也不能?”
    云鬟正色道:“并不是不能,这世间也并没有什么案子能难倒这位大人的……我的意思是,小周村的案子,不必别人插手。”
    秦晨皱眉:“我怎么越发不明白这话了?”
    云鬟垂了眼皮,轻声道:“城隍庙小鬼杀人的案子,不必别人插手,黄知县一个人便能破案。秦捕头,你放心罢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一丝笃定坚决,秦晨倒吸一口冷气:“这话……你……你又怎么知道?”
    云鬟唇角一挑,却并未回答。
    秦晨半信半疑,有些怀疑云鬟是故意说出来安慰自个的,正好儿陈叔派露珠儿过来请他,说是黄知县醒了,秦晨便来不及缠问云鬟,转身撒腿跑了。
    云鬟见秦晨走了,方走近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雨已经停了,只屋檐上偶尔慢慢地飘落下一滴,坠在地上,冥冥中似有乐动。
    说黄诚能破鬼杀人一案,却并不是说来安慰秦晨的,这只是一个事实而已。
    因为在云鬟的记忆中,——鄜州知县黄诚,原本只是一个庸庸碌碌并无什么大作为的县令而已,他之所以会升为刑部主事,就是因为他破了三镇五县、口耳相传的城隍鬼杀人一案,且断的干净利落,众人称道,连当时的刑部尚书都赞赏有加,故而破格留任。
    可随着雨停,人也又清醒了许多,云鬟忽然又想到:记忆中的黄诚,跟此刻的黄诚,分明是在两种状况之下,现在的黄诚为过去之事所困,又加上青玫之事也跟先前不同……
    就如黄知县方才所叹“有心无力”的话,他原先判案,只以自己之心为要,亦从未自我怀疑,可因上回云鬟上堂对峙之后,黄知县在青玫一案上一反常态,最终到现在,他的心态际遇种种,跟先前都已不同了。
    既然这样,他是不是还能顺利的断破城隍鬼杀人一案?
    一念至此,云鬟不由又有些心乱。
    至晚间掌灯时分,黄知县早已离去,林嬷嬷跟露珠送了晚饭,云鬟却毫无食欲,只在劝说之下勉强地吃了两筷,就再也不肯动箸。
    林嬷嬷知道她心里难过,也怕勉强她吃了,积在心里反而不好,于是只得作罢。
    又因担心青玫才去,担心云鬟一个人睡害怕,林嬷嬷便搬了铺盖进来陪床。
    是夜,万籁俱寂,云鬟想到昔日青玫拥着自己、低声暖语之时,不觉无声而泪落。
    忽听林嬷嬷在外床道:“凤哥儿睡了么?”
    云鬟亦不做声,林嬷嬷叹了口气,道:“我已叫陈管家请了个教书先生,明儿来,给京内写一封信……让侯爷不管如何,总要早些派人来接咱们回去才好。”
    云鬟听了这句,才抬手抹去眼中泪,道:“奶娘,我不想回去。”
    林嬷嬷本就猜她没睡,闻言道:“这话糊涂,你本是来探少奶奶病的,本该早些回去了,难道要在这乡下过一辈子?原本这儿倒也平静安宁,却也罢了,可现在这样……庄里庄外竟都不太平,还是及早回去的好。”
    云鬟皱了皱眉,林嬷嬷忽然说道:“是了,昨儿来的那个白四爷,便是从京内来的,他又是那样的显贵身份,我叫人写了信,托他带回京去,保管侯爷看了后,立刻就派人接你回京!”
    云鬟听到这里,便猛地坐起来,皱眉道:“奶娘!”
    
    第25章
    
    且说云鬟听了这话,不由霍然起身,道:“奶娘,万不许你惊动白大人。”
    林嬷嬷听她语声肃然,便怔问:“如何不许?莫非是信不过这白四爷么?”
    帐子内云鬟沉默了会儿,方又将声调放的缓和了些,因说道:“这位大人的为人,自然是最信得过的,然而人家不过跟咱们是泛泛之交,纵然是跟京城侯府,实则也没什么牵连的,如今人家好不容易登门一趟,咱们且还不知道他的来意,就贸贸然托人办事,却叫他怎么想呢?”
    林嬷嬷醒悟过来,思忖着说:“这话也是,白四爷身份毕竟在那,若让他以为咱们是那种一沾便死抱着不放的人家,倒是不好了。”微微一叹,又道:“既然如此,倒是罢了。”
    云鬟松了口气,才又缓缓躺倒,片刻,悄声说:“奶娘,我知道你不习惯在庄上,跟着我原本是委屈了你,且如今我在侯府……必然是个不讨喜的,然而对我而言,却也并不想回去碍谁的眼,反觉着这里要好的多……”说至此,不免又想起青玫,心里难过,便不愿再说下去,只低低道:“毕竟清闲……”
    室内寂静,林嬷嬷听得分明,便也叹说:“姑娘你不用多心,我平常里虽爱念叨几句,又总说着回京,却并不是我自己着急想回去,不过是替你可惜罢了,我虽是你的奶娘,但从小儿奶大了你,心里实则是真疼你,跟别的人不同……你的心思我又如何不明白?你既然不愿意,就等就是了,我倒要看看府里头忍心到什么地步呢……”
    林嬷嬷说着,眼睛也有些湿润,复叹数声:“青玫那丫头是个苦命的,可她虽去了,还有奶娘在呢,我已经跟她念叨过了,且让她放心,我会好生照料姑娘的,让她不要记挂,安安稳稳自去就是了……唉,好小姐,睡罢。”
    云鬟听着,便默默地翻了个身,眼睛合了合,却又睁开,眼底又有泪无声滑落,心里却更乱。
    那日她在柳林见了青玫的惨状,晕厥过去之后,便人事不知。只隐隐觉着仿佛有人照料着自己,有些稳妥可靠之感。
    及至醒来,待她恢复了些神智后,林嬷嬷才对她提起白樘来见的事,云鬟听了,如梦似幻,半晌无言。
    先前她记起在鄜州衙门门口看见过那一道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影子,她分明记得,却不敢轻信。
    那位大人如何竟会在此时出现在鄜州?
    然而林嬷嬷的话岂会有假,倘若别人认不得那位大人也就罢了,林嬷嬷可是侯府出身,毕竟有些眼力见识,何况她先前在京的时候也见过白樘一面,且似白大人那种人物,但凡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再认错。
    云鬟心想:果然她并不是全知万能的。
    白樘自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来到鄜州,显然他“前世”也是来过,不过她不知道罢了——就如这一次她晕厥过去,跟他错过,细想“前世”,青玫早就遇难,她连病了数日……莫非,就是在那几日里,她便如同今次一般,错过了什么?
    可是白樘的出现,却让她心底另一个疑问又翻出来:云鬟曾疑心,前世,明明是谢二害了青玫,嫁祸来福儿,此案已经板上钉钉,可是谢二却不知所踪。
    谢二本是为素闲庄的产业而来,满脸志在必得,怎会忽然不见了人?云鬟起初还猜是他杀了青玫,所以做贼心虚而已,可是谢二那人穷凶极恶,似那般丧心病狂的歹人,利字当头,又哪里会为点儿“心虚”而舍手离去?
    当时青玫死,陈叔六神无主,林嬷嬷一介妇人、更不是谢家的,全不顶事,且云鬟病重昏沉,对谢二而言,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情形,按他的性情,这时他本该毫不犹豫地彻底侵吞素闲庄。
    可他竟不曾。
    如今想想,倘若当时白樘也在鄜州,倘若白樘也来过素闲庄……以他的为人,又哪里会容忍谢二伸手?
    只怕这才是谢二突然之间不知所踪的最大原因!
    毕竟,谢二再穷凶极恶,可一只狺狺恶犬而已,又怎能跟真真正正的狮子老虎匹敌呢?若知机的,早就心胆俱裂,望风而逃为上。
    可这些都也罢了。
    云鬟按下浮杂的思绪,只是想着青玫,她本不该去想,可却忍不住想,心心念念本以为能重来一次的人生,被青玫之死突如其来,就如同一朵花正欲盈盈绽放,忽然一阵风暴狂飙而至。
    本以为重活一次,不至于再重复那些骇人的悲惨记忆,如今旧忆仍在,更添新困。
    真真是啼笑皆非,令人心灰意懒的人生。
    次日一早,林嬷嬷便去厨下看厨娘们张罗早饭,因云鬟这几日极少进食,原先有些微鼓的包子脸也消瘦下去,林嬷嬷心中着急,只得在饮食上多上心些而已。
    一时三刻,早饭准备妥当,林嬷嬷领着露珠儿跟厨娘,便往房中来,将饭菜布置妥当,便叫云鬟。
    然不出所料,女孩子仍是恹恹地,竟连双眼也不愿睁开似的,林嬷嬷又气又疼,正想把她硬拉起来,忽地露珠儿在外道:“小狗儿跟阿宝他们来找凤哥儿了。”
    林嬷嬷听了诧异,原本她并不喜欢这些小孩子,嫌他们身上土腥气重,且多是小男孩子,自然不能跟凤哥儿常常搅在一块儿,然而此刻听见说来了,却反而松了口气——竟巴不得他们来多哄一哄凤哥儿才好。
    当下林嬷嬷站起身来,此刻小狗儿跟阿宝等孩子已经走到门口,猛地看见了她,便不敢进来,一个个怯怯地喊:“林大娘。”
    林嬷嬷望着几个泥猴,叹了声,摇摇头,便自己迈步出去了,她前脚才出门,后面小狗儿阿宝等已经迫不及待跑了进内室,口中喊着:“凤哥儿……”
    林嬷嬷不由大皱眉头:“成什么体统……”只是并未大声,只是低低地嘀咕了一句,便命露珠儿在此盯着,自己出了门。
    云鬟早也听见说孩子们来到,可她此刻谁也不想见,更无心应付,便只是装睡,想他们自行离去就是了。
    不料小童们齐齐地跑到床边,见她背对卧着不动,几个人便停下步子,互相看了会儿,小狗儿道:“凤哥儿还睡着呢,怎么办好?”
    阿宝道:“你不是说豆腐是新煎好的,要趁热吃么?我们叫醒她就是了。”
    云鬟听了这句,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油香,小狗儿低低道:“我不敢,你叫好了。”
    阿宝却叹了一声,嘟囔说道:“我知道凤哥儿一定难过,我哥哥也是这样,这两天总在家里偷偷地掉泪,他虽不肯让我看见,我又怎么不知道呢,他们都想青姐姐,其实……我也是想青姐姐的。”说到最后,已经哽咽。
    被阿宝一句话,引得小狗儿跟另外两个女孩子都哭了起来,顿时之间,床边一阵低低地孩子啜泣声响。
    云鬟本就难过,却只强忍,自己闷着罢了,忽然听见小孩子们说那些话,又听哭声一片,她哪里还能忍得住,便捂着嘴,只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似的掉了下来。
    谁知云鬟偷偷哭泣,身子却也止不住轻颤,阿宝正擦泪,却瞧见了,因轻轻推她一把,道:“凤哥儿,凤哥儿。”
    云鬟不好再装睡,拿了帕子把泪擦去,便坐起身来,她回头一看,果然见几个小童都是眼红红地,满眼泪痕,而小狗儿手中捧着一个土瓷大碗,里头放着几块黄澄澄的油煎豆腐,阿宝却也捧着一碗,里头看似是两个白面包子。
    云鬟不想再带着他们哭,便道:“这是什么?”
    阿宝抽了抽鼻子,把碗举高:“我娘叫我送包子来给凤哥儿吃。”
    小狗儿忙也停了哭,道:“这也是娘叫我送来的,我娘说青姐去了,凤哥儿心里一定难受,又听说你不肯吃饭,就叫我送了来,我并没有偷吃,你尝一尝。”
    云鬟才忍住的泪,又被这极为简单稚气的一句话招了出来。
    阿宝也又把碗捧近了些,道:“凤哥儿,你快吃,可也别像是我哥哥一样。”
    云鬟深吸一口气,问道:“像你哥哥怎么样?”
    阿宝道:“哥哥也是不肯吃饭,还要去鄜州大营里找那个什么赵、赵六爷报仇……我爹气得打了他一顿,把他绑起来关在房里头。”
    云鬟本忧闷欲死,此刻听了阿宝的话,忽然有些警醒,前世因青玫之死,赔上一个无辜的来福儿,来福家里因此差点家破人亡,然而这一回,来福儿却并不是什么“杀人凶犯”。
    一念所至,崔云鬟忽地想到:或许……她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至少,来福儿跟阿宝一家不再是上一世的命运。
    她呆呆地有些出神。
    小孩子们不懂她在想什么,仍是七嘴八舌地劝她,云鬟望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眸,眼中虽仍有泪,最终却含泪而笑了。
    吃了孩子们送来的早饭,不觉将要晌午,忽地有个县衙的公差来到,请云鬟跟陈管家去衙门一趟。
    陈叔自是不愿云鬟再受什么波折惊吓等,那公差见他有为难之意,便偷偷说道:“秦捕头交代的……叫告诉凤哥儿,说是那六爷已经去了衙门,看似是个要供认的意思,故而我们大人叫你们庄上去一个能主事的。”
    陈叔自知道云鬟不是那寻常孩童,且跟青玫的感情又非一般,把心一横,便进来告诉了。
    里头云鬟早听闻县衙来人,正叫露珠儿出来打听是为何而来,听陈叔一说,即刻道:“我要去。”
    林嬷嬷本想阻拦,然而看着云鬟决然的神情,话到嘴边,又把那满腹的忌讳体统等尽数吞了回去,只坚持要相陪罢了。
    当下陈叔叫门上备车,林嬷嬷陪着云鬟,一块儿同公差来到县衙。
    且说三人下车,便往内而去,此刻县衙外零零散散有些围观百姓,那公差前头引路,陈叔在左,林嬷嬷在右,陪着云鬟一块儿上堂。
    云鬟远远地望见堂上黄诚端然坐着,神色安静端肃,比先前那雨中癫狂的黄知县,判若两人。
    不料,就在迈步越过门槛之时,身前的公差上前躬身回禀,云鬟目光一动,便望见了坐在大堂左侧的那人。
    他正也转过头来,轮廓五官从模糊转为鲜明,尤其是那剑眉凤眸之间,锋芒似隐若现,带着一抹令人刺心的眼熟之意。
    四目相对的刹那,云鬟脑中“嗡”地轰响,不及反应,左脚磕在门槛上,整个人往前踉跄栽了过去!
    
    第26章
    
    话说云鬟不期看见坐在公堂上那人,心神动荡之际,竟被门槛绊了一跤,顿时便往前跌了过去。
    林嬷嬷跟陈叔虽在身侧,却也没提防如此,要去抢扶已是迟了,当即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天昏地旋一般,动弹不得。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除了林嬷嬷跟陈叔之外,另外还有一个人抢上前来,眼疾手快地握住肩头,将人半扶半抱着起身。
    云鬟膝头剧痛,手掌也有些蹭破,得亏并未碰坏了脸额等要害处,却听跟前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道:“大小姐怎么样了?”
    “姑娘如何这般不小心?”
    “这手跌破了,要不要先上些药……”
    三个声音,却分别是陈叔,林嬷嬷跟秦捕头。原来方才是秦晨见她往前跌倒,便急忙过来要拉着她,谁知到底迟了一步。
    这会子两边衙差们都望着她,有惊诧的,有暗笑的,也有觉着女孩儿跌坏了可惜而担忧的,连上面儿的黄知县也惊得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鬟:不知她伤的如何。
    可云鬟却并未在意自个儿身上的伤,她只是抬头,略有些慌乱地看了出去。
    终于在杂乱的人影之中,看见了那个人——他仍坐在椅上,面上有些许意外之色,四目相对瞬间,便微微含笑地向着她略一挑眉。
    这个动作,越发有些神似了。
    被他这般注视着,云鬟竟有种艰于呼吸之感,此刻秦晨三人兀自围着嘘寒问暖,云鬟只得垂眸,小声道:“我无事,很不必惊慌。”
    依照林嬷嬷的意思,是立刻带她回去敷药,连秦晨也是不忍:这样雪团儿似的孩子,极娇嫩的手掌上透出些血丝来,看着像是揉碎了花瓣洒出了红汁子似的。
    云鬟咬着唇,微微摇头,这会儿黄知县反应过来,便重又落座。
    待众人安定,黄知县道:“今日因素闲庄青玫身死一案,传请了鄜州大营的赵六来问话,赵六,你且将那日的情形向着众人通说一遍。”
    赵六仍是坐着未起,闻言朝上拱手道:“大人有命,我自然不敢隐瞒。那日,我追踪一名囚犯,因跟他交手,便受了伤,他自逃后,我沿路欲回营中,谁知来到了那柳槐树林子里,忽然间听见男女说话的声响……”
    此刻他的声音仍是偏带些稚气的,且这容貌身段也只是个小小少年罢了,但偏偏流露出十足老成的神情态度,众衙差看着,想笑,却又知道这“小少年”是不能小觑的,于是均又不敢笑。
    众人都凝神听着,唯独云鬟心中七上八下的,一方面忧疑于“赵六”其人,另一方,因听到他说什么“男女说话声响”,云鬟心头震动,便想到青玫的那“心上人”。
    倘若赵六所说是真,多半就是他正撞见两人相会这一幕了,难道青玫纵然身死,也终究不得保全声名?
    云鬟听到这里,便抬眸又看向赵六,眸中难免略有忧虑之意。
    谁知赵六竟正也看向她,那几明澈的眼底闪闪烁烁,似乎在琢磨什么……云鬟见状,那微张的唇便又紧闭起来,只蹙眉看他。
    堂上黄诚便问:“你听见了男女说话声响,是说的什么?”
    云鬟眉尖一动,咬了咬唇,纵然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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