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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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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奶娘道:“敢情是往旁边看花儿去了呢。”两人便走过来,往旁边一瞧,却并不见人,林奶娘惊奇道:“怎么一声不响,就走的这样快?”
    两个人谁都不曾发现异样,只因这毕竟是在将军府中,又前后都跟着人,难道还会当面儿出什么事儿不成?也难有人这样胆大包天。
    露珠儿点头道:“姑娘多半也是想起咱们庄子里的情形,故而进去玩儿了,我且去瞧瞧。”
    前头领路那小丫头因听见她们说话,正驻足回头看,才要问是怎么了,就见前方有个人匆匆地来到,竟正是小蝶。
    那小丫头便迎着道:“小蝶姐姐回来了?太太叫你去做什么?”
    小蝶按住她的手,往后看了眼,却正见林奶娘跟露珠儿站在一处打量林子里,小蝶便笑着问道:“姑娘呢?”
    露珠儿答道:“方才还在这儿,一转眼功夫就不见了,我去找找。”
    “不必了!”小蝶忙撇开那小丫头走上前来,又笑对露珠儿跟林奶娘道:“我也正要来说呢,原来是我们的二小姐,听说了表姑娘来了,便要见一见,太太叫我来带姑娘过去呢……只怕姑娘是觉着这儿花好,故而进去瞧了,如今我去找了,就从这林子往清霜阁去是最便宜的。”
    露珠儿因止了步子,又道:“我跟姐姐一起去吧。”
    小蝶握着她的手拦住,笑道:“不用,你们陪着姑娘站了半日,自也累了,何必白绕一趟呢?我叫柳儿带你们自去歇息吃茶,岂不是好?都是亲戚,很不用见外。”
    露珠儿跟林奶娘见如此热络体贴,盛情难却,因答应了。
    小蝶就叫那小丫头柳儿道:“好生带了回去,是贵客,别怠慢了,不然少爷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柳儿带了两人去后,小蝶便进了林子,左右看了会儿,并不见云鬟的踪迹。
    小蝶微蹙着眉,双手绞握在一块儿,半晌低低地叹了声:“罢了,只好先回去禀告少爷。”
    且说先前,云鬟忽然被人扯到了旁边儿,起初竟还以为是有谁跟自己玩笑呢,毕竟将军府并不是那等闲地方,又有谁人敢在光天化日下造次?
    然而却又极快地反应过来,这把她拽了进来的是个男子,那攥着她腕子的手甚是刚硬有力。
    云鬟正欲呼救,那人已经在耳畔低声笑道:“阿鬟别嚷,把人都叫了来,看见了反而不好。”
    云鬟听见这个声音,与其说震惊,不如说是无可奈何。心头微沉想到:果然不是别人敢光天化日下造次,只除了他。
    电光火石间,那人攥着她的手,已绕过了几重花树,隐隐地身后露珠儿跟林奶娘说话的声儿也越发远了。
    云鬟挣了几回,都无法挣脱,直到林子深处,那人方停下来。
    因身不由己地被他引着,走的急了些,云鬟微微有些喘息之意,她将手用力抽回来,望着那人,说道:“世子果真是无处不在。”
    原来这来人,竟果然是世子赵黼,只见他身着浅紫色的袍服,绣金腰带,最打眼的竟是右肩衣领处居然绣着一小簇碎花……
    又因他回京这半年多,脸儿比先前养的越发白净,加上眉眼儿精致身段儿挺秀,更加透出几分风姿非凡,也跟有些类似云鬟记忆中那人了。
    倘若当初在鄜州之时,头一次见面儿是见到此刻这个模样的赵黼,便省了那许多的猜忌了,必然一眼就认出是他。
    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些来……云鬟不由转开头去,无法再细看此人。
    却听赵黼笑道:“哪里有这许多无处不在?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云鬟看了看路,便要回去:“若要找我,自去崔侯府,无缘无故的是要掳人么?”
    赵黼利利落落后退一步,举手将她拦住,道:“听我说完了再走也不迟。”依旧十分惫懒。
    云鬟道:“想怎么样?这是将军府,也由得胡闹?”
    赵黼道:“哪里胡闹了?”伸手将背着的一个小包袱解了下来,云鬟方才只顾盯着他身上那醒目的碎花去了,竟未留意这个。
    正不知他要如何,赵黼从里头抓出一件袍子,道:“事不宜迟,快换上。”
    云鬟垂眸一看,竟是一件淡蓝色的男装,云鬟失笑:“这是什么?”
    赵黼笑:“给你的。快些穿上,六爷带你出去逛街耍子。”
    云鬟着实忍不住,垂着眼皮冷冷地瞥他一眼,转身欲走,不料赵黼眼疾手快,探臂在她面前一挡:“你不穿,我帮你穿可好?”
    云鬟盯了他一会儿:“世子,你疯了么?我若不回去,立刻会有人找我,若闹出来,世子想怎么样?”
    赵黼漫不经心道:“你当我想不到这个?放心,早安排妥当,你快穿上。”说着,把衣裳一递。
    云鬟将他的手推开:“找别人胡闹去。”
    赵黼上前一步,双眸眯起:“你若不穿,我点了你的穴道,立刻给你换上。你自个儿选?”
    此刻的赵黼,除了面孔依旧有几分稚嫩,气势略差,几乎就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了,云鬟被他气势所逼,几乎禁不住,本能地极想后退。
    赵黼哼道:“六爷耐心可是有限的,我数到三,你若不动,就是要我帮你的意思。”他说着,便看云鬟:“一……”
    云鬟冷看他一眼,抬手把衣裳抓了过去。
    赵黼倒也知道,便转过身去,听到后面窸窸窣窣响动,过了会儿,云鬟冷道:“好了。”
    赵黼回头看了眼,噗地便笑道:“头发还不像。快些整理一下。”
    云鬟面无表情:“我不会。”
    赵黼道:“在素闲庄的时候你没弄过?跟我搪塞?不过六爷会绾发,我来帮你……”他说到做到,挓挲着双手便要过来给她弄头发。
    云鬟忙后退:“不必了!”她在素闲庄的时候常自己绾发,此刻因也并未梳那繁复发式,倒也极容易的。
    当下云鬟举手,把头上一枚珠钗一枚银钗取下,将头发打散,又极快地在发顶心上绾了一个髽鬏,只用那银钗绾住。
    赵黼见她身着男装,清清爽爽,俊秀异常,又因她天生并无女儿家的羞捏之气,这般气定神闲,冷冷淡淡地,却如一个不折不扣的清俊男孩儿。
    赵黼不由赞道:“好好,这样一来,就很像是爷的小厮了。”
    云鬟置若罔闻,只冷眼看他,赵黼浑然不在意,又攥着她的手,拉着往外而去。
    不多时出了林子,从假山之中穿过,一路上竟不曾遇见人,不多时,便见来至一处角门跟前。
    云鬟忍不住道:“你不要闹得太出格了,尤其是别连累了表哥。”
    赵黼道:“放心,他知道。”
    云鬟有些吃惊:“你说什么?”
    赵黼却不回答,引着她出了角门,门外有几个季府的小幺们在玩耍,也不理会他们,旁边有一辆马车停着。
    赵黼上了车,又把云鬟拉了上来,驱车而行,他不说去何处,云鬟也自不问。
    车行辘辘,云鬟垂着眼皮,心里惦记季府的事儿,不知赵黼到底做了什么,又不知季陶然是否真的“知道”,又会如何做……会不会闹出来之类,默默思量了半晌,忽地听赵黼道:“你对季呆子是极好的,亲来看他,他自然高兴的紧呢?”
    云鬟不答,赵黼又道:“这两日小白跟他父亲争执,如今住在蒋府内……”
    云鬟听了这句,眉尖微动,长睫眨了眨,似要抬眸看他……却终究不曾。
    赵黼看在眼里,又试着问道:“你也不问我他们为何争执?”
    云鬟终于抬眼看他,赵黼笑道:“还记得你说会第三个死的那人么?就是因他。”
    云鬟脱口道:“方督学?”
    赵黼道:“可不是么?这个人是个烫手的山芋,又是个坏透了的胚子。你大概还不知道呢,看着道貌岸然的,其实竟然喜好男风,尤其喜欢那些小孩子,蒋勋就曾被他……”
    震惊太过,竟盖过了听说这等丑闻的难堪之意,云鬟惊看赵黼:“你说什么?你说、方督学他……”
    赵黼道:“你不信是不是?只怕满京城内的人都跟你一样不信。怪不得白四爷不肯听小白的,其实换了是我,我也不听,毕竟这书院内都是些官宦子弟,又怎能分清哪个被亵玩过呢,传扬出去还了得?倒不如息事宁人的好。”
    云鬟听着这一番话,一时如雷轰电掣。
    前世,由仪书院出事之初,事情还哄闹的满城风雨,乃至死了第三个人——也就是这方荏方督学之后,事情却又很快地被压了下去,最后,这样一件轰动京城的诡异连环杀人案件,竟不了了之。
    就算后来云鬟进了江夏王府,——王府书库之内藏着许多不为外人知的记载,比如先前关于黄诚之事的来龙去脉……可是涉及这一件案子,却并没格外多的记录。
    先前宋邰跟韩敏的尸格,倒也详尽,就如白清辉看过的一般,然而在提到方荏之时,却只记录凶手生性残忍等话,更并没有详述方荏的死状如何。
    再往后,随着那第四个人的身亡,这一件曾经令人心惶惶的大凶案,便逐渐地销声匿迹了。
    而方荏的这种不可告人的丑恶癖好,自然是从头到尾、一个字儿也不曾有过,是以云鬟听赵黼亲口说来,才止不住如斯震惊。
    想着赵黼方才所说“传扬出去还了得”等话,云鬟心想:“莫非就是因为查到了这一点,故而朝中的人不敢张扬,才故意把这案子压了下去?”
    忽然马车停下,耳畔亦听见人声嘈杂,云鬟回神,见赵黼已经跳出车外,又叫她:“快来。”
    云鬟咬了咬牙,只得探身出来,抬头一看,却见竟是车停闹市,周遭来来往往无数的人,耳畔无数嘈嘈切切的声响,竟是她从未来过的喧闹地方。
    云鬟放眼四看,犹豫未动,赵黼拍了拍手:“快下来,六爷接着你,摔不着。”
    云鬟拧眉看他一眼,自从车辕前小心跃下地,赵黼抱臂笑道:“下回跟你一块儿骑马,有本事你便自个儿从那马背上跳下来,看摔不疼你。”
    云鬟只顾打量周遭,她在鄜州的时候虽也时常去城内大集、庙会等,但这是京城地方,其热闹自然更不比别处。何况这是她自打回京来头一次外出,便来到此处。
    云鬟心中有些惶然乱跳,赵黼却转身往前而去,云鬟略微迟疑,终于迈步跟上。
    两人沿街而行,于熙攘之间,又有那些胡人拉着骆驼经过,那骆驼扭头向着云鬟喷了个响鼻,吓得她几乎倒退一步,那骆驼却又嚼着口,大眼睛垂着看她,嘴角上扬的,仿佛是个温和神秘的微笑。
    云鬟来不及细看,身前赵黼回来,牵着她的手道:“留神给它把你叼了去。”
    云鬟心里喜欢,便回头又看,却见人潮如涌,早把那温顺动物挡住了,幸而不多时,又曾见过两头,云鬟看着那高高的驼峰,心里啧啧称奇。
    顷刻,又有些金发碧眼的胡姬,穿着奇装异服,说说笑笑从跟前经过,所到之处,众人侧目。
    眼前这所有,形形色色的人,奇形怪状的动物,以及那些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货物等……这样真切又热闹,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双眸,云鬟只顾忙着四处细看,竟也没在意赵黼是握着她的手。
    走了许久,渐渐地到了街市另一侧,见矗立着极高的一座酒楼,云鬟抬头看去,见那匾额上写着“丰汇楼”三个金色大字,不觉止步。
    赵黼本松开她要往内,见她只顾打量,便又回来,拉着手臂扯了进去。
    一楼内自有许多食客,几乎座无虚席,迎面是一座戏台,台上好些人影晃动,都是琳琅满目的扮相。
    云鬟来不及细看,赵黼已经拉着径直往二楼去,云鬟只得留神脚下。
    一直到了楼上,找了靠窗的位子落座,云鬟方回神:“你来这儿做什么?”
    赵黼道:“晌午了,你难道不饿?”
    云鬟便不做声了,此刻小二上来,赵黼便道:“你想吃什么?”云鬟仍不答,赵黼道:“那我便随意点了。”
    当下道:“要佛跳墙,水晶鸭子,清炒虾仁,松鼠鳜鱼,三鲜汤。点心要杏蓉饼,枣泥饼,马蹄酥。”
    云鬟听要了这几样,便抬眸看他。
    赵黼说完之后,忽地怔了怔,似想起什么,面上略有些不自在,旋即却又若无其事地道:“好了就这些,不要酒。”
    这几样菜里,并没有云鬟不爱吃的,或者说,都很合她的口味,甚至有些太“合”了。
    云鬟默默地转头,只看向窗外,赵黼沉默片刻,忽地笑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云鬟道:“并没什么。”
    赵黼道:“你没察觉么?这儿是背着街的,你往前面看。”说着便抬手,往外面指了指。
    云鬟自然发现他选了个幽静的座儿,只以为他不喜热闹罢了,见他有所指,才留意看去,遥遥远望,见有一座极大门头,门口上停着两辆车。
    起初并看不出什么,再细细一看,云鬟终于看出端倪:“那一户人家……是方府?”
    赵黼笑道:“不错,阿鬟的眼力极好。”
    云鬟又看了会儿:“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赵黼道:“你不想知道这方荏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人么?”忽然又放低了声儿,低低道:“卫铁骑也派了人盯着他呢。”
    半晌,酒菜均上齐了,赵黼道:“叫了这许多,你好歹吃些,不然岂不可惜。”
    云鬟也并未跟他多言,自低头吃了两口,赵黼见她安安静静地吃起来,无端松了口气。
    正吃着,忽然听到有个声儿惊喜交加道:“世子怎么在此?”
    
    第92章
    
    赵黼转头,却见两个少年正走过来,为首一个十五六岁,向着赵黼拱手作揖,又看对面儿坐着的云鬟,脸上便微露诧异之色。
    赵黼也不起身,只懒懒道:“王振,是你啊。”
    王振含笑道:“是。”因又看了一眼云鬟,见她也未曾动,亦不抬头,然而容颜秀丽,竟是个极标致的孩子。
    赵黼见他打量,便似笑非笑说道:“这是爷新收的书童,年纪小点儿,还没教礼数呢,不过倒也天真可爱。”
    云鬟闻言,手微微一僵,继而越发低头,只仍慢慢地喝汤。
    王振见他身边儿也没带别人,当下识趣笑道:“无妨,世子且自在,我们去那边儿了。”又行了礼,方跟同伴自去了。
    赵黼见他走了,才对云鬟道:“我正愁不知说你是什么名儿,你说给你起个什么名儿好?叫你小鬟儿?小凤儿?”
    因方才被那两名少年注视,又听赵黼说自个儿是他的书童,云鬟脸上已情不自禁多了一层微红,闻言越发皱眉,心想:幸而遇见的不是熟人,倘若是熟人,又当如何?不过想来她才回京一年,也多在内宅,除了崔家的人,倒也不担心别的。
    何况赵黼做事仅以他的心意而为,又哪里会十分顾及其他?
    于是云鬟不言,又转头看窗外,恰好见在方府门口,正有人下轿走了出来,身形清瘦颀长,几分眼熟,竟是认得的。
    赵黼见她凝眸而看,忙也看去,却见是个青年男子正出了轿子,着一袭银灰色的缎袍,头戴方巾,仪表不俗,赵黼道:“这小白脸是谁?”
    云鬟目光微变,低声答道:“这是我们书院的教习,林先生。”
    赵黼意外:“哦?你们书院的人,也跟方荏有来往?”
    云鬟只顾看着林禀正,见他面无表情,转身看一眼方府门首,迈步进内去了。
    目送林禀正身影消失在门口,云鬟道:“何止,据我所知,林先生……也曾是方督学的弟子。”
    当初云鬟进由仪,虽不是有意打听,但因林禀正甚是受那些女孩子们青睐,这些女孩子们日日议论林禀正的为人、出身、任职等,只言片语都传到她耳中,虽非刻意,却也都牢牢记住了。
    赵黼正夹了一片鸭子吃,闻听此言,顿时无法下咽:“你说什么?这姓林的,是方荏的学生?”
    因这一眼,让云鬟心里微微地有些乱。她虽不说,但赵黼见她目光闪烁,便道:“不必着急,这姓方的虽不是东西,可也未必就个个沾手……咳,咱们等他出来就是了,你先吃口汤定定神罢了。”说着,竟亲自端了小碗,给她用调羹舀了半碗三鲜汤,放在她跟前儿。
    就在赵黼身后不远处,先前落座的王振跟同伴因见了这幕,都知世子是个骄横跋扈、放浪形骸的人,如今见如此耐心地优待一个孩子,两人各自惊疑。
    但因知道赵黼耳聪目明,两个便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都不做声。
    云鬟无心用饭,只频频看那方家门口处,赵黼见她脸色不大好,便道:“你怎么了,又想什么呢?有事儿别只闷在心底,就跟六爷说说又能怎么样?我虽做不成你的倾盖如故,那就’解语何妨话片时’如何?”
    云鬟忽听他忽然竟诌出一句古诗来,才又看他:“世子如何连诗词也会了?”
    赵黼笑道:“只你能博古通今,不许我饱读诗书?六爷会的多着呢,好儿也多着呢,只是你没看见罢了。”
    云鬟语塞:赵黼在她心中,从来都是个蛮不讲理、霸道阴狠甚至精明冷酷的江夏王,他也极少在云鬟跟前“拽文”,且又是个行伍出身的,故而云鬟心底竟默认了他是个胸无点墨的骄横莽夫。
    偶然听了这一句话,倒是有几分感触。
    赵黼见她始终心不在焉:“你不愿意在这儿,咱们就走吧,时候还早,带你去看好玩儿的散散心如何?”
    云鬟正有些不自在:“及早回去就是了。”
    赵黼道:“别扫我的兴,别人求着我陪着玩耍还不能呢,都没叫你感恩戴德,你便享福罢了。”笑看她一眼,把一块儿碎银子扔在桌上,便站起身来。
    云鬟只得也起身随他,赵黼站定,回头向着王振两人打了个招呼,只道:“老王,走了。”那两人忙起身拱手作别,一直又送他到了楼梯口才住脚。
    云鬟不欲跟那两个照面,就走在前头,赵黼见她深深埋首,便道:“慢些,看着路。”紧走两步,抓住她的手臂,带着往下。
    身后,王振见两人出了楼,才笑说道:“好生古怪,世子从不读书,又哪里来个书童?”
    同伴啧啧道:“且生得那个模样,年纪又小,莫非世子竟开了窍了么……”
    王振啐他一口道:“别瞎说,非礼勿言,再说世子脾气不好,是个最翻脸不认人又不讲情面的,你没听说昨儿在宫内,他跟恒王世子一言不合,把恒王世子的眼睛都打肿了?闹得如此,皇上还夸他有虎气呢,竟都没责罚他……若给他听到咱们的闲话,你我难道还比得上恒王世子么?”
    同伴吐吐舌头:“说的是,是我失言了。”两人笑着,复回到位上吃酒。
    赵黼同云鬟两人出了酒楼,本要沿街返回,云鬟才走了两步,却又转过身来,往相反方向而去。
    赵黼问道:“你想如何,不是要去方府吧?”话虽如此,却非是忧虑的口吻,反而带一丝喜色,仿佛巴不得云鬟便去方府,好热闹一场。
    云鬟自听出来,便道:“六爷是唯恐天下不乱么?”
    赵黼道:“哪里,我只是闷不得罢了,都知道这方荏不是个好人,偏没有人敢动他,六爷心里不喜欢。你敢不敢去动他?”
    云鬟淡淡道:“白四爷尚且不能呢,我又算什么东西?”
    赵黼皱了皱眉,觉着这话听来有些不顺耳,不过细想,却仿佛也挑不出她字面的意思来。
    两人出了这条街,沿着酒楼往右拐去,从他们方才吃酒的窗户下经过,又往前走了一会子,眼见前方就是方府门口了,云鬟才站定了。
    赵黼扫了几眼,便笑对她道:“你看前面儿那个卖糕的。”
    在方家的角门边上,有几个做小买卖的,其中一个卖糕的男子,身着灰衣,小贩打扮,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云鬟问道:“怎么了?”
    赵黼道:“这应该是大理寺的探子。方才在酒楼上,有个靠角落坐着的,应该也是。”
    云鬟本没留心,经他点拨,心底略一回想,果然想起在酒楼左手边儿、王振他们身后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客人,——云鬟记得他面前的桌上只放着一盏清茶跟吃完了的瓜子花生壳子,当时她还奇怪为何这人狠吃了这许多果子,却不吃饭,如今想想,他自不是去吃饭的,且从头到尾,都不停地往窗外方家的这个方向打量,果然是密探风范。
    云鬟问:“六爷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赵黼挑眉道:“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我也就白混了。”
    云鬟笑笑,两人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前面方家门口的小厮道:“林公子要走了呢。”点头哈腰地迎着一人。
    云鬟忙敛了笑,仔细看去,却见果然是林禀正从门内出来,仍是面无表情,站在门首,往周遭扫了眼。
    赵黼早留意到,当即脚下一动,将身子挡在云鬟跟前儿,又问她道:“他可认得你么?”
    云鬟道:“不知,老师每次上课,都自顾自讲习,并不打量底下的人,或许并不认得。”
    那边儿林禀正虽看到此处,但见仿佛是两个少年在玩耍,他便又淡漠地收回目光,走到轿子旁边,俯身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赵黼见云鬟只是凝望那轿子,就问:“你是不是觉着他也不是好人?同方荏这样亲密,也不知卫铁骑询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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