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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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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发暗了,云鬟静坐片刻,忽觉眼前一道白光,凝眸看时,却见院子里树摇影动,竟是起风了……阴了天,似要落雨。
莫名地,云鬟忽觉得心跳加快……这一幕场景,这般熟悉,连那种阴森不祥的气息都一般无二。
云鬟放眼厅内,见青玫不在,忙问道:“青玫呢?”
小丫头露珠儿道:“姐姐方才说身上倦了,回房去睡,叫不用去叫她,晚饭也不吃了。”
云鬟怔了怔,喉头有些发干,却不肯就信,才要叫那丫头去看,转念一想,自个儿站起身来,便往青玫的房间而去。
风飒飒,竟带一丝凉意,且卷着股山雨欲来的潮湿气息,云鬟匆匆来到青玫房间,推开门入内,走到床边儿……果不其然,空空如也。
云鬟倒退一步,耳畔隐隐地仿佛听见雷声,如真如幻。露珠儿见青玫竟不在,因自言自语道:“好生古怪,不是说要睡的么?又跑到哪里去了不成?”
云鬟一言不发,转身出门,一边儿匆匆吩咐露珠儿:“速速去叫陈叔,召集庄客们,还有……来福……”她口中说着,一步出门,抬头时候,忽然见前方晾晒着一件儿衣裳,正是青玫的旧衣,在风中飘摇扭曲,变幻出古怪的姿态。
此刻云鬟心中想:可见青玫离开的匆忙,连衣裳都不曾收起来。
云鬟扫了一眼,双脚虽仍往前而行,双眼却盯着这件儿旧裳,顷刻间,她眼前所见,是青玫的衣裳,却并不仅仅只是如此……
仍是在葫芦河拐弯处的杨树林中,仍是睁大双眸倒在地上的青玫,衣衫不整,惨烈骇人。
那本是云鬟最不愿意回想的场景之一,可是此刻,却觉着有什么东西……好似被她忽略了,但是偏偏极为要紧,她一定要发现才好……
因此强忍着不适,死死地逼迫自己,目不转睛地细看,而目光所至,一寸一寸从下而上,在青玫雪白的脸上逡巡之时,终究看见——
在青玫左侧的太阳上,有一处淤青发紫,仿佛是被什么重物撞到,因头发掩映,显得并不起眼。
而尸身上也多处有伤,且致命伤在胸前,因此仵作并没有在意这拇指大小的一块印记。
云鬟却微微眯起双眸,那块印记在眼前一丝丝放大,一点点清晰,古怪的花纹缠绕,这种纹路,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究竟……是哪里?
不妨露珠儿见云鬟只说到“来福”就停了下来,便试探问道:“小姐的意思……可还要叫来福儿哥哥到场?”
“来福”这名字,仿佛一个引子,呼啦啦把所有相关的记忆画面在瞬间掀引而出,云鬟猛地睁大双眸,眸中半惊半骇:印记,花纹,来福儿以及青玫……主要的几个画面浮现重叠,——她终于看见了,她想看见的。
第11章
且说云鬟因见青玫不知所踪,惊急之下,搜神竭思,眼前所见,竟是前世青玫尸身上那一块儿被人忽略了的印记,诡异的花纹浮现眼前,似曾相识。
云鬟确信自己在何处见过这种花纹,只一时想不真切。正小丫头露珠儿提到“来福”两字,一语惊醒梦中人,令她惊疑不定疑惑不解的种种场景串联起来,而其中一幕,尤其熟悉。
——当日谢二在素闲庄上胁迫住了青玫,却被秦捕头制住,事态平息之后,是来福双手捧着一柄匕首,问道:“秦捕头,大小姐,这个怎么处置?”
当时云鬟无意扫了一眼,那是因秦晨暴起怒打的缘故,从谢二手中丢开的凶器,却给来福捡了起来。
当时秦晨把匕首收了去,说是要当日后物证的。
不过是淡扫一眼,对这世上多半的人来说,只能笼统地记得那是一把颇为锋利的匕首罢了,至多或者知道是何色泽、有何装饰等。
然而倘或提及那把手末端隐秘的暗纹究竟是何种模样,只怕无人能够说得清楚。
可对云鬟而言,当她细细搜寻之时,留在青玫太阳处的印记纹路,跟眼前所见的匕首纹路,清晰鲜明地就在眼前,然后纹丝不差地弥合。
前世,云鬟不曾故意引秦晨同素闲庄来往,在谢二一事上,秦晨自然并没有插手过,故而这把匕首并没有落入其他任何人手中,仍是属于谢二的。
凶器已是有了,那害死青玫的真凶究竟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怪不得谢二野心勃勃而来,在青玫出事之后却不知所踪,必然是心虚才逃之夭夭的。
云鬟想到这儿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点说不通……但眼下却容不得她再考虑别的。
当下云鬟凝神,便对露珠儿道:“叫人找找青玫是不是在庄子里,再去叫陈叔把庄客们都召集起来,务必要快!”
露珠儿听了吩咐,只好飞跑去传信儿,云鬟一路往前厅而去,此刻风更急了几分,西边儿天际阴云密布,有电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鼓噪窜动。
今日云鬟看青玫看得甚是严,方才跟陈叔说来福之事,才许她回房,想来时间极短,青玫不过才出庄子不久,时间上还来得及。
另外,这一次,云鬟知道青玫是在何处被害的。
故而纵然青玫离了庄上,那最后的结果,也未必已成定局。
云鬟一路往前厅来时,心中极快盘算,也定下神来。她到了厅中,陈叔已经等候,便问何事。
此刻庄内小厮来报,说是一刻钟前,看见青玫偷偷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当下云鬟便吩咐陈叔,只道:“如今谢程那两个歹人兀自不曾被捉拿归案,他们素来歹毒霸道,如今在素闲庄上吃了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我怕青姐姐出去会有意外发生。”
陈叔呆了呆,忙道:“大小姐说的是,不过那丫头怎么这会子出门去了?天都要黑了,又要下雨似的……忙的什么?”
云鬟也正想不通,青玫如何在自己耳提面命不许她离庄之时,还不管不顾地要去,却也不及理会此事,只道:“我先前隐约听她说起……什么葫芦河拐角、杨树林子之类的……不知是不是去了哪儿,去看看的话或许能找见。”
陈叔听了,道:“既然大小姐知道她去了哪里,倒是好办了,我即刻带人亲自去找就是了。”陈叔知道云鬟跟青玫素来极好,且又狠谢程等人,听露珠儿说要召集庄客们,就猜到了云鬟的意思。
果然,云鬟点头:“不过我听得也未必真切,总之带多些人,在那河岸上仔细搜寻搜寻才好。”
云鬟因担心青玫之故,本想自个儿也跟随着前往,怎奈知道陈叔是绝不允的,因此便并没有提,只叮嘱陈叔若有消息即刻回报。
陈叔得了她的吩咐,正好儿众庄客们也都到了,陈叔一则命守庄的人多加留心,自个儿便另带了十几个庄客,出门而去。
陈叔等人去后不多时,便有一名庄客回来报信,说是在葫芦河拐角处找了个遍,并没有见到青玫的踪影,如今陈叔正按照云鬟吩咐,叫庄客们散开四处找寻。
云鬟听了这话,半晌没言语,心却已经凉了大半儿。
她分明记得是在杨树林中发现青玫的,加之青玫才出门不久,陈叔等直扑了去,本该十拿九稳的……
心中虽有些慌乱,面上却仍是没有多余表情。云鬟静默片刻,握拳起身来至窗前,此刻外头已经黑了下来,庭院深深,只时不时地有电光掠过,照的片片白昼似的。
云鬟缄默不言,正在闭眸回想,忽一阵夜风猛然吹来,有些潮气跟土腥气夹杂其中,她睁开双眸,暗影中虽看不清,却听见噼里啪啦雨点扑地的声响,却只是一阵儿便收住了,仿佛是个大雨将至的预告。
话说就在陈叔等人于葫芦河拐角的杨树林中找寻青玫踪迹之时,就在葫芦河上游,云鬟曾同阿宝小狗儿等嬉戏玩乐的槐柳林中,有一道人影正急急奔逃,正是先前私自离开素闲庄的青玫。
这会儿青玫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经过方才一番激烈奔逃,她早已经浑身脱力,脸上不知是汗还是刚落的雨点,沁入眼中,如针扎般刺痛。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听在青玫耳中,一步步沉重地,如踩在她的心头上,令人窒息。
她仓促喘了几口,拔腿又逃,才一动,就听身后那人笑道:“在这儿呢?竟还要往哪里去,乖乖地从了二爷,不至于叫你吃许多苦头……”
青玫魂飞魄散,咬牙往前狂奔,垂曳的柳条打在她的头脸上,手臂上,身上……如鞭子一般,昔日为孩童跟村民们青睐的树林,竟成了地狱迷宫般,让人欲逃无路。
青玫忍着痛,然而眼前却越来越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叫她连东西南北都无法认出,更加不能找到路径。
可身后那人要追她却是容易多了,只须从容不迫地循声而行就是……且他甚是狡猾,刻意放轻步子之时,黑暗中竟不知他栖身何处,就如最高明的捕猎者,会随时跃出来,给猎物致命一击。
连惊带怕,青玫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却不敢停脚歇息片刻,先前她屏住呼吸藏身在大槐树后,然而那人竟像是能夜视般,不知如何竟发现了她藏身所在,是她拼命厮打了一阵儿,才勉强逃脱。
脚步越发缓慢了,青玫几近崩溃,也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暗影憧憧内,满心绝望。
正踉跄间,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绊,顿时便往前栽了过去。
这正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青玫伏在地上,一时再也不愿起来,纵然明知下一刻,迎接她的大概就是比死更可怕的……
她垂头,泪从双眸中坠了下来,却正在这时侯,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只手探了过来。
青玫只以为是那人赶上,顿时惊厉凄嚎了一声!
手儿却在她身上摸了摸,忽地低声道:“青姐?”
青玫正挥手欲打,听了这一声,惊喜交加,不能相信:“凤……”
一语未罢,黑暗中那柔软坚定的小手儿便摸索着贴在她的唇上,青玫听见她低低地“嘘”了声,小手又探到自个儿的腕上,轻轻用力。
青玫会意,竭力挣扎着起身,她本已经放弃所有希望,却因为这双手的出现,像是身上重又有了一股力气,支撑她站了起来。
两个人复又往前,青玫本担心后面追来的那恶魔,几次三番回头看,却因分心之故,几乎又跌倒,身边的人却总是温和地叮嘱她:“青姐别怕,跟我走就是了。”
青玫屏住呼吸,这个声音如同无边暗夜之中的一点儿星光,牵引着她,而奇怪的是……虽然此刻仍是暗夜沉沉,林子里又密切暗,看不清眼前脚下,但是一路走来,青玫竟再也不曾绊倒或被磕碰过,只觉得自己弯弯绕绕,左转右拐……不知不觉,迎面吹来的风大了些,也听见河流潺潺的声响。
青玫虽仍看不清眼前景色,心中却明白:已经快出了树林了!
然而还未松一口气,又揪心起来:要知道若出了林子,却更加不好藏身了,身后那人丧心病狂,她们两个人如何才能顺利逃脱?
青玫原先慌得无法自持,此刻忽然醒悟过来,因低头问道:“凤哥儿,你如何在这儿,你可是一个人?”
黑暗中,是崔云鬟仍是镇镇定定的声音:“是我一个人,不过陈叔他们都在下游,距离不远。”
青玫咽了口唾沫,来不及多问,语无伦次说道:“追我的是是谢二爷,他、他……他是个禽兽,凤哥儿你快沿河跑去找陈叔……”
云鬟道:“姐姐跟我一块儿。”
青玫的声音有些哽咽,便蹲下身子,把云鬟抱住:“那禽兽追着我,咱们两个人是跑不过他的,我留下来挡一挡,你……”这会儿,已经听见身后林子里脚步声又行逼近的声音。
云鬟不答,这会儿两人靠的近,青玫忽地看见那如墨的夜色中,她的双眸隐有微芒,静默盯着自个儿。
青玫心头大痛,便将云鬟抱紧,垂泪道:“是我不好,本该听凤哥儿的话……如今这般,也是我自作自受,只万不能连累凤哥儿,你快走……”
一语未罢,就听云鬟道:“要走一块儿走。”
青玫大急,忽然察觉那双柔软的小手在自个儿的脸颊上一贴,掌心微温熨帖,青玫听见云鬟轻声道:“今晚上谁也不会有事。”
云鬟说罢,便拉住青玫的手,牵着她往前急奔。
与此同时,身后林子里一个人跳了出来,黑夜之中森然面孔如同鬼怪,可不正是恶徒谢二么?
谢二放眼一看,见眼前有两个人,影影绰绰正往前逃去,他不由惊喜交加,越发狞笑:“难不成那小贱人也来了么?正好儿……”
谢二兴致勃勃,拔腿追去,沿着河堤行了片刻,却陡然不见了云鬟跟青玫的踪迹,谢二驻足拧眉,此刻一阵冷风吹过,前方不远处传来飒飒之声,暗影摇曳,电闪雷鸣。
他定睛看去,却悚然而惊,——原来前方不远处,正是一片临河墓地,只见坟包拱立,墓碑林立,其中又栽了些柳树之类的,风摇影动,如鬼怪指掌,一眼看去,委实有些怕人。
只是谢二仗着恶人胆大,便强行走近了几步,不料正东张西望之时,猛然天上有一道极大的雪色电光掠过,照的整个河堤岸上恍若白昼。
与此同时,就在谢二眼前不远处的一座坟包后,有一道雪白的影子冉冉飘动,乌黑的长发遮着脸,在那雪亮的电光之下,似怨鬼幽魂,乍然出现!
谢二再怎么大胆,“天时地利”中冷不防撞见了这一幕,也吓得大叫一声,踉跄后退狠狠地跌在地上。
此刻又有几道电光接连闪烁,谢二死死地盯着那片坟地,却见柳树摇曳之中,仿佛许多坟包后,都有鬼影隐隐窜动!
谢二虽作恶多端,却从不曾见过这般可怖情形,肝胆俱裂,惨叫数声,他跌跌撞撞爬起,转身就跑,就如没了头的苍蝇,不辨道路,乱冲乱撞……很快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直等谢二逃得不见了人,那坟包之后的身影才微微一动,举手把长发撩开,面无表情的小脸儿,正是云鬟。
崔云鬟静静地凝视着谢二消失的方向,在她身侧,是双手掩面,蜷缩成一团的青玫,此时此刻,兀自身上乱抖。
云鬟自忖谢二无胆返回,便定了定神,拉住青玫的手,柔声道:“姐姐,没事了,咱们回庄上罢。”
青玫闻听,睁大双眸看云鬟,然毕竟身处的地方不对,再加上先前饱受惊吓,此刻将晕未晕,只被云鬟一步步牵着出了坟地,沿路往下游而去。
等众人皆去,这一波好戏落幕,葫芦河畔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然不多时,在那死寂的坟地之中,却有几道人影缓缓立起。
其中一人笑道:“这小丫头倒是厉害,若非亲眼所见,我定是不信呢。”
另一个说:“只可惜给他们这般一闹,只怕那囚徒得信儿走了,六爷,这回咱们是不是白忙了一场?”
众人听了,都转头看向一处。
第12章
话说在葫芦河畔的坟地之中,数道人影乍然现身,原来竟是些埋伏在此、准备捉拿鄜州大狱逃犯的士兵们。
那几个士兵说完,便都转头看望旁侧不远处——此刻电闪雷鸣之中,照出一座高高地墓碑竖立,上头的“显妣考某某某某君之墓”等,清晰鲜明。
却见墓碑后影子微动,有人走了出来,身量未足,稚眉清眸,正是赵六。
月黑风高,眼见大雨将至,却有这数道人影静默矗立在坟堆之中,倘若有人看见这一幕场景,必然骇死。
几个官兵却都习以为常,又因方才看了那一场“好戏”,有人甚至面上带笑,都等赵六示下。
赵六环顾周遭,道:“花启宗为人最是机警,只怕早就遁避了,收兵罢。”
众官兵心头一松,齐齐应诺,便从坟堆中往外而行,又有人笑道:“倒也不负咱们在这儿埋伏了半夜,今晚上所见的这场好热闹,竟是千金不换呢。”
又有人道:“却不知那孩子是哪家的,小小年纪,有胆有识,临危不乱,竟这样了得?”
原来众人因方才见到的场景,极为新鲜,简直超乎想象,因此虽然埋伏落了空,却都十分兴奋,彼此津津乐道。
赵六听到这里,忽地淡淡道:“是了,你们都听好,今晚上的事儿,都不许对外宣扬。”
众士兵面面相觑,只得领命。
云鬟跟青玫两人行到半路,头顶已是大雨倾盆,青玫起初只随着云鬟乱走,被冰冷的雨点一浇,才又醒神,见云鬟在前深一脚浅一脚的,几次三番要跌倒,她打了个哆嗦,便俯身过去,把云鬟抱起入怀中。
云鬟回头,黑暗中看不清青玫的脸,却感觉她紧紧地搂着自己,重往前而去。
原本并不算长的路程,却到底又走了两刻钟,黑暗中才看见朦胧的灯笼火把光,原来是陈叔同众庄客赶了来,青玫大叫两声,风雨中众人听见呼喝,忙都聚集起来。
微光之下,陈叔猛地看见云鬟在青玫怀中,惊得目瞪口呆,忙抢上跟前儿,道:“小主子怎么……”顺势把云鬟接了过来。
青玫松了手,已是摇摇欲坠,旁边一人闪出,却是来福上前把她牢牢扶住了。
当下一行人才又回到素闲庄,陈叔早先打发众庄客自行散去,进了庄子后,顾不上问究竟,云鬟便被奶母抱了进去照料。
陈叔还欲问青玫到底发生何事,不料青玫路上便晕厥过去,是来福抱了一路回来的,陈叔过去看了一眼,见青玫神态极为狼狈,心中又是一惊,暗自存疑不提。
且说林乳母把云鬟拉到内室,先叫烧了滚热的水,沐浴过后,又换了干净衣裳,灌了一碗姜汤。
乳母便抱着云鬟,按捺着气恼问道:“是做什么偷偷跑出去了?这样大风大雨,又是黑夜,若是出了点事该怎么说?”
云鬟知道她必要唠叨几句,倘若自己辩解,她一发不能停歇,当下便只不说话。
乳母问了几句,见云鬟不答,就叹道:“我听说起先是青玫那丫头偷跑了出去,然后才是你,你虽不说,我却知道你定是为了她的缘故,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你再有章程,也毕竟是个孩子……万事要先以自己为重才好。”
云鬟听到这里,才答应了一声,又道:“我想去看看青姐。”
乳母恼道:“看个什么?又死不了,整个庄子为了她都翻天覆地了,这倒也罢了,倘若你因此有了点事儿,就算那丫头死了,我也要狠狠地打她几下子!”
乳母说罢,就劝云鬟歇息,亲看着她安睡,才起身退了,临出门又吩咐露珠儿道:“看着小姐,不许她偷偷地出门,若知道给她出门了,明儿我敲你的骨头!”
云鬟实则未睡,听了这话,只得熄了出门的心了,便仍重闭了双眸,只暗暗地想今夜种种。
原来当时,陈叔等去搜寻未果,云鬟忧心之余,忽地想起青玫被害那一夜风雨大作,尸体虽出现在葫芦河拐弯处,然而那个地方,却未必就是青玫遇害之地。
这实在是个极大的错漏之处——细细想来,倘若尸身落水,风雨之下,顺着上游而下,于是在这拐角处搁浅,自然是有的。
一念至此,云鬟复细想目睹尸身的那可怖一幕,却看见青玫泛白的手足脸颊上,有些若有若无的红痕,而在乱发之间,却夹杂着揉碎的柳树叶片。
云鬟跟众孩童们经常去玩耍的那片柳槐林,因柳枝垂地掩映,素来是有心人密会之所,而青玫身上那些奇怪的痕迹,自然是奔逃之中,被柳枝甩在头脸肩颈留下的。
倘若再叫人去通知陈叔,也未必真切,反耽误了他们的搜寻,因此云鬟不惜亲自偷跑出庄子,果然在此处给她找到了濒临绝境的青玫。
次日,云鬟起身,正欲去瞧青玫,乳母进门来,因说:“青玫病了,多半是昨儿淋了雨着凉了,凤哥儿别过去,免得染了病气。”说着,便拉了云鬟去吃早饭,又看的紧紧地,不叫她离身儿。
云鬟还想问青玫些话,见状只得作罢,顷刻用了饭,正欲回房,忽然见小丫头露珠儿一路飞跑进来,有些惊慌失措说道:“大小姐,不好了,外头有人来找陈叔,说是葫芦河拐角处捞上一个人来,看样子,正是先前来庄上的谢二少爷!”
云鬟惊问:“你可并未听错?”
露珠儿道:“哪里有错呢,听闻已经请了县衙的公差们去查验,还要陈叔过去认尸呢!自然是没错儿的。”
云鬟默然出神,只挥挥手令露珠去了。
乳母林氏却是受惊匪浅,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道:“好端端地如何说死就死了呢?昨晚上风雨那样大……又大雷闪电的,很不安泰,我原也说过不能出去乱走……”又趁机教训云鬟。
云鬟不做声,只心底默默地想:前世这一刻,是外头来人报,说是发现了青玫的尸身,如今世易时移,仍旧有人来报信,死的却成了那行凶者。
莫非这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数定?
且说陈叔前去认尸,到了地头,果然见那白杨树林子边儿上,围着一群人。
走近了看,见中间躺着一具尸体,——被水流冲刷的衣衫不整,头发乱散,脸颊手臂上有些擦痕,双眸圆睁,虽死而凶相不改,果然正是谢二。
此刻有人见陈叔来到,便忙说:“好了,素闲庄的陈管家来了。”
一名捕头回身,问陈叔道:“你可认得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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