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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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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鬟仰头看了他会子:“大人说过,不会问我究竟的。”
    白樘一怔,张了张口,旋即一笑:“是,我竟忘了。你……你果然觉着是这儿?”
    云鬟又回头看那湖水:“若是雨下的更大些,这儿便会被湖水浸到,只要两三年,土就松动了……”方才一番细看,云鬟记得,当时在车上被季陶然所指,惊鸿一瞥中所见,当时的湖水高度跟现在的自然不同,竟比现在高出一臂之多。
    可这样没头没脑的话,白樘自然不懂。
    云鬟低头看着脚下,眼中感伤之意越浓,低低又道:“只盼这一次……并没有做错。”
    白樘若有所感,便说道:“你放心,你不会做错什么。”
    云鬟抬头,静静看了他会子,复低下头去,敛着披风走开了。
    白樘目送她走到巽风身边儿,又回头看了看她方才所指的地方,便微微吸了口气,道:“来人!”
    刑部那些公差,先前被他斥退,都在周围十数丈开外站着,因又看不清云鬟的脸,便暗中揣测道:“四爷这回又是怎么了?这孩子是谁?”
    有人道:“看着像是清辉公子?”
    另一个道:“不像,比公子要矮瘦一些。四爷叫这孩子来做什么?莫非是叫大家伙儿陪着这孩子玩耍么?”
    众人低低笑起来,又不敢高声,仗着离着远些,白樘是听不见的。因又怨叹说:“忙了一上午,挖出这许多劳什子来,也是晦气,若是白忙一天没个头绪,倒要向哪里说理去。”
    正议论纷纷,忽然听见白樘召唤,当下忙又肃然正色,纷纷跑了过去。
    却见白樘指着方才云鬟站过的那一片,道:“仔细些。”
    众人无奈,只得又操起家伙,纷纷开始挖土。
    白樘略后退一步,此刻回头又看一眼云鬟,却见她静静地站在巽风身旁,他依稀能看清,此刻……她的神情比先前却是平静了好些,只是双眉仍是微蹙。
    现场只听见嚓嚓地铲土声,不到一刻钟功夫,一个公差忽地叫道:“这儿有东西!”
    众人精神一振,七手八脚上前,又刨了一阵儿,底下埋藏之物已经显露眼前。
    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差人们,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场景,一个个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有两个胆小的,竟惊叫起来,忙掩着口鼻退后。
    白樘上前一步,抬眸看去,却见在刨开的土地里,是紧紧贴叠在一块儿的两具尸体,因为仿佛死的时间不算太长,且此地又近水边儿,那尸首竟是保存的极好,眉眼分明,栩栩如生。
    因又都衣着单薄,女尸脖子上的青痕跟男尸额头上的血渍都十分鲜明,几乎不用仵作来查验,就能看出两人是如何身死的。
    白樘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纵然向来稳重如他,此刻也不由地心头战栗,他陡然回身看向云鬟,却见巽风正以手拢着她的肩,令她靠着自个儿,低低地不知说着什么。
    因白樘吩咐,巽风便护送云鬟复又回侯府去。
    巽风因也从头到尾目睹了方才那一幕,心中竟有无数疑问,只不过都无法出口,就只默默地陪在马车旁边罢了。
    车内云鬟也始终未曾开口,其实就在公差们大叫发现东西的那一刻,她就深深低了头,向着他身边儿走了一步,巽风心中明白,便才护着她,不叫她再看过去。
    才走到半途,忽然耳畔听到极快的马蹄声响,巽风警觉起来,转头看去,心里暗惊。
    身后官道上,飞奔来了一队人马,中间儿好几辆马车,两侧跟队伍首尾都是些带剑披甲的侍卫跟随,足有百余,气势慑人。
    而为首当中那位,龙睛凤目,鲜衣怒马……却正是巽风所熟悉的。
    那人显然早就看见了他,故而才加速追来,还未到跟前儿,先笑道:“巽风,你急急地是去哪儿呢,这车里是谁?”
    巽风有些错愕,不知为何竟这样巧,会在此刻遇上这个主儿回京来。
    因他是秘密带着云鬟出城的,此事又不好张扬出去,巽风便道:“车内是清辉公子。”
    赵黼笑道:“不对吧,如何看着像是宣平侯府的车驾呢?你别是私藏了什么人在里头?让六爷看看……”他拍马上前,便要动手。
    巽风忙拦着他:“世子殿下!”
    正在这一刻,赵黼身后的车驾赶了上来,其中一辆马车中,有人婉声道:“黼儿,你又闹什么呢?”
    
    第106章
    
    且说狭路相逢,赵黼正要作乱,忽听马车中传出个女子的声音,虽不曾见其人,闻其声,却透着温柔高贵之意。
    赵黼忙勒住马儿,回头望着那马车,笑答道:“并没胡闹,不过是看着个熟人,打个招呼罢了。”
    车中人道:“不管如何熟,别只是不拘无礼,要进京了,且好生规矩些才是。”虽是教训的话,但因语气婉转,声音悦耳,让人听着也觉十分受用。
    赵黼竟低头,乖乖答道:“是,母亲。”
    巽风原有些愣怔,听他如此称呼,才信了车驾内的竟是晏王王妃,当下不敢怠慢,忙也放慢马速,向对方微微倾身道:“失礼了,不知竟是晏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隔着车帘,并不见人,只听王妃仍温声道:“不必拘礼,黼儿生性顽劣,倘或有些得罪之处,还请勿怪。”
    巽风忙道:“万不敢。”
    王妃又带笑轻声道:“既如此……好了,快赶路吧。”
    赵黼毕竟不敢忤逆,道:“是,母亲。”口中如此答,却向着巽风努了努嘴,又看一眼宣平侯府的马车,虽心有不甘,到底不曾再行造次。
    当下才又扬鞭往前,众侍卫簇拥着他,一队人马迅雷闪电似的滚滚而去,反把巽风等撇在身后了。
    巽风因见赵黼去了,便对云鬟道:“先前听闻世子在云州带兵,不想竟这样快回来了,还陪着晏王妃同行,不知这回是否在京内常住。”
    才说一句,巽风忽地想起来:两年前他因目睹赵黼挟云鬟闯入方荏府中之后,曾跟云鬟说起若不胜赵黼之扰,便同他说,他必尽量相助。
    而云鬟曾答了句“他扰不了我多久了”,当时巽风还思量过到底何意,不料过了中秋,赵黼竟回转了云州……至今巽风都不知这究竟是巧合,亦或者……
    然而方才因又见了云鬟竟十分精准地找到了那埋尸之地,让巽风心中惊跳之余,隐隐竟觉着云鬟那一句话,并非无心,而是……也如今日一般,早就知晓。
    巽风说罢之后,车内云鬟不语,巽风有些担忧,便唤道:“凤哥儿?”小心挑起车帘往内看去。
    却见云鬟斜卧车中,竟仿佛是个睡着的模样,巽风默默看了片刻,便将帘子放下,不去扰她。
    可云鬟虽卧着,却并不曾就睡,只是睁着眼想事情。
    先前她在车内,起先听见赵黼的声音,也同样十分意外,猛地又听见晏王妃出声,心中更是加倍诧异了。
    只幸亏晏王妃劝止了赵黼,那混世魔王才自去了,不然还不知如何。
    云鬟虽松了口气,但心中仍有疑云隐隐:晏王妃……
    想到方才那把温柔婉转的声音,不由轻轻一声叹息。
    且说白樘回城之后,即刻带人前往曹府,将府门封锁,一概人等均不许出入。
    书吏按照册子上所登名字,将相关之人拘到刑部,又于各房各舍内仔细搜查不提。
    又有刑部之人,带签往监察院而来,只寻曹墨。
    曹墨见了刑部来人,并不十分惊讶,反而带笑问道:“不知何事?”
    刑部捕快道:“奉白大人命,请曹大人过刑部一叙。”
    周围监察院众同僚却都惊讶不已,其中夏御史也在内,本远远站着,听到“白大人”三字,脸色陡然而变,有些僵直地走到跟前儿。
    曹墨目光环顾周遭,在夏御史面上停了停,方又含笑道:“刑部跟监察院,同都是三法司的,无缘无故,又请我去做什么?”
    那捕快面无表情道:“大人若有异议,只向白侍郎禀明就是了,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请吧。”
    夏御史站在旁侧,双手握拳,眼睛泛红,死死地盯着曹墨。
    在刑部公差前往监察院之前,于在刑部之中,公差将把曹府带来的一干人等拘到堂前,众人齐跪于地。
    白樘打量手中卷册,扫了一眼底下,问道:“谁是夏秀珠的贴身丫头惠儿?”
    片刻,底下一个穿红带花儿的丫头低垂着头,颤声道:“奴婢便是。”
    白樘道:“夏秀珠还有一个心腹丫头叫晴儿的,何在?”
    惠儿道:“她、她在奶奶出事后、不……是奶奶……跟二爷走了后,因羞愤之故,投井自尽了。”
    白樘瞥她一眼:“她竟懂得羞愤,你倒是好端端的?”
    惠儿不敢同他目光对视,越发低头:“奴婢、奴婢……不敢。”
    白樘冷淡看着:“我看你的打扮,如今不似是个丫头的模样。”
    惠儿停了停,方小声道:“回大人,是我们爷,抬举了奴婢……当了妾室。”
    白樘一声冷笑:“同样都是夏秀珠身边儿的丫头,一个投井而死,一个倒是成了妾室?”
    惠儿哑口无言,白樘又道:“先前京兆尹查理此事,也将你叫去问话了,你是怎么供认的,再说一遍。”
    因见惠儿不言语,白樘便喝道:“本官问话,你还不速速回答?”
    惠儿一颤,忙才说道:“原本、是昔日我们奶奶在的时候,跟二爷……十分的好,常常叫我们给二爷暖了添冰,冷了送被的,还时不时叫底下熬些汤水给二爷,有时候大爷不回家,她还常跟二爷……吟诗作对,眉来眼去,天长地久,两个人就、就……有了私情。”
    白樘扫着底下京兆尹送来的卷宗,惠儿所说的,竟跟上头的一字不差,他也不说别的,只道:“然后呢?”
    惠儿喘了口气,又道:“那天、那天因天晴,我就在院子里看花儿,无意中见奶奶叫晴儿姐姐收拾了包袱,又鬼鬼祟祟地卷了些金银珠宝,她们本是要瞒着我的,谁知我偷看见了,她们就叮嘱我不许说出去,我因不敢张扬……后来、后来就听说奶奶跟二爷都不见了。大爷回来后,发了脾气,却又……因要顾及夏家跟曹家的体面,便叫我们不许传了出去。”
    白樘道:“也是奇了,夏秀珠跟曹白私奔,这晴儿既然是知道的,如何却没跟他们一块儿去?反留下来送死?”
    惠儿呆了呆,方道:“因为、因为……”结结巴巴,竟然答不上来。
    此刻惠儿身后,曹府管家便接茬道:“回大人的话,因为他们怕人多了会行动不便,故而没带着晴儿。”
    惠儿见管家出声,便才略松了口气。
    不料白樘冷道:“本官问你了吗?来人,打二十大板。”
    两边公差上前,把管家拖到旁边,也不管他怎样求饶,当堂劈里啪啦打了起来,刑部的棍棒哪里是好受的,又因知道白樘的意思故意要立威,顿时那臀上已经红了一片,渗出血来。
    众人见状,均都面如土色,有的人便瑟瑟发抖起来,头缩低的更厉害了,生怕给白樘点到。
    管家惨呼之中,白樘冷看惠儿,因道:“你这无耻淫贱的刁奴,你既然知道夏秀珠跟曹白两个生了私情,你却不把此事告知曹大人,且眼睁睁看他两个私奔而去,可见你生性跟他们是一样的人,不过是目无主人,欺上瞒下的货色罢了,如今本官重审此事,你却不能像是先前一样撇清无事了。”
    惠儿大惊,白樘继续说道:“这贱奴纵忍主母跟人偷情在前,是知情不报;在主母私奔后却假充好人来告发,是以奴讼主,如今两罪并罚,不能轻饶,来人!先给她上拶刑。”
    惠儿不知如何,却见两个公差拿了一副拶指上来,不由分说便将她十指套上,惠儿低头瞧得功夫儿,那两人将拶指左右一拉,俗话说十指连心,惠儿顿时惨叫一声,此刻才知厉害。
    惠儿痛不欲生,大叫饶命,正那曹管家也在惨呼不绝,一时满堂鬼哭狼嚎,众皆悚然。
    白樘不为所动,只冷看堂下跪着的其他众人,见那几个奴仆越发面无人色了。
    等一轮拶指过了,惠儿脸色雪白,满面冷汗,曹管家也打完了板子,疼得浑身发抖,死去活来,再不敢多嘴了。
    满堂鸦雀无声,白樘方道:“你们大概不知道本官的手段,这还只是个开始罢了。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本官绝不会对无辜之人用刑。”
    惠儿只顾发抖,一声不敢出。
    白樘又问道:“方才你说的那天,到底是哪一天?”
    惠儿眼睛乱眨,答道:“回大人,是、是十月九日。”
    白樘道:“你确定你方才所说是真?”
    惠儿道:“千真万确的,奴婢没、没有说谎。”
    白樘点了点头,又问其他众人:“你们可也记得是这一日?惠儿所说的没错儿?”
    此刻已经有人不敢轻易回答,还是那曹管家先答应了声,又转头看其他人,撺掇说:“是、正是今日,惠儿说的没有错儿,我们都也记得的。”
    曹府之人见管家如此,便也跟着点头答应。
    白樘淡淡笑了几声,慢慢又道:“这就奇了,本官特意去钦天监查过记载,你们所说十月九日这天,从天没亮之前就在下雨,你们却又佐证惠儿见了天晴,又有闲心赏花儿?本官着实有些想不通。”
    惠儿呆若木鸡,连她身后的众奴婢也都惊呆了,一个个似被雷声震坏了的河蟆,张口结舌,如呆如痴。
    白樘双目如电,一一扫过底下之人,方厉声道:“且惠儿方才对本官供认的,跟在京兆尹所供,竟一字不差……本官在刑部多年,这种小伎俩早就不放在眼里,你们还当本官是那种会轻易被你们愚弄、黑白不分的官员,好大的胆子!”
    白樘看向惠儿:“到底是谁指使你背下这些供词,欺瞒公堂,污蔑主母的?还不从实招来!”
    惠儿双手剧痛,胆怯心虚,又听白樘这样说,更又急又怕,眼泪直落:“奴婢、奴婢……”
    白樘冷道:“本官生平最恨此等两面三刀的刁奴,正好儿让你尝尝刑部的厉害,你们一个个也不必忙,本官既然接手此案,少不得把你们挨个儿审过,本官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心黑嘴硬几分,还是刑部的刑罚更硬狠几分。”
    公差们上前,把惠儿拉住,复又拶指,只听得指骨发出令人森然的吱嘎之声,几乎要被拶断了一样,惠儿早受不得,拼命哭叫起来:“奴婢愿意招认了,大人饶命!”
    白樘审过这些刁奴们,不多久,曹墨被带来公堂,他倒也神情自若,朝上行礼过,便问道:“不知大人传召下官,是为何事?”
    白樘神色淡然,道:“今日,本官在出城二十里乱坟岗处,找到两具尸首。”
    曹墨猛然抬头:“尸首?不知……是什么人?”
    白樘道:“正是夏秀珠跟曹白。”
    曹墨愕然,倒退一步,继而面露悲戚之色,顿足摇首:“天啊天啊,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怎么会……”
    白樘道:“曹御史不必悲伤,看他们两人打扮,倒像是被人抢劫而后杀人,不知你有何头绪?”
    曹墨抬袖子拭泪,半晌道:“下官、下官并不知道……只知道他们两个私逃了,想不到竟然会、是如此下场。”依稀有些呜咽之意。
    白樘目光沉沉打量着他,丝毫不为曹墨的悲戚所动,那眼神之冷静,却如同最高明的猎手正凝视着走投无路的猎物——他虽然不发一语,曹墨偷眼对上这种眼神之时,却莫名有如身在笼中之感,心底禁不住惶然无着,连哽咽也有些难以为继。
    果然白樘又道:“拿上来给曹御史认一认。”
    有两名捕快上前,手中分别托了一个木盘,曹墨正莫名,猛然看见盘子中盛放之物,脑中轰然发声,心乱如麻。
    在他左手的,托盘里放着的,是一个沉重的黄铜烛台,看着并没什么异样。在他右手边的,却是明晃晃的一堆珠宝首饰,有玉镯金簪,耳坠戒子之类,价值不菲。
    曹墨魂飞魄散,却仍勉强道:“这、这是怎么……”
    白樘仍是那种似数九寒天结冰似的笑意,声音里隐隐有刀锋气:“怎么,曹御史连自个儿家的东西都不认得了?”
    曹墨吞了口口水,方道:“这、这自然是认得的,只是……”
    白樘道:“只是曹御史觉着,这些东西本来会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跟前儿的,不知是也不是?”
    曹墨只觉身心一阵阵发冷,伶牙俐齿也都无用。
    白樘忽然道:“曹御史,你可有话跟本官说?”这一句,却忽然有些慈颜悦色起来。
    曹墨却丝毫的暖意都感受不到,心神混乱之际,便支吾道:“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白樘道:“你如何会不明白呢?先前京兆尹调查此案之时,御史说夏秀珠跟曹白两人卷了好些首饰珠宝而逃,每一件珠宝都记录在案,先前本官比对过了,正是这些无误,御史总不会有异议罢?”
    曹墨摇头,白樘又道:“至于这烛台,却是从御史府内,丫头晴儿‘投井自尽’的那口井里捞出来的,说来巧的很,这烛台底下的圆形,跟令弟曹白额头上的致命伤痕是一致的,既然如此,这抢劫杀人的说法仿佛说不通了,倒像是府内杀人。”
    曹墨紧闭双唇,眼神微滞。
    白樘道:“是了,还有这堆珠宝,也不是从夏秀珠跟曹白两人身上所得,而是从贵府的两名小厮房中搜出来的,御史不觉得好笑么?被夏秀珠跟曹白卷走了的珠宝,为何竟还在贵府中?”
    曹墨脸色泛白,矢口否认:“下官……竟全不知情,或许、或许是那两个人……”他毕竟极为狡狯,心思闪念,见无法摆脱嫌疑,便要将此事推到底下人身上去。
    而白樘笑道:“御史是不知呢,还是不肯供认?”
    一语方罢,笑意已经敛了。
    白樘举手,把面前的一叠供词拿起来,腕子一抖,往外掷下,刹那间,白纸黑字,飘飘扬扬,如雪片儿洒落在曹墨跟前儿。
    寂静无声中,只有心跳怦怦然,曹墨弯腰,将一张张供词捡起来,他垂着头,仓促看了会儿,只觉得眼前字迹飘舞模糊。
    手中攥着这许多供词,曹墨涩声问道:“白大人,这……这是何意?”仍要负隅顽抗。
    白樘不答,只双目沉沉地望着他,曹墨对上这种眼神,忽觉得自己额头必然写着“穷途末路”四字。
    窒息之余,曹墨道:“这上面所写的……竟是无稽之谈,原本……夏秀珠跟曹白之事,下官还被蒙在鼓里,还是底下人对我说明才知道的,起初尚且不信呢,是内子跟舍弟不见了之后……才无奈信了,如今这些刁奴为何又反诬告下官?下官着实不解。”
    白樘嘴角微挑,是一抹极重的嘲弄之色。
    曹墨低了低头,把心一横道:“求大人看在同朝为官的面上,明察此事!还下官、清白!”
    白樘听到这里,才极缓慢道:“清白?你也配。”声音甚轻,但字字如针,刺得曹墨心惊肉跳。
    白樘却并没再理他,只吩咐道:“传进来。”
    一声令下,门外有个人小步走了进来,曹墨回头一看,手中握着的供词呼啦啦地又坠落地上,双足也似钉在了这刑部的大堂上。
    当看见这人出现之时,曹墨才发现:实在天真,原来自己进了一张早就布置好了的网。
    堂上的白樘,便是张网的人,从他迈步进刑部的那一刻,他已经一头钻进了一个死胡同,而他的一举一动,在上坐着那人看来,不过是可笑的垂死挣扎罢了。
    
    第107章
    
    虽是深秋,夜间却仍有些燠热之气。
    曹府之中,夏秀珠带着丫头晴儿,一路往曹墨书房而来,将到书房之时,隐隐听到里头有说话的声音,听着仿佛是个男子的声。
    本以为并无外客的,夏秀珠闻声止步,回头对晴儿低声道:“这会子了,怎么还有人在?”
    晴儿道:“也并没有人提起,莫不是二爷?”
    夏秀珠又往窗边走了两步,见窗户掩映,那人却背对自己,可看着并不是曹白的背影。
    夏秀珠一笑,才要走开,却听那人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拜托御史大人了。”
    曹墨笑道:“无妨,早先理事也已经同我打过招呼了,其实也并非什么极大的事,只是有些不好听而已,何苦闹出去大家脸上无光呢,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
    夏秀珠听是商议公事,心知不能久留,便转身欲去。
    此刻先前那人道:“若是朝廷官员都如曹大人这般通情达理,懂得同僚相护,那众人又何苦惶恐不安至此?”
    曹墨笑了两声,道:“也不怪你们家大人心慌,委实是那白樘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先前好端端地还要改动自古以来的‘八议入律’呢,可知朝中百官,暗中也无不恨着他?”
    夏秀珠听到“白樘”两字,因停了步子,又叫晴儿噤声。
    夏秀珠因出身官宦之家,兄长又是御史,自然知道何为“八议”,既是亲,故,贤,能,功,贵,勤,宾。
    简单说来,便是皇亲,皇帝故旧,德行出众之人,有大才干之人,于国有大功,三品以上官员及爵一品位之人,勤于政务,国宾之尊。
    若是这八种人犯了律法,三法司无权审理,只能先上奏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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