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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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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黼问:“留下的……是何字?”
    ——“崔。”
    
    第113章
    
    夜风一卷,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曳,墙边的桐树叶子哗啦啦一阵乱响,惊动宿鸟飞起,杲杲叫了数声。
    门口处,巽风听见室内那极轻的对话,不由闭上双眸,往后一步,靠在门扇上。
    赵黼闻言色变,唇角翕动,却无法出声,只是睁大双眸,望向白樘。
    灯影中,白樘面沉似水,正襟危坐,虽是深夜,他仍是衣冠楚楚,端庄整齐,领口交叠的白色中衣,如同熨过的一般棱角分明,一尘不染,现在的他,就算是立刻进宫面圣也是使得的。
    但白樘虽面色沉静,可心底却也峰动潮涌。
    因他明白,赵黼关心的只怕是这个字背后的那个人,可却并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何纠葛相干。
    对白樘来说,这用血写成的字迹,是凶手留下来的印记,更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只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鸳鸯杀的案子底下的内情,以及跟这个字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
    八年前崔侯府一次无意的赴宴,那走路尚且都不稳的女孩子前头领路,本以为只是小孩子玩耍罢了,谁知道,花枝影动现人形,竟把他引到了鸳鸯杀的跟前。
    当时他还不过是个刑部主事,鸳鸯杀的大名却几乎满京城的人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弄得人心惶惶,怨声四起。连皇帝都听闻此事,自然施压三法司。
    白樘奉命侦缉此案,怎奈鸳鸯杀行踪诡秘不说,且最擅长易容,只除了行凶时候会露出真面目,其他人竟罕见他的真容。
    只因有一次作案之中,无意被打断,公差赶到之后,受害的女子还有一口气在,最后才好不容易拼凑出一副画像,可也未必就准。
    想不到在今日狭路相逢,虽将此凶徒拿下。可白樘仍觉极不可思议:为何一个稚龄女娃儿竟能认得鸳鸯杀,又如何会准确无误地将自己领到他跟前。
    不仅是白樘百思不解,连鸳鸯杀也是想不通。
    在被白樘擒住之时,他望着被崔印紧紧抱着的云鬟,目露凶光,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是……这女孩儿么?”
    那一刻白樘看着他盯崔云鬟的眼神,竟类似嗜血兽急欲撕裂猎物一般,白樘心里极不受用,忍不住一脚踹翻在地,击晕了过去。
    将鸳鸯杀带回刑部后,消息散出,满城百姓听闻,均都鼓舞欢腾,那一夜,城内各处鞭炮声响了许久。
    皇帝更因此格外嘉奖了白樘。
    但对白樘而言,一切却从未轻松。
    对于鸳鸯杀这种泯灭人性的凶手来说,捉到他不过只是个开始,最艰难的是审讯过程。
    在审讯鸳鸯杀的时候,不管上什么刑罚,对于所犯罪行,他总是一言不发,只不停地追问一句话。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十分执念。
    直到监斩了鸳鸯杀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白樘还时不时地想起这凶徒用一种森然眼神盯着自己,似笑似毒地问出这句话时候的表情。
    这世间有大善之人,自也有大恶之徒,无可否认的是,那些凶顽恶徒会很容易影响到人的心志,纵然是白樘亲眼见了他凶徒被施以极刑,可是一想到那张看似平淡无奇的脸,仍能觉着阴寒透骨。
    他入的是刑狱一行,历来不知看过多少稀奇古怪案子,亲手处决过多少大奸大恶之徒,也从来心胸磊落,无私无惧,但在白樘看来,如“鸳鸯杀”这种,就仿佛活生生从地狱爬出的恶魔,实在是越少越好,诸如此类看得多了,会叫人觉着生而无望。
    比如,在审问鸳鸯杀之时,跟随他身边儿的一名刑部捕快,便活生生地被逼疯了。
    那人本也是好手,资历也老,一直跟着他追踪鸳鸯杀,不料却在将其缉拿归案之后……功亏一篑。
    以至于后来,白樘严禁其他人擅自接触鸳鸯杀。
    白樘说罢,赵黼握着椅子扶手,半晌不言。白樘敛神看他:“世子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赵黼目视前方,目光透进薄凉虚空之中,听白樘问,才道:“此贼徒,跟崔云鬟有何干系?”
    白樘道:“我之所以封锁此案,不许向外头张扬的原因,便也在此。”
    他将先前如何擒到鸳鸯杀的缘故讲述了一遍,又道:“此后,在审问的时候,他问的最多的,就是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
    赵黼目光有些虚晃,问道:“她、她怎么会……知道那人藏身在崔侯府?”
    白樘道:“我不知,那时候她还小,我曾试过问她,她只是笑罢了。”
    那时候云鬟还是蹒跚学步的时候,也只会说几句简单的话,若白樘问,她便笑着拿手去抓他的脸,然后把小手挓挲开,口中叫道:“嘭……嘭……好看!”笑得天真烂漫,仿佛果然看见极好的光景。
    白樘起初并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后来无意中经过花丛,灵光闪现,蓦地想到那日他摘花打人,从鸳鸯杀手中将她夺过来之时,那时候她看着花碎飞舞,也是这样明艳可爱的笑容。
    原来如此。
    只可惜再也问不出别的来。
    赵黼咽了口唾沫,道:“侍郎既然审问过那贼徒,那贼徒可吐露什么了?譬如他如何竟在崔侯府?”
    白樘性子坚毅,但一想起跟鸳鸯杀有关的回忆,难免也皱了眉,道:“当时擒到此贼,本要将他立刻处以极刑,只不过因他作案从不留活口,自然没有人证,又非在案发现场擒到的,也无什么物证。故而要仔细审问,竟很是费事……”
    之前唯一留下的活口,是其中一宗案件的妇人,但她只勉强拼凑出鸳鸯杀的真容图像,便很快自尽了。
    白樘从来瞧不起软弱之人,可是对那妇人,却难得地理解她的选择,跟那样的恶魔交过手,身上留下数不清的伤疤,至爱之人在眼前被虐杀,身后还有许多人风言风语指指点点,倒叫一个弱女子,如何活下去?
    故而在捉到鸳鸯杀之时,竟一个人证都没有。
    鸳鸯杀仿佛看出白樘的困顿,一次审问之中,便笑道:“你把崔家的那女娃子叫来。”
    白樘一震,抬眸看去——因刚上了刑,鸳鸯杀遍身是血,两只眼睛却仍大凶,凝视着他道:“不是她引着你去找到我的么?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她竟认得我?你把她叫来,我便告诉你。”
    白樘岂会被他诈出什么来,若他顺着此獠的话问下去,就不是他审案,而是鸳鸯杀审他了。
    因此白樘只淡声冷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既然敢犯案,就知道必然会有伏法的一天,你看清楚,拿下你的人是我。”
    鸳鸯杀笑了两声:“你?你虽然不错,但你对我藏身崔侯府一无所知,我唯一的破绽就在那女娃子身上,你叫她来,等我见了她,你要问什么案子,我尽数都告诉你。”
    白樘心头愠怒,隐忍冷哼道:“你好像打错了主意,如今是本官在审你,不是跟你谈条件。”
    鸳鸯杀却笑了起来道:“当然不是跟我谈条件,但是你也想的,是不是?一个女娃子,交换我所有的秘密,难道不值?”
    从来都是白樘审视别人,看穿别人,但在那一刻,却觉着这凶徒已经看穿了自个儿。
    白樘一言不发,出来之后,便命手下不许跟鸳鸯杀私下搭话。
    白樘自然并没有把崔云鬟带去见鸳鸯杀,而是从他的出身入手,一点一点搜寻到许多佐证,可是面对质询,鸳鸯杀仍是无惊无惧之态。
    直到最后要将他凌迟之时,因各种刑罚加身,此獠几乎没了人形,可仍是咬牙狞笑,毫不在乎。
    赵黼道:“这么说,此人以为是崔云鬟透露了他的行踪?故而一直不甘心?”
    白樘点头,赵黼问道:“可是,怎么可能,那时候她尚小……”
    白樘道:“鸳鸯杀说,他唯一的破绽是在云鬟身上,我也不解。可惜纵然用尽了十八般酷刑,他都并未招认一句。”
    两个人相对而坐,此刻早已经过了子时,夜风从开着的窗户跟门吹了进来,木叶香气混合着暗夜的气息,隐约还有一股令人难以形容的味道,仿佛是极清苦的药味儿。
    赵黼本来不知这是什么气息,直到后来又多来了刑部两次,后知后觉才知端倪。
    半晌,赵黼才说道:“我现在才明白你方才的意思。既然鸳鸯杀是你亲自监斩的,那么今日犯案的人,自然不是他了,可偏偏留下这样一个明显的血字,他莫非是想故意提醒人注意?”
    白樘道:“当年的案子是我经手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今日的凶犯,或许跟鸳鸯杀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刻意留下这痕迹,一来是表明身份,二来……”
    白樘并没说完,赵黼却已经懂他的意思:“你是说,这贼徒是针对崔云鬟……将对她不利?”
    白樘道:“当初自从捉到鸳鸯杀,到他上法场,他唯一心心念念而不可得的,就是云鬟。今日特地在尸身上留下这一个字,你说呢?”
    赵黼再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白樘道:“我今日虽然将前情尽数告知世子,可还要提醒世子留意,此事千万不能跟别人透露出去。”
    赵黼回头,灯影中他的容颜也是阴晦难明:此刻赵黼也才想起为何白樘接手此案,为何又不许众人泄密出去。
    此案如此令人发指,若证实是昔日那轰动一时的连环凶案重现,还不知会引发如何的轩然大波,倘或那尸体上的字再传了出去,联想当初鸳鸯杀是在崔侯府落网的,指不定会有怎么样可怕的流言蜚语传出去。
    空气中那氤氲的药香气仿佛更浓了些,赵黼心底也似有黄莲味在慢慢漾开,回头道:“侍郎放心,我心里有数,多谢你坦诚相告。”
    白樘见他站着,目光从桌上佩剑上掠开,又缓缓问道:“世子不必多礼,我尚有话问世子,为何世子竟夤夜奔波,又为何亲来刑部,世子到底……知道些什么?”
    赵黼微觉窒息,白樘肯破例对他说明来龙去脉,用意不言而明。
    赵黼回到桌边儿,重又坐下,静静地想了会子,终于说道:“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只是……隐约觉着,这案子有蹊跷,且今日……恐怕只是个开端。”
    白樘双眸微微眯起:“世子的意思是,这也是连环案?”
    赵黼点头:“听了侍郎方才所说,更确信我心中所想,侍郎还是,加紧防范罢。”
    白樘道:“世子从何得知?只是猜测?”
    赵黼回头看他:“不错,只是猜测。”
    白樘见他神色坚决,便问道:“世子可猜到下一个丧命的会是何人?”
    四目相对,赵黼苦笑:“侍郎以为,我会未卜先知,还是会通灵呢?我连详细会发生几件儿都不知道,一切不过是胡猜乱想罢了,若强说起来,弄的不对,岂不是反误导了侍郎。”
    白樘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件事果然会牵扯到崔云鬟?她可有危险?”
    赵黼复站起身来,喉头动了动:“是、多半会跟她有牵扯。”
    白樘道:“会怎么样?”
    赵黼沉默半晌,方又抬头道:“不会怎么样,我会护着她无碍。”
    少年站在身前,因奔走半夜,头发越发散乱,流落的鬓发垂在胸前,发尾随风微动,轻轻扫着胸口的麒麟纹,袍子一摆还斜斜地撩了起来,半掖在腰间,他看着衣冠不整,但目光明亮,神情也渐渐地淡定从容下来。
    白樘眸色微变,思量无语。”另外,“赵黼回头,对上白樘双眸:“我虽不知凶手为何人,但我却知道侍郎一定能将他捉拿归案。”
    白樘眉尖挑了挑,旋即起身道:“多谢世子吉言。”
    赵黼说罢,便重拿了桌上剑,转身出门自去了,白樘走到门口,往外看去,见少年身影如风,正极快地消失在廊下。
    忽然巽风说道:“四爷,若此事真的跟凤哥儿相关,可如何是好?”
    方才两人在内说话,巽风隐约听了个大概,虽然方才赵黼说会护着她,可他毕竟少年意气,何况纵然他有心,但崔云鬟是崔侯府的人,又常在后宅,若说相护,又怎是那样轻易的事儿?
    若非故布疑阵,凶手特意用血字写了一个“崔”字,自然是针对当年之事,若这凶手有鸳鸯杀的手段,那竟是防不胜防。
    白樘缓缓吐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怎么样?”
    巽风一想到云鬟,心里忧急无法形容,即刻道:“我想去崔侯府。”
    白樘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我会派人去,但不能是你。”
    巽风怔然,略有些失望之色,还要再问,白樘道:“你跟了我这许多年,难道不知道情急则乱?”
    白樘转身自回屋内,徐徐坐定之时,心中却又想起方才不曾对赵黼说过的那一幕场景。
    那是在将处决鸳鸯杀之时,白樘因去见他,望着那已经没了人形的凶徒,道:“临死之前,可还有话说?”
    鸳鸯杀嘿然一笑,倾身过来,向他低语了一句。
    白樘扬眉看去,对方却冲他咧了咧嘴,拖着脚镣自去了。
    今时今夜,白樘无心看面前卷宗,半晌,玉色的长指在桌上轻轻划过,依稀是个“崔”的形状。
    夜风渐大,外头梧桐树摇摆哗然,仿佛洒了一场急雨。
    
    第114章
    
    话说次日,云鬟晨起,觉着精神好了许多,林奶娘过来摸了摸额头,笑道:“阿弥陀佛,这烧好歹退了下去了,不然今儿可怎么是好。”
    因遣露珠儿去跟罗氏禀报,就说已经好了。
    不多时露珠儿回来,对云鬟道:“奶奶说了,虽说是好了,可不能大意,要多休养会子才得,今儿也不必上学去了。”
    早饭才吃了一碗粳米粥,却见崔承从外来了,进门便道:“姐姐病好了么?”
    云鬟见他腻在身上,便推他一把,道:“虽然好了,只是你别靠我这样近,留神过了病气给你。”
    崔承道:“我才不怕呢。我今儿也不去上学了,专在家里陪姐姐。”
    云鬟惊道:“如何使得?你跟母亲说了不曾?”
    崔承得意道:“方才来的时候就说了,母亲也答应了呢,不然我敢逃学不成?”
    云鬟看了他会子,却也无法。
    这会儿露珠儿因烧了醋过来熏屋子,一时满屋子的醋味儿洋溢,崔承忙拉着云鬟道:“好难闻,姐姐跟我出去。”云鬟也怕留他在屋里头不好,便勉强来到外间儿。
    正双双在廊下看那笼子里的鹦哥跳来跳去,就见薛姨娘带着丫头,亲送了吃食过来给云鬟。
    崔新蓉却也是一块儿来了,见了云鬟,便行礼道:“姐姐今儿大安了?”
    云鬟点头,又让她吃东西,崔承已经欢喜盈天地先拿了一块糕吃,薛姨娘笑说:“承哥儿今日不用去上学,可高兴坏了呢?”
    崔承笑道:“可不是?我天天都盼着不用去上学呢。”
    薛姨娘道:“这可不成,还是要读书博取功名要紧,你看季公子,已经开始准备科考了,委实用功,近来都少来府里了。”
    崔承听提起季陶然,便道:“姨娘怎么也说表哥呢,才母亲对我念道了半晌,让我多学学表哥,偏你也说。”说着就嘟嘴,赌气把手中的糕往地上一摔,便不吃了。
    薛姨娘忙笑说:“不是这样,姨娘只是说承哥儿聪明,只要用三分心,将来自然比任何人都要出息呢。”
    云鬟在旁看着,便皱眉道:“承儿,好端端地,你如何就把糕扔了?”
    崔承道:“我不爱吃了。”
    云鬟道:“不吃也不可乱扔,谁叫你这样糟蹋东西的?”
    崔承见她声音有些严厉,不免有些委屈,又有点心虚,便道:“一块儿糕罢了,算什么……”当着人的面儿,倒也不想示弱,便努嘴皱眉地。
    谁知云鬟喝道:“胡乱糟蹋东西,是要折福的,捡起来。”
    崔承一哆嗦,眨了眨眼,不敢违逆,果然弯腰捡了了起来,仿佛怕云鬟说他,便迟疑着要不要再吃一口。
    薛姨娘见状,忙夺过来,又打圆场道:“好了好了,知道错儿就是了,这已经是脏了的,吃了闹肚子,又怎么说?大小姐也并没就叫你再吃,以后别再乱扔就是了。”说着,拉开崔承,叫小丫头打水给他洗手。
    云鬟也没想到崔承竟然“举一反三”,幸好并没有吃下去,又见薛姨娘领了而去,倒也罢了。
    此刻崔新蓉看着,便说:“可惜姐姐今儿才病好,不然昨儿就可以去世子府了。”
    云鬟道:“就是说,真是不凑巧的很。”
    崔新蓉见她淡淡笑着,面上毫无遗憾懊悔之意,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故意装出来的。就道:“昨儿……我在世子府里,遇见了……”
    云鬟正要听她说什么,就听薛姨娘门口唤道:“蓉儿,同姑娘到里间来,那日头要晒过去了,姑娘才病好,留神又头晕。”
    崔新蓉看了薛姨娘一眼,便移步同云鬟往里,云鬟问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崔新蓉才笑说:“没有,就是开了眼界,见了好多先前不曾见过的人物,是了,晏王妃还请了戏呢,唱得可真好,咱们府里也请过几台,看都没昨儿那一场好。”
    云鬟只当她是故意赞扬,就也笑着点头罢了。
    崔新蓉跟薛姨娘耽搁了会子,便告辞离去,崔承因也跟着去了。
    林奶娘便来叫云鬟进屋,又说:“果然是不开眼的,巴巴地过来炫耀。有什么呢?还不是捡姑娘漏的空子?”
    云鬟道:“也未必是炫耀,或许是真的高兴呢?倒也罢了,这就叫做各得其所。”云鬟只觉着自己不爱去,腾出了一个位子,崔新蓉去了,却得如此欢喜,岂不是两全齐美?
    林奶娘笑道:“好姑娘,再这样下去,你就成佛了。”
    云鬟想了想:“成佛是要没头发的,我还舍不得,就做个道姑罢了。”
    林奶娘“噗”地笑起来,露珠儿原本也正有些气恼,听云鬟如此说,便也忍不住笑了。
    如此将近晌午时候,忽然外头来报说沈家的两位姑娘来探。
    忙起身迎了进来,果然是沈妙英跟沈舒窈两个,彼此相见,两人因打量云鬟,见她果然面色微白,病容未退,只着家常的淡黄色薄绉纱裙,双瞳剪水,弱质纤纤,比昔日更觉清丽动人了。
    沈妙英便啧了两声,道:“妹妹病着,也是个病西施,真真儿我见尤怜。”
    沈舒窈也走上来,摸了一把手儿,温声笑道:“这两日是在家里潜心修行不成?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儿了。”
    云鬟行了礼,请两人落座,原来她两人今日见云鬟并未去凤仪,便商量着一块儿来探望。
    沈妙英因说:“你这病可真是不巧的很,先前我问你有没有得晏王妃的帖子,你说没得,我还给姐姐训了那两句呢,谁知你竟‘后来居上’得了……我在家里还高兴了一番。”
    沈舒窈瞥着她:“你还说我训你,我不过教你两句,你就不受用了,知道妹妹得了后,就得意洋洋的,反过来说了我几百句呢,我可还过嘴?难为你又特来跟妹妹诉苦。”
    沈妙英笑道:“每次都是你装圣贤,好歹给我抓到一次,自然要多说几句。”说到这里,又对云鬟道:“故而我说你病的不巧,你若去了,岂不热闹?”
    云鬟道:“我去了才不得热闹呢,我是个专门冷场的,姐姐难道不知道?”
    沈妙英道:“又不是让你扮上唱戏,也不用你应付别人,只咱们几个在一块儿就是了。”
    沈舒窈见她说的尽兴,点头叹道:“说不三两句,又开始口没遮拦了,罢了,我不管了,免得又说我扫兴。”便摇着扇子,自出门,到栏杆处看花儿。
    沈妙英因窃窃道:“姐姐只怕又觉着我拿你比戏子了,故而又不受用了。我倒不是故意这般说,委实是昨儿在世子府看了一场好戏呢。”
    云鬟心里一动,因方才崔新蓉也提过一句,她还只不当回事,如今听沈妙英也说,便问:“是怎么?”
    沈妙英双眸发亮:“别的尤可,有个扮花旦的,是极出色的,那身段模样,比个女人还娇呢,难得唱得也好,我们家也请过不少有名的戏班子,我却还是头一遭儿听见这样好的嗓子,简直天籁一般,绕梁三日不绝。”
    云鬟见她痴狂起来似的,不禁偷笑。
    沈舒窈隔着窗子看了一眼,也自按捺,笑而不言。
    沈妙英见云鬟只是暗笑,便道:“你可是不信?我已经命人打听去了,改日我家里请酒,也一定要请他的。到时候把你一块儿叫去,你才知道什么是好儿呢。”
    云鬟才笑说:“王妃请你们过府,却只是看戏不成?怎么满口子都是戏了?”
    沈妙英顿了顿:“因唱得实在是好,我才一时忘情了。是了,你说世子?昨儿我们自然是没见世子的,不过我母亲是见过了的,回来后,简直是称赞有加,竟说的是个金玉宝贝般的人物了。可毕竟耳听为虚,倒不知这数年过去,晏王世子究竟是什么样儿了。”
    云鬟垂眸,不禁想起昨夜的情形来,瞬间惘然。
    沈妙英忽又嗤嗤而笑,云鬟见她笑得莫名,便道:“又是怎么?”
    沈妙英望着窗外,故意扬声道:“说来我才想起,昨儿王妃好像对姐姐很是不同呢,拉着手儿说了好久的话,又赞姐姐知书达理,很是大家闺秀风范。”
    云鬟了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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