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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行-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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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怏怏地把那顶方圆白帽重新扣在头上,望向普姬娜,普姬娜也望着他,凝凝若冰,两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互对视着。

那男子用手揉着腰部,刚刚那一摔明显不轻,他向前走了几步,也是一拐一拐的,止住了脚步,咬着牙齿吐出了几句在陈如风耳中跟鸟语差别不大的话,普姬娜却没有答话,只是目光更深,那男子见普姬娜没有说话,暴怒之气再现,像一头被拔了毛的狮子一般,指着陈如风,又是一阵叽里咕噜。在他话声刚落,围观的人群之中立刻爆发出惊异的议论声,普姬娜面色一变,挺起胸膛,走近那男子。

那男子见普姬娜这般架势,本来怒发冲冠的模样顿时缩了一半,不自觉地随着普姬娜迈前的脚步后退了几步,普姬娜脚步一止,他又随着顿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她。

周围的人,均是鸦雀无声,默默地场中的三人。陈如风木然站在那里,视线不住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

普姬娜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将压抑在心中的话一次托出一般,一连串天竺话从口中吐出,尽管陈如风不谙天竺语,也能感到普姬娜这些如珠接连不停的话语之气势,像不歇的箭矢,不断地往那个男子射去,令他毫无还手之力。

围观民众个个均是目瞪口呆,而处在被动的那名天竺男子则更是凄惨,像一只遍体鳞伤的狮子一般,忍受着普姬娜接连不断的话语。

直到最后,普姬娜的说话终止,她也忍不住叉着腰,微微喘气。那男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陈如风,喃喃自语了几句,紧接着飞快地转过身来,像斗败公鸡一样,往拥挤的人群之中钻去,没了踪影。

“走。”普姬娜冷言了一个字,扯着陈如风的手臂,往来路走去,围观的人群似乎对这两个人也心中有惧,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让两人畅行无阻地离去。

“那个人究竟是谁?”回去的一路之上,陈如风重复道之前的问题,普姬娜寒寒地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一个无聊人,名字叫塔可拉。”

尽管普姬娜给出了答案,但陈如风隐隐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些纠缠不清的瓜葛,但看着普姬娜那想杀人的表情,他便不再多问,只是哦了一声。

顺着大街走,喧杂闹声依旧绕耳不绝,陈如风开始自顾自地饱览起天竺风情来,普姬娜一声不哼,脚步不自主地加快起来。

回到了普姬娜的屋子,一打开门,里头却有一个身穿天竺长袍的背影,在那个挨墙的桌子上摆弄着些什么。

普姬娜本来神色不好的脸庞,也绽放出惊喜的笑容,说了一句天竺话,那男子转过身来,目光却是首先落在陈如风身上。这男子脸上的胡子要比刚才那个叫塔可拉的人浓密得多,还夹带着几分花白,眉上也画着几分沧桑。

他望向陈如风的那一霎,眼中却是异茫闪动,但很快回复了平静。

“他是我爹,叫萨克德,前几天出去做买卖了,所以一直没在家里。”普姬娜为陈如风介绍道,陈如风笑脸迎人,对着萨克德抱拳道:“萨克德大叔,有礼了!”

萨克德脸上却无丝毫悦色,反而泛着一丝隐晦的峻色,点了点头。

普姬娜跑到她父亲身后,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说了几句天竺语,看她的脸色,陈如风也猜到了她大概说的是撒娇之类的话,果不其然,萨克德像是阴霾之中亮起了阳光,喜笑颜开,侧过头来说了几句,逗得普姬娜嘻嘻笑了几声,倒是陈如风的处境颇为尴尬,见两父女相聚温馨,也不好打扰,正想走入房间,却被萨克德叫住。

“你是大唐人氏?”萨克德用狐疑又不怀好意的汉语说道,眼中的寒芒骤闪。

“是。”陈如风扭过头来,萨克德深邃难测的目光在他的面上停留片刻,又转过头来对普姬娜说起了天竺语来,待萨克德话毕,普姬娜的脸上悦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委屈之色,她不甘地抬起头来,上半身稍往前倾,又是双手叉腰,身高依然跟萨克德差了一大截,嘴里又是一串叽里咕噜的天竺语。

萨克德这时已是愠色尽露,怒声连连,就连陈如风也感受得到他雄雄的骂意,好几次普姬娜想争辩,却被他力贯喉咙的声音压了下去,普姬娜紧抿着嘴唇,时不时看了陈如风一眼,泪水已在眶中打起转来。

“大叔……如果你们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离开……”陈如风支吾道,他也揣测得出这场争吵的源头正是他自己,毕竟普姬娜救自己也不是理所当然的,不方便打扰别人太久。

普姬娜一手挽起陈如风的手臂,噙着泪花,狠狠地瞥了萨克德一眼,道:“要走的话就一起走!”

在普姬娜这句话一出口更是不得了,萨克德此时已是满脸烧得通红,连脸上浓密无隙的胡须也仿佛竖了起来,用流利的汉语道:“你们都不用走,要走就我走!”

还没待陈如风普姬娜二人反应过来,萨克德已经健步如飞,气冲冲地一拉开门,背影迅速地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之中,留下两人在屋内面面相觑。

“对不起,我爹他对……对汉人比较反感,因为一直以来,他……他跟汉人做生意,那些汉……汉人都……都想骗他!所以他……他才……你……你别介意……”说着说着,普姬娜的声音已是带着哽咽。

“爹……他从来……从来没有……这样……骂我……”普姬娜还没说完,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脸,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普姬娜梨花带雨的脸,陈如风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面对着哭得天昏地暗的女子,他一般都是束手无策,举手投降的。此刻这个女子更是间接因为自己才弄成这样,他很想让她止住哭声,却不知如何是好。

经过几番挣扎苦思,陈如风蹲在她身旁,拍了几下她柔软细滑的香肩以示安慰,哪知普姬娜却像被刺激到了一般,哭得更凶了,头一下子栽到了陈如风健硕的怀中。

陈如风的胸膛,成了普姬娜的枕头,在那一瞬,彷如触电。

是不是,曾经都有一个人,在你的怀中哭泣?

一些刻骨铭心的回忆,在某个时刻,像本来黯淡无色的字,却一下子,在你的心中,闪起烁光。

远方的人儿,望天眼浅,相隔千里,会否记起?

阵阵肆意的哭声,不断地传入陈如风耳际,但他却是出神地望着前方,思绪,大概是飞回了大唐京城长安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入黑,月色已经透窗渗进,白色的光华挥洒在屋中那两个人身上。

抽泣之声,不时传出,灯火未点,思绪未归。

普姬娜默默地将头依依不舍地移离陈如风的怀中,仿佛那个胸膛处有异样诱人的温暖,陈如风也察觉到了什么,微震一下便回过神来,望着普姬娜如雨后枝叶上的如珠滴水,柔声问道:“你好点了吗?”

普姬娜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迹,伤心地点了点头。

“其实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如果不是我,你们两父女也不至于弄成这样。”陈如风带着疚意道,普姬娜摇了摇头,道:“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爹他对汉人有偏见,觉得所有汉人就是骗子,是坏人,但我却不是这样想,汉人之中也有好人的啊,我说,你就是一个好人!”

陈如风微微一怔,尴尬地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好人呢?说不定我是坏人哦!”

“嘻嘻,如果你是坏人,今天你见到塔可拉向我冲来的时候,一早就跑掉啦!”

听罢,陈如风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想不到你们天竺人判别好人与坏人的方法那么古怪!”

普姬娜看着陈如风笑,自己也忍不住破涕而笑,道:“反正我觉得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啦!不用想那么多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山林之中受伤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自己又怎么会只身一人来到此处?”

陈如风一下子被勾起伤心事,黯然之色陡然布满面上,普姬娜吃了一惊,面带歉意,摆摆手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问了一些不该问的问题?”

“不关你事。”陈如风叹了一息,抬头望顶。

“奇怪,怎么爹那么晚了还不回来?他就算生气了,也不应该生那么久吧?”普姬娜微带担忧地道,陈如风一看窗外,果真天色已晚,浓重的黑夜似乎总是散不开一般,星光倒像是在天上开了一个个光洞,令到那片漆黑不显得那么单调。

“不如我们出去找找看吧。”陈如风觉察到了她脸上的焦意,便道,普姬娜嗯了一声,正想站起来,却因为坐在地上的时长太久,脚一下子发麻起来,疼叫了一声,陈如风见状,连忙搀住她的双手,把她扶起来。

普姬娜站起来后,对着陈如风淡淡一笑,但陈如风却从那暧昧的笑容之中,除了看到谢意,似乎还有一丝异样。

第八章:幽幽漆夜

苍穹如墨,幽幽邃夜,像一片平铺的暗色天毯,横卷天际。

普罗蒂诃罗的街道要比大唐的任一城池都要狭窄,大概仅容两马车并肩通过,墙壁本是或黄或白,在这般漆黑的寂夜之中,也只是一幕黑影而已。

白天还繁闹不衰的大街,现在已是悄然无声,静得可听见虫咕咕响鸣,人语全消,也只有那些闭户的窗口,透着火黄的烛光,勉强在这片漆黑之中撑起一丝微不足道的光亮。

脚步声,嗒嗒地在这个充满着天竺气息的窄巷中起荡。

所谓的天竺气息,也只不过是那烟香焚炉的味道,似乎终日都会有人在自己家中参拜神佛。

陈如风一早已知天竺受佛教影响颇深,时不时能在街上看到些僧人打扮的和尚双掌合十路过,嘴里念念有词。但除此以外,跟佛家能扯上关系的事物也并不多见,大概此处也仅仅是普罗蒂诃罗的一个小市镇,就连一间寺庙都不曾看见,那些僧人和尚,也大概是苦行僧一类人。

此刻月黑风高,不要说和尚,连人影,也在街上不见一二。

也不知道来回了多少遍,普姬娜的脸上忧色愈浓,依然没见萨克德的身影。

“怎么办?”普姬娜心急如焚地问,陈如风抚着下巴略一思索,问道:“萨克德大叔平时喜欢在哪些地方?”

普姬娜像是想起了什么,蓦地抬起头。

她一把拉起陈如风的手臂,街上便两个人影开始飞奔起来。

前方,是一抹浓密不散的黑暗。

而从那抹熟悉的黑暗之中出来的人,是否真的能够忘却,那些隐藏在深处的伤痛。

在重新走进那记忆的树林之中,伤口会否再次淌血?

“萨克德大叔平时喜欢来这里?”陈如风张望四周,也只有森然树干,冷冷看着林中两个涂上了一层漆黑的身影。

普姬娜似乎也很受不了黑夜之中的树林,虽说从小到大,她已进入这林子不下百遍,但从未试过在这般幽夜探进这林中,一棵棵高树沙沙作响,似是低诉的魂灵。

她倒抽一口气,道:“他平时有什么不顺心之事,就喜欢到这树林里散步。”

黑暗之中,陈如风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旁边的普姬娜靠得更紧,陈如风感到他的手臂被她五只纤细的手指狠狠地插了进去。

地上落叶,被谨慎的脚步踩得窸窣作响,惊风拂月,星光战栗,林中似乎有什么凶残野兽在蠢蠢作动,低声咆哮着。

普姬娜心中的防线一次又一次被冲击着,时不时踩到些断了的树枝之上,也会尖声恐叫,却发现是虚惊一场,但身体已经和陈如风紧贴在一起了。

“不如我们……回头吧?”普姬娜虚着声音提议道,若不是此刻昏暗无光,陈如风已经能看见她额上冷汗狂飙,眉目透着一阵惊恐。

陈如风抬头高望,月牙悄悄,像是长辈一样,高深莫测地望着他,似在劝他回头。

隐隐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

没有一声答话,令普姬娜的惧意不断增加,直到她的五指死命般地用力,才把陈如风从黑影之中的沉思醒来。

“走吧。”半晌,陈如风才吐出这样两个字,普姬娜舒了一口气,但陈如风却是迈步向前,而不是走回头路,普姬娜惊呼一声,待陈如风已向前走离她五步,她才匆匆赶上。

“不是回去吗?”

借着月华光辉,勉强能看见陈如风摇了摇头。

愈往前走,月上白辉更是灿亮,像仙女的光纱洒落人间,毫不吝啬,这也令普姬娜狂颤不安的心安定了些许。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终于在星月的光华下,被逼退了一半,陈如风和普姬娜二人的轮廓依稀可辨。

陈如风的脚步蓦地止住了,普姬娜又是被吓了一跳,望着月光映照下的陈如风,却见他脸上神情怪异,似乎面庞的每一处,都在抽搐着。

他的目光,空洞无物,仿佛滞留在面前的景象之中,就连神魄,也深深地被吸了进去,再也没有归来。

普姬娜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望,心中顿时像崩了提一般,惊骇恐惧像狂怒的凶潮,从心里涌出,狠狠地掐住了她的喉咙,令她发不出尖叫声来。

一座座木坟,密密麻麻地落于眼前!

故地依旧,周围是高可参天的树木,茂密的枝叶遮天闭月,似乎这里便是一个天然的棚子,就连月色,也不能沾染这个地方丝毫。

睡在泥土中的人,就这样,在陌生的土壤之中,化作大地的一份子。

“怎么会……这里究竟……”普姬娜惶恐不安地扯着陈如风的衣裳,期待他的回答,但她身旁的那个人,仿佛已经变作了一尊木雕,不再说话,不再思考了,就这样,注视着前面的坟地,直到永恒,斗转星移,日出日落!

往日的记忆,被掀了出来,无情地砸往头顶,如雷贯耳,全身血液翻腾。

是悲,还是怒?

“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良久,陈如风才沙哑着声音说道,普姬娜已是惊得眼眶湿润,此时陈如风开口说话了,她才喜色上脸,望向他,回应她的却是一脸的凝重。

普姬娜点了点头。

“从前……或者说不久前,在那遥远的大唐国,有一队使节队伍,从京城长安出发,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天竺。尽管一路之上风餐露宿,穷山恶水,苦况不堪言,但是,那一队人马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他们一路上苦中作乐,有说有笑,也算是其乐融融。”陈如风缓缓说道,一丝丝的回忆,像一条条纸碎一般,被他从脑海之中重新抽出,重新拼凑在一起。

普姬娜默然不语,静静聆听。

“保护这只队伍的将军,是一名叫马玉林的英雄,他剑术高超,而且对待手下赏罚分明,整只队伍便是以他为核心,一路之上,无惊无险地踏上了这片天竺国土。”说到此处,陈如风将眼睛从那白光充盈的月上移开,往那最深处的幽黑望去,忘我地笑了。

“那位马将军曾经对队伍中一名随行的小子说过,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必须处变不惊,是他教晓了这个小子,不要整天笼罩在自己的阴霾之中,勇敢地去面迎这世间上的一切,这才是一个男子汉的所为。”说及此处,陈如风又是几阵笑声,却有泪意,普姬娜看着他似喜还悲的表情,心中不自觉地被痛扎了一下。

“直到有一天,他们一行人走进了这个树林之中,那一天,林中却下起了暴雨来,就像要将天地吞噬掉一样。”

普姬娜似乎忆起了什么,点了点头,在她记忆之中,前不久的而且确有这样的一场暴雨。

“那天,他们找到一个躲避风雨之地,便是此处。”陈如风的目光炯炯向前,泪花已然在他眼中像露水一边闪着。

“却不料,在他们避雨之时,有几个黑衣蒙面人,突如其来地杀了进来。”说到此处,陈如风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普姬娜也不安地望着他,心中隐隐升起一阵寒意。

“这片林中,鲜血飞溅,与雨水交融在一起。那些士兵,奋起抵抗,但终究是因为之前的奔波劳碌,以疲弱之躯,终究是不胜!”

普姬娜浑身一震,她惶惶地看着面前之地,仿佛当日的兵刃交击、血腥搏斗之场景,就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宛如一幕人间炼狱,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一具具原本还活生生的躯体,就这样痛苦地躺了下去!

普姬娜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一条泪涟,从眼角边沿流下。

“马玉林将军……拼尽了最后的一丝力量,与那些凶徒作抵抗,却终究是寡不敌众,身死于斯!”陈如风一口气说罢,林中重回到悄然无声,仿佛刚刚,没有过一切人语。

“只有那个随行的小子,侥幸安然无事。”陈如风费尽了最后一丝喉咙中的气力,抬头,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身旁,却有一阵轻轻的泣声,那个人,离开了自己的身旁。

陈如风缓缓地睁开眼睛,原本顶上紧遮不开的茂密叶丛,也被风生生撑开,露出月亮洁白如雪的光辉,像天降光幕一般,照耀到那个逐渐走近的薄弱身子上。

普姬娜一步一步,庄重地前行着。

就在她离开陈如风身旁的一瞬,她并无发觉得到,陈如风的眼中闪过一圈竦人的红芒,在这个漆黑如墨的暗林之中更显诡异。

普姬娜似乎并没有对这里的一个个木坟感到恐惧,反而一双灵秀如水的双目之中,透出浓重的怜悯,她走到的坟地中央,双掌合十,弯膝跪下。

她微垂下头,虔诚地合上双眼,嘴里低念着颂词。

月光,似乎专为她在地上照出一片亮地,笼罩着她全身,仿佛光人已自然地融为一体,无半点分界。

她却全然不知道,身后的那股强劲杀气,愈发浓烈,而这股浓烈杀气,竟是从陈如风身上散发而出。

当伤悲至极,便会变成了失控的恨意!

杀戮之性,从那潜藏着的地方,再一次涌出,占据了陈如风全身。

烁红双目,在暗夜之中,幽幽闪动。

“你想干什么?!!!”陈如风感到一股无可抗拒的浪涌,霎时淹没了自己,他似想拉住什么东西,却又无能为力。

“杀……杀尽这世间!”

陈如风拼命地想把这个占据自己身体的人赶跑,却仿佛有几卷黑气,像绳索一样将自己的手脚捆得结实,将他束缚在某一个角落,看着这股魔家邪气,操纵着自己的身体。

陈如风红着双眼,望着面前虔诚跪在地上的背影,面容扭曲。

无声的狞笑,注定将在这深黑的夜里,添上一丝血腥。

第九章:孽魔心障

彷如幽冥之中复活的魔鬼,两只血红眼瞳,杀性大作。

那个虔诚地跪拜着的少女,依然颔首闭眼,双掌合十,低声念词。

一步,一步,地狱之中的脚步,在慢慢靠近,仿佛连周围的空气,也沾染上了那凶不可制的杀气。

呼啸风起,依旧吹不散林中的满盈凶煞,树枝狂舞,叶片沙沙,像是为这个杀气腾腾的人作威作势。

一个人影,笼罩在普姬娜的背上。

在更深的黑暗处,有一声惊疑之声,但并没有任何人发觉这声音的存在,也没有什么人会去追溯这把声音的源头。

陈如风狰狞地笑着,一手黑烟开始往他的手掌心聚拢,像一条条黑龙归位一般,双眼疯狂地闪烁着红芒,若同被红色的鲜血浸满了一般。

悲伤至极,便是无尽的杀戮!

专心祈求着亡灵安息的女子,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离死亡,只有那么一掌之隔。

陈如风将手掌举高,脸上的狞笑更狂,更肆意无忌。

“啊——”一声彻天惨叫响遍林际。

流心苑,金易来的脚步略显匆匆。

房门推开的一霎,江晟天被惊了一下,回过头来,见金易来迈步走了进来,依然不能从他淡如流水的脸看出些什么来。

“怎么了?有消息了么?”江晟天迫切地问道,脸上尽是焦急之意。

金易来交手在身后,头微低下,道:“据丞相传来之消息,皇上说与前往天竺的使节队伍失去了联系。”

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从江晟天的脑袋里炸开,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之感从天而至,江晟天脚步几个踉跄,最终还是扶着桌子的边沿,稳住了身体。

“是真的……是真的……真的出事了……”江晟天喃喃自语道。

面对着江晟天这般怪异,金易来也没有太多言语,眉头略皱,很快又恢复到平淡似水的表情,转过身来,步出了房间。

“出事了……出事了……我的心兆肯定应灵了……”江晟天独自一人,依然不住地自言自语重复着。

相府书房,这次蓦地闯入来的,又是上次的那个人。

李林甫正在搜阅什么书,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人,面上更泛起一丝不满和冷意。

“又怎么了?你请求我询问皇上,我也帮你问了,倒是我要求你办的事……”

“你放心,我说过帮你办的事情,必然会为你办妥。”金易来淡淡地道,李林甫的目光如冰锋,戳进他淡然无神的眼中,“不过,我希望你能再问清楚皇上……”

“你认为皇上给的答案,还不够准确吗?”李林甫的额上泛起一丝愠意,“皇上现在也正为此事烦恼,与使节失去了联系,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金易来默然不语,目光淡静。

“我恳求你,一有什么消息,能立刻通知我。”金易来最后这样说到,原本还高抬的头也低了下去,以示诚意。

李林甫重新把目光放到书架上的琳琅书卷上,冷声冷气地道:“只要你为我办妥了事,你的请求我必定会答应。”

书房之中,再也没有了人语,不知不觉间,一个人影退了出去。

凝望着这个淡然无痕的背影,李林甫的眼睛眯成一线,老谋深算的精光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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