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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仕途-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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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氏门楣,将在二子手中光大无疑。若受君之累,中途夭折,恐怕蒙老将军在地下也必不能瞑目也。为今之计,与其坐等大王降罪,祸殃全家,不如自杀谢罪,蒙氏家业或有机会保全。君其思之。”
蒙嘉落泪如雨。李斯的话说得够直白的了,就是要他自我了断。也许,整个蒙府都在期待着他自我了断,以免连累全家。加缪说过,自杀是一个最严肃的哲学问题。对蒙嘉来说,自杀却是一个最简单的算术问题。一个人死,总好过全家跟着一起死。蒙嘉心中悲苦,却也再无选择,只能跪谢李斯道,“幸廷尉之教。”
蒙武正在门外焦急地踱步,见李斯出门,连忙迎上。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李斯点了点头。蒙武知道,蒙嘉走了,他的兄弟走了。
蒙武长叹一声,神情凄楚,却又仿佛如释重负,又依李斯之计,将千金封存,命蒙府中人,皆身着囚衣,不饮不食,待罪于府邸之中。
李斯往见嬴政,告知蒙嘉已死,蒙府上下,静待大王降罪。嬴政见蒙嘉已死,怒气渐消,又与蒙恬、蒙毅兄弟两人自幼交好,也不忍取他们性命,于是下诏,道,蒙嘉昏庸,不辨奸邪,既已自杀谢罪,寡人以蒙氏其余人等不知情故,特赦之。
蒙氏得以保全,固然出于嬴政的恩典,但李斯的挺身相救,却也让他们五内感激。自此之后,蒙李二氏的关系越发亲密。
第两百四十四部分
再说荆轲虽死,主谋燕国和太子丹还在。犯强秦者,虽远必诛。嬴政加派十万大军,增援屯于中山的王翦,命其灭燕复仇。王翦得令,挥师急进,大破燕、代合兵于易水之西。
嬴政二十一年,冬,十月,王翦攻陷燕国都城——蓟,燕王喜、太子丹等尽率其精兵,东保于辽东。辽东乃黑山白水之地,加上天寒地冻,气候严酷,王翦老成持重,以为非用兵之时,一边告捷于咸阳,一边命秦军就地休整,以待明年春暖再战。副将李信,乃是秦国年轻一代将领中最杰出者,大为不服,力主宜将剩勇追穷寇。王翦压住不许,李信奋然道,愿立军令状,必得太子丹人头来献。王翦无奈,只得应允。
李信率三千精锐,战旗飘扬,战马嘶鸣,日夜兼程,追击燕军。风雪纷飞,不能阻挡少壮将军的冲锋。苦寒边疆,无法冰封秦军男儿的热血。
李信踏雪破冰,越山涉水。殿后燕军根本不能抵挡,一战即溃。眼看就将追及燕军主力,燕王喜大恐,秦军怎么这么狠,都逃了一千多里,还不肯放过?彷徨无策之下,只能遣使求救于代王赵嘉,代王赵嘉也是势穷力孤,无兵可派,只能表达精神上的支持,又送书一份,道“秦所以犹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
其时,太子丹藏匿于辽东衍水之间,有门客十余人相随。将太子丹安置在这样隐秘的地方,也是老燕王的一片爱子之意。然而,太子丹正当躁动之年,又怎耐烦一棹冬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过着江上渔父的清淡生活。
太子丹终日抑郁,只盼着被父王早些召回。这一日,终于盼来了使者。太子丹大喜,设宴款待,不觉大醉,又问道,大王见召,莫非秦军退乎?
使者答道,正因秦军未退,所以召太子。
太子丹笑道,此为何故?
使者道,得太子之头,秦军自退也。
太子丹这才惊醒过来,一脚踢翻酒案,便欲逃脱,早被使者按翻在地。太子丹怒喝道,我乃燕国太子,你们反了!
使者道,“今日破国亡家,尽由于汝!杀身报国,复有何怨?”一剑砍下太子丹的头颅,其门客亦尽数诛杀。
燕王喜再也喜不起来了,只能亲手将儿子的头颅,盛于金函之中,遣使献于李信,以求得暂时的安宁。李信孤军深入,无法持久,而辽东寒冷的气候,也让久居西北的秦军将士不能适应,既然得到了太子丹之头,目标业已如愿完成,于是退兵。
第两百四十五部分
燕国丧了国都,折了太子,只能栖居于僻远的辽东一隅,譬如游魂,不久自将溃散。因此,秦国的主攻目标,转移到了楚国身上。
其实,早在王翦进攻燕国的同时,秦国便已开始了对楚国的用兵,主帅则是王翦之子王贲。在王贲的统领之下,接连攻克了楚国的十多座城池,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但是,从整体战略的高度来看,王贲伐楚,更大程度上还是起到牵制楚国的作用,投入的也并非秦军主力。
现在,是时候吞并楚国了。然而,楚国实力之强,远非燕国可比。选择一个称职的灭楚主帅,无疑是摆在嬴政面前的首要任务。
在秦国众多的将军中,年轻的李信居然是嬴政意下的第一人选,这在秦军内部引发了不小的震动。不过也难怪,李信虽然资历尚浅,但他以三千士卒,不畏风雪,千里奔袭,深入绝境,最终取太子丹人头而归,这辉煌的一战,实在令嬴政印象深刻。李信这一战,将一个将领的勇气、决心、果断、强硬,都表露得淋漓尽致,和稳扎稳打、保守持重的王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疑,李信的战法更合乎嬴政的胃口,也符合强秦应有的风格。
嬴政于是首先召见李信,问道,“寡人欲取荆,以将军之见,用几何人而足?”李信不假思索,脱口便道,“不过用二十万人。”嬴政赞道,“李将军果贤勇也。”又以同样的问题问王翦,王翦答道:“非六十万人不可。”嬴政笑道:“王将军老矣,何怯也!李将军果势壮勇,其言是也。”于是以李信为主帅,以蒙恬为副将,领二十万大军,南伐楚国。
王翦见嬴政不纳己言,心中不快,一怒之下,于是谢病,归老于故里频阳。
这一年,另有一事。新郑有人谋反,意图恢复韩国。幸好规模不大,很快便被镇压下去。尽管如此,此事还是引起了秦国上下的高度重视。眼下,秦国在前方战场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然而,如何巩固和融合新征服的土地和人民,却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新郑谋反虽然只是一个孤立事件,可是,谁又能担保,接下来不会轮到邯郸、蓟城?
嬴政召集廷议,让百官各抒己见。百官也的确是各抒己见,莫衷一是,直听得嬴政头昏脑胀,还是不得要领,于是望定李斯,问道,“以廷尉之见,该当如何?”
李斯道,“以臣愚见,只用一字即可。”
李斯话落,整个朝堂顿时安静下来。百官虽然素知李斯之能,但李斯说只用一字即可,这海口未免夸得太大。即便是一篇数万字的长篇政论,也未必能解决此一问题。百官屏息静待,倒要看李斯如何圆场。
嬴政也是颇为惊讶,道,“哪一字?写来。”
李斯气定神闲,运笔写下一个两尺见方的大字。宦官托着李斯的墨宝,呈于嬴政。嬴政注目良久,忽面露笑容,叹道,“古人云,一言以兴邦。今观廷尉,堪称一字以安邦。”又将李斯的书迹传示群臣。群臣看去,果然只有一字:
凝!
群臣窃窃起私语,疑义相与析。嬴政笑道,诸卿稍安。凝字之意,有请廷尉道来。
李斯道,“兼并易能也,唯坚凝之难焉。齐能并宋,而不能凝也,故魏夺之。燕能并齐,而不能凝也,故田单夺之。韩之上地,方数百里,完全富足而趋赵,赵不能凝也,故秦夺之。故能并之,而不能凝,则必夺;不能并之,又不能凝其有,则必亡。能凝之,则必能并之矣。得之则凝,兼并无强。”
群臣若有所悟。李斯再道,“古者汤以薄,武王以滈,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无他故焉,能凝之也。故凝吏以法,凝民以政;法立而吏服,政平而民安;吏服民安,夫是之谓大凝。以守则固,以征则强,令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注)
李斯言罢,举座称善。此后,在新攻取的土地之上,复制秦国的政治模式和法律体系,前面军队打下一块,后面官吏巩固一块,皆李斯之谋也。
注:李斯这段话,源自荀子议兵篇。是当年李斯在求学之时,荀子对李斯的一个问题的回答。此时正好被李斯用上,当然,将重礼改为了重法,以因应形势。
第两百四十六部分
嬴政二十二年,秦国兵分两路,分别进攻魏国和楚国,其军事目的再明确不过,就是冲着灭国去的。
先说灭魏之战,秦军主帅为王贲,一路长驱直入,迅即攻到魏国国都大梁城下。无奈大梁城池坚固,城内又是粮草充足,秦军数度强攻,皆无功而返。然而,大梁城在地形上先天不足。大梁,即今天的河南开封,地处黄河之滨,黄河洪流,就在离城数里之处轰隆而过,而大梁城的地势,远低于黄河的河床高度,从大梁城仰望黄河,还真会让人产生“黄河之水天上来”的错觉。
王贲于是命军士于大梁城西北开渠,引黄河之水,筑堤壅其下流。时值初春,正是春汛时节,秦军冒雨兴工,王贲亲自催督,渠成,雨一连十日不止,水势越发浩大。随着王贲一声令下,决堤通沟,洪水泛溢,大梁城顿成泽国。城墙久浸于水中,不免颓坏,秦兵乘势而入,大梁于是告破。见大势已去,魏王假只得请降。王贲尽取魏地,为三川郡。魏国就此灭亡,六国已六去其三。
大梁城破之时,尽得魏国王室,惟独不见了魏王假的幼子。王贲传令下去,道,“有得公子者,赐金千斤;匿者、罪至十族。”
藏匿公子者,实公子之乳母也。有人劝乳母道:“得公子者赏甚重,乳母当知公子处而言之。”乳母答道,“我不知其处,虽知之,死则死,不可以言也。为人养子,不能隐而言之,是叛上畏死。吾闻:忠不叛上,勇不畏死。凡养人子者,生之,非务杀之也,岂可见利畏诛之故,废义而行诈哉!吾不能生而使公子独死矣。”于是偷偷带公子逃入沼泽之中。后为秦军发觉,围而射之。乳母知道已是无处可逃,伊只是将小公子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小公子挡住锋利的箭镞。乳母身中十二箭,昏倒在地,犹不忘将小公子压在身下,以免他为箭所伤。目睹此情此景,弓箭手也皆心中惨然,不忍再射。嬴政听闻此事,也是大为感慨,于是赦免乳母之罪,飨以太牢,又爵其兄为大夫,成全了一段千古佳话。
魏国之灭,几不费功夫。然而,灭楚却不可能同样轻易。环顾当时残存的燕、代、齐、楚四国,楚国是其中唯一还有强劲战斗力的大国。只要攻克楚国,几乎就可以说统一天下已成定局。
攻楚之战,由两个娃娃将军统领。主帅李信、副将蒙恬,都是二十出头的生猛小伙。两人各领一军,两路并进,李信攻平舆,蒙恬攻寝。
楚国方面,则由名将项燕坐镇指挥,与秦相抗。名将项燕,今人多所不知,但提到他的孙子,却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孙子,便是西楚霸王项羽!说起来,也算是造化弄人,倘项羽早生得数年,与老爷并肩沙场,以项羽的盖世勇力,秦国能否顺利灭楚,恐怕尚是未知之数。
然而,历史没有假设,项燕也等不及小项羽的长大。秦军当前,计将安出?项燕不愧名将,胸中早有筹谋,他自知楚军战斗力不如秦军,只有利用楚国辽阔的疆域,以纵深诱敌,拖长战线,消耗秦军,然后趁机突击,一举可胜。
第两百四十六部分
战争一开始,秦军果然高奏凯歌,李信、蒙恬两路军皆获大胜。李信再攻鄢郢,又轻易攻克,于是引兵而西,欲与蒙恬在城父会师。至此,楚军方才精锐尽出,从后追击,凡三日三夜不息,杀都尉七人,军士死者不计其数。秦军大败,只得狼狈退兵。
遭此惨败,嬴政大怒,知是李信用兵之过。灭楚,看来非得王翦不可,于是亲自驾车,驰至频阳,见谢王翦,道:“寡人以不用将军计,李信果辱秦军。今闻荆兵日进而西,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王翦心中气犹未消,道:“老臣罢病悖乱,唯大王更择贤将。”
嬴政再谢道:“已矣,将军勿复言!”嬴政把话说到这份上,让王翦已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王翦知道,摆谱固然愉悦,但也得见好就收。想当年,战神白起便是因为拒绝出任秦军主帅,最终被赐死于杜邮。如今,难得嬴政亲自登门,又是请罪,又是道歉,给足了他面子。倘再敢抗旨不从,势必会落得与白起一般下场。王翦只能应允,道:“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
嬴政一口答应,道:“为听将军计耳。”于是亲手以上将印佩于王翦,授兵六十万。
三日之后,王翦从频阳启程,行不百里,为一彪人马拦住,高呼王翦接旨。随从皆有狐疑之色,恐有不祥,独王翦坦然自如,道,必是大喜之事。
果不出王翦所料,嬴政将六十万大军交给王翦,并不是真的放心,为笼络王翦,特降华阳公主,简宫中丽色百人为陪,迎王翦于途,诏遇处成婚。于是,列兵为城,中设锦幄,行夫妻合卺之礼。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反观嬴政,却偏偏急着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而且婚事办得如此仓促,那华阳公主必不超过十六岁,而王翦却已是一垂垂老翁,如此婚姻,可发一叹。
王翦得了年轻貌美的公主,成了嬴政的女婿,却并不满足。起兵出征之际,又请美田宅园池甚众。嬴政奇道:“将军若成功而回,寡人方与将军共富贵,何忧于贫?”
王翦道:“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向臣,臣亦及时以请园池为子孙业耳。”
嬴政大笑,许之。
然而,事还没算完。王翦兵马发至函谷关,又先后五次派遣使者回咸阳,每次都是同样的要求,请嬴政再赐美田宅园,多些,再多些。
副将蒙武看不过去了。你们老王家也是秦国数一数二的显赫门第,可你王翦却如此厚颜无耻,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就跟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至于吗?于是正色劝谏道,“将军之乞贷,亦已甚矣。”
王翦道:“不然。夫秦王怚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邪?”
蒙武这才恍然大悟。高,实在是高。贪污贪污,贪而自污也,授柄于君王,以安其心,示以自己所爱只是钱财而已,绝无它心。蒙武叹道,“将军之见,果非常人所能及也。”
第两百四十七部分
嬴政二十三年,秦国六十万大军兵发楚国。楚国大为惊恐,深知国之存亡,在此一战,于是征调全国所有兵力,前往应战。
然而,根本就没有期待中的战争。王翦并没有按照常理分兵数处,多线进攻,而是将六十万大军聚于一处,陈兵边境,坚壁而守,日休士洗沐,椎牛设飨,亲与士卒同食,浑然不似想要灭楚,反倒更像是特地前来度假的。
楚军饱含着保家卫国的热情,开赴前线,士气正高昂,敌既然不犯我,我何妨先犯敌!于是数度挑战。王翦任由楚军叫骂挑衅,只是岿然不动。楚军战既不能,退又不敢,只得与秦军对峙僵持。
秦军越境作战,本应趁新来之势,发动闪电之战。然而,王翦却反其道而行之,不战也不走。六十万大军,每日得消耗多少粮草,挥霍多少辎重,花费多少金钱,王翦是沙场老将,不会不知此节,但他却依然故我,不求灭楚,只求自保。王翦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别说楚国主帅项燕猜不透,就连秦王嬴政也犯了迷糊。莫非王翦真的老了,勇于吃饭,却怯于作战?
嬴政心中焦急,便欲遣使前往,催促王翦出战。李斯谏道,不可。嬴政问其故。李斯道,当年攻赵之时,王翦与李牧对峙不下,大王遣使令其出战,结果王翦大败。前事未远,不可不鉴。李信所以伐楚失败,最大的原因就是急躁轻敌。楚曾与秦争霸天下,今虽衰弱,犹地尽东南,拥百万之众,远非韩魏燕赵可比。王翦此番伐楚,以臣之见,其必已有一个完整的作战方略,那就是提高战争的门槛,与楚国大打消耗战,以综合国力决一胜负。此策虽见效缓慢,却堪称万无一失。
嬴政道,六十万大军曝师于外,日费万金,再这么消耗下去,大秦虽强,怕也是支撑不了许久。
李斯道,秦虽消耗不起,楚却更消耗不起。问题不在于秦能否支撑十年八载,而是在于只要能比楚国支撑得更久即可。今楚悉全国之兵,以抗王翦,青壮劳力皆困于战场,眼看秋收在即,楚国中乏人,必引师而还,割稻积粮,以待再战。楚师既还,王翦因而击之,楚可下也。
嬴政于是称善。
再说王翦,暗访军情,使人问军中戏乎?对曰:“方投石超距。”(按范蠡《兵法》,投石者,用石块重十二斤,立木为机发之,去三百步为胜,不及者为负,其有力者,能以手飞石,则多胜一筹。超距者,横木高七八尺,跳跃而过,以此赌胜。)王翦闻此,大喜道:“士卒可用矣。”秦军蓄势已久,见王翦如是说,于是纷纷请战。王翦笑止道,诸君勿急,且再稍待。
就这样捱到了秋收季节,遍地金黄,稻穗飘香,等待收割。楚军见战无可战,而全国壮丁都耗在前线,陪王翦一起度假,徒然耽误农时,得不偿失,于是撤退。兵士们担忧着家中的收成,皆是归心似箭。
直到此时,王翦方才下令尾随追击。被憋坏了的秦军,如猛虎出笼,不胜技痒,大呼陷阵,一人足敌百人,楚兵大败。追至蕲南,一阵鏖战,名将项燕,竟死于乱军之中,楚军再次大败,主力大半歼灭。
经此一役,楚国已是元气大伤,再也无力组织有效的反击。王翦乘胜略定城邑,到了嬴政二十四年,楚王负刍被俘,楚国全境陷落。楚国就此灭亡,其地置为楚郡。
嬴政二十五年春,秦国再次也是最后一次大兴兵。
王贲和李信出师向东,攻燕辽东,兵渡鸭绿江,围平壤城破之,虏燕王喜,燕国亡。还而攻代,破之,俘虏代王赵嘉。代也亡。
儿子王贲连灭两国,老子王翦也没闲着,率师横行江南,降百越之君,尽纳其地,置为会稽郡。
到了五月,秦已先后平了韩、赵、魏、楚、燕五国,普天之下,只剩齐国尚未解决。嬴政志得意满,提前开始庆祝统一,传令天下大酺。
大酺,天下欢乐大饮酒也。一时间,中国大地,飘满酒香,闭目,深呼吸,但愿最悲惨的岁月已经过去。从咸阳到大梁,从新郑到蓟城,从邯郸到郢城,曾经的敌人,都已成了秦国共同的臣民,沐浴着同一轮日月,尊奉着同一位君王。酒浆清冽,杯觞交错,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的妇人,失去了父亲的孩童,失去了儿子的老者,且尽一杯酒。逝者永不回返,苦难依然流传,可又有什么办法?或忘忧,或消愁,且尽一杯酒,不醉不罢休。
我是嬴政,是你们的王,是你们的主宰。痛饮吧,我的子民,欢乐吧,我的子民。而接下来,在我的引领之下,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将走入一个空前庞大的帝国,开创亘古未有的历史。
痛饮吧,我的子民,欢乐吧,我的子民。
第两百四十八部分
在东方六国当中,秦国之所以将齐国留待最后解决,自然有其道理。一则,在战国七雄中,齐国是最老牌的强国,其实力不容小觑。二则,秦国通过卓有成效的反间工作,已经将齐国牢牢稳住,使之坚定地和秦国站在同一阵营。齐国上下,从宰相后胜,到使者宾客,都沦陷于秦国强大的金钱攻势,于是成天在齐王建跟前大唱齐秦世代和好的高调。齐王建本是没有主意的人,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也就信了,于是事秦日谨,不修攻战之备。
因此,秦国日夜用兵于韩、赵、魏、燕、楚,齐国袖手旁观不说,每当秦灭一国,还会遣使入秦称贺。等齐国见五国皆灭,睡狮这才惊醒过来,意识到大祸即将临头:当秦灭韩赵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说话。当秦灭魏楚的时候,我同样没有站出来说话。当秦灭燕代的时候,我还是没有站出来说话。如今,秦国要灭我齐了,这才悲哀地发现,已经没有人可以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秦国大兵压境只是早晚的事,何去何从?齐国文武诸臣,有主战的,有主降的。主战的以即墨大夫为代表,见齐王建,道,“齐地方四千里,带甲数百万。夫三晋大夫皆不便秦,而在阿、鄄之间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人之众,使收三晋之故地,即临晋之关可以入矣。鄢郢大夫不欲为秦,而在城南下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师,使收楚故地,即武关可以入矣。如此,则齐威可立,秦国可亡,岂特保其国家而已哉!”齐王建虽然没主意,也本能地觉得这话不靠谱,因此不听,只是发兵守住齐国西界,断绝与秦国的一切官方及民间往来,能拖一天算一天。
嬴政二十六年,王贲率大军从燕南攻齐。齐军承平四十余年,不被兵革,安于无事,从不曾演习武艺,哪里是身经百战的秦军的对手!王贲大军,由历下、淄川,径犯临淄,所过长驱直捣,如入无人之境。齐王建困守于都城临淄,做着最后的顽抗。秦使陈驰入见齐王,许诺只要归降,秦将封以五百里之地,犹不失为一方诸侯。齐王建本没有主意,于是开门纳降,秦兵卒入临淄,民莫敢格者。齐国就此灭亡。
秦国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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