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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魂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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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句,妩媚的双眼里笑容灵动,瞟向了身侧银牙暗咬的馨妃。
我扭头看向了段御龙,你的手段也高明得很啊,二女初进宫之时,本是同仇敌忾对付我的,被他一番巧施离间,两人竟然如此貌合神离,帝王权术用在后宫之中,居然也是无往而不胜。
我在宽袍大袖中朝他竖起了拇指微笑着,段御龙将脸一偏,故作威严的眼底笑意隐生。
十日后,段御龙正式颁下朝旨诏告天下,封萧武玄之子萧荣为龙虎大将军,发兵十五万讨伐昭月国,并不惜以万乘之尊,亲历战场以励土气,留下皇弟段展鹏监国,左相顾天云辅之。
临行的前夜,我为他设了一场家宴,席中仅我与他,段展鹏与小妹兰芜四人。
在莲塘之畔临波阁内席设芙蓉,褥铺锦绣,月影中天,荷叶田田如层层绿波,莲渠静夜幽放,香气如水如雾远远近近飘散。
酒饮数巡,因人人暗藏心事,不免愁肠易醉,便连段御龙与段展鹏,皆醉颜酡红率性不羁,完全失去了皇上与王爷的风范仪态,段御龙拿着竹筷击桌而歌,歌声豪迈沧桑,似乎要一舒胸中积郁,尽吐平日不平之气。段展鹏只握着酒杯微笑,越饮越是沉默,莲塘月色倒映在他眼底,氤氲如生光华。
小妹小口小口地饮着酒,眼底如浮上水汽,我虽有几分酒意,却也看出小妹愁肠百结,一颗心飘飘荡荡全牵萦在段展鹏身上。
我心中一动,大呼道:“拿琴来!”
段御龙吃了一惊,凤眼斜斜看过来,止了歌声笑道:“兰萱你还会奏琴吗?朕可从来未曾听闻过。”
你当然未曾听闻过,惭愧得很,漫说是琴,便是棉花我也不会弹一根,但小妹琴艺出众却是众所周知,我摇头说道:“臣妾技艺不清,恐有污清听,但如此良辰美景,若无琴音助兴,岂不大煞风景,小妹琴艺出众,我想请小妹抚琴一曲,以助雅兴。”
段御龙饶有兴趣地大声说好,连段展鹏都放下了酒杯,眼中有企望之色。
小妹慨然应允,大大方方地站起身,走到宫女铺设的琴凳之前,只略微拨了拨弦,调整宫羽,手指拨弄之下,清亮的琴音激越而出。
曲调欢快中弥漫着淡淡忧伤,我只觉得她弹得好极,却听不懂其中深意,段御龙神色如常,凝神倾听并不时以手击拍,而段展鹏却听得尤为仔细,深深地看着正在抚琴的兰芜,目光中似惊似喜,变幻万千。
兰芜弹的是一曲“风雨”
风雨凄凄。
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
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
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
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如果不是薄醉,她万万不会公然将心事宣之于口,我不知道段御龙有没有听出琴中深意,但我相信段展鹏一定听出来了,因为他很快地便从腰间抽出玉笛相和,笛声悠长清越,比之琴音叮咚,更为缠绵悱恻。
我心中捏着一把汗,本意只是想让兰芜在心上人面前表演一下才艺,不料却演变成二人琴笛相和,互通心意,段御龙,他会怎么想?
我心虚地看向段御龙,他正看着我,眼里虽满是醉意,却仿佛洞察了一切。不由尴尬地一笑,指着对面琴笛相和肃妙到毫巅的二人,没话找话地说道:“这曲子真好听,琴抚得好,笛子也吹得好。”
的确是一副如画美景,抚琴的兰芜俏脸微酡,容颜雅致楚楚,吹笛的段展鹏丰神俊朗,眉目含笑分明,两人一站一坐,宽广长袖在风中翻飞舞动,背后的曲桥凉亭广接天水,一顷碧浪暗香流动,那琴笛之声几欲融在了夜色之中,起初尚涩涩彷徨,经几个转折之后,略带忧伤的曲调也渐渐转为欢快明动,如人之心声一般,隐隐有适逢知音喜气洋洋之乐。
段御龙将手按在了我的手背上,他脸上并无愠色,相反却有如释重负之感,轻笑道:“原来兰萱对展鹏如此关注,却是为此,你的胆子可越发大了,这般惊世骇俗匪夷所思的事也想得出来,不愧是来自——”他突然顿住了话音,仿佛意识到失言,忙伸手斟了一杯酒饮下,脸色已是恢复如常。
我心中狐疑,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段御龙笑而不答,悄声对我说道:“人家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咱们留在这里似乎是多余,不如—”他向我做了个撤退的手势,此举正和我意,我连忙点头,段御龙拉着我,两人做贼似地溜出凉亭外,踮着脚沿着荷塘中的曲桥一径往深处走,走了许久回首凝望,琴声笛声仍在继续,沉浸在高山流水遇知音中的二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们的离去,只是隔得远了,乐声渐渐渺然飘忽,如细细游丝,缠绵不绝。
我心中忐忑不安,忍不住便问道:“我这样胡闹,你不生气吗?”段御龙停下脚步,在石桥上寻了块干净地坐下,此处正处湖心,莲房皆已成实,鼓鼓囊囊的莲蓬月光下清香阵阵,诱人之极,他伸手摘下一个饱满的莲蓬把玩,回头望向我时,眉毛微微皱起,踌躇道:“这件事确实难办,展鹏虽尚未迎娶王妃,但芜儿的身份明摆着,论理论情,都不该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虽说此事难成,却并未就此责怪我异想天开,我先一喜后又转为失望,不甘心地说道:“难道就没有法子可想了吗?”
段御龙笑道:“你先别急,只要他们彼此有意,我总是会成全的,我一向当芜儿是亲妹子,若让她此生皆虚度在宫中,也确实不忍,容我再斟酌考虑一番!”
他停了停叹道:“展鹏向来不在女色上留意,常说若非真心相许,情愿一生不娶妻房。我先只当是句玩话,想不到却是着应在芜儿身上,想来也是缘份注定如此。兰萱你放心,此事无论多么艰难,我一力成全便是。”
我喜道:“你真好,我先还怕你不会答应呢,害我白担心半天。”
他立刻打蛇随棍上,笑容邪魅充满诱惑:“你如今才发现我的好,可不是太迟,如果你肯留在我身边,日子长远了你便会知道,我的好处绝不止这一宗。”
这回轮到我顾左右而言它,呵呵笑着转移话题:“这莲蓬长得可真好啊,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他见我不应声,也不强求,将莲蓬递将过来,我接过剥开莲子青涩的外皮,再撕开白色包衣,取出莲子中的苦仁,一连剥了七八个,一起放在段御龙掌心,歪头笑道:“为了感谢你的好意,我请你吃莲子。”
段御龙看着手掌中洁白如玉的颗颗莲子,感慨道:“自从与兰萱结识,总见你在吃食上下功夫,烤玉米,摘枇杷,烹茶糕点,水果刨冰,无一不别出心裁花样百出,你这样与众不同,三年期满,我真不愿放你离去。”
我一瞪眼道:“君子一诺,胜于千金。”
段御龙哈哈大笑,直笑得肩膀震动,笑着笑着他蓦地停了下来,注视着我手中正在剥的莲子,洁白的莲肉剥开,碧绿的一点莲芯莹莹如玉,我嘴中本正噙着一粒莲肉,芳香脆甘,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却令我心中一震,香甜的莲肉仿佛突然变得苦涩无比。
“莲(怜)子心中苦。”
我清晰地记得后面一句:离(梨)人(仁)腹内酸。
他知道我心理的苦楚,我也知道他心里的希冀,但孟子轩就如一道天堑鸿沟,牢牢盘据在我与他之间,阻隔了任何奢望亲近的可能。
征战在即,别离已是不可避免,如他能平安归来一切遂了心愿,皇权在握大掌鸿图,那么我的离去也将心无挂碍,从此云淡风清相忘于江湖。
但是,如果他未能了克心愿,我能放心地离去吗?他毕竟与我有过共同的欢笑,经过患难,对我情深一往,无可否认,我对他也未必无情,难道眼睁睁看他难展抱负,帝王路上郁郁愁苦不得开心颜?
左思右想,心一时真如这莲中芯,涩到了极处,又如剖开的黄梨仁,酸苦难言。
纪氏梦初
站在城楼上,眼看着旌旗飞扬,大路人马迤逦远去,徒留下烟尘滚滚,湮没了京城远道。
心中怅然若失。段御龙此去是吉是凶,实难预料,他事先筹谋的种种,在任何一个环节稍有疏忽,很可能就会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但惟有如此,方能破釜沉舟,置诸死地而后生,若一生庸碌庸碌活着,一代帝王沦为臣子手中的傀儡,这样的活法终有何益?莫若孤注一掷,险中求胜,为自己博得更宽阔的天空。
他将京城的诸事安排妥定,有清平王坐镇京师,又有谨嫔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他为我的安全费尽周章,我此刻能为他做到的,只有在这里等他,等他取胜归来,一切落定尘埃。
然而在这样紧急的端口,太妃娘娘病了,她的病来势汹汹,很快便缠绵病榻,身体急速衰弱下去,我每日晨昏定省,总不忍心看她日渐憔悴的面容。
这个刚强的女人,为权势为地位耗尽了一生,此刻病入膏肓,依然心心念念为国计挂怀,不肯轻松片时。
叶夫人依例赴内宫探病,与太妃寒喧了几句,见她明显露出疲态与不奈,便识趣地告退,我敬她是叶昂的母亲,破格送她到门口,她对着我勉强笑了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知她有话要说,命宫人带她去偏殿。
叶夫人自见我封了皇后之后,对我客气恭谨惟恐得罪,我生性也不是个记仇的人,前尘过往,种种不愉也只一笑置之,她是大哥叶昂的母亲,就凭这一点,我也不会难为她。
叶夫人目中忧思重重,还未开言先行叹气,我见她犹豫着不肯先说,猜测是家中有事,便正色说道:“叶夫人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兰萱无论今时今日身份如何,总归还是叶家子女。对于家中之事,无时无刻不在挂念忧心,还望叶夫人直言无讳。”
叶夫人拿手绢擦了擦眼,这才说道:“论理不该拿这件事烦劳皇后娘娘,只是昂儿与他父亲之间闹得很不愉快,我虽身为他的母亲,但昂儿与我素来又不亲近,如今年纪大了,脾性越发难以捉摸。此时别无他法,唯有请皇后娘娘设法从中调停,劝昂儿以家族香烟为重,早娶妻侍,开枝散叶。”
我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原来是媒人上门提亲,父亲叶直相中了几家闺秀,和大哥提及时竟遭到了大哥叶昂的强烈反对,不但不肯娶亲,甚至因此顶撞父亲,离府不归。在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以无论平民亲贵,皆奉行早婚早育,儿女绕膝,象大哥这样年届二十还未娶亲,确实有违常道,想必大哥是心有所属才不愿接受父母安排,此事并不为难,我心一宽笑着说道:“叶夫人勿急,可曾私下问过大哥,是否有意中之人,如果对方家世还不错,尽可从中撮合,莫要做那棒打鸳鸯之事,徒留遗憾。”
叶夫人急道:“怎地没问,昂儿只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允肯,逼得急了,干脆来个避不见面,这孩子越大越不省事,婚姻之事向来由父母做主,他不成婚,难道要当和尚不成?”
我哧地一声笑了,说道:“也许他面嫩,有心上人却不好意思对你们明言,这样吧,明天请大哥进宫一叙,我与他从小情谊深厚,让我来劝劝他,如果确是有了心上人,我亲自替他保媒。”
叶夫人大喜就要跪下磕头,我连忙拦住她道:“我只试试劝劝他,成与不成不敢保证,如果他实在不愿娶妻,我也不能以皇后之尊,强行逼迫于他。”
叶夫人喜滋滋道:“昂儿与皇后娘娘向来情谊非浅,只要娘娘肯开口,昂儿那有不应承之理,此事定当能成,我先在此谢谢娘娘恩德了。”
她眉开眼笑地告辞离去,顺便留下了七八张媒人带来的画像,说是让我从中选择,择一家世人品皆为上乘的女子配与叶昂,她到底还是存有私心,想令我以皇后之尊出面保媒,于叶府是大大光彩之事。
若非为了大哥叶昂,我实不愿与她这等势利之人多有牵扯。叹了口气,左右是无事,我慢慢地翻看着画像。
画像中女子无甚特别之处,浓妆华服极尽妍态,意图竭力彰显各人之身份容貌而已,观之令人心生俗艳之感,此等庸脂俗粉如何能配得上芝兰玉树般的大哥,我大感失望地放下了卷轴,随侍的珍儿问道:“这些画轴要如何处置?”
我揉了揉额头,说道:“带回锦岚宫去吧。”珍儿应了一声,麻利地上前收拾卷轴,一张张地卷好,在收拾到最后一张画像时,我突然轻咦了一声,伸手取过了画像。
画中人浅紫衫裙,素服淡妆,执花婷婷而立,相貌清丽秀美,别有一番灵动之姿,尤其是那双隐含狡黠的双眼似笑非笑,眉目之间像极了一个人。
画像左上方落有名款:吏部郎中纪庭之女纪梦初。
我痴痴地看着这张画像,脑中是一片空白,隐隐如有雷鸣。
我终于相信这一场穿越不是意外,而是命中注定,因为世事绝没有如斯巧法。
此后的一天皆倦倦怠怠,提不起精神来,手足冰冷面青唇白。谨嫔与我走得甚近,见我神情懒懒,面色不佳,关切地叫来了御医为我请脉。御医满头大汗地诊治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含含糊糊地说是心中积郁难安以致成病,开了一堆滋补的药方聊以胜无。
谨嫔细细看了药方,她在太妃身边多年,深喑药理,见此药方多是珍贵药材,即使无病,服之对身体也是大有裨益,便点头命珍儿照此药方煎药。
晨起的时候,珍儿正在服侍我喝药,内监禀告大哥叶昂来到。我登时心中一酸,无限委屈一起涌上心头,趿上鞋便飞奔出了内殿。
外殿内,大哥瘦削的身影茕茕独立,数月不见,他越发地沉默内敛,一双眼如大海般深邃,月光般苍凉,古井般无波。
他静静地看着我,那平静的眼底似乎有什么在慢慢融化,慢慢涌动,慢慢坍塌。
我怔怔而立,震惊让我哑口无言,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憔悴瘦损的人,竟然是当初那个潇洒如风,温和尔雅的大哥。他这是怎么了?何等伤心之事会将他折磨至此?我心痛更加自责,大哥往日对我的种种好处,关怀爱怜胜如亲兄,我竟然为了自身纠结的情绪,而将他忽略至此。
想到这里,心中更是不安,自惭自责,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哽咽着扑到叶昂怀里哭道:“大哥,我对不起你,这么长时间也没去看看你。”
叶昂身子一震,慢慢地抱紧了我,他温和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上方响起,带着丝丝的颤音,轻柔如私语:“兰萱,大哥很想你。”
我闭上眼睛,却仍然止不住汹涌的泪,他是我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早已将他看作亲哥哥一般,习惯性地诉说心事,习惯性地寻求依靠。
我揪着他的衣服,在他的肩膀上哭得唏哩哗啦,将他的一身天青长衫蹂躏得不成样子,叶昂哭笑不得,低声道:“还记得第一次—”他顿了顿,手轻轻抚过我的头发,“你眼睛失明后第一次看到我,就是象现在这样,拉着我的衣襟,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把我都哭懵了,心疼自己的衣服又不敢明说,只傻傻站着任你哭个够。”
心疼自己的衣服?我忍不住破涕为笑,放开了他的衣襟笑道:“哥哥恁般小气,一件衣服也值得与妹子计较么!”话虽如此说,还是取出帕子擦拭着他衣服上的泪痕,替他抚平褶皱,歪头一笑道:“我替你收拾干净,这样总成了吧。”
他捉住我那只忙碌的手,目光炯炯地望着我,眼光中如有光泽流动,似喜似愁,我亦笑盈盈地回望着他。这一刻的感觉很温馨,仿佛回到了最初,那时没有宫廷争斗,没有爱恨纠缠,心事也是最纯净自然。
“你为什么哭,是在担心皇上吗?”他终于幽幽地问出了口,目光中的神采一黯,似满天星光皆没入云层。
“我是在担心你,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是有什么心事吗?你告诉我,如果我能帮上忙,一定不遗余力。”我坦然回答,同时也记起了邀他入宫的真正用意,不由将话题慢慢往上面转。
他微微一笑,笑容淡漠而冷,仿佛无限疲惫。
“是母亲对你说了什么吧?她让你劝我成亲是不是?”
看着他面色渐转不豫,我低低点了点头,说道:“你也不要怪大娘,父母也是为了你好,你年纪也不小了,父母为此而担忧也是人之常情,你有什么苦楚隐衷,何妨对父母明言,他们素来爱你如命,凡事岂有不允之理?如果能亲眼看你成家立业,便是小妹心中也是欢喜无限。”
我自顾自地说下去,没提防大哥的眼光越来越冷,越来越痛,越来越不可捉摸,他打断了我的话,凝目看着我,那一点专注直望到我心底去,令我不觉打了个寒噤,心中微微一凛。
“你也希望看到我成亲?”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眼光只敢往地上溜,心虚得发冷,错了错了,也许我不该插手此事,温文尔雅的大哥,也有他凌厉狠戾之处,他内心最深处的隐痛,显然没有任何人知晓,也不打算让任何人介入。
但话已说到此,再难挽回。我鼓足勇气说道:“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如果她也对你有意的话,我求父母成全你不好吗?”我一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目光中充满恳切与关怀。
他忽然叹了口气,神情变得萧瑟异常,慢慢说道:“曾经得到,如今已失去,有什么可成全的,不过是浮生一梦罢了。”
他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我颇为困惑,难道伊人已死?抑可是芳心别许?我正在感慨揣测间,大哥自嘲地笑了笑,接口说道:“既然是兰萱有意,此事但凭妹妹做主,我决无怨言。”
他答应得这般爽快,我心中的不安感反而越发强烈,讪讪说道:“小妹不知详情,多有得罪,如果你实在不愿,也不必—不必这么快答应,父母那里,自有我替你回绝。”
“不必,此事就这么定了,如果兰萱认为何家姑娘合适,只管替为兄做主。”他别过身子,靠在柱子上轻揉额头,神色疲惫之极,黯然一笑,苦涩难言。
“除了她,任何人不过是将就而已。”
我心中微酸,大哥真可怜,我至不济心里还有个念想,他日尚有重见之期,而大哥,明明白白是此生注定成遗憾了。
不,大哥不该如此苦法,我眼中一亮,拿出了纪梦初的那张画像。
此女不俗,有她和大哥匹配,定可解大哥心中郁结,更何况,她与她是那般相像,私心里我也愿意她做我的嫂子,看着她,就好象隔着前世今生,错乱时空,观看着曾经的我。
画像在大哥面前慢慢展开,大哥本来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在看到画的瞬间,却身躯一震,猛地接过画像,脸上神情瞬息万变,最终化作一声微微叹息。
画像被他紧紧握在手中,象在握着此生唯一的希望,我心一宽,忍不住嫣然一笑,我就知道他会动容,这样轻灵娟秀的女子,大哥若对她不生好感,倒是奇事一桩。
我微微笑道:“这位纪梦初小姐,大哥可中意否?”
叶昂神色变幻不定,如被沉重的痛楚碾压而过,痛不可抑终也渐渐麻木,他轻叹了一口气,手指在画像中的人脸部一抚而过,沉着冷静地说道:“就是此女,烦小妹代为做主。”
我抚掌而笑道:“大哥早该看开怀,常言道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得不到的东西总归虚渺,与其执着难舍,莫如另寻怀抱,自会豁然开朗。”
叶昂低声重复着我的话:“不如惜取眼前人!不如惜取眼前人!”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了然一丝无奈,抽身向殿外走去。
“大哥,你等等!”我紧追了几步,还有最重要的话没有问他,怎能让他如此离去。
“你的书稿是从何处得来?后来那人还有没有和你再联络?他是谁?是不是叫孟子轩?”连珠炮一般的问话从我口中源源而出,尽管这些话我已不止一遍问过大哥,得到的回答也是一再失望,但我始终是不甘心,或许孟子轩想通了,会再通过大哥来找我。
叶昂摇了摇头,目光颇为奇异地望着我,说道:“你劝我惜取眼前人,为何自己却想不开?”
大哥的一句话让我震在当地,怔忡难言,心中一时如万马奔腾来往,又如千丝万缕纠结,惶然彷徨,无所适从。
忽然又想起,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这句诗正是当日段御龙拿来规劝我的,而我却情不自禁地用在了大哥身上。
孟子轩!我的心中蓦地一痛,如同最锋利的刀缓缓割过,你再不回来,我该怎么办?
偷潜出宫
段御龙离开已有两月,陆陆续续有书信到来,无非是叙述沿途风光如何,与士兵如何同甘共苦,与昭月国有过数次交战,互有胜负。他将行军打仗说得轻描淡写,却写了三页篇幅可怜兮兮地说自己瘦了,反复抱怨着军中伙食难吃,怀念在我宫中吃到的各色点心菜食。
他还有心情调侃玩笑,证明前线战事并不如何吃紧,我缓缓搁下信纸放在桌上,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他的嘴巴被我的小灶养刁了,我甚至可以想像他愁眉苦脸地端着碗,扒拉着饭菜无法下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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