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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1神圣冲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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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自己穿戴勃然而出。

“老子就是土鳖吗?去他妈的,老子要去买双好皮鞋、最贵西装、金壳子怀表!老子又不是买不起!凭什么穿戴这身土拉吧唧的玩意让人看不起?连他妈的吃个西餐都丢脸!”想着想着,老幺眼里都有泪了。

老五就坐在老幺身边,他看得清楚,看着最被老爹宠的小弟有点歇斯底里了,居然都被屈辱的要哭了,他一边用肘尖捅了弟弟一下,意思是:老爷子寿宴你发什么疯呢?一边站起来端了鱼子酱盘子,拿了上面的公共勺子替老爹面前的碟子挖鱼子酱,笑道:“爹,您尝尝这个,我来吃过几次,这个确实越嚼越香的,好吃啊。”

李濂文可以考中举人,并且可以经营生意、管理家族,智商很高,而且对于儿孙们挑刺的本事更高,看到那公共勺子,李濂文问道:“怎么?这西洋餐不能一起吃吗?还要挖到小碟里自己吃?”“洋人都这样,”老四笑着解释,他也乐意现在说说话,毕竟这大喜的日子,气氛实在是不好:“现在在海京,人家都不分酒了,也不用同一条毛巾,听说是皇帝那里传下来的,这个叫做卫生。”

“对对对,听说为了防止得病,病可以传染的。”老三赶紧帮腔。“好像洋人医生说,这个传染的病是虫子从这个人到那个人,这个疫病就是虫,防虫就是防疫!那个虫子可小了,人眼看不到的,得用洋人机器才能看到!”老二的儿子认识一群教会学校的朋友,在这个时候也卖弄学问。

李濂文看着儿子给自己碟子里倒了一堆屎一般的玩意,肚里彷佛有火在烧,满脑门都是咯吱咯吱的在响,他在肚里狂叫:“你们这群畜生!你们在怀疑你们爹我有虫子爬到你们身上吗?连和我一起搅勺子都恶心了?这要是不好好治治你们,以后老子不行了,你们会给我端屎端尿吗?”

这怒火其实刚刚更加烈了,被那嚣张的老板一讲,满屋子的儿孙彷佛都被人抽了脸,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有几个人更是满脸通红,他们明显都来过这西餐厅,难道嫌弃我要筷子给你们丢人了?

但儿孙们没给他发火的契机,大家都盯着他面前那屎一般的黑乎乎的一坨玩意,都在说:“爹(爷爷),您尝尝。”李濂文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盯着那一坨,倒是犹豫了,心道:“这玩意吃不死人吧?”这时候老大的儿子发言了,他用刀指着李濂文说道:“爷爷,您刀叉拿反了,是这个手拿刀,这个手拿叉。”说着还把自己手里的刀叉伸过去,让李濂文看清楚。

他话音刚落,这个首席桌上的男子都听到咯吱一声巨大的声音,那时李濂文磨牙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李濂文扔了刀叉,一把抓起面前放鱼子酱的大盘子,手一挥,一坨鱼子酱带着风声朝长房孙子飞去。“啪”的一声,黑乎乎的鱼子酱结结实实的满满糊住了孙子的脸,长房孙子手一松,刀和叉都落在了桌布上。大家惊得目瞪口呆。长房孙子抹了一把脸,才把眼睛露出来,那眼珠是既茫然又恐惧的。

在惊恐乱滚的眼珠前面,李濂文长身而起,指着孙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忤逆的孽畜!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了?我生了你爹,你爹生了你,没有我,那里来的你这孽畜?你居然敢指点我了?你还有没有尊卑上下之分?你这是忤逆!你这是不孝!你这丧心病狂的不孝杂碎!”

长房孙子连脸上的鱼子酱也不会抹了,呆呆的看着怒气勃发的爷爷。不仅是他,所有儿孙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暴跳如雷的李濂文。

“你们还看?你们是想庆生我吗?你们是想让我气死啊!然后你们分我家产是不是?你们这群畜生!”面对那些无辜而惊恐的目光,李濂文心里感到一丝愧疚,但随后这愧疚变成了更大的震怒,他狰狞的一拳擂在桌子上,大吼起来,回声在这玻璃大厅里回荡。

“你这个畜生!谁叫你惹火爷爷的?赶紧跪下磕头赔罪!”老大又心疼又无奈的一脚踹在自己大儿子腰里。那个脸上带着一坨鱼子酱的年轻人带着疑惑、恐惧、痛苦、不知所以然的目光连着西洋椅子一起摔倒在地上,然后眼里流出两行热泪,默默的翻身爬起,隔着桌子跪在了地上。

老大心疼儿子,自己也跪下了,对着李濂文哀叫道:“爹,今天是我不对,不该让您来这里,而且我教子无方,让你生气了,我错了,请您责罚我吧!”老六看大哥替自己揽了罪过,心里烈火一般翻腾,自己也跪在了地上,大叫道:“爹,来这里是我的主意,我错了!不关大哥和侄子的事,是我混账!”说罢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爹,是我们不对!您息怒吧!”其他四个弟兄,连带所有的孙子和重孙子都跪在了地上求李濂文息怒。只有最小的重孙子才七岁,不懂事情,看大家突然都跪了,而李濂文一脸的狰狞,吓得坐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

“这些洋人的烂玩意!”李濂文看儿孙们都服软了,自己也无从发作,恨恨的把手里的刀砸进了一堆粘糊糊的菜里,转身从座位里走出,抱起重孙子大步朝门口走去。灰头土脸的寿宴就这样完蛋了。在西餐厅门口目视老爷子抱着重孙子也不理这些孝子孝孙,自己坐了辆皇帝车扬长而去。

老二怒不可遏的吼着旁边泪痕犹存的老幺:“我早就说了不能让爹来这种地方,你们就是不听,现在看看搞成这种样子,一口饭也没吃!”“不吃更好!谁他妈的还吃得下去!”老幺恨恨的反驳,自己扭头去叫车。后面老大的儿子,长房孙子,一边用自己的袍子角擦脸,一边追上幺叔,狠狠的拍了拍他肩膀,表示同仇敌忾。

“一群烂人!”玻璃门后的老板和伙计异口同声的骂道。

010、不是亡命之徒不要玩报纸

李濂文一家走后,西餐厅老板越想越不是味道,原本自己看他们家族人丁兴旺也有钱,本想巴结一下,就破例包了整个餐厅给他们,希望他们子子孙孙都喜欢上自己这个调调,毕竟那家人光男丁就是二十多个啊,以后说不定时不时的这房那房带着妻妾子女来搞个烛光晚餐,自己不是爽翻了吗?

结果搞成这个鸟样,一堆菜品堆在厨房里,汤都在锅里起泡了,牛排已经在烤制了,而他们拍拍屁股走人了。而且因为筷子事情自己为了欲擒故纵彰显自己的品牌,说了不在乎赔偿金的大话,没想到李家真的扔了定金走人了,这一次眼看折本。况且就瞅着李濂文那人这可怕的老派家长作风,估计他们家儿孙没人再敢来这里吃饭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晚饭也省了,老板就和一群伙计蹲在厨房吃李家剩下的西洋菜,看着伙计们为能吃上平日绝对碰不到的西餐而兴高采烈,老板更觉得自己被人一刀捅了,在外面,血汩汩的往外流,在里面,泪汩汩的往肚里灌。“不能便宜了这群乡巴佬!”老板咬牙切齿。

第二天他就去找了本地的报馆,想去见报。为了省钱特地找了个小报社,大报社记者要收钱的。而且软文价格比广告都贵,与其黑李濂文,真不如登个广告直接骂:你个老逼!

从布帘子探出头,看清来人是谁后,主编把那个土土的小记者推开,自己亲自接待。“您可是知道的吧,那李家男丁很多,而且很不讲理,简直像野蛮人一样,动不动一窝一窝的出没,我们这报馆也是刚起来,万一他们来砸我报社怎么办?”主编叹了口气。

老板扭头四望,这报馆开在一个小四合院里,小到从东厢房可以一个箭步就跳到西厢房门槛上,飞跃中间的“天井”,主编和记者挤在正房里做事,用块布帘子格开,主编室的大牌子就挂在布帘子上,当主编推开布帘子出来的时候,“主编室”就消失不见了。东厢房里门窗大开,可以看到里面堆着不少报纸,而西厢房里除了隆隆的机械声音外,还不时传来驴叫。

老板有些好奇,没搭理主编的诉苦,他指着西厢房问道:“您这不是报社吗?怎么还养驴呢?”主编脸一红,咳嗽了两声,说道:“牛比较贵,本报初起,暂时还没有置办牛的计划。”“啥?”这家伙竟然还想养牛?老板傻了好一会,点了点头说:“这个叫多种经营吧,除了报纸之外,您这家还经营畜牧业啊。嗯,洋人最喜欢吃肉。”

说罢站起来,一拱手,说道:“您忙着,我再去看看别处报纸。”他来是为了找报纸羞辱李濂文的,就是找个人问了家最近的小报社,没想到是这个鬼样子。他哪能找个养驴养牛的报纸啊,他又不是来进驴肉的。

“别介别介啊!话还没说完呢!”主编赶紧拉住西餐厅老板,看对方隐隐有不屑的神色,主编恍然大悟,赶紧解释道:“先生您误会了,那驴不是为了卖的,是我们的印刷机是畜力的,这地方太小,没法上烧煤的蒸汽机。”当然这也是吹牛,别说用蒸汽驱动的最新印刷设备,单单讲蒸汽机的价格,以他们报纸的实力想也不要想,买不起的。就算白捡一台,他们也用不起煤。

“哦,怪不得你说牛比驴好呢。”老板终于释然了,他重新坐下,屁股压着咯吱咯吱的藤椅,问道:“直接讲吧,我觉的这是个新闻,你们报不报吧?”“这个……这个……压力不小啊……”主编坐在老板对面的小板凳上,两手放在腿之间搓着,满脸都是挣扎之色,彷佛一个做错事犹豫要不要说实话的小孩。“你到底是啥意思啊?”

老板有些不耐烦了。主编怯怯的抬起头,犹豫了好久说道:“我知道您那西餐厅好着呢,我们报纸周发行也有……也有几百……不,上千份!这个您看您需要广告不?”

看对方不愿放自己走,又支支吾吾的拉广告,老板明白了,他说道:“我也是海京混过的,做报纸的报社天天都有倒闭的,你新闻不够火爆,鬼买你报纸啊?你报纸卖不动,鬼给你上广告啊?做报纸的必须既不要脸又不要命!你这种羞羞答答胆小怕事的做法,你干嘛做报纸呢?还不如来我店里打工,安全!”

“我以前不也是举人吗?舞文弄墨的!干别的,太……太掉份……”那主编被说得羞愧的低下头去,倒好像这客人是主编,他是手下不得力的小记者了。“唉!你这鬼样子去了海京不出一周就沦为乞丐了,我不已经告诉你怎么玩报纸了吗?不要脸!不怕死!才有钱!”老板“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

说罢,他手指点着主编鼻子吼道:“我教你怎么海京报业怎么玩:就是找一个有权有势的,但不能太有权有势,就是李濂文一家这种的,死命缠上去黑!你就说李濂文是满清派来的奸细、就说李濂文买卖人口、就说李濂文溺死女婴、就说李濂文每天睡觉前都要烧一页圣经然后大骂信基督是邪教……”

话还没说完,主编已经脸都绿了,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行?这不是造谣污蔑吗?别说他们会去法庭告我,他们那家儿孙肯定会堆上来把我打个半死。”老板叫道:“你黑李濂文是个头条、李濂文家打了你是第二个头条、你和李濂文打官司是第三个头条;你打赢了官司是第四个头条;……我不信你报纸发行量上不去!”

主编听得下巴颏都要砸在地上了,眼珠子几乎要弹到老板膝盖上。愣怔了好久,口水都顺着嘴角淌了出来,主编才回过神来,舌头一转,把口水舔了回去,他盯着老板彷佛看着孔圣人一般,急急问道:“要是我打输了官司咋办?岂不是要赔钱?关了我这报社咋办?”

“你傻啊!”老板恨不得对着这个清朝举人鼻子一拳打过去,他叫道:“你打两个官司:一个他告你诽谤、一个是他们殴打你,你总不能全输吧?”“可是,万一他们家不打我怎么办?”主编问道:“那李濂文可是书香门第……”

老板想起昨晚的倒霉事,勃然大怒,吼道:“书香门第哪个不是流氓世家!就李濂文那家人一伙流氓!老头子是最大的流氓!就算他们不打你,你可以凑上去挑逗他们打啊,比如你看到李濂文出来,你就大骂孔子;你遇到他们家儿子孙子,你就笑他们又老土又傻帽,他们能忍得住?只要你挨一拳,立刻倒地打滚,然后报警,就说自己伤重之极,去告他们当街伤人!然后几十个头条都有了!”

坐在小板凳上的主编瞪着又惊又茫然的双眼,问道:“万一他们真赢了我,告得我倾家荡产咋办?”“兄弟,你真应该去海京呆两年。”老板一边叹气,一边举头四望,彷佛要在这满是土和纸张的废纸堆一般的地方找什么东西。“您找什么?”

主编疑惑的问道。“你们家报社的牌子呢?”“牌子?您是说这个吧?”主编站起来跑回自己的桌子边,从一堆书下面翻出一块竹条,递到老板面前。老板定睛一看,只见这尺子般粗细的竹条上刻着四个字:“韶關新報”。“这就是你们家牌子?连个大点的挂门外给人看的也没有?”老板伸手比划着。“没有。”主编羞涩的笑了。

“我娘的真来错了地方,应该找个大报社去,唉,不该怕他们黑心记者要钱发文的。”老板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既然已经和这小报主编讲这么多了,老板也骑虎难下了,他只好耐心的和此人解释道:“他告你诽谤,只能告你报社啊!你万一情势不妙,立刻就转移财产,这院子是你租的吧?那无所谓。

其他的,比如把你的印刷机放到朋友名下,或者就一分银子卖给朋友,这样是正当交易,谁也查不出什么来。风头过了后再拿回来!这样你就一分钱不赔,直接申请破产,把你积存的报纸给他们家烧纸钱去!不过就是换块牌子而已。”

“报纸也可以卖给西洋造纸厂的,还有驴子……”主编头点的像鸡啄米,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叫道:“不对啊,我说先生,我要是破产,我这报社岂不是也倒闭了,即便报纸出名了,转眼就死了,还得新开报纸新起名,那也岂不是白忙活了?”

“你这土鳖!”老板恨恨的把手里的牌子敲了一下主编脑袋,指着牌子上的四个字“韶关新报”道:“假如这个报纸被查封破产了,你新开的报纸就叫做《韶关新》好了,在你报纸名称上你自己加个‘报’字,就好比《海京纪闻》也可以写《海京纪闻报》一样;要是《韶关新》也被查封了,你可以再注册个《韶关1新报》,你认识阿拉伯数字的1吗?就一杠,你故意印的很小,客人谁会在意《韶关新报》其实已经换了三个报纸名字了?”

“先生你咋懂的这么多呢?难道你在海京也在报社里干过?”主编以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这位海京回来的新潮人,满心都是敬佩。老板一声哀叹:“你难道不知道去年八卦小报联合起来围攻黄德美伯爵的事?所有报纸销量翻了五倍,满眼看去都是黄德美。”

“知道啊!黄德美伯爵,就是那个他老婆手提关公刀追着砍他,从大马路追进车站,又从车站一路追上火车车厢车顶,夫妻俩在火车车顶疯狂跳跃、大玩逃与杀那位!太牛了!”主编兴奋得满脸红光。

“就是他,他就因为这事起诉了几家报纸,结果捅了马蜂窝。听说看他不是基督徒,他又好色又好赌,估计海人局职位也就到头了,八卦小报就专拣这种又大又软的烂柿子捏,就开始搞他!说他什么下面得了梅毒大疮,得拿绳子把那话系在裤腰带上、说他有十二个私生子、说他以喝童子尿为壮阳偏方;逼得黄德美走投无路,自己不得不买了家报纸,用报纸和他们对骂,就是《海京花》。”

老板摇了摇头,说道:“看到没有,人家一个伯爵,原来小刀军团的老大都快被整疯了,我要你干掉的就一个老土鳖而已,你怕个屁啊!”“大哥,你真是神赐给我的引路明灯啊!”主编泪流满面的握住老板的手,叫道:“我就听你的了!反正,我这小报根本也赔死了,快要嗝屁了!”

011、连驴都没放过!

两天后,《韶关新报》就刊登了头条《野猪冲进瓷器店:本地最佳西餐厅遭遇霸王餐事件》。不仅添油加醋的把李濂文一家说成吃霸王餐的,更是使尽浑身解数用尽肉麻语言吹捧西餐厅:什么“脚一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就仿佛进入了魏国皇宫”;什么“此品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要成为玻璃人,就要来某某西餐厅”,这自然是老板为了解气让这个主编骂狠点,顺路买了软文。

买文价钱很便宜:请土鳖主编吃了一次牛排,但对方热泪盈眶,是合着眼泪嚼的,估计也没吃出味道来,只是一边嘴里大嚼,一边呜咽,一边捧着玻璃烟灰缸贴到自己脸上,大叫:“我也想当玻璃人啊。”

因为《韶关新报》是个周发行量只有三四百份的小报,这骂李濂文是野猪的报纸,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但是主编已经被激发出凶性来了,不灭掉李濂文,他寝食难安。当然主要是因为不灭掉李濂文、王濂文、赵濂文什么的,他报纸就要倒闭了。

随后就是越来越骇人听闻的头条:《秘密人士爆料:清国间谍潜伏本城!》《叉烧包党徒横行:六月十五杀短毛?》《惊天大案:本报在城南李宅垃圾里发现一根婴儿手指!》《某大户人家水井里死婴堆积如山!》《吃婴儿延寿?骇人听闻!可怕的清国异教徒风俗!》《韶关城竟有人口买卖中转站?二十四个清国女人被贩卖为妓女!》。这么耸人听闻,单凭标题,也值五分钱了!《韶关新报》发行量急剧上升。

两个月后,在韶关城外灯店里,老板七叔一边看《韶关新报》,一边频频的扭头看和他隔着茶几并肩而坐的李家老五。

“七叔,咱们是老交情了,我家想换西洋式玻璃吊灯盏,要直径一米的,你这灯店可有?有没有价廉物美的?不必西洋国进口的,一来价格昂贵,二来老爷子见不得洋字,本地仿制的即可。”老五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头顶上的各种西洋灯盏。七叔好像没听到朋友要看灯,而是有些疑惧的慢慢把身子靠过来,问道:“五仔,你家有水井吗?”

“你不是去过吗?当然有啊,我们家多少人了?不打井怎么吃水。买地皮的时候就看好了!”老五得意洋洋的说道。七叔有些惊恐的把身体坐直,离老五远了一点,他扭头又盯了盯报纸,半念半问道:“你们家那井是不是……‘井边两棵银杏,一棵被伐……’”“是啊,你怎么知道?井边木墩子是乘凉的好地方,再在井里冰个西瓜,一边赏月一边吃瓜,真自在啊。”老五笑道。

“‘另一棵枝蔓缠绕,十分狰狞可怖,而所剩木墩旁边积年放一利斧,乃是用来……上面血……血……’”七叔念不下去了,结结巴巴起来。“你在念什么呢?”老五疑惑的打量着七叔,接着满脸都是惊喜:“怎么?我们家也有报纸报道了?有这等时髦事!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记者来过,难道是几个哥哥接待的?”说罢站起来就抢过那报纸读了起来,没读几句,脸色从盈盈笑意变作了瞠目结舌,再看几段,下巴颏差点脱臼,眼珠子都要弹破那油墨报纸了。

“你们家木墩子真是用来剖小孩腹的?”七叔带着既好奇又恐惧的语调问道。“这……这……这是……这是说我们家吗?这是哪里的报纸,是说韶关城的事吗?”老五翻来覆去的看那报纸的题目,然后又愣了,他并不愤怒,只是感到难以置信和莫名其妙。

“上面说城西南的大家,有水井,几年前从清国鬼鬼祟祟的回来……”七叔笑了笑,“也许这报纸写错了吧。”“他这样说了吗?我怎么没看到说城西南的什么?只是说本报记者再次得到内线爆料。”老五惊骇的说道。七叔站起来弯腰从一堆灯盏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叠报纸,放在老五面前,死死盯着老五的表情,装作微笑的样子说道:“自己看。”

老五急匆匆的翻开那几份报纸,入眼第一个就是《惊天大案:本报在城南李宅垃圾里发现一根婴儿手指!》,随后几篇更是难以置信了,简直说他李家就是满清的一个绿营兵营了,什么宅子下面都是地道,里面藏了几门火炮;暗示李濂文只要家族里生下女婴就扔在井里,扔下之前,还挖掉自己后辈的心肝吃掉延寿……只觉得面前一切东西都变虚幻了,虽说根本没这种事,但你莫名其妙遇到有人一脸正经的指着你鼻子说你造反、说亲眼见到你吃屎,你也要冒一头冷汗。

旁边的七叔看老五额头上密密匝匝的出了一层汗,他把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朝老五相反的扶手靠去,还把一只手扶到了把手上,如同盾牌一样用肘尖指着老五,咳嗽了一声说道:“老弟,杀婴是下地狱的,我可是基督徒,你们家要是杀婴,别怪我不和你们往来做生意啊。”

“知道……知道……”老五随口回答,现在脑仁嗡嗡乱响,这些报纸简直如一群群的怪兽扑来,猛可里,他才明白耳朵里听到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扭头大叫:“谁杀婴了?谁造反了?这报纸怎么……怎么……怎么可以胡说八道造谣呢?!!!”“灯的事,我帮你看看,现在店里没货,你家最好先把报纸上这事拎清了。”七叔转过了脸不再去看他,摆明了要送客。

老五抓进那几份报纸就跑了出去,也没雇车,自己一路朝家里飞奔,顺路看看各个卖报纸的摊子,果然《韶关新报》是真的在造谣他们家。“这是谁啊?疯子吗?我们家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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