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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州风云志-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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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哪里也不会去的,放心吧。”唐轻笑的声音很温柔,似乎还拍了拍林筱燕的肩膀。“两年前,蓬莱剑派直接以掌门亲传弟子的条件来召我入派我不是也都没有去吗。”

“不是啊……我总是感觉……我总是感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林筱燕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真的已经哭出来了。女人的感觉通常不只没什么道理,连说出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你……我感觉你以前虽然都没有走,但是心却也没有留在镖局里……你总是不大和其他人说话,我经常看见你自己一个人发呆,还有时候喃喃自语,除了练剑的时候几乎都看不到你真正有精神的样子。我知道你肯定已经是记起来以前的事了,但是我怎么问你你也不肯说……我以前就一直害怕,害怕你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你拒绝蓬莱剑派的时你不知道我是有多开心。但是……但是……这次走镖一开始,我就发觉你更加不和旁人说话了,发呆的时候也更多了,有时候还自己一个人发笑,但是笑得又很奇怪,我……我……我真的很害怕……”

唐轻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小夏可以看见他朝林筱燕的身边挪了挪,身子动了动,似乎是搂住了林筱燕,依然是用很温柔的声音说:“筱燕,我真的不会走的,我会去哪呢?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嗯……”林筱燕的声音也稍微安顿了一点下来。“你真的不要走啊……我……很怕。爹做出那种危险的事来,你要是再离开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会怎办么了……今天晚上你就陪我一起行么?”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放心好了……”唐轻笑轻轻拍着林筱燕的肩膀,他的声音听起来宛如一池温热的牛奶,温暖,柔和,香甜,舒缓,让浸泡其中的少女逐渐放松了心神,呼吸也渐渐放缓了下来。

不过几息之后,少女的呼吸声就完全地松弛绵长了下来,显然是在唐轻笑的轻拥下睡着了。

小夏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也不怕将刚刚入睡的林筱燕惊醒。这么快就入睡,肯定不会只是唐轻笑轻哄了几句的原因。唐门的点穴手法虽然没暗器和毒药那么出名,但以不着痕迹无声无息而论,绝对能排上天下三甲之内。

看着床沿上轻搂着林筱燕的唐轻笑,小夏似笑非笑地说:“记得六年前我还是这样躲在床下面,那时候你险些就做了新娘。而刚才我还以为今天能看到你做新郎呢……或者你早做过了?”

唐轻笑苦笑着把怀中的林筱燕放到床上去,摇头说:“女人就是这样麻烦。经常会因为一些毫无道理的东西自寻烦恼……”

“有时候其实也不完全是毫无道理的。”小夏的表情还是那样似笑非笑。“记得六年前,你扮成新娘子是因为要做一只你们唐家堡的暗器……现在呢?”

唐轻笑脸上的笑不见了。

虽然依然满是憔悴和疲倦,但此刻这个少年脸上的冷峻依然好像一把刀子一样骤然地闪出一抹锐利的色泽。不过随即他又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床上林筱燕的睡脸,眼中的光芒有时迷茫一片,有时又是一片冰凉。

“有时候,人的选择真的没那么多。”默然了半晌,唐轻笑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来。声音疲倦沧桑得像是这短短时间里就老了几十岁。

“有时候其实只是你自己放不下那么多而已。”小夏淡淡说。

“所以我说,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什么都没有的人真的很轻松,可以去做很多事,得到很多东西……”唐轻笑看着小夏,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带着羡慕的奇怪神色。

“那不过是你自己把很多东西看得太重罢了。”小夏耸耸肩,叹了口气。“算了。大家都不再是小孩,再说这些虚浮的话也没什么意思,该如何做自己心里早就有数。过两日将你们送到白石城后,我也就差不多该转道去雍州了。”

“你要走?”唐轻笑一怔。

“我可没真的走镖的兴趣。答应了林总镖头的事也算有个交代了。那五百两银子的符箓钱对我也不是太重要,若是他真的拿不出来那也算了。”

“那……”唐轻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若是我们有了麻烦呢?你不留下帮我们么?说真的,我真的很怀念当年我们在天火派联手的时候……”

“若真是有了解决不了的麻烦,亮出你唐家子弟的身份不就可以了?若是连唐家堡的名头也解决不了的麻烦,加上我一个无门无派的野道士又有什么用?”看了看唐轻笑似乎还想说什么,小夏摆了摆手。“我身上的麻烦绝不会比你们的少,留下说不定只会让你们更加麻烦。”

“六年前大家分手的时候,还以为再次相逢之日便能把酒言欢呢……”唐轻笑勉强笑笑。

“少年时节想得总是简单些。”小夏也笑笑。“可惜如今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忙,时机不对,那也没办法强求了。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吧。”

推开房门,小夏走了出去。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站住转头对还坐在床上的唐轻笑说:“对了。我给你的那把剑你就拿去用吧。听说是把值得几千两银子的好剑,总比你之前的那剑更能对付麻烦些。不过这剑的来路有些问题,你这次应付完麻烦之后若是有隐秘的路子不妨拿去卖掉,也给林姑娘林总镖头还有你缝制几件新衣服吧。”

说完,小夏顺手带上了门,转身走了。漆黑的客栈里,只有背后那门上纸窗上传来丝丝微弱的火光,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声响传来,只是一片如死一样的寂静。

……

早晨了。伴随着逐渐亮起来的天光,这个小镇也像苏醒过来一样恢复了活力。行人车马的声音,街边小摊上传来的叫卖和食物的香味,都让坐在客栈大堂里的镖师们倍感亲切。

经过了昨晚一整晚的休整,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了一大半,加上这四周久违了的烟火气和活泛味道,镖师们脸上都有了生气和笑容,不少人一边吃着这西北的面条大饼一边高声谈笑着,似乎对这之后的行程都更有了自信。这是这一路之上绝无仅有的情景。

与众不同的只有三个人。林总镖头虽然也精神了很多,但情绪却没这么高。一方面是因为有心事,另一方面作为主持大局的人也不好显得浮躁了。林筱燕除了精神不错之外,好像心情也好了不少,一直围绕在唐轻笑周围打转。而唐轻笑却是一脸的疲惫之色,满眼的血丝,似乎昨晚根本没睡。

只是扫了一眼,小夏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专心对付起面前的一大碗面条来。他昨晚却是睡得不错的,至少不用再去琢磨这镖里到底有什么古怪了。既然有人无疑比他更清楚更明白却不说出来,他又何必再要去白费脑筋和力气。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然后几个身着皮甲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吃着面条的小夏一怔,旋即又马上一皱眉。那赫然就是昨天在尖风口碰到过的那几个骑兵。

他看到这几个骑兵的同时,这几个骑兵也看到了他,然后马上径直大步地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那个骑兵首领拿出一块令牌来放在小夏面前,拱手说:“昨日我们回营禀报,令狐将军得知当年并肩杀敌的夏兄弟到了这附近,便让我们来请夏兄弟前去军中一叙。”

流字营虽属红叶军所辖,但是流字营的人严格说来却不是军人。因此即便是军中兵将对流字营的人都并不用军旅中的称呼,而以江湖上的口吻相称。

“令狐将军?他没在白石大营么?”小夏看了看,那确实是白虎军的令牌。而这几个骑兵则应该是没胆子用军令来乱说话的,除非他们不想要脑袋了。

至于这几个骑兵能找到他们,小夏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雍冀两州的骑兵斥候都精通追马寻踪之术,他们这一大票人又没刻意掩盖行迹,这里也是附近唯一落脚的小镇。

“我白虎军左翼在二十里外演练,令狐将军正在军中坐镇。我们带了马来,还请夏兄弟和我们速速前去。”骑兵首领再拱拱手。

小夏皱了皱眉。若他真还是在流字营服役,那这军令之下他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昨天他还刚以流字营的身份糊弄过眼前这几个骑兵,总不可能现在就立刻推脱说早已退役。更何况就是以江湖中人来说,一位将军的军令也不是那么好推脱的。雍冀两州因为战事频繁,军令之下江湖中人也必须得便宜行事。

“林总镖头,要不然你们先行上路?我跟这几位军大哥去面见将军,事毕后再来追赶你们。”小夏站起身来,对旁边的林总镖头说。

林总镖头犹豫了一下,却说:“不若我们就在此处等候夏道长?”

看来这位林总镖头已经被这几天来的波折弄得心中没底了,没吃透形势局面之前竟然是不敢妄动。小夏想了想,这一镖红货不过万两银子,应该也不至于引来令狐小进这种统军大将的眼红,就算真想要,也万万没有明目张胆地来亮出身份的道理,这军令多半还是真的因为自己昨天亮出流字营军牌的缘故。

“那就劳烦林总镖头带大家一起再休息下也好。”小夏点头,想了想,还是又补上一句:“不过若是我这一去一天之内还不回来的话,那说不定便是军中有事,你们也不用再等我了。”

“夏兄弟此番可还有其他流字营的兄弟么?若是有,便请一道同去。”骑兵首领忽然说。

“暂时就我一人。”小夏摇摇头。

小夏和几个骑兵一起策马离开了。林总镖头叹了口气,只能吩咐镖师们继续在客栈休息。在这边疆之地走镖最危险的还不是马贼,而是军旅战事,一旦稍有不慎被卷入其中,这小小镖局的二十多人恐怕是连个水花也溅不起来就会尸骨无存,若不是近些年来大乾和西狄之间基本上没什么冲突,就算镖局再怎么窘迫他也是万万不敢朝这里来的。

镖师们自然是乐得再继续休息一下了,有些继续在大堂中闲聊,有些则转回房间去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只有唐轻笑默不作声地坐在一张桌前,满是血丝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小夏远去的方向。林筱燕则像个新婚的小妻子一样,去外面的面摊上买回了两碗面和他一起吃起来。

这清晨的平静祥和并没有维持多久,连唐轻笑和林筱燕碗中的面都还没吃完,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又由远及近地传来。和之前那几个骑兵的马蹄声不一样,这一阵马蹄声宛如雷鸣,显然至少是有上百匹马。

刚开始他们还以为是边军马队,但是不远处随即传来了小镇人们的惊叫:“是马贼!”

“马贼?”客栈中的镖师们面面相觑,林总镖头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连一直心不在焉的唐轻笑也愕然。

这里已经离州府白石城很近,而白石大营的白虎军就在二十里之外,怎么还会有马贼?马贼怎么还会敢到这里来?

林总镖头和唐轻笑林筱燕快步走出客栈,就看到烟尘滚滚之中一彪人马正疾驰而来,路上的人们尽数躲避惊叫,也有不少人被撞倒踩倒之后的惨嚎。这队人马转眼之间就到了客栈之前,左右一分一合,就将客栈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真的是马贼。林总镖头面白如纸。他不只是看出了这票人马人人面带凶相煞气,手持武器,更是认出了为首的那个身高八尺,腰围六尺,腰间两把数十斤重的大刀,几乎就要让胯下的马也承受不起的胖大身形。

咚的一下跳下马来,这个为首的胖大马贼全身都笼罩在一层皮甲之中,这皮甲虽然看起来粗糙无比,好像是临时缝制的,但却把他连头脸颈脖也遮挡住了,只在眼睛鼻子处挖出几个洞来,整个看起来好似一个巨大的皮球。

“你……你没死?”唐轻笑也认出了这个马贼首领。虽然看不到面貌,但只看那个体型和手中那两把刀也知道是谁。

“大爷当然没死~!你以为你那细细的小玩意就能捅死大爷么?居然还敢骗大爷,用只小小的麻药暗器就来吓唬大爷?”大当家的声音好似一只发怒的野猪,又好像一头饿得发慌的狗熊,那双圆滚滚的牯牛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唐轻笑,口沫横飞,两道唾沫顺着下巴一直往下流。“今天大爷就要来将你好好捅上一捅~!”

第5章兄弟(一)

又是和在那山凹中的时候一样,大当家将这两把一共一百多斤的大刀挥舞成一团巨大的刀球,和他那同样巨大的身躯裹在一起轰轰隆隆地朝客栈门口的唐轻笑碾压了过去。这位大当家好像非常喜欢用这种直接悍猛的方法和方式来碾压斩杀对手。

“你们快走!”唐轻笑双手一拍,就把身边的林筱燕和林总镖头朝后推了开去,抽出腰间的虹影剑就独自迎上。

轰隆一声,周围客栈的木质门框还有泥墙在大当家的冲势之下顿时粉碎四散开来,那有些瘦小的身影瞬间就被大当家那排山倒海一样的刀光给淹没了。

“我们快上去和大家会合,这里先交给阿笑挡一挡。”林总镖头拉着林筱燕朝客栈楼上退去。虽然他心中极度不甘,甚至感觉有些窝囊和羞愧,但这也是唯一的法子。这胖大马贼首领的功夫极其硬朗,已是江湖中一流的好手,若是自己上去最多不过撑上四五招就会被砍成几段,唯一可以依仗的也只有阿笑那似乎永远都不可思议的剑法天赋。

但是他的剑法再好,天赋再高,也绝不会是外面那上百名马贼的对手。林总镖头现在心中唯一的希望也只有二十里之外的白虎军能察觉到这里马贼的动向,调集人手过来。

不过真的会有官军来吗?林总镖头的心底浸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这上百马贼能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离白虎军不过二十里的小镇上来,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东西。

“阿笑~!”哭着的林筱燕几乎是被林总镖头给提在手里跑的。她很清楚这一段时间几乎没有睡好过觉,昨晚也根本没休息的唐轻笑现在其实很虚弱,刚才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都已经让她担忧心痛,现在却还要独自抵挡这狗熊一般的马贼首领。

狂风暴雷般气势汹汹的刀光中,一个瘦削的身影若隐若现。按照大当家那好像能活活肢解一头大象的势头,这瘦小的少年剑客好像不过是眨眼间就会被切成肉末。但偏偏门口的砖石,泥土,木头都在大当家的刀气刀势余波中被搅得粉碎,这个处在最激烈最强的刀光中心的身影却还能勉力支撑下去。

但这确实只是勉力支撑。连大当家现在都察觉到了。这个少年似乎确实是很累了,原本浑然天成,精微玄妙的剑法和身法都有了不少滞涩之感,一些时候的借力,卸力都做得没那么精妙没那么恰到好处,如果不是他手中的长剑换了把不错的宝剑,恐怕早就崩断了。

“怎么了?今天不和我好好玩玩了么?不和我好好聊聊了么?不放点小玩意来吓唬大爷我了么?”

所以大当家更是兴奋,更是高兴,更是砍得开心,一双砍刀舞得赫赫生风杀气四溢,一边乱砍一边狂笑。什么红货,什么有可能是和流字营有关的,他全不在乎,他纯粹为的就只是这个让他心慌心痒难以自抑的少年。

就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不惜冒着危险动用参将的身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探清了那个用古怪法术的少女早已没在这镖局队伍中,那个疑似流字营的野道士也被叫去白虎军中受死,更穿上了一件临时专门打造的双重硬皮甲,身后有四当家和上百手下坐镇,他就不信今天还会折在这居然用唐门子弟的名号来招摇撞骗的小子手上~!

后面的马贼们并没急着冲入客栈或者是上来帮忙,只是在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大当家早放过话要亲手炮制这人,而这客栈已经是被团团围住,里面的人都只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只有一个脸上一直带着微笑的干瘦马贼从自己马鞍旁取下了一把军用弩,不紧不慢的地上好了箭,平端到了面前,闭上了一只眼,对准了大当家正舞得汹涌澎湃高潮迭起的那片刀光,看了许久,瞄了许久,然后扣下了扳机,一只弩箭嗖的一声破空而去。

当的一声响,唐轻笑手中的虹影剑脱手飞出。这一箭来得极其阴损,刚好在那双刀砍来的空隙之间,他虽然堪堪能够躲开,步法姿势却被完全打乱,再也无法借力卸开那比他臂力大上数倍的如山刀劲,手腕虎口一阵剧痛,再也拿捏不住剑柄。

夺的一下,虹影剑斜斜插入客栈大厅的横梁。唐轻笑抽身急退,带着被刀劲擦出的几处伤口脱出了大当家的刀圈。

大当家笑了,还是野猪一样的声音,不再是发怒的野猪,而是发情的野猪。这一下当然是他故意手下留情,他的目的不是杀人,他才舍不得杀,有趣的东西还在后面。看着有些狼狈后退的少年剑客,想到那些有趣的地方,他不禁凭空耸动了两下腰胯,不过旁人看来他只是流着口水挺了两下肚皮,扭了扭屁股。

“阿笑~!”客栈二楼上,汇合了其他镖师们的林总镖头和林筱燕大惊,就要朝下冲来帮忙。但是大当家只是一挥手,一把砍刀就呼啸着飞了出去,将客栈楼梯和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镖师一起砍成了两截。

唐轻笑脸色惨白,满脸的冷汗,捂着被震麻木的手腕看着一步步逼近过来的肉山一般的肥硕匪首,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如果只是这一个肥壮首领,他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应付,但后面还有一百多马贼,特别是刚才那个射冷箭的,只凭那份眼力也知道是个极为精明的对手。而他身上的藏着的暗器也绝不够对付这么多的人。在有德镖局这六年的时间里,他最多也只是抽空悄悄配了些麻药之类的小玩意,真正致命的毒药却没有。

果然,只有心才是唐门子弟最根本的毒药。这六年间的平淡生活已经将自己的心思彻底磨灭了么?

唐轻笑抓着自己手腕的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肉里。他几乎再想不出有任何的办法来应对面前的情况。而现在如此的危急,怎么还是没有人赶来援手?难道自己全料错了么?这一路暗标难道其实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

“持强凌弱乘人之危这也就罢了。还要以多打少,趁人不备偷施暗算,你们这一身的功夫都是练到狗身上去了么?”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并不响亮,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的马贼都是一怔。唐轻笑的眼光却猛地闪过一阵亮得怕人的色彩,是吃惊,不可思议。然后当他的眼光也和其他所有人一起落在这说话的人身上之后,马上又沉了下去。阴沉。

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精瘦汉子,邋里邋遢,破破烂烂的一身衣服,头发胡须脏乱得好像有好几年都没有整理过,正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路边小摊的桌子上吃着一大碗牛肉面,旁边还有着四五个吃光了的空碗,看起来好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饿得慌了的流浪汉,扔在哪里都不会起眼。

小镇上的路人早就跑了个精光,剩下的几个被马贼们撞伤踏伤的跑不掉的在惨叫,这个面摊的老板也是被吓得软了脚,半坐在地上,看着这些马贼满脸惊恐地打着哆嗦,这样的场面下,这个看似普通的吃面汉子顿时就显得不普通起来。

“敢问阁下何人?”那个用弩偷袭唐轻笑的干瘦马贼对着这汉子一抱拳,微笑着客客气气地问。“熊风岭众兄弟在此做买卖,可曾打扰到阁下么?”

能在这时候还安安稳稳地吃面的人,当然不会是普通的流浪汉,更何况刚才那一句话中分明有不弱的内力。混江湖虽然要靠拳头硬刀子快,但是不先动动脑子动动嘴皮就先动刀的,那不管刀子有多快,都是只能是死得更快。

这个汉子又挑了一筷子面,稀里呼噜地送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蜀州唐家堡在此办事。你们滚吧。”

马贼群中顿时一阵小小的骚动。这个名头确实够响。天下闻名的世家大族中蜀州唐门绝对是让人最不愿意去惹的一个。

那个干瘦马贼脸上的微笑也是抽动了一下,但马上又拱了拱手,说:“久仰蜀州唐门的大名,我们一众兄弟自然是该退避三舍。不过……阁下看起来似乎是不大像啊。何况唐门中人以暗器下毒而闻名江湖,又何以会对在下用暗器偷袭有所不满?”

这话说得也没错。像毒蛇一样隐伏在暗中不动声色,最关键的时候才猛然亮出毒牙致命一击然后又转入暗中隐藏起来,这才是唐门子弟的作风,这汉子这样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也还罢了,大大咧咧地摆出身份这一点确实是不大像,尤其是不屑于暗算这一点,简直就好像是屠夫不屑于吃肉,和尚不屑于拜佛念经一样的不可思议。

“嘿嘿哈哈哈哈……”一阵野猪打鸣一样的怪声大笑从大当家的口中发出。他转过了身,朝着那个吃面的汉子走去。

“原来我真的不像唐家堡的人么?”吃面的汉子摇摇头,笑了笑,又埋头嗤啦地吸了一大口面条在口里。

大当家一步一顿地走到了那个汉子前,呸的一声,一大口浓稠的唾沫就挂在了那汉子吃面的桌边上,他瞪着那双鼓凸的牛眼,沙哑着声音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我面前自称是唐家堡的人?”

“大……大爷饶命……”旁边瘫坐在地上的面摊老板哆哆嗦嗦地说,这是个年过花甲的老汉,看着手提砍刀身躯庞大的大当家从旁边经过,好像吓得都快失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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