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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州风云志-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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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唐轻笑收到了唐门传来的消息,老太爷似乎对他在徐州的作为不大满意,让他回唐家堡一趟。南宫同也必须得回南宫祖宅。而何姒儿则是要回茅山了。

就算在外再怎么闯荡,每年过年的时候何姒儿是一定要回茅山的,这是她父亲何掌教给她定下的规矩。而且她也正想回去,最近让人郁闷的事太多,她忍不住想回去找人问个清楚。顺带的,她也要小夏跟着她一起回茅山去。

虽然是假造的身份,说起来小夏也已经是茅山派下别院的弟子,过年之时回派中去拜祖师也是正理,而且趁着这过年的时候将法箓职牒什么的手续做齐全了,然后这道士的身份也就可以坐实了。

对此小夏还颇为感慨。至小时候开始,他就对这有度牒法箓的正经道士很是羡慕,不用偷偷摸摸地买卖符箓,不用怕被抓住浸粪坑,那些衙役捕快什么的看了还要点头哈腰地尊称一声仙师,每月都有朝廷颁发的供奉所领,和偷鸡摸狗的野道士野和尚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不止有一次地也曾幻想过自己也能当当这种正经道士,直到后来被师傅发现了他这种媚俗市侩的心态,狠狠训斥过几次,后来也逐渐习惯了当个野道士,才慢慢没了这样的念头。想不到的是全不去想他了,这时候却落到头上来,也真算得上是造化弄人。

于是他也就跟着何姒儿一起上了茅山,也就在茅山上过了这辈子第一次真正属于一个道士的年关。只是这才大年初三,不过才是年关的第三天,他就已经很有些后悔了。

以往不管是跟着师傅还是独自在江湖上流浪闯荡,这年关春节对他来说是没什么好特别的,顶多就是在某处能多混到几顿好的饭菜,给乡下老财驱鬼捉妖之后能多得些银子罢了。这上了茅山之后,混在来自四面八方的茅山别院的子弟中,只是不过三五天的时间,他就感觉难受的厉害,好像全身上下套上了一层极不合身的紧身衣服一样,一举一动之间都说不出的不舒服。

真正的道门之士当然是和自由散漫的野道士们不同的,就算茅山上清派不是像真武宗全真道士那般的吃素禁酒与和尚无异,但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该吃斋的时候要吃斋,一早一晚该念经的时候要念经,尤其这春节中还有一场祭天大典,由茅山掌教率领茅山全派弟子向诸天神仙,三茅神君,历代祖师诚心祈祷,赞颂喝偈。

那祭天大醮倒也确实是仪式庄重,场面宏大。万福宫前的广场上用熏香后的木料搭建出两层数十丈高台,只是台上的高功道士们就足足上百名,在下面广场上乃至后面的阶梯上跟着盘膝诵经的茅山弟子更是不计其数。一连三天,高台最顶端一身华丽法袍的何晋芝掌教发符扬幡,焚香祷告,趺坐演经,完毕之后抬手朝天发出三道灵符,灵符飞入空中之后化作漫天清光洒落整个茅山,满山茅山弟子齐声念诵上清大洞真经,一时间清光冲霄,灵气逼人,三茅神君以及历代祖师的影像在其中隐约可见,确实是让人忍不住见了要忍不住诚心下跪膜拜。

人群中的小夏口中跟着一起念经,心里却在暗暗计算这一场斋醮共得花费多少银子,刚才掌教真人那两手符箓又是几品。他不是真正的茅山弟子,这些斋醮仪式他从来也只是当作赚银子的门道,至于清光中浮现的历代祖师影像那当然也不是历代祖师当真显灵了,也许其他年轻弟子会当真那样以为,不过在对于各门各派的符箓法术涉猎广泛的小夏眼中,却能看出那其实是诸位茅山弟子自己心中的祖师形象被上清灵光投射出来的而已。

所以他从头到尾就只是当做一场难得的大戏来看,这样才能稍微减轻一些枯燥无聊之感。好在这也是最后一天,接下来只要等着领受法箓职牒就算完事。

终于熬到了大典结束,小夏疲惫不堪地才跟着众人一起回到给他们安排的观院中。这时候明月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夏道士,怎么这么久?今天那什么念经也终于念完了吧?这些道门的琐碎功夫真的是好无聊好麻烦,只是装模作样,耽搁时间而已,有什么用。”明月早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这几天里小夏好说歹说才让她不要过来添乱,她也知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居然就早早守候在这里。

明月连什么是年也不知道,自然是没地方去过年,也跟着小夏一起上茅山来了。好在这正一道观不是佛宗山门那样的女客勿进,不仅有茅山派的道门女冠,还有些别院道士们的女眷也跟着来了,这才让明月在这里不显得太过古怪。何姒儿也早有安排,派中道士也都知道这位佛门女修来头不小,是净土禅院十方神僧的好友,也是何姒儿的贵客。

不过再怎么样的贵客,这些话说得也有些难听,周围一些和小夏一起回来的茅山道士都听得皱眉。总算小夏这几天也和他们混了个脸熟,明月又是少女,那些年老持重的也不想和她计较,只是皱皱眉便不加理会,而那些年轻些的看了明月的容貌,不管耳中听了什么心中也产生不了丝毫的恶感,反而有几个和小夏比较熟稔的还过来搭起了话头。

“这位便是净土禅院的明月姑娘了吧?早就从知客道人那里听说了明月姑娘来我茅山的消息。听闻姑娘九月间在青州铲除了一只为恶一方杀人无算的大妖,后来还去塞外天火山从西狄人的屠刀下救下了不少人,当真是我大乾江湖近年来少见的侠女仙子。今日一见,居然还是如此羞花闭月沉鱼落雁的仙子般人物。贫道西宁子,来自荆州广宁观,这里有礼了。”

为首的西宁子也是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道士,满脸都是笑,带着仿佛市井之徒的油滑轻浮。但能在这时候上到茅山来的也不会是真正的不知所谓之辈,这西宁子据说是茅山派荆州分院的广宁观观主之子,言语谈吐虽然看似轻浮跳脱,但一见明月就知道是谁,不是事先打听过就是对江湖风波传闻之类的极为留心。

明月却毫不理会其他人,只是对小夏说:“何姑娘不是说让你做完了这些道士的玩意就行了么?现在做完了,我们走了吧。这茅山上又没有好吃的,又没有好玩的,真是无趣得很。”

小夏挠头。他的法箓职牒都还没有拿到手,当然是不能走了。只是现在何姒儿也不知哪里去了,她并非女冠,只能算是俗家弟子,这些道门的斋醮科仪并不用参与。她之前倒是说过一直就在茅山,但小夏自己心中有鬼,也不好向其他人开口打听。

“哈哈,这三天的祭天大醮确实有些折腾人,别说是明月姑娘了,便是我们也是觉得有些疲累不堪。”西宁子继续打着哈哈,一点都没有尴尬的感觉,看着小夏和明月像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一样悄悄压低了声音说。“……所以贫道也早就着人备下了瓜果酒食,还有些焰火,就等着这大典完了之后我们也悄悄地沾沾过年的喜气。如果清风道长和明月姑娘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和我们一起去后山热闹热闹如何?”

“……这可还是初三斋期,西宁子道长你莫要乱来啊。”小夏也不禁有些愕然。就算是他这野道士也不敢在斋期中开荤,这几个真正道门弟子倒早备有酒肉,这可是在茅山之上。

“过了子时不就不是了么,所以才说今晚哪。”西宁子左右四顾了一番,嘻嘻笑道。

小夏想了想,转头对明月说:“不如再等等吧,这几位道友今晚请我们看焰火,吃东西,到时便不会无聊了。明月姑娘,你看过焰火么?很好看的。”

“焰火?焰火是什么?”明月睁着一双大眼睛问。

……

子时,茅山后山僻静处的一块草坪上,烧起的几堆篝火间,几个用土行法术塑出的石桌上摆满了瓜果酒水,卤肉凉菜,十多个年轻道士围着篝火言谈甚欢,倒也真有些过年的喜气。

小夏也在其间,一边烤着火一边和西宁子还有几个年轻道士攀谈,说些江湖掌故趣事,讨论些法术符箓间的窍门心得,明月则在远处的一株大树上盘腿坐着,一边吃着干果,一边等着看她从没看过的焰火。

西宁子远远地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转而向小夏说道:“听闻佛门法术都是和人的心性元灵,眼光境界息息相关。也就是如此洒脱淳朴,不拘丝毫俗礼的心性,明月姑娘才能在这年纪就有一身深厚的佛门修为吧。也不知她师承是净土禅院的哪一位大师?清风道长你和明月姑娘熟稔,可知道么?”

小夏回答:“我也只是听她提过一两次,但似乎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那位大师的名字和来历,只是隐居在一处深山茅庐之中,传了她数年佛法之后便飘然而去。佛门各宗高人辈出,历来便有这种隐世苦修的高僧。所谓师承净土禅院,恐怕是那些江湖人口中以讹传讹的吧,在天火山下的时候十方神僧也和她多有交情,以同门相称。”

“哦,原来如此……听说那一次天火山的风波清风道长也有经历其中,居然能从那一场血肉磨坊般的修罗场中全身而退,当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旁边的几名年轻道人听了也凑过来,看向小夏的眼光也顿时不同了:“当真?清风道长居然那时节去了塞外天火山?”

小夏打个哈哈:“呵呵呵呵,哪里哪里,其实我就是运气好,躲在一个地方从头到尾当个看客罢了。西宁子道兄可说笑了。”

“厄……不过当时掌教何真人不是曾有令,凡我茅山弟子不得前去冀州参与此事么?清风道长怎的跑到那里去了……”

小夏还没回答,西宁子却先一笑道:“这位清风道长自有师承,只是挂在我茅山分院下而已。掌教真人之令听也可,装作没听到也可,呵呵。”

“不过据闻当时天火山下的厮杀惨烈无比,可是连叶红山也率军前去了,以五岳盟为首的一干江湖中人死得十不存一,唐家堡的唐四爷也不幸身丧其间,可见果然是凶险无比。看来掌教真人严令门下弟子确是有先见之明啊。”

“天火派虽然素来行事低调,但毕竟也是五行宗嫡传之一,不管我正一道门还是净土佛宗都不敢轻视,结果最后却被夺去朱雀火,还灭了满门,着实可叹。”

“西狄人居然也来凑热闹,听说五岳盟的人有多半便是死在他们手中。道友当时没去手刃几名蛮子,这才是真可惜了。那些西狄蛮子野蛮嗜杀,奉妖为神,反倒视我中原人为猪狗牛马,当真是畜生不如。以后等我学道有成,必定约上几位同道去塞外闯荡,多杀些蛮子来给我中原百姓报仇!”

“那些西狄蛮子固然该杀,雍州红叶军也非善类。那些人目无国家天下之大义,甘心为叶红山一己私器,只因当年和朝廷的些许争端便放开边防令中原三州生灵涂炭。依我看那叶红山狼子野心,若不是顾忌着我道门和佛宗,恐怕早就是……”

“咳咳,这位道友还是打住了吧。这些江山社稷的凡俗之事也轮不到我们修道之人来操心,我们只要将自家山门守住,将祖师道尊的灵位香火保住便是,那些争权夺利打打杀杀的还是莫要操心了。”

听着这些年轻道人们说的,小夏心中也是渐渐放松下来。以前当了十几年的野道士,对这些正经的道门弟子多少有些羡慕和仰视的古怪心理,就算自己后来眼界渐开,经历丰富了,但心中这个疙瘩也一直还在,但现在看来这些道门弟子也和普通江湖客没什么区别,最多也就是多了那一身道袍,多了些规矩罢了。

其中尤其是那位西宁子有些意思。这人年纪轻轻就心思周到,善于交际,这备下的酒水还有这一次宴请就让这许多人对他刮目相看,好感备增,至少也都认识了他这个人。而且小夏早有留心,西宁子所邀请的这些年轻道人虽然看似都是因为这几日相处得比较亲近的,实质上都是有些身份和势力的,不是茅山上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就是如他一样是别处别院道观观主的子侄弟子。

而且这西宁子还知道他去过天火山,知道明月出自佛门的身份。这些固然是何姒儿早就有意传出去消息,但这么快就能留心到这些,确实也是个有心的。这种人练功修道多半不成,拉帮结派混江湖却是一把好手,可见等得他顶了他父亲的观主之位之后,那荆州广宁观必然好生兴旺。

“对了,清风道长,我还听说何师姑正在四处发帖邀请各大门派的青年才俊齐聚,她号召所成立的正道盟在这年关之后就会正式开始有所动作。”西宁子突然凑到小夏耳边来,略带着些不好意思地悄悄说道。“我对何师姑此举非常佩服,对她所构想的这正道盟也是心向往之,奈何籍籍无名,又非是名家子弟,实在是不得其门而入。我知道道长和她也是有交情的,只盼道长能代为引荐一下。”

小夏听了愣了一愣之后才明白这西宁子说的是什么。看来何姒儿的辈分不低,也不知自己这正式受箓之后是不是也要比她矮上一辈。而那正道盟虽然在唐轻笑那种人眼中就是个纨绔子弟聚会着闹着玩的玩意,换在旁人眼中,比如这位西宁子道友眼中,未尝不就是个巨大的宝藏,能和唐家,南宫家等等豪门世家拉上点关系,那可是摆上多少桌酒席也换不来的。

“……此事我也不敢打包票,不过我可以尽量将西宁子道友的意思转告何师姑,我想她定会对西宁子道友这等年轻才俊很有兴趣的。”小夏也只能捏着鼻子称呼一声何师姑先应付过去。

西宁子听了却是大喜,抱拳道:“那就多谢清风道长了!”

“子时三刻已过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在座的年轻道人们都欢呼起来。有的开始拿起桌上的酒水吃食开始吃喝起,这一连三天的斋饭确实将他们腹中的馋虫都饿扁了,有的跑去旁边将炮仗焰火点着,一时间噼里啪啦的顿时热闹起来。

小夏也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起桌上的肉开始大吃,虽是些冷菜,但都料理炮制得甚为精细可口,种类也多,那些酒也是难得的嘉酿,吃喝起来只感觉比南宫同府上那些所谓胜过御厨房的什么菜更过瘾得多了。

轰轰,啪啪。几朵烟花焰火在半空中先后炸开,各式各样的闪光火焰将漆黑的夜空映红照绿,下面几个最年轻的道人鼓掌大笑,照年纪来说这也就只是几个刚刚脱离了少年地步的年轻人。

明月抬头看了会焰火,就下树来跑到小夏身边抓住他说:“这就是焰火啊?根本也没什么好看的,五行宗那些烧火道人的法术可比这个厉害多了。夏道士你骗我说好看的。”

“啊,这个……”小夏挠头。明月姑娘有时候很好糊弄,有时候也确实不大好对付,这些焰火其实也算精致,都是神机堂出品的,在空中炸出各式各样的火焰和花样,但无论如何好看的花样自然也不能和天火派的法术相比。和将整个天火山都包裹其中的那一个巨大火球相比,这些连火花渣子都算不上。

“嗯,确实如此,这些焰火也没什么看头,也不知道那边几个怎么还能看得那么高兴。”

这话不是小夏说的,也不是西宁子或者哪一个年轻道人说的。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中年人出现在了他们中间,偏偏周围的人都没有丝毫察觉,仿佛一直都是刚才那样大家谈话聊天喝酒吃肉其乐融融。直到这个中年人开口,小夏,西宁子,包括明月才是一怔,发觉到了这个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25章茅山(二)

这个中年人有些瘦削,三缕微须,模样斯文中带着股平凡的亲切感,穿着打扮也极普通,看起来如同一个乡村私塾中的教书先生一般,但眉目眼神中又隐约可见一种懒散随意。总之这人让人一看之下就能感觉到亲近,没有丝毫的傲气,戾气,冷气之类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如同一团带着阳光味的暖风一样给人非常容易接近的感觉。

中年人拿起桌上的一双筷子,夹起几片羊肉放在嘴里一尝,赞道:“不错,是南化镇上的老李的酱肉手艺,没想到他大过年的也没休息么,难得难得。”又拿起一壶酒喝了一口,又点头道:“这个也不错,二十年的陈年花雕,谁配的这酒肉?倒是花了些心思。”

小夏愣愣地看着中年人,对这人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应该是不久之前才看过,但偏偏就是不认识,在记忆中搜寻不出来这人。

明月也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忽然就出现在身边的中年人。

周围已经鸦雀无声,包括西宁子在内的其他年轻道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中年人,所不同的是他们好像认识这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斗大,嘴巴也张得老开。

“不过这焰火确实没什么看头。你们多大了,还玩这些玩意?随便去找几张五行宗的符箓放起来不也是一样么?修了一身道法,难道只用来打打杀杀,念经背书?”

中年人摆了摆手,远处堆放的一些箱子忽然跳了起来,那是还没放完的剩下焰火。就像忽然间活过来一样,这些木箱自动地蹦跳着,自己打开了盖子,将里面的烟花爆竹等等全部吐出来,然后这些烟花也像有了生命一样,活蹦乱跳地重叠在一起,转眼间居然拼凑出了一个大大的人形来。轰的一下,这烟花人形的脚下先爆出了两团火光,整个人形急冲向天而去然后轰然炸开。

所有焰火集中爆开在一处,飞出的火焰和闪光自然比之前浓重上百倍,而炸出的焰火也不是胡乱随意四溅,而是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在了一起,在空中被当做墨汁一样龙飞凤舞地挥舞出四个大字:恭贺新禧。

“哇,这个好看,这个好玩。”明月拍着手掌,看得兴高采烈。

看着高高天空中那四个有些俗气的大字,小夏的眼睛也睁得几乎掉出来,嘴也和其他那些年轻道人一样张大到了极点。不是因为这字写得好——那字也确实写得很好,烟花爆得真就如是一只巨大无形的笔在写一样,所有笔画间的横竖撇折,停顿,风骨,甚至那焰火‘墨汁’在虚空‘纸面’上的流动凝滞全都展现得清晰明朗——而是这中年人写出这一手焰火大字所用的法术完全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在此之前他不用说间,几乎连想都没有想过法术可以是这样。

刚才中年人一摆手之际,那几个木箱刚刚一动的时候,他还能隐约感觉到了这是茅山上清法中的‘五鬼搬运’,只是这并不是一个单独的法术,而是每个木箱都被一个法术单独牵动,然后那些从木箱里蹦出的烟花爆竹又全部被单独一个五鬼搬运术牵动。五鬼搬运术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但这中年人举手抬足之间不动声色就能发出这几十上百个来,这不只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简直就是颠覆了施用道法符箓的常识。

这还不算什么,他还来不及吃惊,那上百个法术又相互缠绕,相互牵扯,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像无数丝线拧在一起形成一股绳一样操纵着烟花爆竹拼凑成一个人形。这似乎是如复数符箓组合成的符阵,但又远比符阵又复杂无数倍,因为这法术组合随时都在变动,简直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直到那焰火爆发炸开,又更是再度复杂繁复了无数倍的五鬼搬运法在虚空中操纵那些焰火,繁复得根本让人无法辨识,让小夏看得头昏眼花,几乎要一头栽倒。当他把注意力和神识从那无数法术上收回,重新看向那中年人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感觉升起:这一切其实一点都不复杂,实在是简单到了极点,那焰火要那样集合炸开,只是因为那中年人想要那样罢了。至于那些法术,反倒是那些焰火跟随那中年人的想法自动演化出来的罢了。

法即是心,心即是法,胸中一点灵光即是天下万法。小夏这时候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夏这辈子所见识过的上品道法符箓也不算少。天火派的天地烘炉大阵,火虹贯天遁法,天火山下那遮天蔽日的炼狱极火罩,还有那张据说是张天师亲制的乾天锁妖符,都是寻常修道之人难得一见的上品法术。但无论那些法术符箓是如何的威力绝伦,震古烁今,若论给他的震撼,还是不如眼前这个中年人犹如玩耍般的烟花把戏。这已是一种境界上的差距。

而能用出这样的法术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等小夏微微回过神来,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西宁子已经脚一软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失声磕头下去:“掌……掌教真人……请掌教真人恕罪!”

他这一跪,周围其他呆愣着的年轻道人也跟着全部跪了下去。一时间场中站着的就只剩下那中年人,还有小夏和明月两个。这时候小夏也终于明白,终于想了起来了。眼前这个中年人他确实见过,正是不久之前一连三天的大典上高台上的那位主持祭天大典的茅山派掌教真人,正一道三位天师之一的何晋芝。

“跪什么跪?年都过完了,难不成你们还想要红包么?都起来吧。”

何晋芝扫了一眼周围跪下的茅山弟子,淡淡笑了。脱下了那一身描金银线的天师法袍,取下了上清芙蓉冠,他整个人看起来确实很难和‘掌教真人’这个很有分量和威严的身份扯在一起,乍一眼就是个给人很容易接近感觉的书生。

跪着的年轻道士连忙闻言都站了起来。小夏没跟着跪下去,这时候也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着规矩躬身行礼:“见过掌教真人。”

“你们这几个在怕什么?这子时斋期已过,喝酒吃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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